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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大哥,人已经不见了,你也该回神了。”尉迟再勖戏谑地道。

 都已经过了半晌了,他大哥却仍旧直盯着大门外,甚至透过窗欞睇着她往东水楼而去的身影,可见中毒已深!

 “胡扯什么?”尉迟方勍急忙回神“谁说我在看她?”

 那个丫头…只会说些莫名其妙的话惹他发怒,只知道干活要乘机混水摸鱼,除了那些,她到底还会做些什么?

 或许他该下定决心,干脆把她赶出府算了,省得他心烦。

 “是胡扯吗?”尉迟再勖挑眉笑得极为暧昧。“我可从没见过有哪一个人可以左右你的情绪,更何况对方只不过是一个女人,一个微不足道的奴婢,然而你却三番两次地纵容她…依我所知道的大哥,是绝对不可能任由她在东水楼与西风苑里来去自如的。”

 至少就他的认知,却是这么一回事。

 “谁放任她了?”能算是放任吗?倒不如说她不受教。“那个丫头的情古怪,百劝不听。”

 “把她辞退了不就成了?”

 “我也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不过…”尉迟方勍坐在他的身旁,把玩着桌上的青瓷杯,睇着满桌的杯盘狼藉。“除去这一点不谈的话,身为一个奴婢,她颇懂得进退,懂得察言观,也懂得待人处世,对于一干混进府里充当丫环的千金小姐们,她自有一套应对的办法,若是府里有这么一个丫环,可以替我省下一些麻烦,所以让我至今还没有打算要赶她出府,不过…”

 “不过如何?”尉迟再勖挑眉等待。

 “她像是缰野马一般,让人难以驾驭。”尉迟方勍呷了一口早已经凉透的茶水,苦涩的味道让他微拧了眉。

 如果可以将她体内的反骨彻底除去,他甚至可以拔擢她为女管事,往后留在府里可以替他管管耳房里的大小事,让他可以把心思全数放在商行上头。

 “不过是个丫环,给她指示不就得了,哪里需要驾驭?”尉迟再勖可不作此想。“这不是大哥的行事作风,毕竟以往并非没遇着懂事又听话的丫环,可那时候大哥也不是那么处置的。”

 尉迟方勍斜睨着他“你话中有话,是在暗示我什么?”

 “我记得约在一年前,咱们府里也曾经来过一位很懂得察言观亦懂得主子心思的聪颖丫环,可也不见大哥对她如此耗费心思,甚至没多久也让大哥赶出府了,我真是不懂其中的差异为何会如此之大?”或者是当局者,旁观者清,遂他能够从中看出一些端倪。

 大哥将心搁在尉迟府庞大的产业中,也莫怪大哥会连自个儿动心了都不晓得…他该不该告知他一声,好让他别在连自己都不知情的情况下把她赶出去,待事后发觉再暗自后悔?

 “那是因为蔺纚衣对我并没有非分之想。”他闷声道。

 他该要高兴,总算有个不会叨扰他的丫环,不管她是对银两效忠还是对主子效忠都无妨,只要她别烦他便成。

 但是…他的心里却起了淡淡的落寞。

 她对他无非分之想,但是她对再勖似乎不同…如果要让她当再勖的贴身丫环,他得要再琢磨她的心思才成。再勖的婚事可不是他点头便成,还得要他这个大哥点头才成。

 “是吗?”他倒不那么认为。

 “要不呢?”他一口呷尽杯中剩余的茶水,尉迟方勍起身走。“不和你聊了,我去瞧瞧她,要不然到时候,可不知道她又偷空晃到哪去了!”

 那个荒唐的丫头,若是不把她看紧一点,可不知道待会儿一晃眼,她又要飞到哪去躲了,真亏她是来自宫廷的宫女,居然胆敢放着差事不干,躲到一旁偷空!他得要再同她说清楚不可,不然真要让她这小小丫环爬到他头上去了。

 “大哥,你这么说,倒让我觉得古怪,搞不清楚到底谁是主子、谁是丫环了?”见他走,尉迟再勖笑得极为无奈。

 唉!这事儿都这么明白了,为何大哥却想不透?

 为了一个蔺纚衣,大哥在不知不觉中纵容她,却浑然不觉,如果不是对她有一份特别的情感,依大哥的子怎会受得了她这荒唐的丫环?

 一个要主子去督促的丫环!

 尉迟方勍走了两步回头睐着他“再勖,难道你以为我会是丫环吗?”这一句话对他而言可是一大侮辱。

 他督促着那个疯丫头,为的也是他,怎么他现下是嫌他过度纵容了?

 没来由的,他对这个自小让他捧在手心里小心呵护的弟弟,有些恼怒,有种难以抒发的矛盾情怀。

 为什么?

 他不该会对再勖兴起这般烦闷的情绪,为何在这当下却有些忍遏不住?

 “我的大哥是堂堂尉迟府的大当家,怎么可能会是个丫环?这天底下有如此财大气、富贵荣华的丫环吗?”尉迟再勖低笑着,苍白的脸多了一点生气。“只是想告诉你,你是不是在不知不觉中因为某个人而悄悄地改变自己了?”

 “你是指…她?”蔺纚衣?“你想太多了,好好休息吧!我走了。”

 尉迟方勍冷笑一声,随即扬袖而去,然面背对他的一瞬间,一抹在边的笑意瞬时消失,消失得连他都不明就里。

 ***

 很干净啊…连被子都摺得好好的,这桌上也没啥灰尘,房间的东西依然摆设得井然有序,他到底是要她整理什么?

 蔺纚衣一双晶亮的水眸在尉迟方勍的房里逡巡着,半晌之后,她干脆在椅子上坐下,单手托腮睐着不算奢华却相当雅致的房间,不知道到底要往哪个地方下手才成?

 难道大少爷的意思是指花厅?可她方才瞧过了,干净的,而后院她昨天才整理过,今天不急着再忙上一道,其他厢房她也巡过一遍了,没沾上什么灰尘,干净得像是甫打扫过,犯不着要她劳心劳力地再忙一回吧!

 就算要恶整她,也该要拿出较合理的方式,不是吗?

 现下呢?她要做什么好呢?尽管没事做,她也要找点事来做才成,不然待会几她那趾高气昂的大少爷巡到她这儿来,又是一顿骂!

 不过,他也真是的,何苦老是要找她麻烦呢?

 她不敢说她确实是克尽职责地对主子尽忠,可至少她该做的份内事,她可是都先行完成了才偷空的,呃…今天早上是例外,因为他害她昨天一整天都没吃任何东西,让她饿昏了,她才会打算偷闲。

 倒也不能说是偷闲,实在是饿昏了,不给她东西裹腹的话,她铁定没有半点力气干活的,遂这事儿绝不能怪她,如果真要怪的话,也只能怪他自己。

 但话又说回来,今天是她二度闯进西风苑,虽说是二少爷邀她的,但她也该适可而止,不该让二少爷以早膳为由而遭引!待会儿大少爷铁定会在这事上作文章,她非得堵他的嘴不可。

 反正他都已经发现她不是个乖巧又听话的丫环了,如果真要赶她走也无妨,不过别以为她会乖乖地任他责骂。

 不过,在那之前,还是先把本分做好,至少在他开口骂她时,也能有点藉口可以让她抗衡。

 她随即站起身,东摸摸、西碰碰,假装一副很忙碌的样子,一会儿晃到桃木柜随意清理,一会儿又晃到花几旁随便擦拭,最后则是停在他的炕上,想办法把他的被子摺得更加整齐一些。

 “你看起来忙的。”

 尉迟方勍低沉如鬼魅般的嗓音在她背后响起,吓得她连忙跳下炕,一双水眸含怒地瞪着他。怪了!他怎么老爱用这方式吓她?他该不会是觉得很好玩吧!

 “回大少爷的话,奴婢都打理好了。”她很努力地装出笑脸,随即又想起自个儿不是都说了不再虚应他了吗?怎么老是会不自觉地摆出笑脸?该不会是她在宫中待太久了,以至于让她的奴太过坚强?

 “在你来之前,我便先派人打理过了,你何须打理什么?”他哂笑地睐着她。

 他有股冲动想要瞧她落泪的模样,他想要知道像她这般野烈子的女人是否也会掉泪。她老是拿张教人作呕的笑脸对着他,非但不会让他觉得他像是受她尊重的主子,反倒是觉得他受尽了她的讥笑。

 她的笑里带着鄙夷和轻蔑,毫不掩饰地显在她美的容貌上,然而她在再勖的面前却是另一番风情。

 他不懂这之间的差别为何会如此之大?但现下他却有股想要她哭的恶念头!懊不会是以往欺负了太多女子,在他的心里沉淀了太多不人恶思想,让他在久未发之下,歹念横生?

 蔺纚衣听出他口中的嘲讽,不悦地拧紧了柳眉。“既已差人打理过了,大少爷何苦还要我打理?”这不是找她麻烦吗?

 “你说呢?”他一步步地近她,她却不觉正身处险境。

 再勖说得对,这不是他的行事作风,但是他却极想要这么做…诚如再勖所说的,连他都快要搞不清楚到底谁才是主子了!

 蔺纚衣戒慎地睐着他不断近的脚步,顿时发觉她正靠在炕边,旁边只有柱可以让她依靠,若是他再靠过来的话,她真不知道她要退到哪边去了。这里是后院,又是他的院落,如果没有他的吩咐,这个时间是不会有人闯进的,他得这么近,意图明显得让她想装傻都不成!

 倘若我要你侍寝呢?

 她不该把那句话当成笑话看待,她明知道她的长相不俗,又了解他天狂傲视女人为无物,一点也不把女人当人看待,她怎么能不对他多一分戒心呢?

 一定是二少爷那一番话让她降低了戒心,以为他是正人君子,也可能是因为昨天大少爷把话说得义愤填膺,让她以为他绝不会随意轻薄女子…事实就摆在眼前了,真亏他能把话说得那般自然自在。

 “奴婢知道错了,如果大少爷要罚奴婢便罚吧!奴婢绝无二话。”识时务者为俊杰,‮腿双‬先跪地再说,至少先让他离远一点,再找机会逃出。

 看来她是别想要拿到饷银了,害她浪费将近一个月。

 尉迟方勍敛眼瞅着她把螓首微垂的模样,忽地在她的面前蹲下。“你做错了什么?怎么我这个主子都不知道?”认错?她也会认错?还是她聪明得发现他想要做什么了?

 “奴婢不该擅自到西风苑,更不该没有一早就到东水楼伺候大少爷,奴婢知道错了,如果大少爷要赶奴婢出府的话,奴婢亦无二话。”可恶!他怎么可以在她面前蹲下呢?他挡在这个方向,她待会儿要往哪儿跑?难不成要她爬窗台?只怕她还没有爬出去,便让他拖回来了。

 “不过是点小问题,犯不着小题大做地将你赶出府!”尉迟方勍的长指似风般轻柔地挑上她尖细的下巴,那粉的感觉如他想像般的好…他何时想像过了?甩开这莫名的念头,他以指硬挑起她的粉脸。“我不会赶你出府的,至少目前不会,而且我还会…加倍地疼惜你…”他把话说得极为暧昧,仿佛真像那一回事的,然而却没有瞧见预料中,该自她这张天不怕、地不怕的脸上出现的恐惧,反倒是…

 “请大少爷自重。”她微恼地睐着他,这种事情她在宫中遇多了,早就见怪不怪,只是不懂这些男人怎么老爱如此。

 “如果你委身于我,你将会有…”他再试着之以利,然而这心情却像是真的。如果可以的话,他确实是可以不计代价地将她留下,至于要不要当再勖的贴身丫环…那得再考虑。

 “不用!”她斩钉截铁地打断他的话“蔺纚衣无福消受,如果大少爷硬是迫的话,我宁可咬舌自尽。”

 听说很痛…但是与其让他糟蹋,她宁可一死。

 而且他靠她靠得那么近,近得让她可以嗅得到他的气息,那气息让她浑身不对劲,让她心跳加速,粉颊烫透了…这感觉同上一次时一样,到底是哪里出问题了?

 “委身于我有什么不好?居然让你想要咬舌自尽!”他惊愕地瞪着她,黑眸微微眯起,满脸不悦。依她一个丫环的身份,如果可以让人收为偏房,她该是要叩头谢恩了,然她竟是宁死不从…

 “有什么好?要我同其他女人共事一夫,我做不到!”她义正辟严地反驳道:“况且,诚如我昨天和大少爷说过的,我不会忍受这种事情,如果我的夫君无法只忠于我的话,那么我宁可一辈子不嫁,反正我一个人一样可以过得很好。”

 她需要别人照顾吗?通常都是别人需要她的照顾;如果要她嫁人,还要她照顾人,并且忍气声地过日子,她为何不待自己好一点?何苦嫁人糟蹋自己?

 “男人三四妾是再自然不过,如果你要你的夫君不纳妾,那你肯定要孤独一生。”这丫头…这是什么怪念头?好似男人有个三四妾是大逆不道之罪!男人要只拥有正室,除非这正室的身份极为崇高,不然就是这男人只对一个女人动情…动情?

 尉迟方勍傻楞地盯着她微红的粉颊,一股古怪的念头涌上,仿似快要冲进他的心底汇聚成形,然一时之间他却摸索不出到底是怎样的感情!

 “那就孤独一生吧!”她毫不考虑地说道,儿没发觉他的异状。“我这一生是打定了这个主意,如果大少爷硬是要我的话,便是要将我上死路,如果大少爷真的如此厌于瞧见我,倒不如赶我出府,何苦要糟蹋我?这事情同你昨天和我说的委屈可是大相迳庭。”

 亏他昨天说得口沫横飞,只差没有对天发誓,要不然她真要信他了。还好她没信他,不然现下她可亏大了!

 尉迟方勍盯着她黑白分明的眼眸,松开了原本挑在她下巴上的长指,勉强地扯开笑“如果我真要糟蹋你,我可不会选择这种方式,想要爬上我的炕,至少也要等你把烈女传和七出之条背上一遍才成!现在到前院去,找管事把今天要做的事做好,这里没你的事了。”

 原本是要瞧她的泪水,孰知她非但不落泪,甚至还…他真是看轻她了,怎么会忘了她不同于时下的女子?

 “嗄?”他又在戏弄她?真的还是假的?连罚都不罚她,只是吓吓她?

 “还不快去!”他低喝着,随即起身坐在炕上,似笑非笑地睐着一脸傻愣的她。“还是…你昨天没睡好,想到我的炕上歇会儿?”

 她闻言,飞跳起身,连忙道:“奴婢告退。”管他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能逃就快逃吧!不然他大少爷待会儿又改变心意的话,她可真要试试何谓咬舌自尽了!

 尉迟方勍睇着她飞也似的身影,心不由得又闷了起来。

 他总觉得非但驾驭不了她,甚至还由着她牵动他的心绪…真是窝囊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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