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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慕同学,这礼拜六要不要参加舞会?”

 同为物研所的班上女同学梁秀珍,趁着物理实验的空档大方地邀请他。

 慕易扬仅是瞥了眼梁秀珍手上的票,再度专注于自己的实验上。

 “没兴趣。”

 平淡没感情的语气,颇不给人面子,梁秀珍早有心理准备,当然不会轻易死心。

 “参加看看嘛,很好玩的。”

 “他除了柔道,对其他事情一概没兴趣。”途中话的阿仁调皮地代慕易扬答话。

 “臭阿仁,我是在问慕同学,没事别嘴。”

 “大伙儿都晓得易扬只爱柔道,对其他事情是没兴趣的,当然也包括女人。”

 梁秀珍微红着脸嗔道:“我只是问他要不要去跳舞,又没别的意思。”

 “是没意思还是有意思?很难说哩。”

 “死阿仁,你是羡慕还是嫉妒啊!没女孩子找你当舞伴,就来找碴。”

 “谁说我没舞伴,一大堆美眉排队等着哩,如果你找不到舞伴,我倒是可以大发慈悲牺牲自己。”

 “谁稀罕你呀!”

 “我是看你可怜哩!”

 这一来一往的斗嘴,有越演越烈之势。

 “别吵。”慕易扬沉声命令,马上中止了一场口水战,他的严肃向来赫赫有名,光是皱个眉头,便没人敢在他面前放肆。

 他俩彼此冷哼一句,便各自回座位。

 从大学时代就一直和慕易扬同班、之后又一起考上研究所的梁秀珍,对慕易扬始终感到好奇。他并不属于会自动与人打交道的那一类型,就算大学时和他同班,但除了知道他是柔道社社长之外,她对他所知并不多。

 偏偏像他这种带点酷又不苟言笑的人最容易吸引女孩子的好奇心,梁秀珍就是其中一个,她在大学时就已经对他产生好感了,问题是,慕易扬似乎真的除了柔道,没有什么事足以让他热中到开口笑的地步。

 邀请失败后,梁秀珍自讨没趣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几名同班女生七嘴八舌地问:“如何?他答应了没?”

 梁秀珍耸耸肩,无奈的表情说明了邀请失败。

 “他真的对女生没兴趣?”

 “你们看到了,他拒绝参加舞会。”

 “拒绝舞会,不代表他对女生没兴趣。”

 这些女同学聚集在物理实验室的角落,桌上的实验她们才没兴趣,她们想看的是慕易扬对女人的化学反应,好奇的目光全落在他伟岸结实的身材上。

 梁秀珍是第五个主动接近他而踢到铁板的女生。

 “从大学到现在,他真的从没过女朋友?”娇滴滴的声音来自这群人中颇具姿的女子钟爱玲,她是别的学校考进来的,对于慕易扬大学时代的事迹自考上研究所后便时有耳闻。

 “他简直就是把柔道当成他老婆了。”

 “我才不信他对女生没兴趣。”

 她们这群女人已经研究慕易扬一段时间了,还打赌毕业前看谁可以最快让他动凡心,梁秀珍被拒绝多次后,现下只剩下物研所之花钟爱玲了。

 她风姿绰约地站起身,这回轮到她粉墨登场。

 “小心啊,他很冷的。”

 “但我可是很热的。”

 钟爱玲嫣然一笑,朝目标走去。

 “慕同学,据说你有一台重型摩托车,可不可以带我去兜风呢?”她用着小女人的娇媚姿态撒娇地说着。

 慕易扬冷敛的眸子抬了下,在看到对方松开的衣领内,因为特意倾身而显出“波涛汹涌”的景象,不紧蹙眉头。

 “你的肌跑出来了。”

 “?”她训练有素的微笑差点因为这句失礼的话而变形。“慕同学,用比喻女人白里透红的肌肤,你不觉得很失礼吗?”

 “谁跟你说,我指的当然是肌肤的肌。”

 “原来…呵呵…”她暗斥自己反应太过,有些松动的表情再度戴上温柔的面具。

 适才她是故意卖弄感,除了逗他,也顺道探探他的虚实。

 “讨厌,你看到了?”她装得一脸无辜,外加一点羞涩,但对方却很不给面子。

 “请你包紧点,别害我。”

 害?他竟然用“害”这个字!她一时糗大地拉高衣领,这戏码不该这么演的啊!

 她就不信他这么沉得住气,好歹她也是物理研究所之花!喔,她懂了,这人一定是硬撑的。

 “谢谢,你真好心。”她顿时笑得更妩媚,不因他的冷淡而打退堂鼓。

 慕易扬没理她,继续埋头实验,不过钟爱玲可没死心。

 “你还没回答我呢!”

 “什么事?”

 “兜风,我请你用摩托车载我去兜风。”这人到底有没有在听她讲话啊,真是的。

 慕易扬炯亮有神的目光瞬也不瞬地盯着她,直到她被他盯得心虚,整个人浑身不自在,甚至有那么一丁点儿小鹿撞。

 “看什么?”她脸颊泛红地问。

 “我跟你很吗?好像不吧,凭什么要我载你去兜风?给我一个理由。”他双臂叉横在前,口气像是老大在质问手下。

 “啊?理由…”突然被这么一问,她还真楞住了。

 女生邀请男生需要什么理由?他应该感到光荣才是,居然问她理由!

 不行!姐妹们都在看,她可不能被他的气势给吓退。

 “趁此机会,我想和你多认识一些,这算不算理由呢?”她刻意对他放电。

 “无聊,我没空。”他转过脸,决定结束话题。

 这人──真的很失礼耶!

 “喂,我好心给你机会,你不给面子就算了,怎么可以用这种态度?你可知道有很多男生约我还得排队呢,你至少也要表现出一点风度吧?你这么跩,难怪没有女朋友──赫!”

 他突然站起身的动作吓到了她,高大魁梧的身材如一块巨石立在眼前,威严的气势遏阻了她再开口。

 “你、你想干么!”骇于他的气势,她开始后悔自己没事干么找上这种可怕的男人!

 然而,慕易扬锐利的视线却越过了她,远远锁住窗外那抹令他朝思暮想的倩影,没多说什么,他立即收拾东西,视眼前的美女为无物,抄起外套如风一般呼啸而去。

 倪朵兰形单影只地走着,心情大坏的她只想找个地方好好痛哭一场,直到一只有力的手掌抓住了她细致的腕。

 “慕学长?”她讶异地瞪着他。

 “你哭了?”

 “没有。”她的贝齿轻咬下,红了的眼眶显示得很明白,她在睁眼说瞎话。

 “眼睛都红了,不是哭是什么?”

 他向来有话直说,从来不懂什么叫转弯抹角。

 原本就快要溃堤的泪水再也抑不住冲动,豆大的泪珠就这么掉下眼眶,连带揪紧了他的心。

 “谁欺负你?告诉我,我替你讨回公道。”

 她摇头,梗在喉间的话语难以吐出,只是低着头想要拭去泪水,却反而沾了手。

 慕易扬生平第一次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对了,手帕,这时候应该要拿手帕,记得电视上好像都是这么演的。

 不过找了半天,他只找到一条三天没洗的巾,还是他练柔道时用来擦汗的。

 “不用了。”她撇过脸,背着他哽咽。

 三两下叫他解决五、六个人绝对没问题,但是叫他安慰女孩子,简直比登天还难。

 “是不是男朋友欺负你?”

 她点点头,伤心地嗫嚅:“他好可恶,我再也不理他了。”思及男友的负心,眼泪溃决得更加肆无忌惮。

 “别哭。”他威严地命令,引来她的娥眉深锁。

 “我意思是…不准哭!呃…不对。”越急越说错话,他的脑子里尽是命令句,这辈子从没安慰过人,他到底该说些什么话才能哄她?

 “你放心,我会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不说还好,一说她反而哭得更加伤心绝。

 “你不用管我。”她转身离去,只想找个没人的地方躲起来哭个够。

 他无法坐视不管,更不可能留她一人,她一直走着,他也只好一直跟着,两人就这么走在路上,哭哭啼啼的女生后头跟着一个男生,理所当然引来了不少好奇的目光。

 慕易扬厉眼一瞪,吓得那些指指点点的路人不敢再多话,此时低头啜泣的朵兰一不小心撞到了一个看来凶恶的男子。

 “喂!你眼睛瞎啦──”男子停下脚步正要发飙,却被她身后的恶灵给吓得一时噤声。

 “对不起…”她愧疚地嗫嚅。

 “没、没关系,呵呵…”男子自动让开一条路,胆战心惊地瞄着她的“背后灵”看也知道那人不是好惹的,最好别轻举妄动。

 有煞气十足的他跟着,走到哪里尽是康庄大道,让路的让路,回避的回避,没人敢挡她的路。

 走累了,她便坐在路边啜泣,而他则静静地守在身边,瞪着每个经过的好奇路人,怕死的最好别瞄。

 也不知哭了多久,朵兰只感觉到自己的眼睛和鼻子又麻又肿,她现在的样子肯定很难看,开始后悔了,自己应该躲回宿舍棉被里哭才对。

 她抬起头,半掩着脸,用着重重的鼻音问:“我这样子会不会很丑?”

 “不会。”

 “眼睛是不是肿得很可怕?”

 “不是。”

 “鼻子也红得像小丑对不对?”

 “很红,但不像小丑。”

 “又红又肿,当然丑死了。”

 “一点也不。”她怎么会丑,不管何时看她,她都美丽得令人移不开眼。

 “别安慰我了,没用的。”她有些负气。

 “我说的是实话。”

 他的认真令她感到有些好笑,这人肯定审美观有问题,哪有人哭红了眼又肿个大鼻子会好看的,慕学长的话她只当是安慰罢了。

 当情绪发告一段落,难堪逐渐取代了悲伤,大庭广众之下她反而羞了。

 “好丢脸,脸丑成这个样子叫我怎么回去。”

 一件长袖薄衬衫披上了她的肩,她讶异的目光向慕易扬没多少表情的侧脸。

 “用衣服遮住别人就看不到了,躲到我后面,我送你回去。”

 她疑惑地盯着他,从刚才到现在,学长始终默默跟着她,他的义气颇令她感动,看不出平常严肃有余的人,居然还有这么体贴的一面。

 他被她大胆直视的目光盯得有些燥热,羞赧地背对她。

 “再不走,会有更多人围观。”

 他大步往前,她则赶忙跟上,他像是一个领航者,沉稳地走在前头引领着她,这是她第一次细细观看他的背影,如此坚毅而厚实的臂膀无形中给人一份安全感,她知道他很高,也很壮,但从没这么近距离欣赏过。

 他的步伐很大,害她走没两步就要用跑的才能跟上他。

 真是的,这样叫她怎么躲在他背后呀!朵兰不咕哝一声,干脆抓住他的衣服,整个人几乎是被他的力道拉着走的。

 时值晚餐时间,下了课的学生纷纷出笼,大学城周遭挤满了高唱空城计的学生,充斥在学校四周的巷道里。

 挤在人群之间,朵兰很难不被旁人给挤到一边去,虽然她身材比一般女子高挑,却也难敌人汹涌,眼看着自己快要被人群淹没,慕易扬有力的手腕往后一横,将她拉回身边护卫在臂弯下。

 他一向讨厌这种饿鬼出笼的拥挤情况,通常他都是买便当回住的地方吃的,要出门也会痹篇这段尖峰时间。

 离开了拥挤的人群后,他绅士地放开她,但她却没有要放手的意思,反而小女人地拉拉他的手臂,引得他纳闷地回头。

 “我肚子饿。”她咕哝道。

 “是吗?你想吃什么?我帮你买便当。”

 “我们到这家餐厅吃饭好不好?”她指着一旁的餐厅,看起来比别家高级的装潢,透了高于别家的消费,这样的价目对学生而言是贵了点,不过她现在好想慰劳自己一顿喔!

 “你不是想回去?”他以为她想尽坑阢回宿舍掩盖那张哭花的脸。

 “我改变主意了,想先吃东西。”

 慕易扬盯着眼前布满花朵装饰的门面,冷汗直,透过玻璃帷幕,里头单一的粉红色系看得他头都晕了。

 “你要不要换一家?”

 “人家想进去嘛,好不好?”

 她早就想来这家店了,每次经过都忍不住多看一眼,也因此她用着好期待的眼神向他乞求。

 就算修炼千年也难抵她一句撒娇,也因此现在的他才会坐在店内,清一的女客中,他是唯一与周遭景物不相称的魁梧男人。

 倪朵兰点了一客最贵的客饭,饮料也是最贵的,她也顾不了什么丑不丑的了,吃饭皇帝大,人在难过时更要对自己好一点。

 “好好吃。”她足地吃着,猛然抬头看到学长的样子,忍不住失笑。

 一个大男人用着可爱猫咪图案的汤匙及大头狗图案的餐盘,怎么看都怪矣邙不协调。

 在旁人目光熠熠的盯视下,面前的食物他很难下咽,只感觉自己像是马戏团里耍宝的猩猩。

 “学长好可爱,脸都红了耶!”

 “饶了我吧,别用可爱这两个字。”

 他浑身不自在,不过看到她再度绽放了笑容,也罢,只要她开心就好,他就牺牲到底吧!

 喂了肚子,她提议要去游车河,嚷着要他载她去兜风。

 “干脆我们去明山看夜景。”她兴奋地提议。

 “这样好吗?”他有些担心地问,对于她一改之前的郁闷转为过度的开朗,有些不放心。

 “安啦!我才不会为一个负心的男人伤心那么久,再换不就得了!”

 这番话令他心里怦怦跳。也就是说他还有机会喽,不过这样会不会太乘人之危了?

 拗不过她的央求,就随她去吧,如果可以减少她的伤心的话,他会答应她任何要求的。

 他先载着她去逛士林,然后绕到淡水河边,循着山路往明山上飙去,带着在士林吃剩的零嘴和啤酒,来到一处草地上,俯瞰整个台北夜景。

 一路上她的情绪一直很High,与傍晚时伤心绝的她判若两人,他坐在草地上看着她又叫又跳的,脸蛋因兴奋而红扑扑地煞是动人。他假想着自己与她是一对恋人,痴痴地望着比花还娇媚可爱的她。

 朵兰在草地上玩着以前在美国学体时学会的前空翻,以发自己过剩的精力。她十项全能,任何运动一学就会,但在他眼里,她这种体特技只有惊险万分可以形容,令人不捏一把冷汗。

 不一会儿,果不其然看到她因失去平衡而瘫平在草坪上,他火速冲过去,神情因为太过紧张而显得凝重吓人。

 “你还好吗?”

 得到的反应却是她的大笑。

 “瞧你紧张的,好像以为我会死掉似的。”

 有那么一瞬间,他真的以为会失去她,在见到那开心的笑容后,才真正松了口气。

 “吓人这么好玩吗?”轻斥的语气中充满了无奈的宠溺。

 “我头好晕喔。”

 “你啤酒喝太多了。”

 “怕什么,我酒量好得很。”

 仰望满天星辰,朵兰陷入沉思。这里有着尘烟弥漫的都市里所没有的清澈,少了光害的阻挠后,夜空褪去了薄纱,天幕镶满了星星,繁星点点、汇成河。

 浩瀚的星空和自身的渺小成了明显的对比,人生在世,有什么是永恒的呢?

 当高亢的情绪逐渐沉淀,内心深处的一抹孤寂便悄然爬上心头,此刻她突然好想找个人倚偎,消除一身的疲惫,而慕易扬正是最佳选择,理由很简单,这里除了他之外没有别人,他的肩膀厚实有弹,正是最舒服的枕头。

 她很自然地借靠一下,还调了个舒服的姿势,丝毫没想到自己的随兴对他有多大的影响。

 “喂…这样不好吧?”他的良心过不去,因为男女授受不亲。

 “有什么关系?”

 “让人知道会误会的。”

 “我都不介意,你介意什么?”她好奇地转过脸观察他的表情,像是发现了新大陆。“原来你这么单纯啊!”她的嘲笑引来他的轻斥。“是正直,你这么不规矩,我只好矜持点。”

 “你好无趣。”

 “我一向如此。”他知道自己的缺点,太正经、又不够浪漫,但是他无法对她做出越轨的事情,那有违自己的良心;不过脑海中另一个声音却又骂他笨,大好机会不把握,反而落得被骂无趣的下场。

 天晓得,此刻的他有多么热血澎湃,在感情饥渴之际,她又这么毫无防备,如果不保持适当的距离,他害怕会抑制不了内心的冲动,他单手捏扁手上的饮料铝罐,稍微宣了因为望所带给他的紧绷。

 这人虽无趣,却令人感到安心,他这么正直,她反而更大胆了。

 也许是酒作祟,原本多话的她,随着昏沉的心绪而变得沉默,不知过了多久,慕易扬终于发现不对。

 “学妹?”轻轻推了她一下,发现她不动也没反应,这种状况只有一种可能。

 果然,她睡着了。

 “别睡,会着凉…的。”

 他怔怔地瞪着她布满新泪的容颜,又看了看一地的空啤酒罐,他傻了,她竟然把一打的啤酒全部喝光!

 慕易扬这才领悟到她之前的笑容都是装的,可见那个男人在她心中的分量有多重,重到恐怕她心中再也容不下任何人,更别妄想自己还有希望了。

 “呜…臭阿杰…”她像个任的小孩在噩梦中呜咽,不断喊着那个男人的名字。

 他默默为她盖上外套包住冰冷的身子,明知自己无望,却不忍心让她着凉。

 她怎能如此残忍地对他,毫无警觉地醉倒在他怀里,心里想的却是别的男人。

 爱她啊,满天星辰为证,他只能将这份情感锁在宝盒里,尘封在内心深处,成为一个永远无法袒在阳光下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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