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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巍峨的城门耸立眼前,沿着山脊而建的城垛宛似一条巨大的土龙,将世界一分为二,隔成关内关外两个天地。

 尘沙随风,来往穿梭于城墙内外,李妍掀开车帘望外,看着尘沙描绘风的线条,在沙地上回旋,她不由轻歎…自己,竟不如微小的沙粒,它们尚能随风自由,而她,却即将在步出城门后便与这天地相诀,再不能见柳枝风、杜鹃啼的暖地风光。

 她颓然放下掀着车帘的手,任黄绢阻隔视线。

 再望又如何?她与这一切已是绝缘,再望,也只是徒增伤感而已…坐在车里,她揣量着和城门间的距离,不用数刻,她便该会自漆黑的城门下穿越,踏上凛寒北国了吧?

 忽地,车行停止,李妍猛然抬眼,见到映现在车帘上的硕长身影。

 “就要出关了,我们在这里暂歇片刻,公主要不要下车透透气?”声音略顿。“接下来的路还长着呢。”

 听着他的话,李妍心中不一动。

 原本,他们应该在出关之后才停歇的,为的是办理护送兵队的交接,等出了国境之后,就变成由回纥士兵来护行,他们应该没有必要在此处停留的;但是现在,急于赶路的克烈却下了这样的命令,为什么!是为了让她多存点回忆,因此让她下车来多看几眼生养出自己的土地、多几口母国的空气么…感受到他的体贴,她的心不由因之微颤。

 李妍以行动代替话语,命随侍一旁的裴颖揭开车帘,一只宽厚的手掌等在车前,她视线一抬,正对上那双教她心悸的眼眸。

 鹰隼般的利眼此刻是温柔的,略蹙的眉尖透着一股深沉而隐讳的歎息,直望着她,眸中的话语渗进她的心底,教她一时竟舍不得离开他的凝视,因而也癡癡地回望着。

 “公主?”侍守车前的太监跪地扶着脚踏阶梯,发出带有疑问的叫唤。

 李妍回过神来,略过克烈等待的手掌,自行下了车。视野在她眼前辽阔开来,平沙路的两旁是不见边际的无垠草原,风吹草低,漾成一片绿,似海般翻腾,几许枯枝点缀其间,平添萧瑟秋意。

 克烈默默地收回自己的手,放至背后,目光随着李妍的脚步,看着她的发丝随风飞扬,他又想起亲睹她美颜的那天…她的长发甩成虹弧,浓郁的香气直袭,教他心旌为之摇动,几沉醉…而现在,他好似又闻到了那抹甜香…裴颖拿着斗篷走向李妍,意为她披上,但李妍只摇了摇头,撇下裴颖,迳自向着草地走去。

 “公主,”克烈赶上前来。“草丛里危险,您还是停步吧!”

 李妍回头看着他,没有说话,但停下了脚步,转头怔怔地望着远方。

 风扬起满天芒絮,似轻纱般薄掩着天幕,李妍伸出手捕捉着半空中的纤细,却因风的无情而徒劳。突然间,她觉得这像是在形容着她的际遇…她的命运不也如同这些飞絮一般,是她无能掌握的么?

 想到这里,她不由得歎气了。这样的景,她将再也看不见了吧?

 当李妍低下头时,斗篷朝她肩上覆盖而下,她回头一看,是克烈,他替她披上了斗篷。

 相类似的动作勾引起回忆…很久以前,那时她还是个小女孩,在一个寒凛的冬日里,她父皇曾经把披风披上她的肩头,还说了句:“这孩子生得单弱…”语气里尽是怜惜。

 那时,她险险为这句心疼她的话语而感动落泪,但是无情帝皇接下来却是询问太监:她的母亲是哪位宫妃?李妍这才知道,她的生身父亲居然连她的母亲是哪一个都记不清…回忆的画面和现实相融,李妍怔怔地看着克烈,激动的心情一时竟难以平复。

 “公主还是多加珍重自己,这样的景致,未必是永诀,您还是有机会可以回来的。”克烈沉声安慰。因着读出她眼中的怀疑,他清了清喉咙:“我国每三年遣使入唐,若我父汗允准,公主可趁便归宁,因此还是有天伦重聚之,公主切莫自弃…”语音略顿:“不值得的。”

 李妍定定地看着克烈半晌,方自别过头去,双手拉紧了斗篷。

 心上所感受到的暖意远比衣物所带来的为重,因为克烈对她的温柔,那是她从不曾尝受过的关爱;只是,是为什么呢?因为她是大唐的公主?还是单纯的因为她这个人?李妍想着,随即嗤笑自己的傻气,她想这些做什么呢?不管原因为何,都不能改变她将嫁给他父亲的事实。

 她和他是如车辙般不可能会的两条线…“我们起程吧。”李妍将她所依恋的景物抛在身后,向着座车跨步而去。

 看着她迫自己表现出这样的坚强,无限的怜惜在他心中湧而上,但是,他亦在这一刻觉察到自己的无能为力。

 李妍上了车后,车队再次向前缓缓进发,守城兵士大开城门,供车队通过,护送的大唐军队停了下来,目送着公主的銮车驶出城门外,自敞开的城门可以望见回纥军队森严的阵容。

 车内的李妍移向车尾,掀开车帘一角,望着城门在她身后缓缓关闭。

 连天的苍茫草原,将是她后生活的新天地,怀着满腔的不安,她在心中轻声地向故国道别。

 **

 *车队在狭窄的山谷间行进,黄褐色的山巖描绘着北地的干旱,几棵耐旱的青草生在路旁巖间,薄薄的黄沙被于其上,随风摇摆。

 銮车内的李妍斜倚在绣墩上,百无聊赖地看着裴颖翻着跟前的一只箱笼,将里头的珍玩拿出来把玩着,陪她解闷。

 “公主,你看这顶雪帽多漂亮,是用难得的雪貂皮做的耶!回纥可汗特地让人送来的,可见可汗疼你的,不是吗?公主。”裴颖将雪帽拿在李妍眼前晃着。

 李妍淡淡地笑了笑,不忍辜负裴颖哄她开心的一番好意,她将雪帽接了过来,帽沿缀着一串散发淡黄光晕的珍珠,确是华贵非凡;但,回纥可汗的礼物,是送给大唐公主的,而不是她。

 伸手‮摩抚‬着细白如雪的长,心里却感受不到任何一丝温暖,貂裘皮帽,只暖了身,却暖不了心…什么才能暖她因无力掌握一己命运而冷却的心?她想着,却在这时任由一个壮阔的膛占领她的心。

 李妍一凛,下意识地摇着头,甩去盘据在她脑海里的影像,那属于克烈的身形“公主?”裴颖察觉到李妍的惊悸,不由轻唤着她,眼里满是疑问。

 “没事,我没事。”李妍转过视线,假作不经意地问:“还有什么有趣的?都拿出来瞧瞧。”

 说着,她干脆将箱子拉近自己,双手忙地在里面掏摸着。但那略蹙着眉尖的脸庞却一次次地跃进她的眼底,那带着莫名怜惜的眼神炽热着她的心,像把不住跃动的火焰,教她的心不由得随之轻颤。

 不成的,李妍在心里告诫着自己,她不能再这么想下去,再怎么说,要成为她未来丈夫的是另一个男人,而非是在她心上留下烙痕的克烈。更何况,她将成为他名义上的母亲呢…“公主?”裴颖皱紧了双眉,状甚惶急地看着她。

 李妍这才感到颊上的冷,连忙伸袖拭去。

 “没事,我只是眼睛酸了…”她转身以背脊面对裴颖,透逃避询问的讯息。“我想歇歇,你把这些收下去吧。”裴颖识趣地嚥下了疑问,她知道李妍对这件婚事的想法,如果可能,想必她是宁可选择一死也不愿嫁给一个她不爱的人。但今天,由于公主的这层身份让她无法任,只能选择承受。

 微歎着气,她一件件地将珠宝皮裘等物收进箱子里,马车却于此时发生剧烈的晃动,裴颖和李妍不约而同地发出惊呼。李妍双手使劲地抓住车板壁,裴颖则强忍着恐惧过来护住了她,不住地东张西望,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只听得车外人声諠譁、骏马长嘶,夹带着一阵阵重物崩落的声音,轰隆不绝。

 待声响停歇,马车也停止了晃动,克烈的声音在帘外响起:“公主安好,前方土巖崩落,幸未酿成大害,请公主放心。”

 “有人受伤么?”李妍轻抚着心口,对刚才的騒动犹有余悸。

 “有十几个人受了点伤,但情况尚佳。”

 “喔。”

 听着李妍没再作其它的表示,克烈随即退下,吩咐呼延泰在车旁保护公主之后,便自行纵马至前,看着那堆挡住了半边路的落石,护行的前队兵士正忙着将落石清除。

 在这种时节发生落石,委实是太蹊跷了些。

 他仰头看了看两边山头,空气里瀰漫着诡异的平静,举脚一踢马腹,他重又纵回公主銮车旁。

 “小心些,现在我们的队伍被断成两截,等于兵力只剩一半,被堵在这里的又大多是宫女太监,对战力没有丝毫助益…”克烈的眼睛不时注意着四周。“还是没有任何消息传来吗?”

 “没有。”呼延泰摇了摇头。“王子,我总觉得情况不太对劲。”

 “我也这么觉得,只是现在还没有证据可以证明这是人为的,因此也不宜惊动恒安公主。”

 “那就先等分出去探勘四周状况的两个小队回报再说吧。”

 “嗯。”克烈点了点头,心底暗暗担心着,如果此次的落石事件是人为的话,那就表示有人想对公主不利,好破坏回纥与大唐的联姻,甚至是…挑起两国干戈。

 如果真是如此,那他该如何保护李妍?克烈沉着,举头望向山顶,心想马车笨重,如果遭遇如同刚才一般的落石事件,万一闪躲不及,只怕会把坐在车里的李妍连人带车个粉碎,看来,也许得委屈她骑马了。想着,他便马上揭开了车帘,裴颖连忙上前来,问道:“有什么事吗?”

 “由于山路危险,马车过于笨重,只怕事发不及应变,故此想请公主下车,改以骏马代步。”

 “这…”裴颖用着询问的眼神回头望着李妍,等她示下。

 “没关系,那我就骑马吧。”李妍说着便站起身来,裴颖马上取出斗篷为她披上。

 裴颖边系着领边的带子,边说:“公主,这样好吗?上官宿月知道了,一定又要叨念一堆什么有失公主仪态之类的话了。”

 “相信克烈王子会向她解释的,是不是?”李妍转向克烈询问着,角微扬,出一个亲和的微笑。

 “我会向她说明的。”克烈怕自己会失仪地癡看李妍的笑靥,因此连忙别开视线。虽是公事的笑容,但是,他的心还是为之猛然震了一下。

 看见他转开视线,李妍发现自己的心黯沉了下来。

 “牵马来。”李妍站在车前脚踏上,蓦觉一阵强风扑面,剪刀似的,刮得人脸颊生疼,她不由伸手拉紧了斗篷下车,双眼也因风势过剧而瞇了起来。

 蒙间,她发现身周的风弱了点,略微侧过头,克烈正站在她身旁,用他自己的身子替她挡住寒风。

 这么和他并肩站着,李妍才发现他的高大,算算,她的头顶才到他的下巴而已,让双眼平视,正对的就是他那随呼吸起伏的宽厚膛,李妍不癡想,不知依卧于其上会是种什么样的感觉?

 想必是满溢着令人安心的气味吧!

 克烈低头看了眼李妍,正上她水般盈盈的眼眸,那目光…朦胧得似夜被薄云敷掩着的月,又似是洒上水面、抖落一池灩潋的缥缈月光…他发现自己的心喧嚣吵嚷着,催促他将她纤细的身子拥入怀中…但他只是默默地牵过了马,协助李妍跨骑而上。

 只因他清醒地知道自己的身份,他们之间是绝对不可能的。对他而言,李妍真如银月一般,无论在天在水,都是他无法触及的…因天上的月太远,而水中的月太虚,再如何想望,也只是愚癡而已。

 “等会儿起程后,还请公主不要离开我左右。”克烈淡淡地丢下这句话后,便迳自翻身上马。“呼延泰,保护公主。”“是。”呼延泰纵马到李妍身边:“小将呼延泰,见过公主。”

 “嗯。”李妍略应了声,随即策马跟上克烈。

 “我记得你是可汗的次子,你还有多少个兄弟姐妹?”李妍微侧着头,问着克烈。

 克烈还没回答,呼延泰便抢着答道:“可汗共有四个儿子,两个女儿。”

 “等我问你时,你再答话吧!”李妍睨了呼延泰一眼,重又转回头看着克烈:“我问你话你怎么不答?”

 “正如呼延泰所说,连我在内,共有六个兄弟姐妹。”克烈看了眼呼延泰,只见他正吐着舌头,为公主的威严咋舌。

 “立太子了吗?”李妍继续问着,其实她对谁当太子没多大兴趣,只是想多听听克烈的声音而已。

 “我想这不是您该过问的事,国家大事,自有我父汗作主。”

 李妍轻挑修眉:“好吧!我不问国事,问家事总行吧?都成亲了吗?”

 “有的成亲了,有的还没。”克烈刻意让目光平视远方,不想接触李妍的视线,不知怎地,他害怕着自己的心跳。

 “那你呢?”

 一抹尖锐的痛楚划过克烈的心上。

 “已有一女。”

 李妍闻言呆怔半晌,随即在脸上饰以淡淡的一笑,说:“想不到我不仅当了母亲,现在却连祖母也当了。”尾音随风淡去,留下一抹难以捕捉的惆怅在风中扩散。

 突来的窒闷攫住了李妍,她只觉得口有团积郁不断膨得她难受,几乎夺去她呼吸的能力,因此不由启开樱进大口大口的凛冽寒风,借以洗涤口的窒闷,但她察觉到北风的无能为力。

 她一挥手中马鞭,促马向前奔去,克烈和呼延泰见状连忙赶上,但李妍下的马只小跑数步,便被尚未清除完毕的落石挡住。

 李妍没有回头,却知道克烈正在她的身后望着她,那样强大的存在感究竟是起源于何处?李妍想着,或许是因为他在她心上所刻划下的影子过分清晰,以致于只要借着空气的动,她便可以知道他的行踪吧!

 紧握住领口,李妍斥责着自己的心痛,不该啊!她不该为此而痛,更没资格因他已属另一个女人而心伤,毕竟,她不也注定属于另外一个男人了吗?她自知无法怪责命运的舖排,该怪的,是她放任自己魂萦梦系于他的眼神之上…李妍黛眉轻蹙,化眉心两道纵纹为深壑,盛载不敢于外的啼笑…明知早成画饼,却不知自敛,是她的错,又怎能怪罪到无辜的命运上头?

 万里长空放眼皆碧,浮云飘掠间,悄悄地掩住她心头上的影子,李妍命令自己忘却那总是撼动她心弦的身影,企盼借此让自己的心洁净一如眼前碧空。

 风狂吹着,可逃讠云朵却说什么也吹不尽,只是被吹散了,变得淡薄的云层反而扩大了面积,像层雾般薄敷着,占据了那一整片湛蓝。

 **

 *天空里灰云层叠,太阳在厚重的云层后透着光。

 护送公主北嫁的车队已走了过半的路程,寒气因阳光的淡薄而加重,李妍觉得自己紧握着缰绳的手冻得僵硬,虽然穿上了皮裘大衣,但仍是冷得不住发抖。克烈瞄着身旁的李妍,看着她冻红的双颊,随即靠近了她一些。

 “公主,再一个时辰就可以到扎营的地方了。”

 李妍直视着前方点了点头,自从得知他已经娶生子后,她对他一直保持淡漠,只因她知道自己心中的蠢动是不该的,因此她只能避免去看他的眼眸、他的脸庞,和他壮硕的身形…但是即使不看,她还是能在脑海里清晰地将之描绘出来。

 是动情了!她知道,但她只希望目前狠心的扼杀还来得及。

 鹅雪片开始落下,霜似的攀附在人身上,李妍不由抬起头来看着,突地打着猛烈的冷颤。

 看着雪花在她的长睫上停驻,让她织小肩膀颤动着…克烈再也忍不住内心倏起的冲动,突地伸出手揽住她的,强将她抱到自己的马上,让她坐在自己身前。

 “你这是干什么?”李妍惊悸地想扳开克烈铁铸般的手腕。

 “王子殿下,您的举动太失礼了!”上官宿月赶上前来,挑起显得刻薄的细长淡眉,瞪视着克烈。

 “你没见到公主已经冻僵了吗?”克烈的眼里有修饰过的怒意“再这样下去,她就要冻出病了。”他握着李妍的手,将她的手套下略略一看,发现那双幼的手已冻成粉红色,连忙飞快地替她套上手套“快拿手炉来!”他毫不客气地指使着上官宿月。

 上官宿月慑于他的威势,只好顺服地照他的吩咐去捧了手炉过来,在李妍手里。

 克烈强将李妍的背靠上自己的膛,再用披风包裹住两人,李妍窝在他的怀里,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觉心跳得不知所以。她相信自己现在双颊上的红彩不是因为寒风的吹刮所致,而是因为和克烈之间的距离。

 距离这样的近,她全身的每个孔都能感受得到他身上所传来的气息,一种醉人的安全感,化她为雄峻山脉下的蜿蜒河,水依着山势转,而她随着他的每一吐息而呼吸…坚实的手臂现正圈护着她,将她护在他前这小小的世界里,阻隔一切风霜侵袭于他的强悍之外。

 这样的温暖是手中火炉所带来的吗?李妍将捧着手炉的双手靠在自己前,情不自地闭上双眼,利用全身賸余的感官去感受他身上的一切…身衷普气里带着皮革的味道,背上的触感硕实而温暖,她感受得到他心跳的振动、他心跳的声音…这,才是真正融她心上冰寒的热源吧?

 瀰漫在她耳中的心跳声和下马匹的蹄音化了四周的律动轻飘起来,她觉得自己彷彿置身在云雾瀰漫的梦境…梦里,他固着她的双臂紧了紧,静夜耳语般的低沉嗓音似在对她呢喃着些什么…克烈将视线自身前人儿身上移向前方,感受她平稳的呼吸,他想,这样的行程的确是苦了她了。因着心中的疼惜,他不自觉地加重了双臂的力道。

 如果可以,他多想将她小小的身子嵌进自己的身体里,让她常驻在他的怀里心上…他忍不住牵动了下自己的嘴角,嘲笑着自己的想法。

 早在他不设防的最初,她就已经进驻了他的心房,怎么也无法忽视那夜夜在他梦中翻腾如海的发丝,在每一个虹般的弧线后,是她娇美的容颜…漆黑若子夜的双眸,点缀着繁星般的闪烁;上的嫣红是窃取了西天红彩的娇所染就;而如同花瓣一般散发淡淡甜香的肌肤,更是放肆地勾动他碰触的望,在他的梦里喧嚣,教他彻夜辗转,难以成眠…惑他的容颜满填在他眼前平阔的土原上,他眨了下眼,驱散魅人的幻影,沉沉地吐出一口气。

 他希望这条路能永无尽头,但是,上天一向爱打碎人们的癡梦。

 车队停了下来,克烈也勒住了马缰,轻轻地将李妍摇醒。

 “公主,到了。”

 李妍睁开双眸,用了一点时间自梦境回到现实。克烈翻身下马,随即将李妍抱离了马鞍,待她双脚一落地,他马上退了开去,到一旁去看呼延泰督促手下搭营生火。

 李妍暗暗歎了口气,狠心的苍天,竟让人连梦都不能做久一些…“公主。”上官宿月和裴颖双双跑了过来。

 “公主,我看还是跟克烈王子说一声,让您继续乘车吧!否则像刚才那种事难免不会再发生。”上官宿月怒瞥了眼克烈的背影,她仍在为刚才所发生的一切愤怒。

 “可是克烈王子说过了,他是为公主的安危着想呀!说真的,如果那时候石头是掉在銮车上,那笨重的大车是真的闪不过的,所以他的建议我们不能不听。更何况他是总指挥,我们该听他的。”裴颖看着上官宿月,两人分侍李妍双边,扶着李妍走向搭好的主帐。

 “哼!可现在早就出了峡谷,难不成老天会突然下石头雨吗?”上官宿月扁着薄薄的:“我总觉得他不安好心,你没发现他看公主的眼神不正吗?”

 “哪有这种事,你太多心了。”裴颖看了眼李妍:“保护公主是他的责任,他怎会对公主有非分之想?你别胡说。”“我看咱俩要盯紧一点,我还是觉得不对劲,”上官宿月转看着李妍:“公主,等会儿我还是去跟克烈王子说吧!否则在这大冷天骑一天的马,您不累垮也要冻坏了。”

 “这样好吗?”裴颖迟疑地问道。

 “你们两个别吵了,”李妍不耐地摇了摇头“我算是他的母亲,他还能把我给吃了吗?”她横了眼上官宿月:“就照现在这样吧!用不着去说,等到他说可以坐车了,我再坐车,省得他看不起人,以为我连这点苦都受不了。”

 李妍自行揭开帐幕钻了进去,迳自往陈设好的皮褥上坐下。

 火星在脚边的火盆里跳跃,她却觉得现在比刚才更冷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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