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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清晨在温柔的阳光和鸟儿嘹亮的唱中,施然投向她欠动的身体。她先伸手向旁边摸去,摸了个空,她眼睛猛然大张,看看她的手。她自幼就独睡,从来也没有与人同衾过,更没有未睁眼先找身边人的习惯。而她刚刚的动作和反应,是那么自然。

 她把脸埋进枕头。“你是章筠,不是凌恩慈。”

 她竟然开始说服自己,不觉得好笑。

 楼下传来许多声音,有人在说话,而且是好几个人。她跳下跑进浴室,调好莲蓬头水温,水柱冲刷过她的身体时,她忽然又有个怪异的感觉,她的身体似乎不再是原来那一具。

 章筠摇掉荒谬的想法,猜忖着会是些什么人这么早就来了。她用干巾擦干短发,手指梳一梳就顺了。她无法想像她有耐心留像恩慈那么长的头发,整理起来多麻烦呀。

 她既没带衣服,只好仍穿恩慈的。她套上一件玫瑰宽松棉罩衫,和米长及足踝的棉裙,站到镜前打量她自己。

 但她看见的是个十足女化,双眸、脸庞都闪着美丽光彩的女人。

 章筠从不曾想过自己是个美丽的女人。今天以前,当她看自己,她就只是章筠,一个外科医生,一名行为心理学博土,同时在继续研究医学,以求寻得更完美的技术救助病人。

 现在她这个握有行为心理学学位的医生,甚至没法解析她自己的行为。

 她一出现在客厅门口,以初立即走过来拥住她,亲吻一下她的。她的注意力遂全部被他吸引住。他看上去容光焕发,浅灰衬衫上一条细条纹蓝色领带,深蓝色西装,英而潇洒。

 “我妈在厨房,她坚持给全家做一顿丰富的早餐。”他告诉她。

 “我们好久没有全家在一起吃早餐了。”说话的是则刚。

 章筠这才看见他们都到了。以欣和以华仍带着半信半疑的眼光研究她。

 “早,大嫂。”以欣说。

 “大嫂早。”以华说。

 “呃…早。”还是有些尴尬、局促地,章筠向大家颔首微笑。

 “早餐好啦,可以叫恩慈起了。”厨房传来于婷的叫声。

 忽地想到他们全知道昨晚她和以初…的事了,章筠的脸孔涨得粉红。然而没有人注意到,大家高高兴兴走进餐厅。以初为她拉开椅子。空气中的香味使章筠发觉她真的好饿。

 她不知道她吃的是什么,不过她决定不要再问令自己显得呆愚的问题。她的好胃口显然很取悦了以初的母亲,她不停为她添菜。

 这个早上,在大家的闲谈中,章筠知道了以欣在大学读书,念的是新闻系。以华在广告公司做事。则刚是一家企业管理顾问公司的负责人。于婷己自学校退休,现在偶尔到音乐教室兼课教钢琴。

 而以初,他竟是一名大学历史教授。他年纪这么轻,看不出背负着几千年历史这么厚重的学问。

 终于,章筠发现大家边吃边说话,边不时地竭力假装不经意地把目光盯向她,然后她找到了症结所在。她在使用筷子夹菜,而且夹得畅自在。这一注意到,她反而手一松,筷子一支跌在桌上,一支掉到了桌子底下。

 “没关系,没关系,我给你换双干净的。”于婷马上重拿来一双。

 “掉一支筷子,表示今天有人要请你客。”以欣对她眨眨眼。

 “真的?掉两支呢?”章筠深信不疑,认真地问。

 “表示我们俩都会被邀请。”以初说,把从地上拾起来的那支筷子递给他母亲。

 “哦。那…我可不可以再掉一次?”她可不想单独和别人出去。

 大家都笑了。

 “别担心,我邀请你,不等于我们都被请了?”以初温柔地拍拍她。“今晚校长请所有教授吃晚饭,我们一起去。”

 “我觉得你最好再考虑一下。”以华小声咕哝。

 他父亲用手肘撞他一下。“我们都该走了。”

 “碗盘搁着,恩慈。等一下以华会洗。”于婷说,拿起她放在椅背的针织外衣。

 “我?”以华抗议的喊。

 “和我换,我就替你洗。”以欣和他谈条件。

 “门儿都没有”以华马上拒绝,不大情愿地向警告地瞪着他的于婷答应“好,我洗,我洗。”

 “我大概下午两点半就会回来了。”以初亲亲章筠前额。

 “你若想出去走走,叫以华陪你,免得迷路。”

 以华?章筠不解地看向他,他一脸迫不及待。

 大伙都走了,以华留了下来。今天轮到他在这“看守”

 她,章筠终于恍悟。

 “你不必上班吗,以华?”

 “老板放我半天事假。”他愉快地挽起袖子,开始收拾餐桌。“老板就是你公公。”

 “公公?”

 “我爸爸,也是你老公,以初的爸爸。”

 “老公?”

 “唉,值得。”

 “洗几个碗盘换陪你半天,值得。”

 “哦。”章筠不觉得特别荣幸。“你是打算利用这半天大显身手,还是观察的我显笨手笨脚、笨嘴笨舌?”

 以华笑。“哪,现在你的口气又不像恩慈了。你真的把我们全搞胡涂了,你知道吗?当然了,我那个明明头脑不清、自以为很清楚的大哥不算。”

 章筠以掌支头。“怎样像恩慈?怎样不像?我指她的个性,她说话的语气,她的…”她手一挥“就是关于她这个人。”

 “恩慈?没有人像她,所以你这么像她,很难相信你不是她。”

 “我不是她。”她挫折地叹一口气。“我看过她的影像,我外表像她,但我不是她。真希望你们肯相信。”

 “影像?”以华灵活的眼珠转了转。“你说的是相片吧?”

 “大概是吧。在楼上。楼下也有一张大的,在墙上。”

 “客厅那幅啊,那叫画像。是我哥画的哦。”以华留意着她对这句话的反应。

 她很惊奇。“以初会作图像?

 “那是油画。”以华深深端详她,摇摇头,转身洗碗。

 “我帮你好吗?”章筠走到他旁边。

 “噢,不必了。根据记录,你洗三个碗会打破两个。”

 章筠扬起眉。“你说的是恩慈。”

 他也扬起一道眉。“你洗过碗?”

 “没有。你洗给我看。”

 以华于是洗一个碗示范,然后他让开,把洗碗布交给她。她初时有些笨拙,但是很快便纯了。

 “哗,破纪录了。”以华对着那些洗得清洁溜溜,没有半点破损的碗盘吹声长长的口哨。“你在那边怎么洗碗?”

 “我们不洗,用过的餐具器皿,放进电脑解融机,下次需要时,使用的是全新的。”

 “什么?那要花多少钱在买餐具上啊?”

 “很便宜啊。以我一个人的使用量,每次不会超过五夸克。”

 “夸克?折合台币是多少?”

 问住她了。“我不知道。我没有在这买过东西。”

 “简单,我们上街去。”

 一点也不简单。章筠一走进商店,头也昏,眼也花了。在以华告诉她是“超市”的店中,她看得目瞪口呆、张口结舌。

 “你只要拿下你要的东西,到出口结帐就行了。”

 章筠摇着头。“我的支付卡不见了,我不能买东西。”

 “不要紧,随便挑两样你喜欢的,我付帐。”

 “哦,不行,不行。”

 结果是以华拿了两包洋芋片,她专注地看矮柜台后面的女孩利落地敲打一部机器,然后以华用现金付帐。

 “一般这类超市很少收信用卡,百货公司的超市就…”

 “信用卡?”

 “我想就是你所谓的付卡。”

 为了帮助她进一步了解,以华又带她到百货公司,买了瓶香水,用他的信用卡付帐。

 “不一样,章筠对他说“我们需要购物时,只要在家告诉电脑物品代号,和我的支付卡号码,没有这么多费时的过程。电脑也会随时传递最新消息,有新物品上市,它有图片显示。”

 “对喜欢逛街采购的女人来说,这样买东西多无聊。”

 “哦,你也可以出去买的。到展图墙找你喜欢、需要的东西,按图片旁边的按钮,同时输入支付卡号码,物品会在电脑接收讯号之后由输出窗口送出来,而且是包装好的。”

 “听起来,你们完全不用货币?”

 “货币?”

 “现钞。”他掏出钞票给她看。

 她兴味地接去仔细端详。“不,我们不用这些纸。它们的图样和颜色很好看。我可以要一张吗?”

 以华笑着把干元、百元和五十元钞,各给她一张,又给了她一些十元、五元铜币。

 “啊,谢谢。”她高兴地把它们谨慎的放进口袋。

 她天真、无得似小女孩的模样,教以华望得一阵怔忡。

 “你这种表情,又和恩慈一个样子。”他柔和地顺咕。“现在我明白大哥为什么对你那么痴,又那么的坚决相信你复活了。”

 “我本来就没死,何来“复活?””

 她的笑容温和,已不再介意他们忽而把她当恩慈。忽而又似乎明白她不是。“你还没告诉我,她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能得到你们全家由衷的喜爱,令以初如此情痴,她一定很可爱。”

 “恩慈是很可爱。我哥为她画的那幅油画再传神不过了。”

 “一个像纯洁无瑕的小女孩的美丽、动人的女人?”

 “对,你形容得恰到好处。她有种令男人见了就想不顾一切、卯足全心全力保护她的柔弱,然而她坚强起来又教人为之心折;”

 车窗外的景物与各种各类建筑不再吸引章筠的好奇,她专注地聆听以华对恩慈的描述。

 “她父亲因矿坑崩塌,活活给埋死;她那个飙车族弟弟,和另一个飙车族起冲突,给砍得血模糊,当场毙命;她妹妹自杀…短短几年连着发生这么多事,我们都以为她会承受不住。我哥就像现在盯着你一样,寸步不离的守着她、安慰她。我们全家呢,也轮来看她、陪伴她。结果她还把她妈妈由金瓜石接来。恩慈无微不至地照料她时,我们在一旁活像少见多怪的一群傻瓜。她还照样在我们到她家时下厨做菜,忙得好像全家聚在一起过年。”

 “我母亲病逝时,我悲伤得一度一蹶不振,我甚至气我父亲照常工作和生活,我认为他不关心、不在乎。我怀疑他有另外一个女人。”章筠静静地说,望向以华。“我不是恩慈,我也永远不可能变成她。我不会做菜,我不懂什么是飙车族,我不知道“过年”是什么。她种的那些花,见都没见过,我不认识它们。我连一棵小草都没有种过。我几乎是在实验室长大的。”

 以华沉思良久。“这些你对我哥说过吗?”

 她点点头。

 “没有用,对不对?”

 她苦笑。“他太爱恩慈了。”

 “也太想念她了。怪不得他。若我有个像恩慈这样的子,我大概也会和他一样疯狂而执不悟。”

 章筠内心纠结着矛盾的情绪,不安和嫉妒。以初对她的误认和错误的执,不知几时起,竟使她痛苦起来。而正如她告诉以华的,她永远不可能变成恩慈。如果她再不设法终止这一切,情况将会不可收拾。

 “以华,你能不能送我去金瓜石?”

 以华没听见,他对着高架桥上十几分钟动也不动的车阵皱着眉。

 “搞什么?中午都不到就成这样?”他嘀咕,转头对她说:“你坐一下,我去看看前面出了什么事。”

 章筠才不想呆坐在车内她也跟着下车。

 “她百分之百、千分之千不是恩慈。”以华低声音说。

 以初走去打开书房门,确定一下恩慈不在外面或附近。

 她几分钟前上楼去了,看起来很疲倦,他希望她睡着了。

 再度关上门,他走回来。他回到家时没见到恩慈,直到将近五点以华才把她送回来,他已经非常不高兴了,再见到恩慈衣服上的血迹,他简直大惊失

 “你凭什么这么说?”

 “我刚刚告诉你,我们在回来的路上碰到车祸。可是你没看见她的立即反应。她不只是个医生,大哥,她是个比专业医生还要专业的医生。”以华突然笑起来。“老天,你该看看她到了医院把那些医生、护士指挥得团团转的情形。”

 “这件事不好笑,以华。”以初着太阳

 “我没在说笑话,我在告诉你我亲眼目睹的事实,大哥。

 别说她要的东西他们一样也没有,他们根本没有人听得懂她说的话,就连医院里首屈一指的外科主任都傻了眼。你相不相信?我在那看着我都难以置信。她宣称并坚持进开刀房给那个了满头满脸血的伤者动手术时,没有一个医生反对。”

 原来她是因此而那么筋疲力竭。

 “院长给惊动出来,要她出示或至少指出她的合格行医证明。她严厉地说:“我的技术就是证明。”她还告诉那几个围着她的医生:“你们要进来旁观实习可以,务必噤声。我给病人开刀时,不许有人说话。”

 以华发出一声夸张的惊呼。“实习!那里面有外科主任和外科驻院医生啊!手术结束时,我就在开刀房门外。我告诉你,大哥,那几名医生和那位主任出来时,个个一张看了一场惊世表演的表情。在车上,她告诉我那个人脑部了十几针,还庆幸他伤得不算严重,口气就像他脑袋上掉了个扣子,她替他回去那么简单。”

 以初紧抿着双,面无表情。

 “你告诉我好了,大哥,恩慈她会做得到吗?”

 以初仍不作声。

 “她对我们日常生活所使用的东西完全一无所知。”以华继续举证。“她连我们的钞票都视若奇物,她所说出来的币值名称叫“夸克”甚至不是任何我们知的外币,诸如马克、币、法郎、英镑等等…”

 “不要说了。”以初僵硬地坐下。“今天你看到的事回去不要跟爸妈和小妹提。”

 “为什么?”

 “因为这是我和恩慈的事!”他峻声道。

 以华愕然。不会因他大哥不曾对他如此冷厉,更因以初不可救葯地仍认定楼上的女人是他死去的子。

 停顿半晌,以初缓和了语气说“我承认她是有些举止…异于平常,可是有更多迹象显示她是恩慈没错。恩慈是我的子,以华,我爱她甚于我自己的生命,我对她会不了解、不熟悉吗?”

 这个,以华无话可说。但…“她对于在二三OO,她来的年代,所有一切我们所没有,听所未闻的,那些言之凿凿的述说,你有何解释?”

 “我没有。”以初轻叹。再开口前,他沉默了半晌。“我今天去买了一本叫“前世今生”的书。”

 “哦,老天”以华双臂前。“别告诉我你信这种轮回之说。”

 “我本来不信,认为那是些对自己缺乏自信的人的幻想、妄想。但是,以华,你如何说明恩慈由三百年后回来和我相聚?”

 以华精神一振,眸光闪亮。“那你是相信她来自二三OO年了?”

 以初不置可否。“不管她说的时光机是否真的存在,或是如书中经历返回前世的当事人,朦胧中意识穿越一条发光的通道,她回来的不仅是她的精神或心灵意识,她是真真实实的在这,以华。”

 “但…”

 “她之所以回到这,回到我身边,必有其原因。我们的情未了、缘未尽,我在等她、盼她、望她归来,她必是感应到了我夜夜的呼唤。她转世时去了另一个年代、换了另一个身份,致使她人回来了,部分意识一时还扭转不回来。”

 以华张开口,却找不到话反驳,或唤醒他挚爱子至不可自拔的哥哥。

 “我会帮助她。”以初轻轻地又说“不管要花多少时间,或要用上我毕生的岁月,我都会在她身边,帮她记起属于我们的每一个记忆,直到她完完全全的回来。”

 “爸妈和小妹都在帮你,和帮她…恢复记忆?”

 以初点点头,期望地望着他。

 以华叹一口气。“那…我也尽力就是了,既然你如此坚信不疑她只是失去记忆。”

 “谢谢你,以华。”以初长长吁一口气。

 “嘿,我喜欢恩慈,你知道。你第一次带她回家时,我就告诉自己,将来我找对象也要一个像她的女孩,至少有一半像她也够了。”

 “以前那个完全的她,现在这一半的她,都是我的。你若拿恩慈当标准,我看你准备打一辈子光吧。”

 “什么哥哥嘛!”

 兄弟俩相视友爱地笑了起来,化解了僵凝的气氛。

 “什么声音?”以初偏着头倾听。

 “好像是水声。”以华听出来。“在院子里。”

 以初过去打开面向庭园的窗子,以华来到他身侧,两个人朝外望,同时怔住。以初是快异常,以华则瞬间摸不清头脑地混淆了他原先的肯定及确定。

 章筠在花园小径中,举着洒水器浇花,偶或停下来,弯身拔除杂草,及摘掉枝梗上的枯叶。她穿着一件杏直简棉长袍,检视花朵生长情形的专注、疼惜表情…不是恩慈,是谁?

 以初抛给以华一个“我说的没错吧”的愉快眼神,正?肟榉康酵ピ叭ィ饷嬉簧赖募饨校沟盟堑哪抗庥滞读顺鋈ァ?br>
 “哦,上帝!”以初低喊,飞快地奔出书房。以华紧跟其后。

 章筠转身望向发出骇得人心惊的叫声的女人,立即明白又是一个把她当恩慈的人。不,这个女人瞪着她的眼神仿佛她是个面目狞恶的鬼。

 她出最柔和的微笑,朝僵立在走道的女人走去,意解释和表示友善,不料对方面庞整个扭曲,颤抖地后退。

 “不…不…不…”

 女人倒退到大门边,飞转身逃出去时,以初和以华由屋内跑出来。

 “念慈!”以初喊着追了出去。“等一下,念慈!”

 以华则走向恩慈,接过她怔怔拿着的洒水器放在一边。

 “那是恩慈的妹妹。”她静静说,并非询问。

 以华像第一次看到她般打量她。“你认得她?”

 她摇头。“你说过恩慈有个妹妹,而以初叫她念慈。”她转向以华。“你不是说她自杀了?”

 “她自杀过好几次,都没死成。”以华用的是“受不了”的口气。“你…刚刚在做什么?”

 “浇花啊。”她答得理所当然,倒像他问了个愚不可及的问题。“我每天都这个时候浇…花的。”倏忽间,章筠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的呆愕住。

 以华静静望住她,内里情绪剧烈起伏。难道以初真说对了?她是转世去了三百年后,又回来了的恩慈?

 “我…直觉的要下来做…这件事,我就出来了。”章筠烦扰地掠一下头发。

 以华呆望住她这个和恩慈一模一样的动作。他用力甩晃一下头。

 “我要回去了。”他喃喃。

 章筠没有答腔,她陷在自己因顿的思中。

 驾车驶过车道弯角时,以华看到以初搂着念慈站在路边,他摇摇头。添上这个神经质的凌念慈,这出真假难辨的怪剧,可要更加热闹非凡了。

 以华从没见过这么脆弱不堪一击如凌念慈的女人。她父亲死时,她自杀。她弟弟发生命案,她自杀。她男友遗弃她娶了别人,她也自杀。恩慈出车祸昏不醒,她又自杀了一次。奇怪的是,以华忽然想起来,她每次自杀获救,都是因为以初及时赶到。

 好像她自杀前打了电话通知他大哥似的。就不晓得她今天怎会忽然冒出来?以华又摇摆着脑袋。天晓得,光是一个“真假恩慈”已够他想不透的了。

 “她回来找我算帐…她回来报仇的…她不放过我,我知道她不会放过我的…”

 无论以初如何安抚、哄慰,她都听不进,一个迳地恐怖万分的喃喃不停。

 “念慈!”无奈之下,以初抓住她的肩用力摇她一下“你听我说好吗?”

 她惶恐地仰起比纸还白的脸,咬住颤抖如落叶的青白嘴。她瘦削的身体也抖嗦着。

 “念慈,那是恩慈,是你姐姐没错…”

 “我知道…我知道…”她呜咽着。

 “听我说!”他又摇她一下。“她不是鬼,她是人,念慈。”

 “她死了。”

 “她没有。恩慈没有死。我有说过她死了吗?”

 念慈茫茫然地睁着空的眼睛。

 “恩慈没有死,念慈。”以初无比柔和地说。“她…我送她去一个更好的地方接受治疗,现在她复原了,她回来了。”

 “她…回来了?她…好了?”

 “她回来了。她很好。”

 “她不是…鬼?”

 “不是。”

 她的眼睛无助地在他脸上梭巡,忽地甩开他,后退一步。“你骗我!她明明死了,她从来没有醒来过!她死了!”

 “念慈…”

 “她恨我、怨我,怪我害她出车祸,怪我和你…她是来收拾我的!她要我死来偿她的命!”

 “不要胡说,念慈。”以初耐心地伸手揽住她。“跟我回去,念慈,去看看她,和她说话。你会发现她还是那个善良的恩慈,那个爱你的姐姐。”

 “不!她恨我!她恨我把你从她身边抢走!我没有!那是…那是…”

 她再次甩他,转身跑开时,正好一辆空计程车开来,她狂地挥手拦住,跳上车。

 以初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叹息地返身。恩慈出车祸后,念慈一直万分自责,绝望、沮丧得又企图结束她备经曲折的生命。那同时。罪恶感同样地噬着他。他不计一切地要挽救恩慈,倘若她因那场车祸死了,他一辈子也无法原谅自己。

 因此他能了解念慈见到恩慈的恐怖、慌乱反应。就这件事而言,坦白说,他颇庆幸恩慈失去部分的记忆。他需要时间重建他们之间的感情,重新取得她的信任,然后才能向她解释他无心造成的过错。

 他曾试图让念慈了解,恩慈出车祸,他应负大部分责任,他不该瞒着她背着她去念慈那儿的事,可是他有他的不得已和情由。念慈太自卑、太脆弱、太容易崩溃,也因为如此,他不管用何种方式都无法消除她的自我罪责,就像他无法令她明白,她父亲和弟弟的死和她一点关系也没有。

 他回到家中,着他的一片寂静令他不安起来?咸欤虿灰倬墒轮匮荨V辽僬獯味鞔让挥谐底印?br>
 他心绪不宁的在屋内找寻。终于,他在书房找到她。

 她由书本上抬起头,眼光关切。“我把恩慈的妹妹吓坏了,是吧?你追到她了吗?”

 “她会没事的。”他拿走她的书放到一边桌上,将她拉入怀中。“我真高兴你还在这,恩慈。”他喃喃。

 “没有交通工具,我又没长飞翅,我能到哪去?”

 她本来已百分之百的做了准备,绝不理会他的任何碰触,可是当他的脸贴上她的面颊,她却感到她的准备已由她的四肢百骸向外飘散消逝了。他的手臂那样柔和又有力,他经由浑身贴向她的柔情,教人无法抗拒。她意识到昨夜那种难抑的情再度复生,也感觉到当他的身体覆上她时的柔弱和无力。

 “我们今晚不去参加校长家的晚宴了。”

 他呢喃着执起她的手覆在他上,空气中开始充满电。“好不好?”他的嘴开始腻向她修长的颈项。

 她闭上眼睛,感情和理智战着。“以初,你确定你知道我是谁吗?”

 他抬起头时,她睁开眼睛,一和他浓情款款的眸子相遇,她的理智就竖白旗了。

 “我爱你,恩慈。只有你。”

 几分钟之后,在那张大上,屋外晴朗了一天,忽然落下来的雨点叮叮咚咚打着窗户和屋顶,仿佛应和着室内两具躯体的云雨澎湃。

 她再度感到那种梦境与真实合一的感觉。这实在很疯狂,一点道理也没有。可是她认得他,真的认得他。她认得他的气息,认得他们躯体合的联系感,认得他们和谐的旋律。

 那种感觉强烈、深刻得令她战栗,使得她觉得除了他以外的其他事物都变成一片浓雾,不清楚也不真实了。章筠和二三OO年只是一种幻觉,只有他和恩慈才是真实的。而她,是恩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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