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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绵续了七十个日子的叛变终于结束了。由封致虚为首率领的一百八十多位好汉,再加上帮内依然对南宫帮主死忠不移的旧部合作,终于在天光大亮之后全权控制了局面。

 南宫劳重新登上卫冕者宝座,心头著实怨叹得紧。

 “天杀的,好不容易休息休出了瘾头,又被你们救出来干这劳啥子帮主…”他唧唧哝哝地抱怨。活像人家放他出来,其实救错了似的。守静坐在他的下首,偷偷对邻座的封致虚扮个鬼脸。

 两位堂主将被制住道的司徒仲架进大厅,五花大缚的娆翠也淌著满颊珠泪跪伏在众人面前,试图以哀天恸地的哭号声博取一滴滴的同情。

 “帮主,您要替我作主呀!我是身不由己的,司徒仲这个恶贼使蛮强迫我,害我失了清白,从此不得不听他的命令行事。”娆翠一把鼻涕一把眼泪。

 “是吗?我同情你,听说副帮主打呼的鼾声,即使躲到关外也听得见。”南宫劳打了个又重又响的大呵欠。

 “我还以为你的清白早在莺燕阁就失却了。”守静炉之搁下一句风凉话。

 封致虚低声制止她。“别再说了。”

 “为什么?”她不服气。

 “因为落井下石是恶劣小人才有的行为。”

 两句对话虽然简短,但座上的重要人物全听见了,几位了解南宫守静的亲友都明白,她向来讨厌听别人训诫唠叨,因此全等著她反相稽。

 但出乎大家意料之外的,她居然摸摸鼻子不吭声。

 半晌,她才悻悻然的丢出两个字:“好嘛。”

 哟!这丫头转啦?这么乖巧!南宫劳与三个大小老婆换神奇无比的视线。

 显然这封致虚是管诫女儿的神奇教鞭。

 “司徒仲,看在你眼光奇差无比,居然挑中一个见风转舵的善变女人份上,我可以从轻量刑。”南宫劳打了个呵欠。

 “爹,你这么好说话。”不安分的女儿再度抗议。

 封致虚按住她的手。她恢复安静无声的最高品质。

 “嘻…”坐在封致虚另外一侧的柳朝云察觉他们的小动作,轻声笑出来。

 笑什么?守静瞪回去,你以为你笑得很美?騒狐狸。

 南宫劳蓄意忽略堂侧的暗汹涌,继续发落叛徒。

 “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陈总管?”

 “在。”大厅对面的陈总管应声起立。

 “废去司徒仲的武功,将这对夫婬妇给我赶下山去。至于其他协助叛的帮众,念在你们一时受到司徒贼蒙蔽,并非当真有心造反,这次老夫一律不加追究。”鹰隼似的枭眼一一扫过跪伏的帮众。“来人呀!带下去。”

 “是。”四名喽罗走上前将司徒仲带开。

 司徒仲从头到尾没出过一声,便跟随呼天抢地的四姨太消失在众人眼前。

 封致虚暗地钦服南宫劳的决断。他的脾气虽然暴躁,脑筋却很清楚,不愧为黑道第一大帮的首脑。

 举凡反叛作,一旦处于被缚的命运,最重要的是企图免罪,因此,首领只需向对方保证不追究过往的仇怨,叛军的斗志自然而然消失,从此归降。

 “这么好心,亏我还历尽艰辛救他出来,讨厌!”守静兀自叽叽咕咕的。

 清空了大堂,灶间的师傅来来回回忙碌起来,庆功的筵席在一盏茶时间便陈设妥当。

 南宫劳邀请四位突击成功的大恩人上座。

 “真没想到我这条老命居然是封大侠救回来的。”南宫劳举杯向他敬酒。

 “那也难说。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希望南宫帮主和在下终有志同道合的一天。”他的措词相当含蓄,但言下之意表达得清清楚楚…倘若阁下拒绝将天机帮导人正途,咱们俩可就“道不同”了,后我是否会再救你的命,或者乾脆杀了你,那也难说得很。

 “自然自然,天机帮纵横江湖十数年,确实也该换点好买卖来做做,帮务更需要招进一些正派人士来打理。”南宫劳算是允诺了他,然而话中自有另一层深意,除了话者本人之外,只怕谁也听不出来。

 守静亮晶晶的眼眸在老爹和票之间搜寻,不太了解他们的对话潜藏著哪些玄机,但有件事情关系到她的权益问题,可非问清楚不可。

 “爹,你曾经说过,逮到疯子虚的人可以当帮主,如今我捉到他啦!你让不让位给我?”

 “你当得来吗?”南宫劳闷哼。

 就是当不来才趁著这个机会提出,也好当众推辞,免得后老爹临时发神经,决定把宝座让给她,自个儿退休去当逍遥老头子。

 满腔解释尚未说出口,旁边忽然飘出哧地一声娇笑。

 “你笑什么?”守静被惹了。“你认为我当不起帮主吗?”

 柳朝云急忙掩住樱。“不不不,我临时想到其他事情,这才笑出来,和南宫姑娘无关。”

 口头虽然回答她,眼光却瞟向南宫劳致歉,那个老头儿天生好得紧,一见美女求饶,连自己姓啥名啥也忘得一乾二净,哪会和她计较?

 “不打紧,不打紧。”他**,哪来的俏娘们?他才失去一个千娇百媚的四姨太,不知这美人儿有没有意思递补。

 原本守静仅是不悦而已,瞧见老爹那副垂涎兮兮的贼样,心头登时恼了。

 “老板娘,我爹已经有三个老婆了,你若想勾引男人,趁早改变主意吧!”她直通通地抢白。

 “静儿!”

 “守静。”

 几声呼喝响自同桌亲人的口中,当然也包括封致虚。

 “也好,”柳朝云也不晓得怎么回事,今晚格外喜欢拨她。“我换个年纪相当的男子好了。封公子,不知您对小女子的观感如何?”

 什么?不害臊!居然当着几十个人的面惑疯子虚,好歹这家伙和她是一道的,風騒老板娘这等做法摆明了和她过不去。

 “你这个…”

 “住口!”封致虚提声喝止她。“别再说了。”

 再傻的人也看得出柳朝云逗她好趣的意味。

 偏偏当局者,守静姑娘看不出来。

 “好啊!你就懂得偏袒她。”她跳起来,由于用力过猛,连石凳子也推翻了。“風騒老板娘给了你多少好处,让你这样替她说话?”

 “你再胡闹下去就出丑了。”他可是好心提醒她。

 但人家仍是不领情。

 “是,我只会出丑,害你丢脸。既然我说什么都不对,她说什么都对,那我走好了,你们尽管去慢慢联络感情吧!”

 她一连串丢下话后,转头奔出大厅。

 “守静。”封致虚想拉她回来,却被南宫劳阻住。

 “我去就好。”他心头暗乐,这下子可确定得一清二楚,女儿确实对封致虚有意思,而封致虚既如此关切她的举动,显然心里同样有情。既然如此,他肩上的重担可以安心放下了。

 “对,由南宫帮主去。”柳朝云凑过来低语。“我不耐烦看你们拖拖拉拉下去,只好下一剂猛葯,至于该如何收尾,就看南宫老爷的本事了。”

 她掩而笑,眼波媚,南宫劳当场又看呆了。

 封致虚又是担心,又是好笑。

 依目前的情况来推断,南宫守静显然被陷害定了。谁教她平时不懂得广结善缘,唉!

 死人,坏人,居然不出来追她,随他去给那只狐狸欺骗,心丧人亡最好!

 她愤恨的扯断一截草,死命地捏,幻想这是封致虚的脖子。

 “干嘛一个人坐在野地里想心事?”身后突然响起老爹有点吵又不会太吵的问声。

 “没事。”她闷闷的。像老爹这种不解风情、只重的男人,大的神经当然无法体会出女孩儿家的心事。

 “在想那个姓封的小子?”南宫劳蹲在独生女旁边,下巴撑在双手上,一脸百无聊赖的样子。

 “臭美,谁想他?”她向来嘴硬。

 “是吗?不过我对这个女婿倒是满意极了,你再不加把劲,人家可让其他女人抢走罗!”他稍稍刺女儿一下。

 守静沉默半晌。

 “反正他迟早要走的,即使没被其他女人抢走,他也不会留下来。”她轻轻招出来。

 “这是他告诉你的?”

 “嗯。”“而你决定乖乖听凭他的意思?”

 “否则我还能如何?把他的腿打断,让他走不了?”她没好气地回嘴。

 “唉!女儿呀女儿,我真为你感到羞愧,任天由命可不是南宫家人应有的态度。”他摇头叹气。“你可知道老爹当初如何拐到你娘的?”

 “你没提过。”不过她此刻也欠缺听故事的兴趣。

 “想当年你爹在台州干了一笔大买卖,途中相中一户人家的大姑娘长得好,干脆掳了回来。结果她成天哭哭啼啼的,老嚷著要回家,老子不耐烦了,乾脆来个霸王硬上弓,而那个姑娘尝到甜头,从此以后既罢哭也不闹,死心塌地的跟著我啦!”他得意洋洋地叙述自己年轻时代的史。

 “那个大姑娘就是我娘?”

 “是啦!”

 她仔细考虑一遍,突然摇头。“不行,即使封致虚绑起一只手臂,我也打不过他,怎么可能对他霸王硬上弓?”

 “那你就盘算一个温柔多情的方法失身给他啊!”说起男女之战,娶过四个老婆的南宫劳可谓高手中的高手。“一旦你的清白送给他,老爹肯定强迫他向你负责,即使他仍然要走,你也可以大大方方地跟著他去,没人敢说你半句闲话,何乐而不为?”

 好像满有道理的!

 “不愧我南宫守静的老爹,果然‘继承’了和我同等程度的小聪明。”她开心地拍著父亲肩膀。“我这就去想法子让他上当。爹,明儿一早等我的好消息。”

 郁闷难解的心情一扫而空,她蹦蹦跳跳的准备失身去也。

 天下没见过这种自愿牺牲的娘儿们,也亏他南宫劳生得出来。

 嘿嘿嘿,太好了,他只等著明早去抓,到时候…哈哈…封致虚,教你躲不了。天机帮的下任帮主非你莫属!

 当封致虚跨入自己的住房时,他考虑过任何可能发生的情况,包括有刺客啦、南宫劳拒绝轻易让他身,埋伏在他房里等著狂饮第二巡啦…等等,但他万万没能预料到,眼前会有这等场景发生。

 一桶水,烟气腾腾,犹自泛著玫瑰花的馨芳。一个人,浸在水桶里,弧型优俏的小腿肚伸展出水面,正在小脚丫子。

 这丫头干啥溜进他房里洗澡?

 守静佯装没注意他推门进来,迳自装出一脸浑然忘我的神情。

 说话呀!白痴,还不赶紧狂叫一声,发地搂著她上去。接下来的剧情应该如此发生,她的下一步计画才能演得下去…这是她向帮内最放的小丫鬟学来的技巧。

 等了一会儿,仍然没反应。

 好,算你有耐。她吹掉黏在鼻头的玫瑰花瓣,微偏著螓首,瞅过去一记柔媚赛过水的秋波。

 封致虚可又胡涂了。她的眼睛好像有问题,否则干嘛歪著眼皮·著眉毛瞪别人。八成是被她娘强迫洗澡,肚皮里酝酿著通天怨气,正等著替死鬼自动送上门挨骂。

 嗯,越想越有道理,谁都晓得守静最怨恨洗澡的,如果能让她两年才洗一次,她铁定会眉开眼笑。至于现在,他最好保持睿智的沉默。

 过了好半天,他仍然没反应,这下子入浴的美人可就举得腿酸了。

 “你把门关起来好不好?”她从浴桶里跳起来,指著他鼻子大骂。“冷风一阵一阵地灌进来,你有穿衣服,我可没有耶!你以为本小姐天生铜骨铁皮呀?”

 爆发了,幸好他刚才选择明智的保护自己。

 “对…对不起。”他的声带被酒浸润得含含糊糊,踉跄的脚步跌撞进房里,已经有些摸不清方向。

 守静懊恼极了,明明答应过爹要保持心平气又和,如此才能成得了大事,结果讲没三句话,她又发飙了。

 稳住!稳住!

 “封大哥,你看我在干什么?”她重新坐回温水里,提高粉白馥的玉臂,顽皮的水珠顺著雪肤滑溜下来。

 “哟…”他眨了眨醉眼,总算注意到了。“你终于肯洗澡了。也好,洗个澡身子才会清一点,希望你继续培养其他健康的好习惯。”他摸索著迈向铺,除掉鞋袜,咕咚倒向薰软舒的被褥。“洗完澡后,自己把水桶抬出去,我先睡了…记得别弄地板。”

 他的大脑同步处于说话和睡眠状态,语声一歇,均匀的鼾声接续著唏哩呼噜的节奏。

 这男人简直完全具备了猪类动物应有的天

 “疯子虚!”她拔高嗓门,一家伙跳到他身上去,揪著他衣领使劲摇晃。“你给我起来,起来,起来!”

 敲死他、撞死他、死他,最好把他搞成白痴,下半辈子供她使唤。

 “什么事?干嘛?有刺客?”封致虚惊醒过来,勉强撑开眼皮“你躲到我后面去,别留在这里碍手碍脚的。刺客在哪里?”

 “在这里。”原来喝醉的他迟钝得紧,她纺从此以后再也不许他和人拚酒。

 “谁?你?”纳罕的眼皮眨巴两三下,每一次睁动都比上一次更沉重。“你又想…干嘛…”

 语音越来越模糊,话还没讲完,人已经“阵亡”了。

 她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天底下居然有如此渴睡如猪的人,她都快要怀疑自己是否真的该和这样的人绑住一辈子了。

 不成!她南宫守静向来不随便出手,一旦出手了,必然会有所收获。这是“做人”的原则,而今晚,绝对是一个适合“做人”的夜晚。

 “哈呀…”她翻身出悬在柱上的佩剑,直指他的喉头。“你给我醒过来!”

 练武者的本能使他在受袭时产生迅速的反应,可惜酒意限制了他的行动力,他的双眼大睁,神智在眼睑开合之间彻底恢复清醒,喉咙的要害却卖给她了。

 “你想做什么?”直到此刻,他方才正视到她的外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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