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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预定进行易的那晚,任京仪一身潜水衣,伏卧在港边一艘渔船中,身上遮盖著塑胶布,藉著望远镜监视远方那艘中型货船。

 王应德果然精明,将易安排在他的船上进行,驶入公海,让警方无法轻易接近或干涉。

 她等待天色全暗,潜上小船。以她的体力,游上数里虽不成问题,可寒冽的海水却会消耗她宝贵的内功来保暖身子。

 她发动小船的马达,诅咒著听来震耳聋的马达声,往目标中的货船靠近,却只能接近到某种距离,再近的话,王应德的手下很可能会听到马达声。

 黑暗的海上,没有一丝月光,气象报告预测今晚会下雨,她不能不感叹王应德的好运道。

 这样的天气,渔人和旅客都不会在海上连,夜钓客无迹可循,也就不会有闲杂人等注意到大船的可疑行径。

 她关上马达,再拿出望远镜监视,看到一艘快艇正高速接近货船。

 来了吗?她全身进入戒备状态。

 很准时,王应德的确是要求严格的老手,从不允许计画有半丝出轨。

 一旦确认,她行动矫捷的掀去塑胶布,将锚抛下,和刀入后的皮套,戴上防水镜,坐在船舷往后一翻,就没入黑暗无边的深海中。

 冷冽的海水榨出肺部的空气,伸手不见五指,耳中的声音是鼓动的心跳。

 冷!能冻结骨头的冷!

 伍叔究竟知不知道她今晚会动手?冒出水面,存艰困的泅泳中仍不猜想着。

 大概是知道的吧!而伍叔没有阻止她,是因为他知道她会不顾一切前来?

 她的指尖已冰冷到僵痛,但仍奋力划著水。只要想到那群孩子,全新的力量又涌入双臂,划出另一道长弧,逐渐减短和那艘货船的距离。

 是的,不顾-切!

 不知从何时开始,身为密警的那一面,逐渐取代她的其他身分。她上学,和同龄的少女做些再普通不过的消遣,一般人除了注意到她出色的外表外,看不出她竟也同时过著出生入死的危险生活。

 她对于可能受伤或送命的恐惧,在一次又一次的任务中,越来越小,如今的她,甚至常在面对危险时,不是害怕,而是跃跃试的兴奋。

 她不曾真正的考虑,自己是否有足够的能力去对抗王应德的庞大集团,她只知道自己非试不可。

 而这次冒险,还有另一股力量在牵动她…

 她知道他也会在。

 终于游到了船侧,这是最危险的地带,船腹的水可以轻易地将她卷入船底。

 她在一段距离之外停下来,掏出索钩,对准船舷发

 系了塑胶绳的带钩钢箭而出“锵”地一声,嵌入船板的金属中。

 她使力拉扯,回钩随之反扣,稳固地锁进船身。

 海风波涛中,箭声被了过去。她知道没有人会注意到,船上人正忙碌地为易做准备,即使戒备严密,防的也是警方的查缉船突然接近。

 她紧攀住绳索,拉住另一端,索钩入的滑轮使她得以轻易攀爬。

 到了船舷,她小心探头环视四周,确定自己可以保持在阴影中,才翻身上船。

 偌大的甲板上,她选择了一堆铁条后方藏身,静静等待。

 眼前约有十数人,有的持而立,有的在搬运箱子和盒子。

 接著王应德出现在甲板上,马上成为所有人注目的焦点。

 身著名贵的便服,五十岁的岁数,只在眼角略略刻划出痕迹,练的面容保养得宜,身躯也没有一般中年人的臃肿。

 举手投足间,尽是世故的大亨模样,在明晃的照明灯下,更显光鲜亮眼。

 任京仪只看过他的照片,此时隔数十丈远,仍马上对他起了加倍的警戒。

 此人是绝对危险的。

 不在于他外表的完美修饰,而是那种近乎冷酷的谨慎和敏锐,让人心惊。

 他间佩了,明明四周手下环视,他却和贴身保镖保持相当的距离。

 那表示他连自己雇用的保镖都不信任。

 他不断地轻声低语,明显地在下达指令,然而手中并没有手机或通话器。

 那表示他身上装了‮听监‬设备。

 任京仪抿紧了。王应德已如此难以对付,又加上巨富所买来的一设备和人力,难怪穷尽黑白两道之力,硬是吃不下他。

 犯罪得来不义之财,又用财富去支应更多的犯罪。这样的恶循环,如何才能打破?

 浑身冰的水气,即便有内功相抵,仍教她不轻颤。

 握紧双拳又放开,她定睛观望王应德接下来的动静。

 甲板上忽然静下来,王应德肩头僵直,低语了一长串。

 任京仪潜身缓缓移动,在阴影中更接近王应德,以便听清楚他的话。

 “你最好搞清楚,”王应德冷声说道“我不接受任何意外,也不容许任何失误的藉口。”

 对方的回覆,似乎让他更加不悦。

 “不!他若不出面,易便取消。”他说得斩钉截铁。

 任京仪知道他这次易的对象,是香港的一个走私集团,触点遍及南亚和西欧。能得到这样的讯息,全赖伍叔的神通广大。

 但若连伍叔都只能探得如此零星的皮,莫怪汴千赫如履薄冰,潜伏得不见天

 睽违半月,她没想到,自己会夜夜念著他。

 他也在船上吗?会在哪一处呢?

 深一口气,任京仪定下心神,目光锁定王应德的一举一动。

 “我只等一小时,然后开船。”

 王应德说完,转头对船舱里面唤了一声。

 当一个熟悉如同她自己身影的人步入视线时,任京仪僵在原地,瞬间冻结。

 是他!

 汴千赫来到王应德身边,一身墨黑,如阴影般移动,在风雨来的警戒气氛中,似连海上一丝泡沫都不致惊动。

 任京仪深一口气,冷肃的海风刺痛了喉头,缓缓地,握紧的双拳松开。

 怀疑,猜忌、戒备,都已经是过去式。

 她记得的,是他拥抱她时毫不保留的热情;她深切了然的,是他凝望她时那份坦然的渴望。

 在这一刻,她豁然开朗,即使此时他对她拔相向,她也不会闪躲!

 如此领悟,使她自己也无法不惊异。除了伍叔,她从未完全信任过任何人。

 是什么让她全心全意的相信他?

 她的眼光追随他的身影,那坚定的脚步传达无可置疑的镇静,使她的心也定下来。

 王应德对汴千赫硬声道:“香港那边是在搞什么?”

 “可能有诈。”

 王应德眯起眼。“怎么说?你有我不知道的情报?”

 “我们早上发给香港的confirm密电,刚刚发现有人截听。”

 “什么?”王应德猛然跨前一步。

 “我建议你马上将孩子改换地点。”

 “为什么?除了我自己,和两个负责看管的人以外,没有人得知那地点。”

 “既然有人可以截听密电,必然已渗透到你身边。”

 王应德闻言,脸色一沉,眼神变得骛。

 “秦三,这是你的责任!”

 秦三,这必然是他卧底的假名。任京仪心念一动,知他本名,世上有几人?

 情势险恶,她仍不失神了几秒,眼光凝聚在那个刚强的面容上。

 “我及时发现,并未失职。”汴千赫神色不变“只要你下令改换地点,我可以负责完成易。”

 他顿了一下,又说:“当然,若你要取消易,改天再谈,自然更万无一失。”

 一进一退,不卑不亢,恭谨地让王应德来发号施令,却又微妙地扭转情势,任京仪似乎窥见了汴千赫潜伏黑道,及得以打入核心的关键因素。

 王应德冷硬的面容沉半晌。

 “刚才湘帮买主来电,临时要改派人来头,现在看来,整件易可能都是他在搞鬼!”

 汴千赫没有应声,只是沉著等待。

 王应德忽然冷笑一声,喃道:“好,乾脆取消易,让湘帮的人冒个几天冷汗。”

 汴千赫微蹙眉。“几天?孩子不是已经入柜了?重新安排不费事吗?”

 “何必重新安排?在柜子睡个几天又不会怎样,反正开航后还不是照睡不误。”

 任京仪只觉全身血倏然发冷。

 什么样的人渣,会将上百个活生生、原该蹦蹦跳跳的孩子进货柜中,然后任其自生自灭?

 当然,那些孩子绝无法活蹦跳,他们被挤在某个不见天、不透空气、溢著刺鼻排泻物的箱子中,正哭到声嘶力竭…

 她揪心地闭上眼。

 “我是考虑到货品的价值。”汴千赫平静地接口“孩子被接收时身体情况越好,买主那边可能有的麻烦就越少。”

 任京仪深一口气,咬住的牙关也放松一分。

 何等自制!汴千赫此时展现的钢铁意志,她不敢说自己也能办到。

 王应德却摇头。

 “好不容易弄上船,上上下下的,被发现的机率大增,不值得。”

 汴千赫没有再出声。

 怎么办?怎么办?任京仪知道,汴千赫若再开口,就显得太婆婆妈妈,反而惹人起疑。

 天,她恨不得此时一解决掉王应德,但孩子怎么办?

 如果无法现在查出,王应德那两名狗腿听到风声,或迟迟没接到王应德的指示,发现有异,是否会马上转移阵地?甚至更糟,将孩子谋害,好销毁证据…她不愿去想那种结果。她不能!

 但现在骑虎难下,进退不得。紧窒的氛围中,她突然感到口冰凉,发鬓滴下汗水…

 不,不是汗水,是雨,开始夹著海风而来。

 雨势迅速转大,甲板上的人纷纷移到下层,王应德也往船舱而去,在手机上按著号码。

 瞬间,她知道该怎么做了!

 既不能取命,就只有生擒一途。逮住王应德,迫他吐出地点!

 一下决定,她本能地就要行动,眼角却瞟到一个黑影正向她的方向移动,立时僵住。

 汴千赫…

 她诅咒自己一声,天!情急之下,她竟忘了考虑汴千赫此刻的角色,和他可能采取的行动。

 差一点,她就只身硬闯了,在没有和汴千赫照应配合之下。

 他并没有动手,那么,是有了其他的应变计画?

 是什么呢?

 她自认藏身隐密,就算汴千赫预料她会潜进来,也无法轻易看出她确切的所在处。

 风雨之中,一切都显得模糊,倒给了汴千赫绝好的机会给她讯息。她屏息等待,心跳急速,看他在一尺之远的船缘停下。

 “不要出面。”汴千赫轻声开口,内功穿透雨声将话传给她。

 任京仪将发从眼前拂开,深一口气才答“你准备怎么做?”

 她该更冷静沉著,考虑周全一点,这一点,汴千赫胜她百倍。她希望,终有一天她能追得上他。

 “暂时按兵不动。”

 按兵不动?他宁可让孩子再受几天苦?就算是为了救命,如果…有几个熬不过呢?

 舍少数而救多数?

 不!这不是她可以认命的选择。

 她忽然想起在王应德屋中中毒的那次,同伴们不幸遇难,而汴千赫为了顾全大局,按兵不动。

 不,他并未按兵下动。他救了她,冒著几百条人命牺牲的代价,也赌上他自己的性命。

 他是无情,还是有情?可以为孩子牺牲探员,却又为她抛开一切?任京仪在寒风中抱紧自己的手臂。他有他的决定,她不能妄加批判或否定,但,她也有自己的决定。

 看着他的侧影,雨打了他短的发梢,打亮他平削的颧骨,宽阔的肩像是可以承受全世界的重量。

 “趁雨下船,我会再和你联络。”

 他说完,转身走。

 就这样?

 要她空手回去,明知每一秒钟的等待,对那些孩子来说都是酷刑?

 她几乎难以克制要出声唤回他,但随即被一股疑惑攫住。

 他为什么都不看她?

 他越走越远,那背影无比寂寥。

 不安感窜升,她蹙起眉,全身戒备也倍增。

 从她开口以后,他明明知道她的藏身之处,大雨之中,即使跟著潜入铁链后与她密谈,都不可能被人发现。

 但他却保持一尺之距,甚至未曾正眼看她。

 那似乎可以穿透人心的目光,一向锁住她的不放,如同要入她的灵魂,合而为一,而这次却避之唯恐不及?

 她倏然抓住身前的铁链,豁然领悟。

 他要独自行动!

 天!她怎么没听出来?

 “暂时”按兵不动!他没有骗她,只是刻意误导他会“暂时”等待,等的是她安全离开。

 然后,他会独自进行她刚才准备的计画,逮住姓王的,就算得一折断姓王的指头,也要问出孩子的所在!

 不顾一切,只除了她的命。

 他宁可将她开,独自拚命,也不愿将她卷入危险中,即使她可以成为他的最佳助力。

 她咬紧牙,咬得牙都快出血了。

 汴千赫!你要我抱恨终生吗?你宁可我恨你?

 她不懂他,怎么也不懂。但他懂她,明白一对上她的眼,很可能会被她看出端倪,也可能…无法克制自己,抓住最后的机会道别。

 单匹马拚命,在她是一时的冲动,十八岁的热血沸腾;在他,是冷静而全心全意的决定,截然不同的牺牲,却是一样的疯狂。

 她发白的双手拉弯了铁链的圈扣,自己却浑然不觉,忽地冷的脸颊感到一片热

 好!她是年轻气盛,但不是需要保护的温室之花。就算多花了几秒钟的时间,她毕竟看透了他的计画,掌握住他的心思。

 她要当他的夥伴,以每一种可能的方式。

 汴千赫,不管你愿不愿意,我管定了!

 你难道不明白,我想守护你的心情和你一模一样?我愿为你拚命的决心,跟你是同样强烈?

 她直背脊,努力想看清舱门的所在,低著身子快速前进。

 豪雨冲刷甲板,使脚下极度滑,强风卷起的头,不断冲撞船身。

 甲板上杳无人迹,船舱四面都有门,窗口透出灯光,她凭方向感选了其中一道。

 风雨实在过大,她可以看见舱内人影移动,却无法辨明身分,也听不清其中的对话。

 用力下心中的躁气。汴千赫会等多久才下手?她该硬闯进去吗?情势不明,又和汴千赫的计画背道而驰,此刻的她像是盲人叫牌,毫无把握!

 尽人事,其他的听天命吧!

 一咬牙,她冲向木门,以肩狠狠撞开。

 在内功劲道下,门框应声碎裂,木门向内半倒,她入舱后立即伏滚在地,翻了几转才跃起贴靠在墙上。

 俐落的动作让舱内的人眼花难辨,靠墙而立也杜绝后方突袭的可能。任京仪一手用力抹去眼睫上的雨水,以便看清房中的情势。

 懊死!不知是该暗喜来得正好,还是该诅咒自己运气不佳。

 船舱内,王应德僵坐在椅上,被汴千赫的左臂横锁住气管部位,而眼珠死死地盯著眼前的尖刀。

 两人见她闯入,惊异之余并未采取剧烈行动,或者该说,王应德乘机挣扎的意图,有效地被那抵上眼皮的刀锋止住。

 懊死的是,破门之声惊动姓王的手下,甲板上立即传来喧哗和纷沓的足音。

 “你…”王应德只发出一字,就艰困地呛咳起来,显然汴千赫下手极狠。“你…和他是一夥的?”

 刀光闪闪之下,一般人早被眼皮上那冰冷而可怕的压力吓得语无伦次,王应德却仍有本事应付新的变数。

 任京仪未答话,也不去看王应德身后的汴千赫,只砰地一声将门重新撞合,然后靠墙站开一步。

 这间船舱只有一道门、一扇窗,任京仪拔出手,所选择的位置,得以守著门不让王应德的手下闯入,又能同时正面敌。

 她抬头望向汴千赫,他沉著镇定的视线并不让她感到意外,她明白他不会向王应德出任何破绽,也绝不会承认他和她有任何关系。

 但他平稳的视线中,冒出一丝掩饰不住的惊怒,让她吓了一跳。

 真傻,她早该知道他不会手的。

 或者该说,他怕死了她身陷危险。

 如此的领悟让她坦然视他,传递她坚定的意念,然后转向王应德。

 “我不知道他在这里干什么,我只知道我是为何而来。”她冰冷地回答“看来你现在的姿势,对我来说方便多了。我要的很简单,把孩子所在的地点报上来!”

 “你是哪一路的?想抢我生意?”身处危险中,王应德仍摸清她的底细。

 生意!任京仪真想吐他一口口水。

 她淡笑“我很明显地和你不同路。”

 门外人声越来越大,倾斜的木门摇摇坠,任京仪左脚一勾,将门半开,身躯仍安全地躲在墙后。

 门外人声突然静下,因为王应德被挟持的景象阻止了冲进的船员。

 任京仪轻轻将门再踢回。

 “你的人救不了你,你报上地点,我联络我的人找到孩子,你就可以免去一死,也可以省下断一些骨头。”

 “然后呢?你们打算怎么出去?”王应德冷笑一声,眯眼看她“你究竟是什么人?你看起来很面…-”

 身著全黑潜水衣,她的曲线分明,不易被错认为男人,但那副架式,却让人不敢因为她是女人而小觑。

 她耸肩,转眼看向汴千赫“五分钟,如果你不能让他开口就轮到我。”

 四目相,他的是极端自制,她的则是控诉和挑战。

 她不会让他担下所有的危险,也不要他独自扛起必要的暴力手段。

 两股意志正在战,外人看来,还以为任京仪和汴千赫是两个敌手对峙,互不相让。

 “原来是你!”王应德叫道“你是伍汉的手下,潜进我的房子之后又逃。”他眼神转为狠“原来如此,你有内应。你的好夥伴可曾告诉你,那个放毒机就是他设计的?”

 任京仪猛然抬眼看向汴千赫,是他!

 “没错,伍汉失了三个狗腿子,全是秦三的功劳。他让你跑了,我只伤他一条腿,就是念在他功大于过。怎么,他不敢向你邀功?”王应德笑起来。

 三个夥伴的命…汴千赫并不是只有追踪他们和她的行动,也并不是只有“按兵不动”让他们送命,而是从头开始就设计取他们的命,好取信于王应德…

 任京仪的视线开始飘忽,汴千赫的却更加犀利,他没有开口,只是紧紧锁住她。

 他不会在王应德面前为自己辩护的!她忽然明白。他不会顺从王应德的挑拨,让他俩陷入争执,中了他的离间之计。就算要承担她的恨意。

 从他决意要遣她下船开始,他已准备要投注一切,只求救出孩子。

 她已将自己也赌上了,此刻私人之情的猜疑不定,显得渺小的可笑。无论如何,要救孩子!

 她挑眉望向王应德“既已陪上三个同伴的命,就算要拔光你的发、挑光你的指甲,我又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就算是王应德,也不能不为她嗜血的话语畏缩一下。

 她从来不是软脚虾,不是烂好人,更不是天真的理想主义者。

 为达目的,她不惜血流汗,甚至赔上一条命。

 如果王应德看不出这一点,是他的遗憾。

 “你不可能杀我!”王应德啐道“杀了我,你也下不了船!我的人会争著当下个老大,就从杀了你们两个开始较劲。”

 “很有可能。”任京仪赞同地点头“但你没有考虑到一点,我不像你,我把别人的命放在自己的前面,你以为我像你一样怕死?”

 她向两人跨前一步,尖的小刀,直指王应德的下体。

 王应德脸色倏然变白。

 “你抓好他,”任京仪对汴千赫冷冷地道:“我从他第一个丸开始下手。姓王的,你连孩子都卖,还配有孩子吗?我就让你绝子绝孙!、”

 外头有持的敌人环伺,被抓的孩子在不知名的地点哭号著,而她和汴千赫生还的机率几近于零,任京仪的内心其实是紧张惶然的,但她死命地按捺下任何表情,口气甚至似在揶揄敌人。

 对付像王应德这样的冷血动物,只能比他更残忍、无情,否则将败得一塌糊涂。

 她的刀尖悍然抵上王应德的裆,王应德忽然扯开喉头大叫:“开!阿顺!黑仔!你们给我…”

 王应德喉头被汴千赫狠狠扣死,但那短暂一两秒的命令已收到效果,门外声大起,子弹穿过门和墙,顿时舱内碎片飞。

 汴千赫带著王应德翻倒在地,住王应德的身躯。

 被狠!

 任京仪诅咒著在地上翻滚,努力避开子弹和碎片。

 好一个王应德,忍受不了下体受残,却硬是算准了他俩不会让他死,因为他还有孩子这张牌。

 他们甚至得用自己的身体来保护他。

 “仪!”她听到汴千赫的嘶声叫唤“你有没有中?”』

 任京仪毫不修饰地连声诅咒,身上像有无数处烈焰在狂烧。

 “没有!”她毫不迟疑地回答,不管是否有被伤或割伤。

 她滚到王应德身边,决心要他吐出地点。

 就算她只剩几秒钟就会被成蜂窝,也要奋战到底。

 她还来不及下手,便听到王应德尖声惨叫,在他身上的汴千赫,一刀入他左边的丸。

 鲜血四溅,叫声凄厉,盖过震耳聋的响。

 “三、二…”汴千赫拔出刀来,对准另一边目标。

 “小佰…外,外海三里!”王应德声音高亢得刺耳难辨“住…住手!”

 终于!强烈的释然让任京仪几乎想高声欢呼。她马上按下无线电,对伍叔的人下指示。

 “…确认后再通知我!”她切断通话。

 声未止,反而更烈,她抱头伏卧,舱内四散的碎片却奇异地静止下来。

 原来声不再来自门外,而是对著门外那夥人。

 是伍叔!

 她不确定伍叔是见对方开火才现身包围,还是她刚才联络以后,伍叔不待她和汴千赫开口要求,便迳自上来救援。

 “不要起身!”

 汴千赫低沉的声音,有效地阻止她出去加入伍叔的行列。她原是有仗一起打,有力一定出,绝非怕死地躲在安全的地方自保,但汴千赫处处先护著她。

 她忍不住抗议“但…”

 “不能确定是伍汉的人。”

 无线电在此刻响起。

 “确定了吗?”她对著无线电问道,心中最惦记的还是孩子们,所以先问的仍是这个。

 伍汉的声音响起“京儿,孩子找到了,你们不要动,我先解决掉外头那摊!”

 任京仪全身松地躺平“谢天谢地!”她只听到前半部,对于自身的安危全没心思理会。

 王应德已经痛昏过去,汴千赫快速将他双手反绑,然后帮他止血。

 任京仪摇头,她不懂汴千赫下手比她更快更狠,却能在事后慈悲地施救。

 她就没想到这一点,只想着该怎么将姓王的手下一网打尽,彻底瓦解整个儿童贩卖集团。

 “汴千赫…”

 他已用王应德角割下的布条绑好伤口,挪到她身前,以闪电般的速度将她用力拥入怀中。

 她愕然地被他烈的怀抱淹没。

 “汴…”

 “你就是不肯让我安心,是吧?”她被他锁得呼吸困难,听到那压抑的耳语,不咬住下:心口缩得更紧。

 “你自己呢?是你想把我赶下船…”

 他硬实的膛剧烈起伏著,刚才那如山一般无可撼动的男人,此时竟微微发颤。

 为她…

 “京儿,外面没问题了,出来吧!”

 无线电传来伍汉的通知。

 被夹在她前防水口袋和他之间的无线电,被他一把拿去。

 “伍汉,王应德人在舱里,交给你了。至于京仪,交给我,我们失陪了。”

 他切断通话,将无线电放回她的口袋。

 “失陪?”任京仪惑地被他拉起身。

 “来!”

 他打开船舱内地板的底部通道,带她下到更低一层的船舱,穿过好几个相连的船舱,直至货船后方的甲板上。

 “我们回你的船。”他的声音嗄,甚至有些急迫,握住她的手烫热而紧绷。

 他没有潜水衣,但这似乎不足以困扰他,先示意她-跳下,随之也纵身中。

 回程的距离似乎比来程短得多,任京仪知道是方才的险局使肾上腺素分泌旺盛,精力大增,感觉连海水都不似之前冰冷了。

 他保持和她并肩的速度,直到游近她的小船,先使劲爬上船,接著一把将她拉出海面。

 两人半躺著息,任京仪抹去脸上的海水,但雨仍未停,想弄乾只是徒劳无功。

 “我们为什么不跟伍叔会合?”

 她吐出一小口咸咸的海水,僵冷的双手边问。

 汴千赫却没有马上回答,手下的动作惊得她倒一口气。

 他在衣服!不只是上身的长袖紧身衣被快速主,连黑色长也被解开。

 “千…”

 他被雨水冲刷得发亮的右臂,赫然出一道颇深约灼痕,鲜血不断冒出,又被大雨洗去。

 “你受伤了!”

 “子弹擦痕罢了,你自己上上下下多少割痕,你知不知道?”

 他的声音沙哑,激动的口气与之前的冷静简直判若两人。

 她震惊地看着他用力扯开衣衫,连带贴身衣物一起,他毫不客气踢开漉漉的布料。她的视线不由自主的从他手臂上的绷带移到快速显的每一寸坚实肌

 生平第一次,她亲眼见到一个完全赤的男人,坐离她不到一尺的距离。

 “你要做什么?”

 “做我三年来,天天在幻想的事。”

 她忘了呼吸,看着雨水打在他纠结的肌上,冲刷平坦结实的小肮。

 她找不回自己的声音了。

 他仍在息,一种和他充沛的内功不合的现象。她发现自己的部也开始紧缩,肺叶内的氧气越来越少。

 包多的汗珠从他肌理纠结的膛前冒出,船身随著水波起浮,他没有向她接近,她却感到一股强大的磁力,促使她微微向前倾。

 那微乎其微的动作,对他已是强大的吸引力,在电光石火间,他握住她肩头,将她倒在厚重濡的塑胶布上。

 “小心你的右臂…”

 他覆上的沉重身躯掉了她下半句警告,他从膛以下和她相连,彻底而密不透风。

 “你知道吗?”混著雨珠,他的气息发烫,潜入她微启的口中,他的离她的不到一公分“见你忽然又闯回来,我这辈子还没有如此恐惧过!”

 “是…吗?”她不能呼吸了,他的硬正抵在她两腿之间。

 拍打船声的头和她血中的相互呼应,隆隆如雷声。

 “危险一过,我什么也想不到了,只知道…我要你,我要给你,现在就要!”

 她全身烫热,再也感受不到冰冷的雨水,热雾氤氲,两人的气息相,他撑起上身俯望着她。

 “也许危险是最难抗拒的催情剂,也许危险让人更想体验生命,也许,我只是为你而疯狂…”他喃道“但我只确定,这样下去,我一定会筋!”

 她以为他试图开玩笑来放松她的心情,却在下一秒中震惊地凝住全身。

 就见他出小刀,将布料挑离她身体后,一刀到底,从颈部直直割到她大腿处!

 大手轻易扯开布料,于是她只剩下‮腿双‬和双脚仍遮蔽著,其余部分也完全赤了。

 他等不及地又住她,这一次,像火和炭坍落在她的身躯上。

 “啊!”惊呼逸出她口中,她剧烈地颤抖著。

 “我不想要有任何不确定或保留…”他的声音嗄不稳,双手捧住她的睑“告诉我,这也是你想要的!”

 她伸手,攀紧他绷如硬石的肩头,深深望进那狂热的双眸。

 “是的!”她全心全意的回答。

 “我知道这是你的第一次,但我现在告诉你…这也是我的第一次!”

 她震惊地张口,出口的话转瞬间化为低喊,一阵痛楚贯穿身躯,伴随他低哑的嘶吼,划破涛声。

 他捧住她脸的双手在痉挛,而她咬著牙承受两腿间的压力。

 “运气…”他乾哑地低语“你知道如何减轻伤处的疼痛,来…跟著我做。”

 她本能地追随著他的指示。从小和伍叔习武,却从未想到,有一天会在情之中派上用场,但她全心全意信任汴千赫,毫不迟疑地照做。

 即使是他的身体造成她的疼痛,但她知道他是全心全意的要她,同时也爱她。

 两人的内功彼此流通,从相连的一点扩散开来,虽早习惯练功时内功的,此时却是崭新的感受。

 是否只有像他们这样的人,才能有这样的刺

 “你真的是…第一次?”她仍然未出那份震惊。

 “是的,”他苦笑“理由不是很明显吗?我一直知道,即使武术再高,情仍是男人唯一无法控制的力量。所以我从来就不愿敞开心扉,不肯给任何人如此大的力量来影响我!”

 只除了她。

 “但,你每次提到爱…总是一副很老到的口吻?”

 “知识不代表经验,没经验自然也不代表没知识。”

 “那么,为什么是我?”

 他深不可测的眼里,把所有未曾出口的话都蕴含在内了。

 强大的情绪席卷了她,一个用力翻身,她将他反在下。

 他惊异地抱住她的“仪,怎么了?”

 “我想,我满喜欢控制你的力量。”

 他坦然的告白,给了她前所未有的动力,她的长发凌乱地披散下来,濡的发丝感地黏贴在颊上,她的全身燃烧著野,由上而下睥睨著他。

 他闭了闭眼,又用力睁开,毫无困难地在黑暗中汲取她的每一个线条。天,他真的会失控!

 “我想,我也喜欢被你控制。”

 她的身躯柔软却结实,同时有著的神奇特质,充满魅惑,全世界不可能有更完美的身体了,他想。

 他愿在这副身躯之下死去。“你爱怎么做就怎么做吧!如果你应付得了真正失控的我!”如果可能,他真想把她整个吃下去。

 突然,他僵直了,吐出嗄哑的诅咒。

 “怎么了?”她低语,初经人事的刺痛,混合著初起的快,让她无措。

 “我居然忘了保护你!”

 “保护我?”她喃喃重复,这才明白他的意思,失落感顿时包裹住她“但…你有套子吗?”

 “没有。”他深一口气再吐出。天,他快认不出自己了,从来有成竹、处变不惊的他,此时只想抱头狂吼一番。“糟的是,连刚才那样…都很冒险!”

 他的直言无讳让她心跳猛烈,实在很想说,反正都已经冒险了…

 这种话,平常的她绝不可能出得了口,因为她是极端理智的人。

 原来,这就是他所谓的失去控制。人在情之中真是不顾一切!

 她呐呐地说:“那、那又如何?”

 他叹息,万般无奈地“第一次,我一定不能太贪求,让我再抱著你,一下就好。我们该走了,但…再一下就好。”

 她无言地让他侧躺抱著,她并不是小鸟依人般缩在他怀中,而是如相契的两个半圆,透过拥抱才完整。

 望入他眼中,她可以看到他一向深藏的情绪,此时变得非常明显。

 似乎在情过后,他有了极大的转变。他对她完全开放了,不只是身体,还有内心。

 自他俩初遇以来,她强烈意识到他钢铁般的自制,无论何时、面对何人,他都如铜墙铁壁,别人闯不进、看不透,无法撼动他一分一毫。

 即使他已对她表明心意,她仍察觉到他有所保留。

 但在肌肤之亲过后,像是开启了一道门,她由此进入他的城堡内。

 之前,他并非有意保留,只是不知道他俩可以创造全新的两人世界。

 她的眼前起了雾气,而他拥抱的手臂收得更紧。

 雨不知何时停了,海风仍在呼啸,黎明不久就会来临。

 她不想结束这一夜,但地知道明天将会更加甜美

 “汴千赫。”

 “嗯?”

 “以后不准把我遣走。不然,我也要单匹马。”他沉默许久。

 “我痛恨对你用计,但不管我怎么克制自己,我很怀疑自己能再眼睁睁看你中弹。合唱公演那一次…在子弹入你身体那一秒,我就后侮了。”

 “这是我们的工作,这是我们自己选择的人生。无论将来还会有多少危险…我们不能不继续。”

 “那么,让我们一起面对子弹吧!”他静静答道“这世上,不可能会有更值得的死法,为了正义而死,和自己心爱的人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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