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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从来不知道心神能如此受影响。

 她的喜、她的忧、她的怒、她的笑,时时刻刻牵引着他。

 而她的泪,像是滴在他的心上--

 他的剑尖滴着血,她的脸上着泪。

 她伤心困惑的伸手触碰脸上的泪,茫然地看着他,问:“这是什么?”

 他喉咙紧缩着,不知该如何告诉她,只能沉默地将她拥入怀中。

 如果可以,他宁愿她、不远不懂…不懂泪是什么呀…

 昏中的她,眼角又滑下了泪,他除了替她拭泪,依然什么也不能做。

 他开始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

 “你不回他身边行吗?”

 黑夜将尽,白从地平线的那一方缓缓升起。

 柴火已渐燃尽,冒着袅袅白烟。

 玄明起身,将土堆踢到馀尽上,确保它不会再起。

 灵儿看着他,皱了皱鼻头。一夜无话,他第一句就问这个!真是扫兴。

 昨晚上自从他突然用他的嘴堵住她的话,搅得她犯病后,他就不肯再开口了,无论她怎么问,他就是不搭理她,只是靠坐在一旁树下假寐,一副倦极休息的模样,害她到了最后也不好意思再吵他,只好也窝在火堆边睡觉,假装忘记自己被爷纷赶回昆仑山的事。谁知道大清早的,这家伙就戳她伤口。

 “你就那么想赶我走?”轻哼一声,灵儿斜眼瞄他:“我知道了,你是想支开我之后就溜走对吧?我才不会上你的当咧!”

 开玩笑,好不容易到了中原,她不玩个够本才不要回去呢!

 而且难得遇到这种复杂的事,不跟着看后续发展就太浪费了!

 再说,谁规定爷叫她回去,她就一定得回去呀!会怎么说她也为了这件事浪费了三年时间,她想知道结果也不为过吧?

 哼,她偏偏就要留下来看戏!

 做了一个鬼脸,她赌气地对着玄明拉眼吐舌。

 玄明面无表情地睨她一眼,不再多说什么,把东西收一收,动作快速地起布条。

 “你为啥不能晒太阳?”看着他的动作,灵儿心思一转,想起天山脚下的竹青曾说过这件事,不觉好奇的问。

 他紧抿着,一个字都不肯说,好了布条,拎起行囊就走。

 见他不回答,她也不在意,反正爷以前也是这样,她早习惯了。

 脚步轻盈地跟在玄明身边,她轻松写意地再接再厉的问:“我们现在要去哪?”

 他仍是一声不吭。

 “去南蛮吗?”她心情愉悦地再问,只差没开始哼起歌来了。

 玄明嘴角微微搐,没理她,继续朝南方走,可灵儿依然自顾自的发问,哇啦哇啦的,也不管他有没有回答。

 一刻钟过后,他开始怀疑他那位结拜兄弟怎么受得了她。

 一天过去,他有了一个最初的结论,在这世上,只要是母的,无论是人是神是妖--都很唠叨!

 **

 走过秦岭,渡过长江,一路上,风景秀丽,越往南去,越见青翠花草。

 中原的风光是灵儿没见过的,江南的景致更是灵儿没瞧过的,更别提那些在关外大漠中未见生长的花花草草。

 无论是骑马、坐船、走路,她总是东张西望、左看右瞧,看到什么新鲜事,就会扯着玄明的衣袖好奇直问。

 只要一进乡村城镇,她也不管什么男女授受不亲,总是紧紧抓着他的手,硬拉着他逛大街。

 “你总是这样子吗?”

 一,才刚到庭,进了长沙,她就又拉着他逛街,玄明终于忍不住开口。

 “什么样子?”

 “这个样子?”玄明蹙眉举起被她握住的手,摇了摇,她的手仍紧紧地攫着,没有松掉的意思。

 “嘎?”她发出无意义的声音,没握着他的小手直指着左方小摊子,跳过他的问题好奇问道:“他们在吃的那个白白软软的是什么?”

 他别了一眼,回道:“豆腐脑。”

 “那个…是什么做的呀?”她盯着人们手里的碗中直瞧,头也不回的问。

 “黄豆。”

 “黄豆?那是素的罗?看起来好好吃喔…”灵儿回头看着地,眨巴着无辜的大眼,口水都快出来了。

 他瞪着她瞧,突然觉得头有点痛。

 没多久,他就发现自己替她买了一碗那白白软软加了糖水的甜食。

 因为她不肯松开他的手,他只好帮她端着那碗白花花的豆腐脑。

 她舀了一汤匙送进嘴里,眯着眼,一脸幸福的道:“好…好好吃喔。”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他眉头仍然深锁,坚持要知道答案。

 “啊?什么?”她一口接着一口,在眼滴溜溜着转,含糊着又试着将话题带开“这个很好吃喔,你要不要吃一口?”

 他摇头,再开口,她却已经主动舀了一汤匙,凑到他嘴边。

 “吃嘛吃嘛,很好吃耶--”

 她几乎是半强迫的那东西到他嘴里。意识到一旁突然安静下来的人声,玄明不觉有些尴尬,在斗笠下的脸莫名烧红。

 察觉自己脸上奇怪地热烫,他开始懊恼自己前些天为何要听她的话,将那些费事的布条用斗笠代替。

 虽然说南方照的确没沙漠严重,而且他的皮肤在这些年中其实也已不再真的需要到密不透风,带着笠帽的确是更她的解决方法,至少较没之前那般引人注目。

 但是,布条也有布条的好处,就像现在--

 她了他一汤匙还不足,兴匆匆的又自了一匙送过来。

 懊死,他知道他不该放任她这样没现没矩,一个姑娘在大街上喂食男人像什么话?

 可是,偏偏他就是无法拒绝她,一张嘴每每在她送豆腐脑过来时,默默张开下那绵密香甜的白滑。

 “很好吃吧!”灵儿眼含期待地问。

 他沉默半晌,只觉得舌头不知为何突然打结,久久才在她期盼的大眼下,闷哼了一声,同意她的话。

 **

 “你还没回答。”被她找到另一个摊子上时,玄明低语提醒。

 低头把玩着摊上首饰,灵儿闻言不觉翻了个白眼,他还真是念念不忘耶。

 其实说真的,她也不是不愿意回答啦,只不过…

 灵儿小睑一红,只不过她自己也不晓得为什么,以前她和爷在一起,也不会这样人啊,可是她就是想握着他的手嘛,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她好怕她一回头他就会不见了。

 在人少的地方,她还可以靠嗅觉找到他,可是一进了城镇,人多到她都快不能呼吸了,他要是有心想丢下她,只要一转身,就可以消失在人群中了,不像是在大漠或是在荒野…

 再说,他的手又大又温暖,握着他的手,莫名让她心底有股踏实感,好象只要握着,不管到哪都没关系,因为他就在她身边,让她好安心嘛。

 “灵儿?”见她低头不说话,他不觉再开口。

 她回过神来,不想回答自己奇怪的心态,只随手抓了样东西,假装很感兴趣的问:“这是什么?我以前从来没见过,你知不知道?”

 玄明看了那东西一眼,拧眉瞧着她,道:“是吗?那你头上的那个是什么?”

 灵儿一愣,再瞧手里的东西,蓦然红了脸,因为她手上抓着的是支簪子,她看了忙改口道:“我的意思是说,那上头的花样是什么花?我觉得它很漂亮,所以想知道花名嘛。”

 一旁小贩听了,笑咪咪的回道:“那上头雕的是桃花呢。”

 “桃花?”灵儿重复念了一次,边把玩着手中发簪,越看就越觉得它还真的好看。

 小贩见状,补充道:“姑娘喜欢桃花,可以到北门外的七里坡去瞧瞧,这时节那儿的桃花开得正盛呢。”

 “喜欢?什么意思?”灵儿眨了眨眼,再次听到这词儿,可让她的好奇心又冒了出来。

 “咦?姑娘方才称赞桃花美,不就是喜欢桃花吗…”小贩有些疑惑的笑问。

 “那就是--啊啊啊--”

 话没说完,就被玄明拉着往前走。

 “等等,我还没问呀--你要带我去哪里啊?”灵儿一手被他拉着,一手抓着发簪,一下子还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玄明暗自咕哝了一句,不知该如何回答,下一瞬他口就道:“你不是想看桃花?我们这就去瞧。”

 “啊?真的吗?真的吗?”灵儿双眼一亮,兴奋地攀住他的长臂。

 话才出口他就后悔了。该死,他在干嘛啊?现在都已经快到那人的地界了,他竟然还提议走回头路去看桃花,又不是闲得发慌!

 他张嘴改口取消,但一见到她那兴奋的小脸,那些字句就全梗在喉问,结果最后他还是点了头。

 “呀!好啊!”她见状与奋的又蹦又跳,笑容满面的。

 看到她的笑容,他认命地叹了口气,这才发现,自己越来越拿她没辙了。

 **

 桃花林从湖边延伸至山林里。

 粉的桃花开得满树、满山,将世界染成一片粉红。

 灵儿看得张口结舌,好半晌才回过神来,张开双手冲了过去。

 “哇!好漂亮啊--哈哈哈哈--”

 风一吹,粉花瓣在空中片片翻飞,她快乐的在桃花林里跑来跑去,花儿落在她发上、手上,像飞雪。

 “玄明玄明,快看、快看--”她倏忽冲了回来,笑的叫着:“好多挑花啊!这花儿比刻的漂亮多啦!”

 看她如此高兴,他嘴角不觉也牵起一丝浅笑,伸手将她具头上的花瓣拿开,他叮咛道:“小心脚下树根。”

 “我知道!”她冲着他笑,一转身又跑远去,兴奋莫名地在桃花林问穿梭,像孩子似地拿手巾捞着被风吹落的粉桃花,身后长长的发辫随之晃

 他看着她东跑西逛,然后她像是发现了什么停了下来,看着那阵阵被风吹落的花雨发愣,不一会儿她突然兜着那堆落花冲了回来,双眼晶亮激动地叫道:“玄明,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我知道喜欢是什么意思啦--”

 她在最后脚下还是被树根绊到,所以几乎是飞扑进他怀里的。

 玄明紧急抱住了她,但因她手中满是花瓣,她嘴里更是吃到一片,可她的兴奋却丝毫未减,也不觉得自己被他抱着有啥不对,这回她更是不担心他会让她跌倒,只是挂在他身上啪啦啪啪的说了一串:“喜欢就是喜怒哀乐的喜呀,红姊说喜和恶是相反的,喜欢和生气是完全不一样的,她以前和我说过,我当时者搞不清楚,现在终于懂了!”

 她了口气,笑着继续道:“所以喜欢就是我觉得挑花很漂亮,我想天天看到它!只要看到它心情就很好,那就是喜欢啊!所以我觉得豆腐脑很好吃,因此我可以说我喜欢豆腐脑,我觉得桃花很漂亮,所以我也可以说我喜欢桃花,对不对?对不对?”

 他看着她红扑扑的小脸,一时之间,竟无法移开视线,只觉得她好耀眼!好半晌,他才点头。

 “啊!我又学会一个啦!”灵儿发出银铃般的笑声,开心的口就道:“这样子我知道怎么用啦!”

 她说完就又跑开,小手围在嘴边对着桃花林大声叫道:“我喜欢桃花喔!”

 她话才喊完,山中就传来回音。

 我喜欢桃花桃花桃花…

 灵儿一听有回音又喊道:“我喜欢红姊!”

 我喜欢红姊红姊红姊…

 她玩得兴起,深口气再道:“我喜欢豆腐脑--”

 我喜欢豆腐脑豆腐脑豆腐脑…

 “哈哈哈哈--”她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灵儿笑弯了,好不容易过气来,她一回身看到站在不远处的玄明,只觉心中一暖,不由得对他挥手喊道:“玄明,我也喜欢你喔--”

 他一怔,愣住了。

 “她说了一遍还不够,还再度将小手围在嘴边,像是怕他听不见似的,笑着重复道:“我、喜、、你--”

 他气一窒,心跳忽地停了,跟着才又急剧跳动起来。

 她又随着风旋转起来,和飞舞的花瓣笑玩着。

 玄明看着她,久久无法动弹。

 然后,当她重新飞奔回他怀里,当他再次抱住她软软小小香香,还满是桃花的身子,他的心跳竟渐渐快了起来。

 这是第一次,数千年来的第一次!

 第一次他不是在战场上心仍跳得如此之快,第一次有人这样正大光明、毫无保留的说喜欢他!

 包是第一次…他如此渴望一样东西,不想放手--

 **

 黄昏时分,夕阳西下。

 因为灵儿贪恋花,待玄明和灵儿往回走时,夜已渐渐拉开黑幕。

 星子爬上树头,大道上人烟渐稀,大地安静下来。

 一路上,玄明因那新发现的认知而心不在焉,一个不小心走岔了路,等他回过神来,两人早已走错许久,幸好方向还是对的,错过了大城,倒是走进了小镇。

 怕她饿了,他一进镇就直往客栈走。

 “小二,来壶热茶!”一进客栈,灵儿便扬声唤人。

 “来啦!”小二哥见人来忙将抹布朝盾上一甩,拎着大茶壶就了过来“客倌,两位吗?”

 “对。”灵儿笑咪咪的点头,拉着玄明到一旁找了个位子坐下,不由得吐了口气:“呼--”

 “两位客倌要住宿吗?”小二哥拿着大茶壶替他们加着烧烫的开水,殷切的笑问。

 “咱们用饭而已。来几样素莱,两碗白饭就成了。”玄明开口。

 “了!”小二哥闻言,一躬身,俐落地拎着大茶壶就往厨房里跑。

 灵儿捧着茶杯轻啜了一口,然后足地叹了口气“啊,走了一天还有热茶喝,真是不错--”

 “累了?”

 灵儿摇了摇头,笑笑回道:“还好,这儿凉爽多了,没大漠里那般热。对了,听说南边水更多,是真的吗?”

 他摇头!道:“南方水气虽重,不过也热,热。”

 “咦?客倌连夜赶路是想要往南吗?”店小二送饭菜上桌,闻言楞了一下,忙多嘴劝道:“两位客倌如果想往南去,还是在咱们店里住一个晚上,明儿个天大亮再上路比较好喔。”

 “为什么?”

 他看了看左右,俯身低的声音道:“不是我想替掌柜的多赚两位的银子,其实咱掌柜的也不准咱说,怕坏了咱们镇上的名声,可咱实在不想看您俩丢了小命…”他顿了一顿,道:“不瞒您俩,咱们镇外南方五里处有座荒废已久的宅院,白天的时候还好,但每每一到晚上,就会…闹鬼。”

 “闹鬼?”灵儿一听登时瞪大了眼。

 小二哥紧张的了了下口水,再次瞄了瞄周围,像是怕被人逮到似地!低声再道:“那宅子闹鬼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从我小时候就有了,长辈们从小就告诫咱们不准去镇南的树林里玩,老实说,咱们也没啥人敢去。那林子常常有人一进去就没了踪影,咱以前都以为那只是了路,前几年,咱赶夜路送货,经过那林子时,明明就已经有刻意绕远点,谁知还是了路,像是被下了葯似的,咱当时能捡回一条命,还是因为脚下绊了一下,跌了一跤,摔疼了才回过神来。结果怪怪,我一抬头却发现自己人在那大宅院前了,最恐怖的是,那屋子分明荒废已久,里头却传来女人的哭声,吓得我,连滚带爬的掉头就跑。”

 “真的?”灵儿大感兴趣,整个人凑上前去。

 玄明却无动于衷地吃着饭,对这乡野鬼故事不怎么感兴趣。

 “当然是真的!”见灵儿那么捧场,小二哥像是遇到知音,掏心挖肺的道:“事实上,这些年在夜里赶路的人总会不见几个,只是都没人注意,咱自从遇到那事之后,才开始注意,结果去年一年下来,从咱们镇上经过要到南方去的,就已经失踪十来个,怕都是被鬼去了。”

 “你们怎么没去找人来捉鬼呢?”灵儿好奇的问。

 “咱们也是有找过人,可进去那林子里的…”他白着脸道:“都没再出来过…”

 “咦?你们找过?那捉到鬼有赏金罗?”她听了双眼一亮,满脸兴致

 玄明一见,突然有一种大事不妙的预感,忙开口:“灵儿--”

 可惜来不及了,因为小二哥虽然疑惑,还是点了头,回道:“是啊。”

 “真的?那太好了!”她一拍手,回头就揽着玄明的手臂道:“走嘛走嘛,我们去看看好不好?”

 “什么!”小二哥一听吓了一跳。

 玄明则是头痛的看着她,硬下心肠道:“不行,我们还得赶路。”

 “求求你嘛,就只有一下下嘛!而且反正我们顺路啊!你就当做好事,顺便帮人捉一下鬼啊!”“你就不怕看鬼反被鬼抓?”他没好气的挑眉。

 “唉呀,不要这样说嘛,虽然我很蹙脚,可是你法--不是,你武功高强嘛!”灵儿娇笑阿谀奉承着。

 小二哥两眼剩得如铜铃般大:“大侠,你会捉鬼!”

 灵儿闻言忙对小二哥道:“对啊对啊,他很厉害喔,两三只小表,他不会放在眼里的,你放心吧,咱们一定帮你把那只鬼给捉到!”

 **

 天知道他为什么会站在这里!

 看着那漆已斑驳落的朱门和铜环,他在心底暗暗再叹了口气。

 “呀呀,到了、到了!我们进去瞧瞧吧!”灵儿冲着他咧嘴一笑,伸手就要推门。

 “等等!”他倏地抓住她的手,脸色凝重。

 “怎么了?”她不解回头。

 玄明凝神注目那残破的宅院,颈上寒竖起。虽然眼前的一切看来十分安静无恙,但直觉告诉他情况有些不对。

 宅院外种了好些青竹,绿色的藤蔓猖狂地爬满白墙,墙上的琉璃瓦不知在何年何月掉落了几片,留在上头的瓦片也没多完整,多数都有些破败。

 咿呀--

 突地,紧闭的门扉自个儿打了开,从紧闭变成半掩。

 “吓!灵儿吓了一跳,倒口气,不觉缩回了想推门的手,紧紧回抓着玄明的大手。

 一片似有若无的香气在门开后从宅院中传来。

 “在这里等我。”他闻到那香味,神色一凛,出了间长剑,走进门去。

 “不要!”

 灵儿张嘴抗议追了上去,却见他头也不回的沉声喝道:“别进来!”

 被他一喝,她骇了一下,停下脚步。

 冷风袭来,灵儿不由得瑟缩起来,她看着他的背影,只觉得他突然杀气大增,就像那天在敦煌一样,她没来由地害怕起来,不朝前踏了一步,开口唤他:“玄…”

 “不要进来,待在外面!”玄明厉声道。

 “才…我才不要一个人留在这里!”灵儿鼓起了勇气,说着就要进门去,谁知那红色的大门突地砰然关上,发出了巨大声响,还获了几片红漆。

 “啊!灵儿一惊,扑了上去,又慌又急地推门,谁知这回门却怎样也推不开,她忙拍打着门叫道:“玄明?玄明!”

 “我没事。”他在门内握紧了剑把,依然看着前方,不敢稍有松懈,只开口代道:“灵儿,听我说,回去找你的爷,千万别进来,懂吗?”

 “不懂!”他的话让她更加惊慌,灵儿着急地道:“算了,我不想看鬼了!你出来!快出来啊--”

 一片红雾从宅院的南方拢聚。

 懊死,他太小看这妖怪了!

 因方才一时大意进了毒香,他本以为可以靠一己之力除掉这小妖,他没把握能同时保住自己和灵儿,所以才不让她进到这妖怪所下的结界,可现在看那红雾…

 若他没将水玉拿来封印炎儿,那这妖根本不算什么,但如今,只怕他会被对方一口了。

 玄明盯着那越来越浓的红雾,冷汗从额际冒出,道:“我不行。”

 “为什么?”灵儿惊恐的趴在门上,不解。

 “因为那不是鬼,是妖。”他一咬牙,道:“走!我中了毒,维持不了多久,你快走!”

 “我不要!你不出来,我就进去!”灵儿听了又惊又气,她退了几步,决定放弃这破烂大门,直接飞过墙去,谁知她住上一跳,却被某种东西弹了回来。

 “唉呀,好痛!”

 “快走--”

 灵儿小手直颤着,她捂着嘴,恐惧地看见绿瓦白墙内缓缓逸出了淡淡红雾。

 “你等着,我去我爷,我马上把爷找来!”她说完转身就险,急慌慌地去搬救兵!

 玄明听见她远去,心头总算放下半颗石头。

 金蛇天生百毒不侵,他知道只要他挡住这妖怪,只要她跟着那人,她就不会有事!

 红雾铺天盖地而来,带着异香,越来越浓、越来越凝重,将他团团围住。

 然后他听到了一声渴盼不安的女音。

 回来了?你回来了吗?

 无数条红色的丝线从后随风拂过他的脸庞,他一惊,忙回身举创斩去那些红丝,断线的红丝飞散,一个红色的身影却突如其来从身后抱住了他。

 他被那红影一抱,突然没了力气,长剑虽仍握在手中,却无力举起。

 “放手…”他奋力推开那具身影,咬牙回身,冷声喝问:“谁?”

 我啊,是我啊…你忘了吗?忘了吗?

 “灵儿?”一见那张脸,他不由得一愣。

 红色的身影靠了过来,偎进他的怀里,伸手楼着地的颈项,靠近、靠近、再靠近。

 我等了你好久、好久…

 她星眸半闭,昂首贴着他,渴望地轻声说着。

 擦了胭脂的,红动人。

 “你…胡说什么?”

 没见过她如此柔媚的这一面,不觉有些惑,握剑的手,更松了。

 我好想你、好想你呀…

 她贴着他耳鬓厮磨着,吐出红的语音,带着哀切的爱怨。

 “是吗…?”

 头好昏,他声音嘎哑、气息地想维持清醒,但她的声音一直在脑海中盘旋。

 我爱你呀…爱你…

 她另一只小手贴上他的膛,红色的衣袖在空中飘

 “真的?”

 他双眼迷茫地瞧着她。

 当然。

 她的贴了上来,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

 “唉呀!”

 才刚冲到林子外,灵儿就撞到了人。

 “怎么?又遇到了妖怪?”

 好的声音?

 灵儿闻言一抬头,看见的竟是爷,不觉呆问“爷?”

 她跟了他三年,她的习,他还不了解吗?

 他面无表情的哼了一声,不过在看到她无恙时;心下还是松了口气。

 他没想到她没回去,反而找着了他要找的人,所以从长安附近追踪玄明时,一时间还差点追错了方向,只因这小金蛇叫玄明改变了行装。幸好地察觉情况不对,又回到长安重新找起,遇到了卖马给他们的人,才知晓她竟跟了他给拜兄弟。

 接下来才一路跟上,结果灵儿跟了那人,他反而好追踪,不过若非他知道她爱管闲事,只怕方才在前头又要错过。

 “怎么回事?他人呢?”不见玄明身影,他不觉皱眉询问。

 震惊过去,她被他一提醒,猛然又想起危急情况,忙抓着他的手,焦急地叫道:“爷,你快救他!他中了毒,被关进那屋子里了,我进不去!快呀--”

 他一惊,沉声询问:“在哪?”

 “这边这边!”灵儿转身就往回冲,在前面带路。

 他们很快回到宅院前,红雾如水般从屋檐上漫出,他闷气出蚩尤刀,挥刀一砍,大门应声而破,红雾也被刀风边散开。

 两人双双冲了进去,庭院中却不见人影,只是处处飞散着红褐色的破碎布条和丝线,有些挂在树上,有些则在地上,另一些则在空中翻飞。

 灵儿定睛一看,赫然发现宅院内处处是那奇异的暗红色,白墙上像是遭人恶意洒,这边一块、那边一片,连她脚下的青石板上都有那种诡谲的泽,那颜色像是被拖行过,

 她顺着那颜色瞧,只见那颜色一路进到了草丛里,草丛间则出了数白骨!

 她倒口气,退了一步,脚下似踩到了东西,喀嚓一声。

 她低首,却发现自己踩到了一只手,只是那手掌上没有,只有骨头,她踩碎了某人的小指--

 “哇啊--”她惊得大叫,急急退回爷身边,给结巴巴的指着那枯骨和那暗黑暗红的颜色道:“那那那…”

 “是血。”他拧眉。

 “玄明?玄明,”灵儿闻言一惊,焦急的大叫。

 “放心,他应该还没事,那血干掉很久了。”他话声方落,突听宅院南厢的位置传来轻微声响,不觉一凛。

 灵儿也听见了,两人对看一眼,双双朝南厢飞奔过去!

 **

 啊--

 一股刺痛从腹中传来,她痛叫一声,退了开来。

 玄明看着她,着气,汗水浸了衣衫。

 为什么?为什么要伤我?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她抬首,小手捂着腹侧剑伤,眼中尽是伤痛。

 “你不是她…”他紧握着剑,气息依然混浊,但眼中却恢复了一丝清明,嘎哑的说:“你不是灵儿…”

 不…不…

 她看着他,摇着头,摇着,用力摇着,红吐着同一个字,黑色的长发在风中狂飞舞着,一字比一字凄绝。

 不…你是我的…我的…

 她侧仍着血,原在伤口的手却不再着,她两手染着鲜红的血,渴求地向他伸着,神态疯狂地朝他走来。

 你说你爱我的…你是爱我的…

 虽然明知眼前的女人不是灵儿,但那张脸却教玄明陷入惑。知道自己因那毒陷入幻中,他一咬牙,划了自己大腿一剑,疼痛让他清醒过来,再望去,红衣女子已是另一张脸,但那神情却同样哀绝。

 你说你会带我去看海的…

 你说你会守着我一生一世,永远对我好的…

 她一句句诉说着当初所听到的誓言,泪如断线般的珍珠滑下白玉般的容颜。

 你不是最爱我穿红衣吗?你看看我、看看我啊…你怎能忘了我?怎么能够忘了我!怎么能够忘了我--

 她眼中的爱,成了恨。

 她步步进,神态凄厉地嘶喊着,伸出利爪朝他扑来。

 玄明一惊,侧身闪过了她,长剑随即挥砍过去。

 灵儿和霍去病在同时闯进南厢庭院,红衣女子回身,和灵儿打了个照面。

 “红姊!”灵儿看见她,一呆,惊叫出声。

 红衣女子一愣,停下了动作,她看着灵儿,有些惑。

 玄明闻声也一征,剑势也为之一顿,长剑停在女子身前。

 红衣女子仍瞧着灵儿,她气焰全消,恍若醒觉。

 恍惚间,过往记忆都在眼前飞逝而过,昆仑的山、大漠的沙、瀚海的风,相遇、离别,相遇又离别,一幕幕在眼前窜着。

 男人的脸。

 她的男人的脸,无数个男人的脸,一张张惊恐的脸…

 “红姊…?”灵儿往前踏了一步,惶惑地确认着。

 再回神,眼前只有那闪耀着银光的剑,看来像大漠的骄

 红衣女子看着灵儿,笑了。

 笑得凄凉,也释然。

 下一瞬,她投身长剑,让那银白的剑,穿透她的、她的骨、她的身…

 和她那早该死去两百年的心…

 玄明要缩手已是不及,长剑早已刺穿她的口。

 “不!不要啊--”灵儿惊叫,跑了过去.接住她倒下的身子,哭叫着:“红姊。红姊!”

 “对不起…”她开口,抬手轻抚着小金蛇的脸:“我只是…不想活了…”

 “骗我!你骗我!你不是说做人比做蛇好吗?你不是说你要和那个人一起去过幸福的日子吗?赤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灵儿抱着她,啜泣着。

 “我…错了…”她嘴角逸出了血丝,凄楚地苦笑道:“做蛇还是比做人好的…别听我的…忘了吧…”

 “不要、不要,我不要忘了,红姊你不要死,我们回昆仑去!回昆仑山脚下去!”灵儿激动地哭喊着,热泪滑下了脸庞。

 “嘘…乖,别哭…”她拭去灵儿脸上的泪,嘴角逸出了更多的血,眼神逐渐涣散、蒙,吐出了最后”句:“别学我…别…和我一样…”

 她咽下了最后一口气,微弱的语音消散在空气中,白玉般的手从灵儿脸上滑落。

 “红姊、红姊!你别死啊--你死了我怎么办?你不要丢下我一个啊!”她痛哭失声,抬首仰望玄明,抓着他的衣角,跪着求他:“你救救她、救救她啊!”玄明脸色苍白地看着她,艰涩地道:“她已经…死了…”

 “不!没有的,没有!红姊还没死!”灵儿攀着他的衣,急迫地站起身,满脸泪地哀求道:“你看看,看看呀,她还没死.”

 “灵儿…”他伸抚着她的脸,咬牙狠心道:“她死了。”

 “没有!才没有!你骗我!骗我!”她捶打着他,用力推开他,回身蹲下抱着红姊,哭喊着:“红姊!你醒一醒、醒一醒啊--”

 她一直哭一宜哭,不肯承认红姊已经死去,直到声嘶力竭,直到她再也无法不去面对怀里逐渐僵硬冰冷的身躯已真的没了生命…

 寒风吹过,旭逐渐升起。

 灵儿抱着红姊的尸体摇晃着,埋头啜泣。

 一只大手抚上她的肩头,她抬首,看见玄明不知何时半跪下,陪着她。

 “放手吧!让她安息。”他哑声说。

 灵儿泪眼蒙,神情恍惚地看着他,呜咽喃问:“为什么?为…什么…”

 他无法回答,只能沉默。

 他的剑尖滴着血,她的脸上着泪。

 她的泪光反着朝阳,闪闪发亮。

 “这是什么?”

 像是这时才发现自己脸上滚烫滑下的体,她伤心困惑的伸手触碰脸上的泪,茫然地看着他。

 他喉咙紧缩着,不知该如何告诉她,只能心疼地将她拥入偎中。

 如果可以,他宁愿她、水远不懂…不懂泪是什么呀…

 他紧紧拥着她,直到不远处一道银亮闪烁的光芒刺痛了他的眼。

 那是一把刀,反着晨光。

 他反地眯眼,顺着刀光往上看,这才看见了那男人。

 对方一脸沧桑,那历尽风霜的面容不再像十三年前那般年轻,却更像他数千年前的那位结拜兄弟。

 他们沉默对视着,在对方脸上看见过往记忆。

 头爬上天际。

 天,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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