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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几乎没时间息,刚送走一堆又聚来一群。永远如此。

 不论走到哪里,身旁必然充斥各种友善或另有意图的搭讪,京极御人听见自己温和有礼的声音,透过称职的口译人员再次掳掠宾客们的心。众人眉开眼笑。

 这些人却不知,近乎机械化的答覆已不需要他思索。

 一切,轻而易举,完美得让京极御人厌憎。

 宴会山庄格调高雅,整晚闹哄哄,人去而复返却不嘈杂,显示与会宾客素质之高。美酒佳肴、乐音轻扬,这类商业宴会他从小参加到大,看多听多,早学会融入其中。可是今晚这一切却太公式太轻易,令他烦透累透,他想要…

 寒瞳抑郁一斜,京极御人牢牢捉住远方墙角一抹似乎正在帮人翻译的粉身影。

 看起来完全不一样的她,长发剪短烫卷后,笑起来更亮眼,也更…甜美了。她在这边似乎如鱼得水,适应得太好…该死的!

 寒瞳愈看愈阴沉烦躁,在对方的笑容愉悦扩大时,京极御人抑郁地撇回眼。

 懊死的她不是对这类宴会敬谢不敏!在那边参加宴会时,她从不曾天杀的这么笑过!

 京极御人浑身一凛,恍然大悟为何以往总能尽其在我的场合,今晚却似酷刑加身,因为以前他忙著嘲弄局促不安的她,而她也总是尽责地回嘴。

 他已经被固定陪在他身侧的她给惯坏了…

 “京极先生,您的看法呢?”

 “我方尚在评估投入的可行,现在毕竟不是草率行事的好时机,重车有其市场。至于要不要投资,本公司因为尚在评估阶段,目前不宜发布过多的言论,请诸位见谅。”京极御人从容不迫回覆对方的探问,并憎恶地发觉在场十几位男女,甚至从小一起长大的大小姐、跟随他三年的贴身助理,没人发现他心情恶劣至极、没人发现他严重心不在焉。他年轻的心境,因此更苍老…

 与生俱来的自信堆砌出他非凡的领袖魅力,无可挑剔的神采,辅以无懈可击的社会地位,说服人对他从来是易如反掌。他能随心所地操控一切,从小到大皆如此,他比别人提早几十年得到一切,所以他应该踌躇满志、志得意满,不该是满心空虚、疲惫不堪…

 寒冽的冷瞳挣扎了下,情不自的京极御人又一眼瞥见闪躲他一晚的人儿,并知道自己因何疲惫不堪了。

 因为她身边那个他专属的位置被夺走了,陪伴著该死的她的人不再是他,他不能…忍受!

 她看也不看他,畏他如蛇蝎拼命回避他,她胆小怯懦的行为竟严重干扰他!她老是惹祸生非,他比她优秀太多、能力强太多,长年帮她收拾残局的是他,应该是她非他不可,她凭什么对他不屑一顾,凭什么!

 “首席?”

 “京极大哥,你要去哪里?”直到冰川菊纳闷地出手碰他,京极御人才发觉自己竟不知不觉开步跟随某人朝屋外移。

 “抱歉,我看到一位重要识,暂时失陪。请松本助理和冰川小姐陪大家聊一会。松本,你陪著大小姐。”神色自若的京极御人优雅欠身,一见总算落单的她独自晃进中庭,他不听使唤的长脚忙不著痕迹地拐往另一扇门。

 愤怒地死瞪埋首踢石头的她,他不明白自己为何要见不得光地避在廊柱后,他大可出去直接掐死她了事!不告而别又没勇气面对现实的是她!

 没有他,她似乎过得更惬意…她凭什么过得比他好!

 京极御人怒火腾烧,一脚踩住那颗由她那头弹跳向他的小石子。

 “谁在那里?小…小总管,是你吗?”

 这声恼人又熟悉的戏谑称呼,如同脚下不请自来的鹅卵石,扑通一声,毫无预警狠狠撞进京极御人怒涛滚沸的心湖,成效惊人地掀起了涛天巨,将他令人畏怯的理智与怒怨淹灭得干干净净。

 文,不是中文…他恨自己太想念她,让她一声轻唤随随便便收买了怒气…她是不是也时时惦念著他?

 “零儿啊!你又在哪里了?你今天晚上搞什么鬼嘛!”

 听见她语调轻快地回应男伴,京极御人跨出去的脚步硬生生拉回,宁死不愿她知道他窝在这里。

 铁青著面容一转身朝屋内迈去几步,他僵怒的双脚忽被一串久违的笑声拽住。

 立在原地进退不得,他自地听到两名感情甚佳的男子联手逗她,也听到她不曾停歇的畅笑,而自己的脸色愈来愈难看,心中怒气愈来愈炽。

 积蓄四载的怨恼终于压抑不住地爆裂而出,他怒咒一声,疾步回转屋内,加入不论他缺席多久皆能迅速掌控的圈子。

 他不愿接近她一步、不愿再费事张望她一眼,所有的情感都是对等存在,正面有多深,负面就有多深。现下他对她的情绪全是阴暗的负面,他怕看见太快乐的她,他会控制不住冲过去勒死她!

 她一直让他很不好过,她是他生命中唯一无法掌握的缺陷、唯一的不完美,他所有的习惯皆因她而成…她不会明白,因为是她介入他的生活太深;他不起失败、也输不起,遇见她之前他从没失败过,不像一无所有的她没什么好输,所以走得该死天杀的了无牵挂!

 他绝不原谅她轻易走进他的世界,却轻率地抛下。她应该更珍惜他、留恋他,比他对她更甚更深,他京极御人绝对没那么廉价,却…极端自

 即使盛怒当头,看不见她的身影他依然会…心慌…她呢?

 京极御人举止优雅,怒退一步才发现走到哪里都是人,满满的人,其中没有他要的那一个。她又跑哪里去了?

 孑立在滚滚人中,他备觉孤独。他肩,试著顽强抵抗,试著不被厌倦感席卷没,耳边周身过一波波人语笑谈,欢乐充盈满屋,他却…更加落寞了…

 她到底该死的躲哪里去了…京极御人不动声斜眸一瞥,马上大动肝火地扫见山庄外头临上车的人儿踟蹰了下,悠悠回眸朝这边凝望了来。

 又是这种眼神!她竟敢故伎重施,拿他当傻子耍,她又拿这种依恋的眼神惑他!他被骗一次难道不够多?

 她存心不让他好过…他又何必拼死地维持君子风度纵容她快乐过活!就算势不两立、对她深恶痛绝,他还是只要她陪!这是她惹他呕他多年的代价!

 一起下地狱吧,他的清零小姐。

 晚宴结束,京极御人先将冰川菊扶上车,以眼神示意松本助理到一旁,寒声开口:“刚才跟你在吧台讲话那位女士,你们几时认识的?”

 “首席是指卷头发那位女士吗?”老板不善的神色让松本助理心生纳闷。“宴会前曾和她在门口小聊了几句,那位女士的文很溜,笑起来甜甜的。”

 笑起来…京极御人猛地皱眉,极端厌恶属下逾越本分的赞美。

 “松本,那位女士有个男人。”

 松本傻住,不明白自己为何莫名接到红牌警告。

 “首席也认识那位女士吗?”据他所知,首席极少到台湾出差,与台湾的工商界往来尚称频繁,但不至于太密切。难道那位年轻女士是哪家公司的决策者?

 “不只认识,我还是那个男人。”

 震愕得十分彻底之后,松本勉强回神,见怏怏不乐的老板被意见很多的澳洲籍经理人逮住谈话,松本才隐忍不住低头笑出。

 刚刚首席以男人身分警告他别沾惹他女人的表情,千金难买。总算啊…他总算像个二十来岁的普通男子,不再样样完美而无懈可击。

 首席的占有强烈又直接,声明也简洁有力不罗嗦,极符合他的行事原则。之前还杞人忧天地以为首席不会爱人,原来真命天女并非大小姐啊…她是谁?让首席现赤子之心的伟大女士,究竟是何方神圣?他很祟拜她…

 碰!

 秘书室的门被一副锻造的铁肩撞开,拉扯著衬衫领口的猛男汗浃背,一疾步进来就冲向冷气出风口。

 秘书室里被吓习惯的秘书镇定如昔,睐也不睐来人,斜高肩膀顶住了话筒,她滑动办公椅从左侧的档案柜迅速找出一叠资料。

 “是,陈老板,我知道原料是从海外进口…可是当初贵公司报价单上的单价并不是这价位…”杜清零翻出原料价目表。“这是三年前的价位?我知道近来汇率变动大…不是,您先听我说…不,不是…”

 肩头一空,办公桌上的文具一弹,杜清零头疼地望见她天缺乏耐因子的老板大剌剌靠坐桌缘,话筒已落入他手中。

 “嘿嘿,没错,陈老头,你倒大楣了,正是你难搞的展老弟!怎么,听说你这批铁杉要涨价?你说涨就涨啊?这行现在是怎样,行规俱废矣…对啊,我就爱跩文让你难堪,怎样…国际运费调涨,必须反应成本?少跟我跩这些外行话…不通情理?”好脾气沟通三分钟没能达成丁点共识,展力齐的蛮又渐渐爆发了。

 杜清零的头也更痛了。

 “妈的!你以后报价单上的单价直接填时价好了,反正你贪小便宜的格调和菜贩没两样…什么?”浓浓剑眉危险地拱高。“老子的比喻怎样?太文明?老子还嫌侮辱了菜贩咧!”

 啪地一声,沟通不到五分钟,电话又挂断。

 “罗哩罗嗦的臭老头!”展力齐老鹰抓小般将杜清零从桌后拎出来。“你下午请假,走吧,老子要出去,顺道载你一程。”

 “老板,三线电话,青盛的陈老板。”

 “力齐哥,总机小姐的广播你没听见吗?”杜清零及时抓住背包被形匆匆的人拖出办公室,从三楼楼梯一路拖往地下停车场。

 行经一楼物料室时,展力齐忽然打开窗户探头进去,对忙得团团转的仓管人员河东狮吼:“叫总机转告陈老头,本少爷最近不开火、不买菜,叫他少来惹我!”窗户奋力甩合!

 难怪公司生财器具的折旧率比别家公司高出一倍。“小吕,你照老板的话转告总机小姐就好…”杜清零著太阳,开窗向一室无助的员工飞快补述未完,又被急行军的阔步拖走了。

 “力齐哥,我怎么不知道我下午请假?”被扔上吉普车后,杜清零双手死命蒙住眼睛,蜷成一团的身子不由自主抖瑟著。

 “老板准假就好,你管那么多。”展力齐捶她一拳,车子一发动就狂飙上路。“小表,你记不记得四个月前那场餐宴,老子提醒你什么?”单手光速盘转方向盘,吉普车在吱嘎刺耳的轮胎擦地声中急转弯。

 “什…什么?啊…”杜清零被高速行驶的车辆甩来撞去,忙著掩脸尖叫喊疼,无心搭理其它。

 又一个猛不防大转弯和已然哀不出声的闷哼,车子顺利朝北投方向疾速进。

 “你哑巴啊,到底记不记得我和小玄子研究一晚的心得?”进入新北投后,展力齐仁慈地减速,趁等红灯的空档抓下杜清零的手,出她惨灰的脸。

 “什、什么?”噢,好痛!她的侧和手臂一定又瘀青了。

 “我说,那种闷騒型的毒蝎男人外冷内热,报复心奇重,你最好别沾上人家,不然力齐哥保证你一辈子吃不完兜著走。记得否,怕死的小表?”绿灯一亮,车子光速出去。

 “谁、谁啦?”救命啊!目前她只求安全抵达任何地方,管他毒不毒,那都不重要!救命啊!她想活命啦!

 吉普车在蝉声缭绕的幽静古厝前煞停。

 “不就是那位先生咩。”一拳将杜清零缩进双膝间的小下巴顶高,展力齐将她吓青的脸转向左侧杜氏老夫妇的住处。

 两层楼的木造透天厝外,只见难得严肃的杜爷爷忙进忙出,一会儿拿板凳、一会儿送凉水。台北摄氏三十八度的酷夏,柏油路都腾腾地冒出油光,门外那两名日本男子一袭正式的三件式西装,竟干净清得不出半滴汗,几位在他们周遭指指点点的老街坊都已淌下一缸子汗了。

 除了冷血动物,展力齐对七月酷暑穿得住一件背心以上的任何人类,一律佩服得七八糟。

 杜清零尚未从极度震惊中醒转,已被展力齐一掌扫下车,门前两位姿态清闲的男士被后方鲁的煞车声惊扰,同时回头。手忙脚的杜清零发现自己无路可逃了。

 “为、为什么?”她假装拍拂身上的俏蓝套装,争取少得可怜的时间试图平定此刻被千军万马蹂躏的轰轰绪,并咬牙恼问车内笑得很可恶的臭大个。

 “你家外婆打电话来骂了一堆,你家外公也打电话来担心了一堆。大家既然都不好意思打搅正主儿你,我为善急人知,一向也是铺桥造路的大善人,就亲自为你们搭起友谊的桥梁啦。哎哟,看看大家感动成这样。”展力齐连抛三记飞吻给斜前方那位冷淡神色骤变为阴郁的俊雅男子。“夜路走多了总会碰到鬼,祝好运,小表,相信哥哥的话,你现在很需要任何祝福”

 “什么跟什么嘛…”

 “加油喽!”从车内挥出一掌,重重地落在杜清零的俏上,将不甘心被出卖的她向前推去一把,京极御人寒的眸光让展力齐一呆。

 头一次后悔自己的行为太孟、太不经大脑,展力齐连忙又补送三个热度十足的飞吻致意,还破例以很不标准的文道再见,才飞车上路。

 那位体型魁梧的先生行为很失当,差点为他惹上杀身之祸…松本助理推推眼镜,既钦佩对方的愚勇又想发笑,他不意外看见老板收握进外套衣袋的拳头微微颤著。

 “小痹!你回来干什么?快回去上班,回去回去!”端著水果出来的杜爷爷大惊失,水晶雕花的水果盘急给松本助理,著慌地猛推外孙女往外走。

 “外公,力齐哥叫我回来,您又赶我回去。你们两个怎么了嘛…”杜清零又嗔又恼,不敌老人家的力气。

 下意识勾住京极御人的手臂以止住滑势,杜清零被自己的举动吓了一大跳,眼睫微扬,志忑不安地斜瞅久别重逢的童伴。

 靶应到她窥视的眸光,京极御人的寒眸更冷,想也不想地打掉她恼人的手。

 冷不防的杜清零痛呼一声,急甩著手,杏眸圆瞪著不为所动的京极御人,正要开骂…

 “全部拿回去!”杜丢出一堆礼盒,回头又搬了一堆丢出来。

 “小痹,你回去上班,快回去回去!你听外公的话…”杜爷爷吓出一身汗,更用力推著外孙女,一心拯救他的心肝离暴风圈。

 “外公,您怎么了嘛…”

 “都拿回去!”一口气丢光后,杜悲愤的老眸灼红,一看见傻立在一旁的俏蓝身影,火气全部上来了。“这些东西我们不稀罕!要就赶紧把她带回去,统统带回去!别再让她来騒扰我们两老清静的生活,我们从没承认过有什么外孙女,叫她别臭美!什么冰川家的二小姐,我老太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孤陋寡闻,有眼也不识泰山,不认识什么有钱人家的尊贵小姐…”老劈哩啪啦,把之前撂过一次的狠话又拿出来重撂。

 什…么?杜清零横眉竖眼,愈听愈恼火,腹中一把无名火旺旺地烧。实在气不过,她反身闪过老爷爷急打圆场的双臂,往气冲冲的杜身前站定。

 “老太婆,您睁眼说什么瞎话?什么有钱人家的尊贵小姐?我明明就是您的外孙女!你看着我啊,为什么心虚不敢看?”

 “你们两个日本死小子听见没有!”老对身前嗡嗡响的苍蝇视而不见,迳自对领头且面无表情的日本淡雅小子放话。“要就赶紧,手脚俐落点,把破坏社区安宁的祸源捆回去,省得我家的粮食一天到晚短缺!”

 “谁是祸源啊?”杜清零愈挫愈勇,叉起跟著老的头东转西转,一老一少不相上下的意志赛看得杜爷爷焦急不已,也两眼昏花了。“粮食短缺是您老人家太会吃了!我每天晚上也有进贡消夜啊!不信,您问赵爷爷,我都去他家外带小吃!”一手点向外围的观战人

 “杜家,我老赵凭良心说句公道话…”有心主持公道的老赵让杜怒目一横,话只好又悉数回去。

 “我们的家务事几时轮得到外人多嘴?老头子,吃饭!”杜忿忿进屋。

 “外公,还是您对我最好!”杜清零扑进晕头转向的老人家怀里,正要和以前一样跟进去用餐。

 “我家不外人进来!”杜俱厉地抓开杜清零的手,将老伴拉进屋子,用力甩上门。

 “外公,我也要吃饭!”杜清零绝望地拍著好不容易才突破的门扉。

 “小痹啊,你可别真回日本,不然外公不跟你好了…”门那头的杜爷爷忧心忡忡,不敢件逆老伴,又怕外孙女真被那两个奉命到台湾请人的日本鬼子带走。“老伴啊,你别生气,别生气啊,当心气病发…”

 松本助理看到竟是冰川家二小姐惊人身分的杜清零被老排拒在外后,沮丧的头颅垂靠在门板上,许久许久不发一语。

 “小痹,不然你上赵爷爷家用饭好不好呢?”

 “谢谢,我不饿…”杜爷爷几位金兰邀请杜清零用餐,她全都颓丧地摇头婉拒了。

 如果外婆又不让她进屋,她努力四年的成果就功亏一篑了,一切又得重新开始…都是死京极御人害的!

 “都…是…你!”杜清零从沮丧地狱光火地恢复元气,猛转身就出爪奇袭京极御人洁然无尘的冰蓝西装。

 松本助理骇了一跳,京极御人凛著脸,身手敏捷地敲掉差点抓中他的利爪。

 杜清零著被打疼的手背,定睛一瞪,才惊诧发现京极御人满眼风雨来的霾,脸色阴郁,整个人森森得活像刚从千年古墓爬出来。他不再是昔日那个撇嘴讥嘲人或严声训斥人,淡雅而高傲的眉宇间自会转一股朗朗丰采的童伴。

 这个人的长相…杜清零蹙眉,上下瞄了京极御人一眼。明明是以前那个处处退让包容她的小总管,而这张脸…

 杜清零细眉倒竖,凶狠地回瞪京极御人被她瞄得有些愠恼的冷瞳。

 明明一样很臭很高傲…但是,感觉又不太像…比起以前,他身上多了闷气郁气和…怨气…为什么?

 杜清零眉纹蹙深,迳自踱往对街一栋清雅的透天厝小别墅。

 魂不守舍打开门晃了进去,见后面没人跟进来。她没好气地探出脸,以文讽刺对街两颗纹风不动的呆瓜:“过来啊,你们不是奉命来请本小姐回去吗?关起门来万一不小心动起手脚,比较不会丢脸丢回日本啊。”

 “动起手脚?”

 “是啊,你要说打架也行。”丢给呆头呆脑的助理甜甜一笑,杜清零一翻白眼,讪讪缩回的脸又急探出来。“咦,你好面善,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松本,把东西收一收送给附近的街坊,以二小姐的中文名送。”京极御人跨过门槛,反手带上门,将松本助理大开眼界的好奇脸孔阻隔在外。

 中文名?“首席,可是我、我不…”

 “中文不通,自己想办法。”

 小总管真的变了好多好多,他以前虽然话也不多,但都不像现在…她从没发现,他不说话的样子怪吓人的…

 他再这样,一直胡思想的她就会想起那件对不起他的事…然后她会不敢面对他、不敢直视他讨厌的冷眼…然后他会因此发现她心虚,进而发现她其实有听到他的表白,然后…一切就完蛋了!他不是被自己心高气傲的怒气噎死,就是气得捏死她,反正结果铁定是死伤惨重!

 呜…无缘无故的,他干嘛登门拜访外公外婆嘛,害她心惊胆跳、神经兮兮…死京极!臭御人!讨人厌的小总管!

 “十分钟了,你到底要不要讲话啊?”杜清零以最直接的怒气掩饰不安。

 厨房里面不耐烦的催促,恼了端身静坐客厅的京极御人。

 “我下礼拜会来台湾一趟,一个礼拜够二小姐打点行李。”

 “等一下!”一杯现榨的柳橙汁放在京极御人桌前,清凉有劲的冰块随后扔进杯里,橙飞溅起。

 他和她同时低眸,眼睁睁地看着他雪白衬衫上晕开出一朵朵奇灿无比的橘花。

 “对不起!”杜清零二话不说,马上伏首认罪了。“快下来我帮你洗一洗,先下来,我进去拿衣服给你换…”

 衣服?“不必了。”京极御人脸色晴不定地拂开她慌乱的手,拒绝她的好意。

 她反身往卧房冲,边促狭嚷嚷:“衣服不是我的,你大可放心。”

 “我说不必了!”

 他突如其来的怒气,吼住了好心没好报的杜清零,连带飙出她怒不可遏的熊熊火气。

 “不必就不必!现成的衣服反正你也穿不惯。”满脸受伤的杜清零身躯僵,决裂地背向他。“你有话快说,说完就滚回日本!我不想再看到你们这些人臭不可一世的脸嘴!”

 不想看到他…京极御人阴沉的眼烧灼著她残忍的背影,脸上飞掠一股压抑太深太久的痛苦。大家一起下地狱吧,他的清零小姐…他的…

 “我已经说过,老爷请二小姐结束在台湾的一切,准备回日本。”京极御人抓起西装外套,留下名片,声音强硬地起身。“我会请人来帮二小姐托运行李,二小姐若有其它事代,名片上有我的联络方式。”

 “那是阁下的老爷,你不必把我囊括在内,我没那荣幸听命行事。一路好走,不送!”

 京极御人穿上西装外套,抖了抖衣角,长指优雅地扣著钮扣。

 “二小姐想必不忍心两位老人家再受惊吓。”他冷眼看她总算回头,怒红的脸满是敌意,瞪著他的怒眸也不复以往总闪著若有似无的玩笑光芒。她防备的神情刺伤了他。“两位老人家似乎和那边一样,并不欣赏二小姐的行为,您认为问题出在谁身上呢?”

 京极御人眼尖地攫住左侧疾挥来的一拳,看也不看地扔开她气得发颤的手。

 “你给我滚!我再也不要看到你!”小总管这次不像以前,用话她是为了修正她轨的行为或适时拉她一把。为什么?她对他做了什么,让他恨得不惜拿话伤害她?“你别再来打搅我外公外婆,我真的很讨厌你!你敢再来我就杀了你!”

 讨厌他…她凭什么这么说!“你想要就现在动手,因为我会再来,我可以给你三分钟。”

 “三分钟什么!拿刀子砍你吗!你别以为我不敢!”杜清零痛恨起他缺乏高低起伏的嗓音,粉拳一捏,克制不住地冲著他面无表情的脸犀利大吼:“我看到你就烦!你为何要出现打搅我平静的生活?为何要打搅外公外婆!我好不容易才融入他们的生活!我一点也不稀罕那边的人!你们这些讨厌鬼统统滚离我远一点!我一点也不在乎你们,我永远不要回去!永远不回去!”

 “我打搅你的生活?”她尖锐不留情的指控,戳得他满身伤。“你竟敢说我打搅你的生活!你若没有走进我的生活,我有机会打搅你吗!伟大的冰川清零小姐!”

 吼得脸红脖子的杜清零一愣一愣的,她从未见过这么生气的京极御人,也没领教过他连珠炮似的激动咆哮。

 “到底是谁打搅谁!”大发雷霆的人将回不了嘴的人从前院回屋子里。“是谁为了替深夜不归的谁等门,必须改变作息!我打搅你!”他眼神恶狠狠地将胆怯的她一路进椅子里,吼叫的力道加强、分贝更高:“是谁一再任地挑起无聊的战端,对人恶言相向,意志用事干下一大堆蠢事之后,要谁一再收拾残局!你敢说我打搅你!是谁生活散漫丢三落四,要谁一再盯著!打搅!是谁一再无知地和人发生冲突,愚蠢得一天到晚鼻青脸肿,要谁一再掩护!打搅!是谁一再地打搅谁!”

 杜清零被他千年一爆的雷霆大怒问得目瞪口呆,吭不出声音来。

 她…无意中戳到小总管的死了,这家伙一口气吼这么多又这么大声,都不必换气的…他真的…气疯了…

 “怎么,你没话说了吗?你大小姐老是任妄为,竟敢说走就走!你有没有考虑过大家的心情!”

 “什、什么心情?除了,根本没人在乎我!”

 “冰川清零小姐。”京极御人火到最高点地缩短两人的距离,近身贴着她,得她无所遁逃。“有胆量你对著我的眼睛,再说一次。”

 “说就说!别以为你久久盛怒一次,我就必须忍气声,门、都、没、有!”平躺在椅子上的杜清零硬脾气被起,她不驯的眼一掀,直望向上头那双气死人的…锐利无比的…闪著致命刀光的…捉狂眼眸…

 “我、我干嘛听你的?我偏不说!”被他瞅得全身起皮疙瘩,杜清零畏缩地撇开眼。

 “不说?”京极御人冷笑,松开被他反剪在她头上的手腕,半爬起身之际一哼:“既然二小姐说我打搅您,我不打搅彻底一点岂不是对不起您?”

 他表情狠地急俯下身,堵住她微启的,吻得她无法顺畅呼吸,差点窒息身亡。

 杜清零眸子瞪得大大,脑筋一片空白,被气坏的他“打搅”了好久好久,久到她回过神时,蝉声唧唧的老房子又只剩她一人,而干早已久的天空正落下雷阵雨。

 盛夏午后,她在久旱逢甘霖的独特气味里,嗅到一丝甜美苦涩又熟悉的血腥味…

 碰了碰有点生疼的瓣,抬指一看,上面果然沾了血。

 …嘴巴被那个气炸又没风度的家伙咬破了…幸好她有反咬他一口…

 她伤害他,他就反过来也伤她,呵,他和她的情感一直处于隐晦且忌的暧昧地带,虽未正式摊开来讲,也不至于像今天一样彼此伤害…

 他们究竟是怎么回事…已经逃到极限,无路可逃了吗?

 她真的不愿太早面对,因为他们之间的感觉实在太浓太深,强烈得她必须暂时逃离,彼此冷却。若不走,她势必没办法完成妈妈的遗愿。

 菊说的没错,她是知道小总管对她的特殊待遇,但也摇摆于他高高在上的傲慢姿态。他总是一副她是他负担、受不了一再帮她摆平麻烦的嫌恶嘴脸,当他老摆一张臭脸时,不会透视更不会读心的她要如何知道他的心意?

 杜清零温柔微笑,轻轻旋瘀伤的下

 如今她知道了,他们的感情是带血的,很闷騒的,有暴力倾向的,针锋相对且…牢不可分的…

 那家伙叫错了,她是杜清零,才不是冰川清零呢。机会难得,赶紧去纠正她难得犯错的…坏脾气家伙…

 她的?杜清零眉稍高挑,满意地咯咯笑出声。

 是呀,他是她的…一直以来只属于她…甩都甩不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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