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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一阵细微的马嘶从远方传来,了无睡意的窦惠忍着一脸的滚烫与搔,翻身下炕走近木窗边,睁大眼睛打量漆黑的草莽,窗外仍是一片安宁,没有出现任何异像,但她有种强烈的预感在心口徘徊不去,仿佛有大事正酝酿。

 其实,照?砼卸希獍阃撇獠⒎切睦镒鞒纾魏我桓鼍由衔坏娜说弥煜碌陌晔幼约旱娜ㄍ沙鋈寺砑┠梦タ拐呤俏阌怪靡傻模”芡匕县钚霸伊⑾挛奘暮孤砉汀币坏┓噶朔饨ㄍ持握叩拇蠡洌允翘硬还送仿涞氐拿恕?br>
 一思及这种可能,窦惠不敢再往下想,她自然而然地拱手跪地,一心祈求拓跋仡快点出现,好带她上路。

 但这回她的祈求没有应验,反而招来一队人马。

 带头的两位提着火把破门而入,迅捷地查看屋内的情况,确定只有一套军用装备和一名弱女子后,才问:“你是窦姑娘?”

 窦惠有些迟缓地点下头,透过颓丧的窗棂往外一看,知道屋外有更多的骑士包围着。

 对方得到答案后,与身后的同伴换一个诧异的表情,好像不愿相信她的身分,这回换另一名军官上前开口了“那么请窦姑娘快告诉我们辅国将军的下落,可以吗?”他的口吻明显地有着猜疑的味道。

 窦惠神色镇定地回答“我睡着了,不知道他去哪里,敢问诸位官爷的身分?”

 “喔!在下是御侍卫军队长,万忸于劲。”他微欠身后,锐利的眼光扫向窦惠褴褛的衣服,沉重地问了句“窦姑娘,你无羔吧?”

 窦惠假装听不懂他的意思“我很好啊!除了自己不谙马,不小心跌落马以外,一切都很好。”

 万忸于劲闻言紧盯着她的眼睛,斟酌再三地问:“窦姑娘,我身负皇上与窦宪大人之请前来搭救你,如果真发生了事情,你不会刻意隐瞒吧?”

 窦惠脸一敛,态度变得冷漠“万忸于队长是在建议我发生什么不可告人的意外吗?”

 万忸于劲的脸倏地赤红“不!我相信窦姑娘的确是从马上摔丁来的。”

 “是吗?为什么我觉得你还是有话要说的样子,你认为辅国将军对我不轨吗?”

 窦惠一副咄咄人的模样。

 万忸于劲尴尬地又欠了一个身“不…我想辅国将军不会这么莽动的,嗯,依我在他麾下当差过的经验研判,将军会这么做,必然有不得已的苦衷,只是,小的是奉皇上之命前来搭救窦姑娘,能将辅国将军及时‘劝’回是最好,若不能的话,只好以兵刃犯上了。”

 门外忽传一阵騒动,严厉的低喝乍响没多久,拓跋仡高大的身形已堵在门口处,深缓地说:“犯不着如此,我会跟你们回去。”

 

 翌,于山北,也就是平城武周山之北的山麓间。

 年轻气盛年方二十有二的北魏皇帝拓跋浚坐在铺了熊皮的龙座上,聆听卫队长万忸于劲和宫女的报告。

 “辅国将军卸下所有武装,跟随小的返宫,臣等依皇上吩咐,将他拘于上帐,窦惠姑娘也得到应有的照料,而从昨夜到今晨,不论是辅国将军或是窦姑娘都没有透任何新的讯息。”

 “是啊?”拓跋浚挑起一眉,倏地从位子登起,慢踱着步伐,询问昨夜照料窦惠的宫女“窦姑娘依然坚持她的那套说法吗?”

 “回圣上的话,是的。”

 拓跋浚颇不高兴“她当朕是傻子吗?才骑个马,便失了贞!”

 “启禀皇上,这听来虽谬,但可能不是没有,奴婢知道,窦姑娘自小便与诗书结缘,动态的骑一窍不能,而天将军的战马前鞍处有明显的突起,很可能就是造成窦姑娘失去贞的罪魁。”

 “也或许她在帮拓跋仡那混帐找借口!那鲁夫简直不识抬举,年初时要帮他来红线,他抵死不买朕的帐,这回见了美人儿,反到临渊羡鱼的把人挟持走,告诉朕,窦姑娘可真是美到那种令人昏头的地步?外面正大传她是天人转世,或许朕为了民生社稷着想,应该将她留在身边才是!”爆女稍微抿起了嘴,心知皇上才是那个打着“临渊羡鱼”主意的人,于是说:“启禀皇上,窦姑娘是否在替将军身只有她自己清楚,不过依奴婢看来,以窦姑娘…目前的样子来说,并无到拓跋将军的实力。”

 “是这样的吗?万忸于队长,你已见过窦宪之女的面,同不同意她的话?”

 万忸于劲从容附和“启奏皇上。若仅论窦姑娘目前的相貌的话,则其所说确属实情,然而窦姑娘的仪容举止有大家闺秀的风彩,即使身着破烂不堪的衫褛,仍是掩不住斑贵的气质,所以微臣不能以这点来论断将军的喜好,圣上英明,您该是最了解将军的为人了!您后宫之佳丽何其多,个个拥有天人之姿,而将军仍是目不转睫、无动于衷,由此而推,美对将军来说应该不是嫁娶中的首要条件。”

 “所以朕说他简直莫名其妙!”拓跋浚不高兴叱了句“要不,便是有关窦姑娘的助夫流言是实在话,所以他也起了觊觎之心?”

 “这臣就不得而知了,不过若真如此,年初有得到窦姑娘的机会时,辅国将军为什么还会拒绝这样的美事呢?我请求圣上给予将军一个前面解释的机会。”

 拓跋浚想过,其实这事能发展到此也未尝不好,起码他不用再扳着拓跋仡的手臂,强迫他接受窦宪之女,于是他说:“这点朕会考虑。”

 正巧此时,内侍入门禀告:“庐公太传求见。”

 “不见!”拓跋浚斩钉截铁地说“叫他有话等我回宫再说吧!”

 “是!”内侍马上退下,照章办事。

 拓跋浚正在气头上,庐公七早八早前来见他,无疑想落井下石,而此刻的他对窦惠又好奇得不得了,因此一等万忸于劲退下去后,便要宫女领他去探望窦惠。

 一个小时后,拓跋浚发现宫女的话一点也没错,他匆忙返回自己的毡帐里,着实纳闷拓跋仡怎么会对一个满脸长了红疹的女人起了兴趣?

 此时,内侍又禀告“启奏皇上,庐公太传有要事求见。”

 拓跋浚大皱其眉,思忖,那老头子急得这副德行!于是手一扬,说:“好吧,好吧,传他进来。”

 不到片刻,庐太传双手拱在腹背微弓地碎步上前,朝皇上敬了一个大礼“微臣参见皇上。”

 “庐公快起来说话吧!何事这么急着说呢?”

 “启禀皇上,微臣是特为辅国将军一事前来请命的。”

 拓跋浚的眉疑窦地往上一扬,嘴皮一掀便懒懒地说:“喔,那家伙死有余辜,何须替他请命?朕直接烹杀他,算便宜了他,看来庐公这次是白跑一趟了。”

 “皇上!皑国将军虽然骄纵成,枉顾皇上的恩德干下了这样违之事,但是他毕竟有功于国事啊!”“这朕心里有数,还请庐公有话直说。”拓跋浚倒想看这老家伙葫芦里卖了什么样的膏葯。

 “是!臣悉闻将军年少时,曾于落城东士宦人家担任仆役一职,那户高门主人凑巧姓窦。”

 “姓窦!洛城东!莫非…”

 “是的,皇上,臣与窦宪的长女窦媛确认过了,六年半前,的确有位姓拓跋的兄弟在窦府里担任职务,做不到一年半就离职从军去了。”

 “你是说拓跋仡曾在窦宪家当杂役!这事怎从没听人说过。”

 “窦媛的长女也是因为昨天辅国将军去接窦惠姑娘时,才确认出来的,听说窦公当时甚至不顾礼节,还打算将女儿下嫁给那个仆工,所幸老天有眼,这事不知怎地就被耽搁下来了。”

 “喔,有这么一段故事,所以窦宪之女和朕的天将军早八百年前就认识了!难怪他总是挑捡肥,谁也看不上眼,原来是百星之明不如一月之光呢!庐公,你说是不是?”

 “照理说,应该是这样的。”

 “那就太好了!如此一来,窦惠该是心甘情愿地跟着将军走的,所谓郎有情、妹有意,这可不是一椿美事吗?想不到庐公也爱作媒,莫非你就是为这事来替将军请命的?”

 “皇上…禀皇上…臣还有下文呢!”庐太传急着接口“我认为事情恐怕没那么简单,臣听说是窦惠姑娘拒绝下嫁在先,尔后才引起将军的怨恨,进而三番两次阻挠窦姑娘的婚事。”

 “哦?有证据吗?”

 “有的!臣这里有八位曾经追求窦惠姑娘的大夫的亲笔函,足以显示辅国将军的确私下运用职权,暗中送了不少金银及美女劝阻大夫们的意愿。”

 拓跋浚忍不住消遣他“看来庐公是有备而来了!来,将信递上,朕瞧瞧。”

 庐太传忙递上传柬。

 皇上很快地将信浏览过后,说:“将军实在不该花费这么多心血,只要他亲口说一句,朕难道会不点头吗?还有,若换作是朕的话,对付那种意志不坚的人,连金银、美女都省着送了。”说着他快速瞄了庐太传发颤的胡子一眼“而且,这种抢婚勾当,朕的先祖也曾干过,又不算石破天惊的事,庐公,您说是不是?”

 “是,是,皇上说的是,”庐太传见风转舵,忙附和“当然,这事也不能全怪在将军的头上,毕竟那些人也的确接受了将军的提议,只是…不知皇上是否耳闻有关窦姑娘的传言呢?”

 “那不就是你们争相为自己的儿子找个好媳妇的理由吗?”拓跋浚嘲弄地说。

 “皇上!别人是不是打这种主意,微臣不得而知,但打从窦姑娘年幼时,微臣就非常中意窦惠姑娘了,不过现在提这些都没用,而是要就事论事,臣以为,拓跋

 将军猖狂的态度是有目共睹的,今他已忤逆圣上,圣上若再照原意将窦姑娘许给将军的话,无异助长他的气焰,且默认他的行为。”

 拓跋浚不是白痴,岂会听不出庐太传的意思“庐公的言下之意,是希望朕改变主意,将窦惠许给别人了?”

 “臣只希望皇上能给人家一个公平的机会罢了,顺便试试窦姑娘是否真有用手疗伤的神奇力量,果真如传所言,那么不仅是皇上的福祉,更是我朝兴荣的象征,这样不凡的奇女子,理当配皇上才是。”

 拓跋浚沉默半晌“朕也颇想见识她的能力,只是证明了又如何,朕并不真的想要她,又何必干那种打鱼惊鸳鸯的缺德事呢?”

 “皇上,臣有个两全其美的主意。”

 “说来听吧!”

 庐太传马上趋前“请皇上赐给拓跋将军一点伤吧!再命窦姑娘为他治疗,结果若是肯定,留不留窦姑娘是皇上的权力;结果若是否定话,窦姑娘毫无疑问是拓跋将军的人。”

 “庐公是要朕放冷箭!”拓跋浚的声音硬了起来。

 “皇上,比起您不忍见将军当众受审,这种小伤该是仁至义尽的了。”

 拓跋浚笔直注视庐太传深沉的眼,久久才说:“我要小伤!而且只能右大腿外侧,若弄砸了的话…”

 “请皇上放心,微臣会办妥的。”

 万忸于劲一路领着拓跋仡来到皇上豪华气派的狩猎帏帐前,大手起门帐,恭敬地往前一比。

 “将军,请!”

 拓跋仡微颔首,深了口气,举步跨入这个临时搭盖的龙廷,不等拓跋浚回身过来,便单膝着地,不卑不亢地说:“臣有罪,违逆皇上圣旨,特来领死。”

 拓跋浚将厉目往拓跋仡的脑门一扫后,冷哼一声,不顾拓跋仡半伏在地,径自入座。

 拓跋仡保持原姿,拓跋浚则是怒目大瞠,谁也不愿先开口,主臣之间弥漫一股紧绷的张力。

 最后是拓跋浚借机发威,以手重捶一旁的木几,大喝:“拓跋仡!你好大胆子,愈来愈猖狂了,简直不把朕放在眼底!”

 “回圣上,末将是把您放在心底。”

 “是吗?”拓跋浚嘴一扯,冷嘲热讽“就为了一个满脸红肿、全身发疹的汉家女,值得你如此卖命?”

 “满脸红肿、全身发疹!”拓跋仡闻言一愣,头不由分说地抬了起来。

 “朕没准你抬头!再高一寸,朕让你脑袋搬家!”拓跋浚气急败坏地吼道。

 拓跋仡忍下心中的怒气,再次垂下头解释“末将愚味,不明圣上所指的汉家女为何人?”

 “少跟朕打哈哈,今天咱们不把这笔帐算清楚的话,你甭想活着见明的太阳,说,为何朕要你护窦宪之女来此,你却中途把人绑走!”

 “禀皇上,末将不善辞令,昨一时冲动酿成大错,如今也说不出任何冠冕堂皇的理由来,总之,末将罪该万死,但凭圣上发落。”

 “好一个不善辞令!我差点就给你的不善辞令给讹骗去了,你这个拥兵自重的家伙,不是老把死字挂在边,就是把军权丢还给朕,这种把戏玩一次算新鲜,第二次就矫造作得可以。”

 拓跋仡无话可说,只能应一句“圣上明察!”

 但拓跋浚听起来就是不舒坦,语带威吓地问:“你在讽刺朕吗?”

 “末将即使向天借胆,也万万不敢!”

 “是真不敢吗?将军的封号不就是天将军吗?平城里的大宅不就是‘仡天府’吗?所谓:‘仡仡勇天,御不违。’不就是在与天比高吗?”

 拓跋仡从皇上的话里知道这件风波已起了连锁反应,应对稍有不慎,后果是死路一条,死,他并不怕,他怕的是没机会再见窦惠一面,所以不得不将态度得更低。

 他一反往日的寡言,试着去安抚盛怒中的皇帝“皇上!末将从来没有与‘天’比高的妄想,我今天所有的成就,与其说是天赐,倒不如说是皇上的恩泽披加的结果。当年,皇上从众人中擢升末将,踢号‘天将军’于我,我屡拒三回不成,只能羞愧地接受这言过其实的恩宠,后来皇上知悉微臣处于游骑无归的窘境,二话不说便赏地为仡筑屋,赐宅‘仡天’,让我今生有了第一个家,末将感念皇上的仁慈,一生没齿难忘。”

 拓跋浚听后龙颜并无大悦,但怒气总算消了一半“亏你还记得!现在,站起来说话吧!”

 “臣仍有罪,不敢起身。”

 拓跋浚烦恼地以手撑颚,斜睨了拓跋仡一眼“朕今如此,不是没有理由,你当年在外离朕甚远,所作所为稍有闪失便会落人口实,朕知道你天坦率,不喜繁文缛节,所以有些空来风的流言就当笑话听,但是近半年,你是无礼得过头了。”

 “末将知错。”

 “你都先斩后奏了,现在知错有个用?你老实说,为什么年初誓死不与窦惠联姻,今却打破承诺?”

 “回皇上的话,末将与窦惠姑娘之间曾有误会…”拓跋仡很快地说明他与窦家之间的关系,摊出与窦惠所订的啮臂之盟“以前不知自己错过什么,昨重逢有幸解开心结,而末将犹恐再错失良缘,所以不多想便以非常手段抢得先机。”

 “鲁莽!这实在不像你的作风,你要知道,她是受朕的保护,青天白下被自己人劫去,你教朕的尊严往哪里摆?再说大家若学你监守自盗的话,后还有人肯找朕作主吗?”

 “皇上!末将从没有对女人有过那么强烈的感觉,”拓跋仡话一顿,又补上一句解释“也许是因为我久驻北的原因吧!”

 拓跋浚听他这么毫不遮掩地吐心情,一脸讶异“我很高兴,以她的面容竟还能起你的男气概,虽然我看了半天还是理不清原因在哪里,或许这就是‘缘分’吧!”

 “缘分!”拓跋仡扬头面对一脸得意的皇上。

 “没错!真是妙绝!朕指派你护送窦宪之女到此,就是打算再次撮合你们的,谁知你这个新郎倌连一天都等不及就先下手为强了!”

 拓跋仡剑眉顿锁“要撮合我们!我还以为…圣上打算将窦宪之女许给庐道衡。”

 “他的确是候选人之一,不过是倒数的!你要知道,向窦宪求亲的士族多得不可胜数,为了不得罪他人,他便把这烫手山芋丢给朕,结果我们挑来挑去,除了朕与王族不算外,最佳人选便是你。”

 “这…太出人意表了!”

 “的确太出人意表了。”拓跋浚也大大赞同“朕也着实没想到一干文武大臣会为了这样一个其貌不扬的女子,竞争到如此烈的地步…”

 其貌不扬!拓跋仡愈听愈不对劲,欣慰逐渐被怀疑取代,他纳闷自己与皇上谈的窦宪之女是否同为一女子。

 “姑且不论窦惠的外貌,单就窦家高贵的出身,便能大大提升你的社会地位,这比朕赐你再多的官爵、采邑还要实际。”

 “皇上说的是!末将斗胆请教,您所说的窦宪之女应该是窦惠吧!”

 “不然还会有谁?”拓跋浚轻松回答,仿佛想到什么可笑的事,朗笑三声“老实告诉你,朕今晨一怒之下,还打算将她占为己有哩。”

 拓跋仡一听,心登时绞在一围,低垂的眉宇间沁出冷汗,他私下庆幸自己没起身,否则一定无法向皇上解释他想宰人的目光。

 拓跋浚没见到拓跋仡低倾的脸已变铁青,一径地说:“朕原以为能把你得晕头转向的女人该是绮年玉貌的美人的,所以喜孜孜地跑去看她,没想到…”

 拓跋仡的喉仿佛被一双隐形的手勒住,及时堵着他满腔的怒气,等到他调适过来,才抬头挑衅地询问:“皇上没想到什么?”

 拓跋浚笑容顿撤,目光一横,讥嘲地说:“真是狗改不了吃屎,好话还没说上三、五句,就又故态复萌了!将军若聪明,最好收敛脾气,别为区区一名女子得罪朕!”

 拓跋仡理智地矮下头,保持缄默。

 皇上这才压抑下心中的不满,保证道:“你放心吧!朕没跟你要她的意思,所以你大可抹掉那副怪气的表情!”

 拓跋仡松了一口气,语气也稍微缓和“末将叩谢圣上…”

 “且慢,谢字先别说得太早,朕并没真的答应你任何事,也没打算就此放过你。”

 拓跋仡心中多了一份担忧“末将驽钝,还请圣上明示。”

 “朕自然会,但先回答朕,你到底骑了她没?”拓跋仡的嘴抿得紧紧的,让拓跋浚开始不耐烦起来“有是没有?”

 “有。”拓跋仡视顶头上司的锐目。

 不料,皇上出一脸的满意“她可是心甘情愿?”

 “不是!”“那么说你是霸王硬上弓了。”拓跋浚觑了拓跋仡一眼“不过这事可玄了,你说你有,而她却说你什么都没做,这教朕该信谁好?不过咱们都是男人,皆知一旦蓄势待发,要中途撤兵是不可能的事,所以你的话朕姑且就信了,只不过这样一来,窦姑娘不就刻意要欺瞒朕了吗?”

 “启禀圣上,窦姑娘是为了保全家族名誉与皇上的威严才出此下策的。”

 “这么说来,这名女子还深晓大义啊!反观朕的宠将却不顾朕的威严,放任他的‘那话儿’干下胡涂勾当。”拓跋浚酸酸地说,他的言下之意就是对他的违抗,还没办法释怀就是了。

 拓跋仡只好赌运气了“回圣上,末将愿为您肝脑涂地,独独裆里的不文之物由不得我驾驭,自然没法对您尽忠尽力,还请圣上明察!”

 拓跋浚一脸霾地瞪着他不语,久久嘴角才慢慢下弯成弓形,最后忍俊不住地朗笑出声,豪地起身将拓跋仡从地上拖了起来,一边笑骂“朕对夯不郎当的没兴趣,自然不需要你尽忠到那个地步,有时朕想宰了你这个不知死活的家伙,心里却又舍不得,知道朕气你又护你的原因吗?”

 “末将不知。”

 “因为只你才有这个熊胆跟朕把话摊得那么明,其他人老是引经据典刺刺不休地说些了无新意的奏章,闷得朕一肚子不。”

 “这全是因为圣上大度能容之故,还请圣上针对末将的缺失定夺、发落。”

 “若依国法办你,你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目前朕为了阻止边部落叛、稳定局势,急需你这种人才,自然也不能严办你,所以你缴一笔罚缓赎身了事就好,但朕得让你明白,绝对别再犯第二次。”

 “是。”

 “至于与窦宪之女结合一事,朕有个计划,你听了也许会不高兴,不过朕并不在乎你的感觉,你若不能接受,那就没商量的余地。”

 “那么末将只有欣然接受了。”

 “好,在你干下这事后,要封锁消息已然太迟,朕虽欣赏你,但赏罚得分明,不能就此将窦惠赐给你,为求公平,朕要即刻举办一场角力竞技大赛,最后的胜利者方能带走窦宪之女,还有,为防过多无庸辈搅局,参赛者除了得缴纳一笔定额外,还必须是单身贵族,所以有实力的人不见得有那种经济能力,而负担得起巨资的人不是妾成群,就是三角色。”

 拓跋仡双手一拱,想再进言“皇上…”

 皇上不给他说话的机会“怎么?打算退出吗?你看不出朕在帮你作弊吗?”

 “末将知道,只是宪公知道皇上的计划吗?”

 “他已把决定权留给朕了,最后一件事,明天,朕要你当众挨一箭。”

 拓跋仡愣了一下“当众挨一箭?”

 “是的,在右大腿处,朕想见识窦姑娘的本事,听说她能在很短的时间内让伤口愈合。”

 拓跋仡不解皇上的动机,宁愿选择沉默。

 “怎么?不愿意为朕挨一箭吗?”

 “不是不愿意…只是…这事似有蹊跷。”

 “你不信任朕吗?”拓跋浚对眼前的将军已有些烦躁了。

 “不是的,皇上。”

 “那好,你明天注定要挨一箭,朕看不出有何不妥,尤其在你让朕大失所望的前题下,这事到此为止,不要再啰唆!现在,让朕命人传酒菜上来,我们好好聚聚,你也一手超绝的琴艺让朕高歌一曲,稍后再陪着朕一起去打猎吧。”

 拓跋仡想婉谢皇上的美意“末将对打猎一向不在行,惟恐降低皇上的兴致。”

 拓跋浚早料及会得到这样的答案,笑着顺水推舟“的确!朕知道你人的技术好得没话说,但换成牲禽后,可能运气就没那么好了,你就藉此多多练习吧!要不然,丢了这么一个新娘,你可亏大了。”

 拓跋仡只好照皇上的意思做。

 稍晚打猎回来,等候多时的窦宪趁着混乱之际,将拓跋仡脚边几只吠了半天犹不嫌嘴酸的猎狗踢开,来到马儿的身边,以赞叹的语气道:“好一匹骏马!莫非就是传说中将军自己育种成功的天马后嗣?”

 “没错!”拓跋仡生硬地回答,静立一旁等着窦宪打碴。

 “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啊!”窦宪全心放在马上,片刻才微微启“她想见你,到我的毡帐就对了。”

 扣跋仡愣了一下,慢条斯理地佯装与窦宪大谈马经,四下环顾没人注意他们时,也小声地回话“皇上已拒绝我去探视她,而且你的毡帐有卫兵看守。”

 “卫兵的事我已打点好,你直接进去便行。”窦宪说完,一手背,另一手持着胡子,连连称赞马儿径自踱步离去,不一会儿便主动住皇上,往宴客的毡帐走了进去。

 拓跋仡故意放缓动作,卸下打猎的装备交给马僮,抬脚搔了两只摇尾乞怜的猎犬后,若无其事似的穿过鱼贯而入的同僚,远离皇上宴客的毡帐。

 当他远远见到拓跋演搜寻于窦宪的毡帐前时,诧讶万分!

 “你怎么在这儿?”面对属下一向威武不屈的大将军,此刻的话语听来有点难为情。

 拓跋演将雀跃的音量低,微眨了眼报告“当差的连拉了三次肚子,现在可能第四次了,我好心帮他看门。”说着他将门帐一掀,催促着“将军赶紧入帐吧!

 窦姑娘等您多时了。”

 拓跋仡恍然大悟,终于明白这就是窦宪所说的打点,急忙弯下硕实的身躯,踩步而入,他原以为窦惠会在门口处徘徊,心焦地等着他,不料她却头罩着一块红丝巾,坐得老远,几乎可以说是毡帐的另一头了。

 “惠儿…”他喜疑掺半地大着步履,要走上前去亲近她。

 窦惠紧张地出声阻止“别太靠近我!”

 “为什么?”拓跋仡不乐地问,仍是节节近“我又不是陌生男子,你披着头巾是什么意思!”

 “因为我…我变得好难看,你不要再过来了!”窦惠细瘦的肩头一下子被他紧搂进怀里,任凭她怎么使力都推不开。

 拓跋仡语带谴责,锐利的目光直接入红丝巾里的那双眼,痛心地在她耳边说:“为什么怕我看?对我那么没信心?你以为我傻了这么些年,难道就单为你的容貌?”

 窦惠不再抗拒他的拥抱,红疹满布的小手这才从袖口里钻了出来,轻轻拉掉头巾后,眼一合,便将头撇到一旁。

 拓跋仡目光紧追着她,落在泛着红疹的脸颊和颈子,不发一语地将她的头挪了回来,强迫她视自己的眼睛。

 窦惠眼带泪光,颤着问:“很丑,对不对?”

 看着她孩子气的表情,拓跋仡偷笑了起来,接着以大拇指柔轻挲着她鼻上大小不一的斑点,安抚地说:“的确是没以前漂亮,但也没丑到不能见人的地步。”

 “可是皇上却被我的外表吓到了!他一早突然驾临这里,待没多久,又匆匆离去,躲我像在躲妖怪,不过老实说,我以为身为九五之尊的皇上该是老成持重的,没想到他那么年轻,而且出乎我想像的轻浮,还不顾我个人的意愿,掀我的头盖,被我吓到算他活该。”

 窦惠愈讲愈气愤,整个脸涨得像红猪肝,惹得拓跋仡呵呵大笑,因为他终于明白皇上打着什么样的歪主意了。

 “既然你提到皇上嘛,我就得感谢老天的老排,更该感谢那些蚊子和跳蚤及时让你变个脸,否则往后抱着你上炕的人是轮不到我的。”

 窦惠身子一僵,仰头茫然地看着他“什么意思…”

 拓跋仡倾头以额抵着她的,低声说:“解语花谁不爱,如果皇上对你一见钟情的话,你想我还有一丁点机会吗?”

 窦惠一脸凛然“当然有!我很早就已决定,今生不能与你在一起的话,等于是对这个世界死心,所以,就算是天子也不能强迫我的意愿。”

 拓跋仡被她坚定的态度震慑住,大手握住她的,哽喉的说:“想不到这个软弱的躯壳里隐藏了坚定无比的信念,令我不得不汗颜!现在告诉我,全身会热吗?

 喉咙痛不痛?”说着他还爱怜地摸了她的额头。

 “只有脸热热的,我想大概是昨晚喝的那些汤令我过敏吧!不过那不是你的错,是我忘记提醒你我不能吃菇类。”

 “也许!不过我想那间小屋里的蚊子、跳蚤也不了嫌!”

 “是吗?”

 “当然,还记得昨黄昏我叫你别靠近那面土墙吗?瞧,你脸上的斑点肿得不太一致,我奇怪你竟能忍着不去抓那些叮口,稍后我再教人送些薄荷油来给你消肿,不过,你不是可以自我疗伤吗?为什么没试着做?”

 窦惠经他这么一说,眉头蹙了起来“我用手试着敷脸过,但没有用,你说会不会是因为…”

 拓跋仡沉思了片刻,接下他的话“因为我让你破了身,坏了你的功?”

 窦惠不答,只是以一种不确定的眼光瞅着他,慢地说:“乐企当初指的会不会就是这个意思?一旦我嫁为人妇,力量就会消失。”

 拓跋仡一脸严肃地问:“你会很介意吗?”

 “有一点,因为我以后就不能替人看病了。”

 “胡扯,你当然能!用葯石还是可以治病的,只不过恢复得较慢罢了。”

 “对喔!我竟没想到这点。”窦惠这才缓了一口气,不再患得患失。

 拓跋仡微松开她,往后挪身坐于地毯上,拳握的两手微搁在膝头上,一派严肃地问:“我想你该听宪公提过比武的事,对不对?”

 窦惠不回答,反而以别扭的口吻询问:“你果真要参加那种不合乎礼的竞赛?”

 “这种不合乎礼的竞赛是我唯一能赢回你以及皇上信任的机会。”

 “如果…我请你不要参加呢?”窦惠小心翼翼地问。

 拓跋仡整个人为之一僵,不是滋味地保证“请放心。我有十成的把握。”

 “我知道你有十成的把握,但你得为我想一想,被皇上当成战利物资或奖品当众赐给人,不是一件光彩的事…”

 “那是你个人的想法!别的女人可是很乐意代你下嫁给我。”

 窦惠讶异地瞅着他肃穆的表情良久,才赌气地回顶他一句“既然有那么多人赏识你,干脆让别的女人嫁你好了。”

 拓跋仡面一敛,骇人的目光登时大瞠,沉着音问:“你真舍得?”

 “有什么好舍不得的。”窦惠顽固地应他“如果你不能体会我现在的心情与想法,那么合是两个人,分也是两个人,与其这样绑在一起,倒不如让我独自过活得好。”

 拓跋仡见她在这个节骨眼上还跟他闹别扭,心里万般难受“我岂会没顾虑到你的立场?实在是皇上不留后路给我们,即使我退出,比赛依然会在明天举行,你依然会被指派给胜利者。”而此时此刻,他更不能把多挨一箭的事抖给她听,否则没完没了。

 “那么我会当众拒绝这样的安排,即使胜利者是你。”

 “胡闹!”他知道窦惠的死脑筋还没转过来,只好放软音调“惠儿,就算你不顾自己的性命,也该想想你父亲的前途,你可以私下跟我说这种愚蠢的话,可千万不能冲着皇上的面说,还有,你到底把我置于何地?你以为我高兴见你成为男人竞相追逐的目标?”

 窦惠静静地跪坐一端,长袖里的小手则不安地挣扎成团,她注视着他疲惫的表情,良久,才说出重点“我有不祥的预感!昨夜,我梦见你徘徊于森林之中,偶遇一只发狂的雄鹿,雄鹿遭猎人追逐,受了重创,引起你一时的怜恼,便以身挡住猎人的近,不料,你反被鹿角刺中要害…”她顿了一下,深一口气“你也许认为是我多虑,但是这样的梦让人心情好不起来,尤其我没法再帮你疗伤,果真有个不测的话,怎样是好?”

 拓跋仡静静聆听,眉头舒展,脸上的威仪终于缓和,他怜爱地看着她泛红的脸蛋,轻声说:“原来你是在替我担心这个啊!你还真会制造紧张气氛。”

 窦惠觑他一眼“这是很不好的梦兆,我不晓得你为什么一点都不紧张。”

 “现在没有任何事情能让我紧张,除了你不嫁我以外,”拓跋仡勉力锭出一个鼓励的笑容,铿锵有力地说“一切都会顺利的,你注定是我的伴侣,就算是鬼使神差,也得先和我打上一架,才能将你从我的身边夺走。”

 “可是为什么一定要用比武的方式呢?”

 “对我有点信心嘛!你眼前的男人可是身经百战的,来,个笑脸,让我能心无畦碍地为未来而战吧!”

 窦惠勉强挤出一个笑,忐忑的心稍缓了些。

 拓跋仡赞了一句“好极了!你整个脸红通通的,还真是名副其实的洛红牡丹呢!”

 窦惠噗嗤一笑,睇眼微瞠“是喔!长了疹的病牡丹。”

 确定她没事后,拓跋仡满心快地端详她娇嗔的容,静静体会这份亲密的慰藉,他多希翼自己脑铺刻随伴她身侧,但今宵是不可能的。

 拓跋仡万般无奈地起身“我该返回皇上的毡帐里,今晚你可能盖好被,别再给臭虫咬得遍体通红。”

 窦惠对着他的背后送一句话“你也是。”

 拓跋仡在门帘处停下脚步,回首绽了一个自大却令窦惠醉的笑“放心,我天生皮厚,臭虫一向嫌我硬难嘴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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