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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一九三六年上海

 春天,淡淡烟雨轻轻笼罩在这个集华丽与沧桑的城市,应是飞花时节了,远处隐隐的雷动却透出兵刃的气息,空气中也飘着紧绷与烟硝味。

 这是一个龙盘虎踞的繁华年代,也是一个兵荒马、战争一触即发的年代,有多少国际军队驻扎在此等待时机援助中国,或是出卖中国,当然,也包括了那始终对大块中华虎视眈眈的日本军队…

 上海日本海军陆战司令部

 灯光昏黄的暗室内,最高总指挥武田中将正坐在桌边,专心地研究着机要文件。

 “报告中将,来自东京最机密电报。”一名少校急急地走入,却不忘对他行了一个严正的军礼。

 武田中将脸色不一肃,连忙接过那份电报密文;详细阅读之后不由得面大喜与崇拜之“太好了,这真是个好消息。”

 “中将,难道是东京方面准许我军大举行动了?”少校出一个嗜血的笑容。

 他最喜欢屠杀那些像狗一样,又弱势又不懂得反抗的中国人了;这回他可以再跟同侪比赛,看看谁砍得快、砍得多。

 武田中将看了他一眼,笑着斥道:“你太兴奋了,事情并非如此的,而是我们全皇军上下最敬戴的英孝皇太子要来了。”

 少校惊喜地道:“太好了,皇太子此番来是为我们嘉奖吗?”

 “也许,不过这次行动是秘密进行。”武田沉了一下“或许是来监督我们部署对华战略的。”

 “可是皇太子一向对政事不太热衷,这次会主动移驾到上?矗故橇钊搜纫臁!?br>
 “皇太子虽然看起来并不积极,但是他聪明绝顶,如果不是受限于身子骨太差的话,天皇恐怕早已任命他为这次大战的最高负责人了。”中将摸了摸他最引以为傲,上那两撇油亮的小胡子“不过你说的对,这一次皇太子尊驾到来,不知是为了什么事,莫非东京最高层另有指示?”

 少校脸色也严肃不已“是啊!”日本高层都知道,在中国内陆的战役已经到达了紧绷的最后阶段,现阶段上海的繁华不过是各国割据下的粉饰太平,一旦皇军全面发动攻击,这块肥美的十里洋场最终也逃不过皇军的掌握。

 不过,无论如何,皇太子要来是一件机密大事,除了要尽心尽力伺候外,更要严密保护太子的安全。

 如果让国民组织的人知道了,那么大事就不妙了。

 皇太子大驾到来的喜悦已经被这个认知给狠狠地冲散了,武田中将一想到自己未来肩上的责任,饶是平常喜怒无常残暴凶狠的他,也不要白了脸色。

 这件事吃力不讨好,一有个什么不测,别说他未来的前途堪虞,恐怕连脑袋都不保。

 “皇太子一向不喜欢有人重重保护包围着他,我想这一次我们也不好大肆行动,就让工田域雄全权处理这件事吧!”中将沉了一下,毅然决定道:“这样也不会引起那些敌人的注意侧目。”

 “工田大佐?”少校愣了一愣。

 武田中将拍了拍他的肩“我自有主意。”

 堡田域雄是他的副手,虽然好了些,可是行事也谨慎的,皇太子非常不好伺候,就把这烫手山芋丢到工田的手上,如果伺候得皇太子满意,他这个上司也有光彩,倘若让皇太子有什么非议或不满的话,那么他大可以将所有的责任都推到工田头上去。

 到时候要重罚要严惩都好决定,怎么都不会怪罪到自己头上来。

 “就这么办。”中将脸上出了得意的笑“你去请工田大佐来。”

 “是。”

 夜上海夜上海你是一个不夜城晚风起歌声响歌舞升平

 装潢得富贵华丽却显得洋气的“百老汇”夜总会,只要一到夜晚总是挤满了各路人马,若非大官名就是绅士富商,可说是冠盖满京华。

 而美丽又窈窕的女歌星在台上曼妙地舞动着身段,细细柔媚地唱出一曲曲动人歌谣,营造出了繁华糜烂的富贵气象。

 在这儿,没有人听见外头肃然的风声,战争的气味也遭到了相当程度的蒸发,只见到处充斥着今朝有酒今朝醉的颓废劲儿。

 日本工田大佐也坐在席上,听着歌饮着酒,似笑非笑又带点儿轻蔑地环顾四周。

 中国人真是懂得藉酒遗忘的民族啊!

 都已经快要被并掉了,还能够这么寻作乐,让他这个大和民族的精英都不知该佩服还是笑的好。

 台上的歌星已经换了一个身段火辣辣的出现,一出场就抛了个風騒入骨的媚眼,赢得了台下所有观众的叫好口哨声,一时之间秽言风语四起,气氛开始火热了起来。

 堡田域雄也不例外,油亮肥胖的脸庞跟着疯狂地叫起好来。

 台上的歌声舞炫染开了一片纸醉金

 一袭简单的印丹士林旗袍,蓝沉沉地裹在沈轻梅纤弱的身子上,她专心地低头收拾着歌星们换下的礼服,对于外头热闹呼嚷置若罔闻,她此刻脑子里全是如何多挣些钱,好医治她年老父亲的病。

 爹的咯血症已经拖了好几个月了,她请来的大夫都说父亲病已经是没救了,要她趁早有心理准备办后事,可是她怎么也不肯接受这样的事实,为父亲看病的都是些乡下大夫,她听人家说,上海有几家天主教洋医院,就连手折脚断的病患都能够治好,如果她能够攒到一笔钱的话,说不定就能够把父亲送到那儿去治疗。

 爹是她唯一的亲人,她怎么都不会放弃他。

 “轻梅,轻梅!”

 一个甜腻腻的女声叫唤着她,她才回过神来“明霞姐,你叫我?”

 笆明霞睁着妩媚的大眼睛、紫蓝色的眼影透着万种风情;她就是方才在台上起众人疯狂呐喊喝采的歌星,虽然風騒娇俏又泼辣,可是心地好的跟什么似的,尤其照顾轻梅。

 也许是两个人都是从乡下最贫苦的村落来到上海的,尽管选择的路子不同,可是骨子里却都相似的,最是照应家人了。

 笆明霞也是为了养活一家老老小小才下海当起歌星,除了卖歌艺外还要卖弄風騒,有时甚至还得陪客人出场…生在世真是人不如狗,她除了用最原始的本钱养活自己和家人外,还有什么更好的出路呢?

 她是已经堕落了,可是轻梅不同,轻梅灵秀飘逸,就像她自个儿的小妹妹一样,她绝对不会让她步人自己的后尘,靠青春和体过活;因此她总是千方百计为轻梅争取挣钱的机会,除了上台唱歌出场陪客人的勾当外,其他夜总会里有什么需要人帮忙打扫抹地的,她都一并帮轻梅包下来了。

 轻梅对这个极力帮助她的“姐姐”更是感激得不得了,两人的感情自然也就分外的不同。

 只见明霞举起了涂满红寇丹的手指,笑嘻嘻地在她小脸上轻划了一下“想什么想得这般出神?是不是在想心爱的人?”

 轻梅脸红了“明霞姐,你几时看我有爱人了?”

 “还说没有,我瞧你和秀生谈得来的,他不就是你的爱人吗?”明霞促狭地道。

 轻梅边泛起了一朵浅浅温柔的笑“我和他不过是朋友罢了,若要真正论起来的话,那么他还比较爱慕你一些。”

 “怎么说?”明霞愣了一下,傻大姐的表情又出现“我听不懂。”

 “他时常跟我说起,每次在你身后帮你伴奏时,都可以第一手听见你的好歌声,说是又柔又深情的,总让他听得几乎忘了要打鼓哪!”轻梅微笑。

 明霞的脸蛋难得地绯红了,她啐了一声道:“这个死人,居然敢吃老娘的豆腐。”

 谁不知道她甘明霞歌声媚得紧,風騒入骨就有,哪来的又柔又深情?

 轻梅笑了,边替她卸下金光闪闪的礼服边道:“你别生他的气,他这也是在夸你呀!”

 “夸他个死人头,我好心帮他泡妞反倒被他吃便宜豆腐,这本帐怎么算都不划算。”明霞气地作势挽袖子,看模样好像真要出去海扁秀生一顿。

 轻梅把礼服放在一旁,递了便服给她,笑道:“你就大人不计小人过,饶过他一回吧!”

 明霞气呼呼,却还是接过来穿了“若不是你为他求情,我非剥了他一层皮不可。”

 轻梅噙着笑,眉际的若有所思还是凝聚未散。

 明霞虽然线条,可也注意到了她的异状“怎么了?什么事不开心?还是伯父又怎么了?”

 她只是摇摇头,笑容带着几丝苦涩“不都是老样子,没事的,你别担心。”

 “你还是缺钱吗?”明霞一语中的。

 “怎么能不缺钱?现在这个世道,除了大老板和当官的,谁不是在为钱苦恼,谁又不缺钱用?”轻梅凝视着她,慨然道:“明霞姐,你不也一样苦吗?”

 她的眸光感伤又关怀,明霞心头不由得一酸;是啊!多少人看她好像是这百老汇夜总会的红牌,总以为她风风光光的,可谁知道她心底的苦?

 她甩甩头,挥去心头酸楚的滋味,强自咧出了一个笑“话可不能这么说,虽然我要养一大家子人,可我挣钱比你快;别废话了,你现在缺多少跟我说,我拿给你。”

 轻梅连忙摇头“不,我不能拿你的钱。”

 “你怎么跟我客气?我们可是好姐妹。”明霞杏眼圆睁。

 轻梅凝视着她,黑瞳温柔却坚定“不,正因为是好姐妹,我才不能够连累你;拿了你的钱,我的心里会更痛苦的。”

 “轻梅…”

 她温和地打断明霞的话“晚上要不要和我一同回去?”

 明霞一愣,随即烦躁地道:“不行呢,今天说好了要陪高老板吃宵夜的。”

 “那个高老板看起来好像对你是真心的,你不喜欢他吗?”她把衣裳折好,边问道。

 “喜欢有个用,他有老婆了,再喜欢也只能成为他的地下夫人,我可没兴致。”

 “怎么会这样?”她低喃,惋惜地轻叹。

 明霞自我解嘲地笑笑,眼底微带一抹凄凉“当然是这样的,你以为我们这样的女子,能得到多少真心。”

 “明霞姐,你千万别这样想,你这么好,我相信你一定会得到属于你的幸福的。”她坚定地道。

 “算了,我自个儿可没有那么乐观,能混口饭吃就不错了,哪还敢期望可以得到幸福呢?尤其像我这种戏子,注定给人看不起。”

 “不会的,我始终相信老天会疼惜我们的,”轻梅深邃清亮的眸子凝视着她,真挚地道:“虽然日子这么苦,可我们一定会熬得过去的。”

 明霞瞅着她,好半天才长吁了一口气微笑道:“你知道吗?有时候我真不知你哪来那么多的希望呢!不过坦白说,你的话总能够让我心情好起来。”

 “既然如此,那就笑一个吧!”轻梅清秀的脸蛋儿出了一个鬼脸。

 明霞噗哧一笑“真服了你了。”

 轻梅这才满意地笑开来;她将需要带回家洗的礼服和歌星们的换洗衣裳放入一方大青巾中,着手扎捆起来。

 明霞在脸上扑粉补妆,盯着明亮镜台中的自己“我看你今儿个还是让秀生送回家吧!现在外头情势紧张的很,到处都是日本鬼子和洋鬼子,一个不小心就会吃亏…那还罢了,最怕是落得人财两失。”

 “我这么寒酸的女孩子,走出去没人会注意的。”她笑笑。

 “那可难说,你长的也漂亮,只是不爱打扮了些,不过话说回来,那些个坏蛋是不管你长的美丑,若真要占你便宜的话…”

 “我来这么久也没发生过什么事,你就甭担心了。”她勉强一笑。

 其实轻梅好怕走那黑漆漆的夜路,黑夜中的危险和可怖,总是一寸寸地凌迟着她紧绷的神经,可是她又无能改变这样夜复一夜的归途之路。

 但是面对明霞关心的眼光,她自然得极力地说服安抚她,一切都不会有事的,明霞担心的事情已经够多了,不需要再加上她这一件。

 “真的吗?要不今晚你跟我一同坐高老板的洋车,我让他先载你回去。”

 轻梅将绑好的大布包挽在手上,摇头道:“真的不了,这样我反倒不自在。”

 明霞噘起红,心不甘情不愿地道“那好吧,你自己当点心哪!”

 轻海点点头,稍嫌吃力地将臂上的布包再往上提了提,轻迈出了穿着小绣花青鞋的脚步。

 现在已经很晚了,夜总会虽是越夜越美丽,但是她已经做完了自己的工作,又是这夜总会里最不重要的人物,因此她只要把负责要清洗的衣裳带回去处理,明晚可以赶得及交给歌星们就好了。

 她挤过几个盘踞在后门吸烟草的小厮,走出了热闹鼓噪的夜总会,走入了黑沉沉,微飘起雨丝的上海的夜晚。

 在她背后的方向“百老汇”的霓虹灯闪闪烁烁招摇在微雨中,驱走了寒意,带来了更多繁华鼎沸。

 一方弯弯曲曲的弄堂内,有一个小小的木造大门,半合半开虚掩了几许春风入来;也许是天气时值暖乍寒,尽管是落后陈旧的建筑物里,也有几朵初绽枝头的小花,柔柔软软地轻挂在老树枝桠间。

 轻梅蹲在小小的天井中,窝着身子奋力地刷洗着一大木盆的衣裳。

 在她身旁有几由竹竿临时搭起的简陋晒衣支架,上头已密密麻麻地挂满了干净待晾的衣裳。

 她从早上洗到现在近中午,好不容易快将昨晚带回来的衣服都洗净了。

 春天的风儿软软地、暖暖地拂过她的身子,开了她额上的一缕黑发,出了满莹白的前额,上头有微微沁出的汁水,不过已经被风吹的有些干了。

 上海的春天像一首诗…她总爱遐想着自己是这首诗里最温柔的织锦,而有一天终有人知晓她的美丽。

 好一片少女情怀呵!

 尽管她的肩上一边挑着日子的艰辛,一边挑着父亲的病情,可是她的本质还是个少女,十九岁的年龄,依然还该残存些许的诗情梦幻,不是吗?

 日子越苦,越容易对未来怀抱梦想,这是人之常情;虽然她此刻被困在家计与责任中,但是这些美丽的梦支持着她继续奋斗下去,支持着她不被现实打败。

 只是,有时她小小的私心也不免想着,如果不打仗,没有动的话,那么父亲还是原来的那个粮铺老板,她也还是那个每逃诹着诗篇的女学生。

 战争摧毁了多少原本幸福圆满的家庭,夺走了多少人的生命,不过她和父亲能够保存一条性命逃到上?矗鸵丫遣恍抑械耐蛐伊恕?br>
 若非她继承了早逝的母亲的韧,恐怕她现在也早就被击垮了。母亲总是告诉她,天无绝人之路,永远不要放弃希望。这也就是她能够在父亲成买醉导致重病身时,还能够怀抱一颗小小的、乐观的心的原因。

 人间总是有希望的!

 “轻梅,轻梅!”一个嘶哑苍老的声音从屋内响起,还挟杂着几声痛苦的咳嗽“咳咳,轻梅…”

 “爹,来了。”她急急起身跑入屋内,帮猛咳不已的父亲倒了碗热茶“爹,来,慢慢喝。”

 沈从容咳得老脸都皱了,皱纹更加凄苦地紧蹙在一起。

 他咳得如此严重,轻梅小脸儿都煞白了,生怕父亲再咯出血来;大夫已经说了,爹不起再三的折腾的。

 见女儿眼圈儿滚动着莹莹泪水,沈从容又气自己的不争气,又恨老天的捉弄人。

 他边咳着边激动地扫开了那碗茶,轻梅一个措手不及,碗带着滚烫的热水泼上了她的小手,随即坠落…跌得粉碎。

 “爹!”轻梅的手立时红了一大片,阵阵痛楚紧紧揪住了她,可她没有半句埋怨,只是噙着泪水难过地低喊“您何苦这样为难自己?”

 她知道伤了她,最痛的还是父亲。

 他见女儿非但没有怪罪,还这么贴切地说中了他的想法,不由得满口苦涩“你爹本就是个没用的窝囊废,你还理我做什么?”

 他痛恨又自厌成为女儿的负担,却依然变相地将怒气发在女儿身上,以逃避现实生活中种种的磨难崎岖。

 轻梅强忍着肌肤传来的戳刺痛感,安慰地道:“爹,怎么这么说呢?我是您的女儿,怎么能不理您?我也就只剩下你这个亲爹,你要我不理会你,这不是折磨我吗?”

 沈从容被酒和病魔折腾多年的眸子已经失去了原本的黑亮,剩下的只是血丝和颓丧“少废话,那是因为你离了我也找不到地方去了,倘若你今天有更好的去处,你还会管我这个没有用的老父吗?”

 轻梅脸色微白,尽管她早已经学会了不要被父亲的尖锐刻薄刺伤,可是再次听到父亲加在她身上的指控,依然令她忍不住黯然神伤。

 “爹,我相信您是无心的,您绝不是真心要看我这么痛苦的。”她轻轻地低语。

 “不用你教老子该怎么做,我就是爱看你痛苦,爱折磨你,怎样?”他没来由地暴跳如雷。

 她幽幽地盯着父亲,好半天才缓缓地摇头,勉强出了一朵小小的笑“爹,您爱怎么做就怎么做吧,女儿没有第二句话。”

 她的委屈与宽容忍让反而教沈从容愈发自惭形秽,也更加点燃了他的怒气“既然如此,咳…你还废话什么?今天午饭吃什么?这么晚还没有准备,是存心想要饿死我吗?”

 轻梅低呼一声,愧疚地道:“噢,对不住,我是真忘了,因为我一直在洗带回来的那些…”

 “谁有精神听你那些藉口?”沈从容冷冷地道:“还不快去做饭?”

 “好的。”她轻轻侧身,巧妙地遮住了那红肿起来的小手,快步向厨房走去。

 沈从容没有忽略她烫伤的手已经泛起了点点可怕的红肿,他眼底闪过一抹懊悔的伤心,可是随即被臆间翻搅的痛苦咳意给取代了。

 他没命地咳了起来,怨恨又重新涌入他的眼底。

 这是老天爷、命运,也是轻梅欠他的,谁教他们总是这般没心肝地折磨他!他总要他们其中一个也尝尝他所经历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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