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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0回、占尽风光合有忌,挑灯照夜
 风水,往简单了说,其实每个人都会看,且与所谓的迷信无关。比如你走到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也会感觉心旷神怡,感慨一声:“居于此地有益身心!”旁边有诗意的同学还会叹道:“百年之后,应长眠于此类风景灵秀之地。”这些话是什么意思,说穿了,不就是在讲宅吗?

 这时可能又有人问你了:“老大,既然喜欢这个地方,那么把别墅建在什么位置合适呢?”你会综合考虑各种因素选择一个地方,这些因素包括地势、交通、空气、阳光、风向、水源∮野等等,还不能只考虑风和丽的情况,还要想到刮风、下雨等各种气象条件的影响。这些就是风水的起源,其中的规律总结也就是江湖风门术的缘起。

 如果往复杂了说,还有很多微观的细节问题。比如房屋的格局、门窗的比例、物品的摆放,甚至夫、老人、小孩的房间最好都是什么朝向、怎样布置几等等讲究。最简单的例子,每个人在布置自己的房间时,都会有一个标准…怎样让自己的身心最舒适,这些往往都是凭经验与感觉,至于实际效果就说不定了。

 从直观的感经验上升到理论高度,并建立起复杂深奥的玄学体系,那就是风水学了,以至于后来的风水书一般人根本看不懂。在这个过程中,难免参杂了许多故弄玄虚的成分,甚至许多不知所以然仅是混饭吃的风水先生,看风水时根本就是在牵强附会。比如一户人家前面对着一片坟地,后面有个池塘。风水先生甲说:“出门碰到鬼,转身落下水。”风水先生乙说:“家藏聚宝盆,前有鬼看门。”…都是在瞎扯!但是诸如坟地、池塘在风水局中确实都有讲究,具体情况很难一言以蔽之。

 再举一个生活中的例子…“挑灯夜读书的时候,要把窗帘拉上。”这个讲究乍听起来与风水没有任何关系,但它确实就是风水局起居篇中的一则。

 有人又要问了:“我就是不拉上窗帘,又能怎么样?”实话告诉你,不能怎么样。现在学生在大教室里上晚自习,根本就没有窗帘,也没听说有什么不良影响。但如果有条件的话,你可以自己试一试,体会一下点灯夜读时拉窗帘与不拉窗帘的区别,在心境与微妙的生理感应方面可确会有所不同。这如果用心理学等现代“科学”理论,可以给出看似合理的解释;但如果用玄学“迷信”思想,同样也能讲出一串道理来。之所以举这个例子,是为了让大家对传统风水局有个直观的了解。

 在此可以给风水一说做个简略的总结,江湖八大门中风门术核心在于两点:第一是根据需要选择一个最适合的大环境;二是在这个大环境中建造一个小环境尽量足设想的功能。

 吕纯考察芜州一带山川地势,看中了青漪湖中的三座山,在此凿建仙家修行天,他显然也是个懂风水的道人。当然,对于真正高明的风水大家来说,所看见的东西远超出了一般人的眼界,不止是眼前的一山一水,而是周边一带所有相关联的地脉灵枢走向。

 在梅振衣穿越前的五叔梅正金是位有名的风水先生,这位五叔忽悠人蒙钱的事也干过不少,但确实是个风门内行,梅溪从小就得了五叔的真传,包括五叔家里有关风水的藏书也让他翻遍了。此时梅振衣沿江察望九连山地势,又来到青漪三山环抱的幽谷中,不一口冷气,此地的风水太绝了!

 青漪江很奇特,发源于一片大泽…青漪湖中,向东北蜿蜒如游龙入长江。敬亭、飞尽、白莽、留陵、妙门、齐云、承枢、法柱、方正九座山峰沿青漪江中上游绵延排列。而尽头的承枢、法柱、方正三山就在青漪湖中,方正峰最高最远,承枢、法柱一左一右相对,三山怀抱一大片幽谷,谷地中央还有一条玉带般的小溪穿而过。

 芜州地处西南山区与长江中下游平原接壤之处,九连山的地势就是风水上所讲的“龙脉”虽然在浩瀚的九州山川中并不起眼,却也是出昆仑入东海的一条神龙。青漪三山于湖中状如龙尾卷起,是这条地脉的灵枢升腾之处,天地灵机与生发之气尽出于此,形象的说这就是龙脉的“灵。”吕纯要在这里修行,真是挑对了地方,而且以梅振衣的眼界,还看出了更多的玄机。

 芜州地界还有两处风水玄奇:一处就是九连山脉的另一端敬亭山,那是山入平原之处,地势如同神龙探海,灵气宛如绝世高人于红尘外隐现,此地两宜,但不宜俗世凡人留居。另一处在人烟繁华的芜州城南边,芜州城以州府所在为中心,地势东西北三面走低,向南面缓缓走高,状如头朝南的鳌龙据地,城南最高处一带当地居民称为鳌峰。

 按九连山地脉的延伸走向,到句水河边的鳌峰一带,恰好是神龙入水吐珠之处,也是芜州城的“地眼”所在,地气灵枢似大隐于世,处烟华市井中修养泰然。而巧合的是,梅振衣所居的菁芜山庄正建造在鳌峰地眼之上,是绝佳的养生之所。假如在此地立道场镇住地眼,可以收拢山川灵气不致散,滋养芜州百姓众生,此谓风回水转。而建造山庄对此也有些许帮助,但作用不是很明显,话又说回来了,立一处能镇住地眼的道场没那么容易,建这样一座山庄已经很不简单了。

 梅振衣大概能看出芜州一带的风水局以及九连山地脉的分布,为什么会在心中大骂吕纯呢?关键还是在于风水…

 青漪三山是整条九连山地脉的发端与升腾之处,天地灵气汇聚而生的“灵。”假如在此结庐修行自然绝佳,而且对他人也没什么影响。但如果尽占此地建造一处隔绝内外的道场天,意义就完全不同了,那等于收拢生机于发端,千里山川天地灵气独享。如此也就罢了,然而别忘了梅氏菁芜山庄建造在“地眼”之上,如果龙脉“灵”被收束,从风水角度会形成一种“龙珠回”的格局。

 这等于将菁芜山庄的养生灵气尽数收回于青漪三山,要按照江湖风门术中附会的说法,那也就是将菁芜山庄中的福缘、财气尽数收于占据天的吕纯手中。这让梅振衣如何不生气?就算吕纯没有看出这么深奥的风水局,他心里也是这么打算的…收梅家小少爷为徒,将此地供奉给他,再为他吕仙人将整个青漪三山建成道场天。

 他打算将梅家在芜州的地位、财富、风水灵气等等好处都弄到自己手中,而且搞得还象梅振衣占了天大便宜。人可以有私心,凡夫俗子难免,江湖人凭手艺捞点好处混饭吃很常见,但切忌贪狠残独!不能将别人的好处都欺夺为己有,否则就是祸害人间了。

 吕纯哪里知道这位看似年幼无知的小少爷比他还精通风水地脉,自以为一切尽在掌握,聊了一番仙家天的建造,又动起了别的歪心思,背着手对梅振衣说道:“小鲍子,古人云‘一人得道,犬升天’,你有向道之心也是菁芜山庄上下所有人的仙缘。我今见你身边那一对同胞丫环,骨也颇为不俗,正适合在本仙人身边伺弄丹鼎,或可同修大道。”

 吕纯见梅振衣年幼且身形瘦弱,显然还不知男女之事,打起了谷儿、穗儿这一对美少女的主意,贪念正浓又起心。其实这番话在当时的年代倒也没什么,连青漪三山都能供奉,再送一对丫环算什么?但是听在梅振衣耳中,就算他再能沉得住气也有些不住火了。

 眼见入谷已深,齐云峰那边察觉不到此地动静,梅振衣向张果使了个眼色,停下脚步以崇敬的目光看着吕纯,用请教的语气问道:“请问仙长,您方才带我飞渡山峡时,从袖中飞出一道白云,那是什么法宝?在您面前不敢多说话,可实在忍不住好奇,想问一问。”

 吕纯面带得的呵呵一笑,一挥衣袖祭出飞云岫,只见一条白练如烟如雾浮于半空,他笑道:“这是我的法器叫飞云岫,在虚实之间变化莫测。”

 梅振衣上前一步伸手道:“这么神奇呀?我可以拿在手里摸一摸吗?”

 “当然可以,你接好。”吕纯一挥手,飞云岫缩成如拳头大小的一团白云状似棉花糖般的东西,落在梅振衣手中。此物感觉似有似无,形状在手中可以变幻,就像一团凝结的无形体,梅振衣‮摩抚‬之下也暗自惊异。

 这时张果凑上前来,不偏不巧正站在梅振衣与吕纯之间,也伸手道:“这是仙家法宝啊,让我老头子也摸一摸沾沾仙气!”说着话一伸手,飞云岫嗖的一下没入他的袖中不见。

 御器之时,法器与施法人身心一体,是没那么容易被夺走的,但吕纯刚才大意了,收了法术将飞云岫放在梅振衣手心,被张果趁机收走。法器一失他立生警觉,但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就听那边张果一声断喝:“狂徒,还不束手就擒!”

 随着这声断喝,张果的双脚没入土中数寸,吕纯脚下地面裂开飞出几条壮的古树盘,朝天张开一卷,将吕纯结结实实的绑在了半空。可怜吕纯法器已失又突遭暗算,还毫无防备就已经着了道。他刚想施法挣扎,只见不远处一道金光带着凌厉的杀气而来,扑面的劲风刺得他脸上生痛几乎睁不开眼睛。

 等稍微定神看清面前情景,只见梅毅手持宝剑已经抵在他的咽喉,剑芒闪烁只要往外稍微一吐就能帘要了性命。吕纯惊慌失措道:“小,小侯爷,这,这,这…”梅毅闷哼一声:“姓吕的,告诉我芜州丢失的婴儿都在哪里?你和妖道又为何要阴谋陷害菁芜山庄?敢说半句虚言,帘取你狗命!”

 吕纯此时已经彻底懵了,说话牙齿都有些打颤:“小侯爷,我们无冤无仇啊,我是真心想传你仙法。这是怎么回事?什么婴儿,什么妖道?”

 梅毅手腕一抖,剑芒吐帘削去了吕纯的胡须,还在他脸颊上留下一道血痕,喝问道:“少废话,再闪烁其词,别以为我不敢杀你!告诉你,齐云观中那十二个与你狼狈为的道士,此刻已是我的剑下亡魂。”

 梅振衣听见心里咯噔一声,这梅毅出手真狠,才一转眼的功夫,他已经把齐云观中所有的道士都杀了?自己没有要他这么干啊!再看吕纯听见梅毅这句话,竟然白眼一翻晕了过去,看来这位“高人”不适合做地下,显然是个怕死的软骨头,被吓成了这样。

 一看吕纯的反应,刚才说的似乎不是假话,梅振衣赶紧挥手道:“梅毅,你且住手退到一旁,不要再问了,我看他是真不知内情。张果,能加点作料吗,把他弄醒。你们都不要吱声,让我来问他。”

 张果一弹指,那些绕的树根上瞬间生出寸许长的尖刺,吕纯惨叫一声醒了过来。梅振衣也不废话,上前道:“吕纯,没功夫跟你解释什么,现在我问一句你答一句,只要你答不上来,马上给你好看。听好了,前天夜里什么人来找过你?”

 吕纯:“前天夜里?东华仙人,是东华仙人来找我。”

 梅振衣:“他来找你干什么?”

 吕纯:“东华上仙说我有仙缘,要传我金丹大道与九转紫金丹。你们也是为九转紫金丹来的吗?”

 梅振衣:“废话少说!他还说了什么,你们又去了留陵山干什么?”

 吕纯:“上仙还说要择一处鬼神难测的府修炼仙丹,我带他去了留陵山。”

 梅振衣:“鬼神难测的府?在什么地方?”

 吕纯:“东华上仙要炼制仙丹不能受打搅,止我。啊嗷…在朝逃诖!”他的话稍一犹豫,身上带刺的树根就一紧,发出一声惨叫把实话说了出来。

 梅振衣:“朝逃诖你认识吗?”

 吕纯:“我认识,就是我领着上仙去的。东华上仙说了,止告诉外人,他不想被打搅。”

 三言两语,该问的已经都问清楚了,没来得及详说的情形,梅振衣也能猜测大概。他此时连看都没有多看吕纯一眼,转身对张果道:“已经清楚了,你火速带此人下山,通知孙真人一起赶往那个叫朝逃诖的地方救人。先救到人再说,这个吕纯也先留着,我自有安排。梅毅,你留下来,我还有话说。”

 张果押着倒血霉的吕纯走了,梅毅问道:“少爷还有什么吩咐?”

 梅振衣看着他叹了一口气:“毅叔,你下手也太快了,已经把观中道士全杀了?”

 梅毅:“是的,但是并没有惊扰府中家眷,所有家人都在东院,我命令梅氏兄翟拼门,任何人不得出入。我动手的时候没有惊动其他人,尸首已经抛于山崖下的深涧。”

 梅振衣摇了摇头:“我想说的不是这些,只想问你为什么要杀了他们?”

 梅毅:“少爷,我这是为梅府安危以绝后患!那明崇俨既然敢陷害梅家,很可能是得到皇后的授意,如果是这样此事连提都不能提。他找到齐云观,十有八九也是想通过吕纯来陷害菁芜山庄,明崇俨一死,这些知情人都不能留。”

 梅振衣:“你出手太狠了。”

 梅毅:“不得不如此!你想没想过,齐云观已是妖道帮凶,假如明崇俨阴谋得逞,梅氏一家将死无葬身之地,难道他们就不该死吗?”

 梅振衣看着他,心中的感觉很是复杂,此人剑术高超,而且对自己与梅家忠心耿耿。那位没有见过面的“父亲”派他来保护自己,就因为他做事“干净”不留后患。想当初梅毅来芜州的路上遇到一群妖怪起了冲突,为了不牵连菁芜山庄,赶尽杀绝之后才来见小少爷,足见其心坚忍杀伐果决。他又想起了孙思邈提及梅毅时说的话:“自古利剑双刃,无事养于匣中,有事莫要滥用,他随你左右,所作所为与你亲自出手并无区别,你一定要善加引导。”

 看来孙思邈已经看透了梅毅的情,希望梅振衣不要被他左右,而是要善加引导此人。可今天一不小心,梅毅就已经灭了齐云观满门。想到这里他又叹了一口气说道:“刚才我问吕纯的话你也听清楚了,连他也不知内情被蒙在鼓里,观中的道士们更是无辜,你杀错人了!就不能等事情搞清楚了再动手?”

 梅毅闻言屈膝跪了下来:“齐云观中的道士不知情,不知己为观主帮凶,吕纯不知情,不知已为明崇俨帮凶,但帮凶就是帮凶!…不提明崇俨之事,那吕纯登门收徒,我跟着少爷也看出来了,就是骗赚我梅氏,假如少爷无知落了圈套任他摆布,结果又会如何?…候爷派我来不仅是为了保护少爷,也是让我教会少爷如何保护自己。如果少爷觉得梅毅有罪,那就请治罪。”

 穿越到唐朝,梅振衣最见不得的就是这种下跪的礼数,上前一步把梅毅扶了起来:“你的忠心没错,我还要谢你,你考虑的事情没错,没有你出力此事还无法善了。吕纯确实过分,应该受教训,但那些道士可以不死。我再问你一件事,假如我们救出了那些婴儿,怎样送回父母手中?又该如何对芜州百姓解释?按你的想法如果走到极端,是不是要把那些婴儿也杀了灭口?”

 梅毅身子一顿,变道:“我还真没想过那么周全,这些孩子要送回去,但山中发生的事不能,怎么善后还希望少爷考虑周全。”

 梅振衣:“杀人简单救人难,虽然我们做了这件好事,却不能要这个行善的名声。我问你,第一次见你时所杀的那只蝎妖,尸首在什么地方?”

 梅毅:“还在菁芜山庄的地窖中,孙老神仙身边的葯童告诉我,妖蝎遗蜕可以入葯,其葯效非普通葯物可比,所以还留着。”

 梅振衣:“那就好办了,你马上派人骑快马去山庄取来蝎尸,然后去留陵山看看孙真人他们是否救出婴儿,得到消息即时回报,剩下的一切我来处置。将吕纯秘密带回来,留他一命不要再杀人,我自有安排。”

 梅毅想了想,终于忍不住又说道:“吕纯这个妖道,恐怕不能留,少爷莫要有妇人之仁遗留患祸。”

 梅振衣沉声道:“你怎么还不明白呢,我不喜欢那样做,吕纯其实并不知情,我自会给他一条生路,也会给他一个教训。你在我左右,我很放心,但你出手杀人与我亲手杀人并无区别,如果你犯了什么错,我同样有错。”

 梅毅终于点了点头,也叹息一声:“少爷,我明白了,以后少爷需要出手的时候,梅毅才会出手。只是不知你想到了干净的善后之计吗?”

 梅振衣感觉有些累了,疲倦的摇了摇头:“我还要再想一想,你先送我回齐云观吧,然后就赶去留陵山,先救了那些孩子再说。”

 明崇俨被杀于昭亭山,这绝不能公开,齐云观的道士也都被杀了,只剩下一个吕纯让梅振衣抓了起来,这些事也不能说出去。婴儿们救出来,如何向芜州百姓解释,梅家在其中又该扮演什么角色?这确实是个令人头痛的问题,不论是穿越前还是穿越后,都是梅振衣面对的最大考验。结果他的处理方式让所有知情人都大开眼界,连孙思邈也赞叹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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