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夜
　这夜诡异得紧啊。

　不是所有的夜都是这样的黑。月还是在的但是就像是被住了一层保鲜膜一样一点儿光都泻不出不出。

　这夜啊简直是一种被陷害了似的黑。

　这种黑只有一种用途就是让火车上的人照镜子——或者说照窗户。在夏锦落很小的时候她就现车窗照出来的人像比镜子照出来的要漂亮得多这种漂亮是基于不真实的。它自动修复了不均匀的肤眼睛下微微浮肿的黑眼圈额角的痘痘的痕迹以及鼻翼两旁的紫红色。夏锦落盯着窗户上自己的映影很难不自恋啊。

　江照一醒来先看到的就是夏锦落在窗户上的映影她在窗户上看到江照醒了转过来对他笑了一下。

　也没有所谓惊什么的只是让他自然而然地回想起白天的夏锦落。她总是一动不动地盯着脏兮兮的玻璃窗眼睛向下斜看着用手抠着窗户周围的黑色的橡胶皮。车厢里的一个中年男人似乎对他们很有兴趣他以把一大堆劣质果冻撒在夏锦落腿上作为开场在夏锦落出细微的呻以表抗议的时候向他们出一系列问题："你们在哪个单位啊…啊你们在哪个中学啊？去B市上学啊！"夏锦落细声细气地回答。夏锦落有时把眼珠微微移向江照然后嘴角出一丝微笑。江照总能迅察觉夏锦落的微笑扭过头看她两人目光相触碰之后总是夏锦落把目光移开她把目光移向饶舌的对座作出专心聆听的样子眼神是他不熟悉的无忧无虑和充满向往。

　江照温柔地问夏锦落："饿醒的？"她把头捋到耳边摇摇头。这时江照才现她的头和以前不一样了她的头是披散下来的显得脸尖了许多。

　江照又说："我是饿醒的。你有东西吃吗？"夏锦落说："有的不过在行李架上要不我给你拿？"江照看看车厢大多数人都睡着了。看到一个竖起的东西那是一个脑袋还有亮晶晶的牙齿。慢慢的越来越多类似的东西竖起来看起来还是很可怕的。他摇摇头："不要了不要了大家都在睡觉吵醒了别人不好。"夏锦落点点头。过了好一会儿江照自嘲地笑笑说："你为什么没有问我我为什么会来呢？"夏锦落总不好说：因为我为我自己的事烦得要死没空管别人的事。于是就虚伪地说："你不想说我又怎么好强求？"江照深受感动他抖动着嘴几乎无法言语。他踟躇了一会儿说："要不是昨天生了那样的事我也不会来的。"

　这个瞬间生在夜晚夜晚黑暗的中央小偷最喜欢破门而入的时刻。那天晚上吃饭的时候妈妈对江照说："晚上到看电视的房间睡吧！"江照点点头看电视的房间就是主卧室妈妈睡觉的地方。上有两个大红色的枕头很硬而且枕上去就会听到枕头出的噪音。江照总是带着自己的枕头和妈妈睡一是因为舒服更是因为他一看到并排的两个大红枕头就觉得是新婚夫妇的而他不想和妈妈当夫妇。

　那天晚上江照直接把作业带到"看电视的房间"在妈妈简陋的梳妆台上写作业。妈妈把江照的枕头拿到上拍了又拍还从上爬了起来拿针线包把破的地方了一。

　9点5o分左右妈妈躺在上对着不远处江照的背影喊道："江照！睡觉吧！"江照想了一想觉得自己成绩也不好没有必要什么作业都自己写又暗自考虑了一下早上早点到校找组长要一本作业抄一下的具体事宜。在江照考虑的当儿妈妈一声不停地朝他喊道："过来和我睡觉嘛！过来和我睡觉嘛！"江照觉得妈妈的叫声不妥想说些什么但是没有想到该说什么就上睡觉了。在妈妈旁边按照老姿势躺下可以感到妈妈在他的身后出微笑。

　在夜晚的中央那一瞬间忽然生了江照在睡觉的时候——也许他根本没有睡觉只是闭着眼睛却没有闭着脑子——忽然烦躁起来觉得有蚊子在叮自己的脚踝他翻身认真打量着脚踝才现那不是蚊子而是妈妈角质了的大脚趾。

　他烦闷地倒在枕头上感到自己的脑袋被一把小刀分割成几千块。刀是折叠式的扁平生锈小刀。切开的一块块脑子形状就像夫肺片一样向江照叫嚣着："起来到你自己的房间去睡！""躺着吧要不然你就睡不着了。"江照是那一类能睡就要尽可能睡的人但是他却坐起身来呆坐着——就像他以前经常做的那样——但是他却再也无法获得平静。他只好摇醒妈妈对她说了那句他刚才没有想起来的话："你怎么这么恶心呢？"

　江照对夏锦落说："你说我跟我妈说了这样的话以后我们还怎么样共同生活下去。别说生活了我都不知道怎么面对她。老实说今天中午我就没有回家饭也没吃饿到现在。今天下午我也是家都没回后来想起来你们今天要走本来只是送送行的结果…"夏锦落不想让江照难堪因为他毕竟是她喜欢的男生。就抢在他前面说："你的钱包怪好玩的在哪里买的？"她说完江照才现自己一直无意识地用大拇指用力摩擦着这个大钱包手指都摩出了血丝。他说："是我妈的…我从她那儿抢来的。"那是一个橘红色的大钱包大概是皮质的但已经半旧了上面还别了一朵玫红色的玫瑰花针是江照送给妈妈的母亲节礼物三块钱——别在前似乎太丢人了。

　夏锦落说："啊幸亏不是你的。"说完就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