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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甜蜜

 温柔,

 只是脸上的面具,

 狂野,

 才是真正的自我,

 为了爱你,

 我将温柔与狂野全送给你。

 任沐霖紧闭着双眼,将那希望破灭的一刻再度回记忆深处。

 好一会儿后,他才睁开眼戴回眼镜,低头凝视着双腕上那两道已呈淡淡凸起的白痕。

 那桩恐怖的谎言,在翌倩赶到医院时便自动曝光了,同时,德斯也终于明白,他不能妄想改变或操纵任沐霖,只能让自己设法去适应任沐霖的个性和生活,否则,代价就会像那两道明显的创伤痕迹,和足足约一年多的时间,任沐霖都处于随时有可能精神崩溃的状态下。

 那年,倩带着孩子到美国去陪伴他,顺便攻读硕士学位。

 可在那一年当中,You & Me的窜升速度却是十分惊人的,特别是主唱路克,他不但同时得到当年葛莱美新人奖和最佳单曲奖,名下的财富更是以等比级数往上累积,因此,他不再需要做任何宣传,也不需要勉强自己去应付什么特殊关系人士了。

 于是,他带着儿回到台湾,只在有必要时才去美国,譬如练新歌、录制专辑或MTV、演唱会、歌友会、特别音乐节目或在奥斯卡颁奖典礼上表演等等。

 因为,只有在他熟悉的环境中,他才能找回安全感,也才能完全放松,他的忧郁症也才能因此而痊愈。

 这三年来,路克已经窜爬至超级巨星的地位了,但任沐霖依然只顾自己是个平凡的丈夫、平凡的父亲。

 当然,夫俩在经历这一次的生离死别后,彼此之间也达成了共识…不再让任何谎言存在于他们之间,即使有任何误会或嫉妒,也要让对方有辩解的机会。譬如,媒体上关于路克的各种桃流言,或是频频寄情书到家里来的博士班学生,及没事老爱打电话约倩出去喝咖啡的留美博士教授。

 因此,这三年算是在平静中过去了,现在的任沐霖只觉得快乐又足,为能拥有爱、爱儿而时时刻刻感怀上帝的慈悲,毕竟,他的生命是为他们母子而存在的,而他是多么高兴能活着和他们一起度过这美好的一生!

 他仰首足地轻叹,望向窗外,却随即皱起眉。

 只见适才晴朗的蓝天,此时却罩上了朵朵乌云。

 这…是什么预兆吗?

 * * *

 倩站在隔音室门外,她悄悄的打开一条细往里偷看。

 烟雾弥漫中,任沐霖神情专注的坐在钢琴前,右手摸索似的敲着琴键.左手则迅速在五线谱上记录下刚孵出的豆芽菜。嘴里咬着的烟上,未落的烟灰长得可创下金氏纪录,那副耸毙了的黑框眼镜惊险万分地吊在鼻尖上,彷佛仅差一点点便要掉落“悬崖”壮烈牺牲了。

 就在那一瞬间,他及时扶高了眼镜,烟灰掉落,他扔去已熄的烟股,重新燃起一入嘴里深几口,然后又将全副注意力摆回尚未孵出的豆芽上。

 倩放弃了叫他吃午饭的念头,静静的阖上门。

 他就是这样,一专注起来,天塌地陷他也一概不论,而一烟总是只上头几口,其它全是在享受二手烟,那副眼镜尚未登上烈士碑还真是有点奇怪哩!

 起初,她还曾硬他出来吃饭,结果他捧着饭碗从头发呆到尾,唯一的动作是不停地哼着曲调,左手的筷子在饭桌上隐形的五线谱上不断记录着隐形的豆芽菜。

 后来,她总算学聪明了,只是把饭菜端进去,等他想到了,自然会去吃。

 于是,一份饭菜放在保温食盒里被送了过去,任沐霖给她一个简短的深情笑容后,就忘了她是谁。

 待在隔音室里他最长的纪录是整整五十一个小时,两眼通红的出来后,就直接往上一趴,不到三秒钟,鼾声便呼噜呼噜大响了。

 苞他比起来,她可就正常多了,当她赶着出试卷、准备讲义或演讲稿时,饭照吃、觉照睡、澡照洗,但若有其它事吵她,她则一律“杀你千遍不厌倦。”

 不过,他们夫俩对这点倒是配合得好的,当她上课或躲入猪窝里时,任沐霖就会把所有的事承担起来,而她一下课就会马上回家接下所有的杂务,换老公专心去孵豆芽。

 若任沐霖需要出国,也大部分都会选择倩放假的时间,若调配不过来,倩便会在上课前先把儿子托付给对门的林家帮忙着顾;而他们的宝贝儿子似乎也很习惯这种爸妈、林照顾的生活,最重要的是,他们绝不会放他孤独一人。

 这种生活或许不是很正常,却是最适合他们的生活,或许他们都会越来越忙碌,但家人始终会是他们生命中最重要的。

 * * *

 正在电视屏幕上格斗的蕾欧娜和八神突然同时静止下来,一个是玉腿旋踢在半空中,一个是掌风劈出一半,两人就这么顿住了,这要是真人,早就大喊:这么累,我不玩了啦!

 倩和任育伦不约而同地转头盯着刚走出隔音室,恍若游魂似的飘向卧室的男人。

 “饿了吗?”倩体贴地问,虽然明知会得不到什么具体的答案。

 “唔…”“要洗澡吗?”她再问。

 “唔…”看见游魂消失在卧室门后,倩耸耸肩对儿子说:“继续吧!”

 于是,蕾欧娜和八神再次开打。

 “等等、等等,我的生命力快没了,不要打我了、不要打我了!”倩心急的嚷嚷着。

 “你这不孝子!”

 “嘿嘿!”

 “啊!小子,你就不能让我施展一次绝招吗?”

 “喂!妈咪,是你自己动作太慢了,还好意思怪我!”

 火大的倩猛地丢开摇八。“不玩了!”

 任育伦受不了的翻翻白眼。“早就知道你会来这招。”

 “怎么样?”倩耍赖地大叫:“别忘了我是你老妈,你又能怎样?”

 “女人真是不可理喻的。”任育伦摇头晃脑地喃念道。

 倩一把捏住他的小耳朵往上拉“你说什么?再给我说一次看看!”她恶狠狠地说。

 “喂!妈咪,这不是猪耳朵,捏起来很痛的那!”任育伦龇牙咧嘴地叫道。

 “嘿嘿,不痛才怪!”

 “妈咪,放手啦!”任育伦痛得哇啦哇啦叫。

 “不放!”

 “好,妈咪,”任育伦怨怼地斜睨着她。“你看着好了,我长大以后一定要报仇!”

 倩抬高下巴嗤之以鼻。“我先把你扔到北极去自生自灭,看你怎么长大!”

 “照样!”任育伦傲然地道:“既然爱斯基摩人可以在北极生存,为什么我就不能?不过是冷一点而已嘛!我多穿几件衣服就行啦!那里也有企鹅、海豹可以吃,饿不死我的,然后等我长大以后我就…”

 急促的门铃声很不识相地打断了任家小子的复仇大计。母子俩下意识地对视一眼,任育伦随即跳起来溜之大吉去了。

 肯定又是一楼那个爱哭鬼来了

 逃不掉的倩只能大叹一声,起身去开门。她真不懂,她是大学讲帅没错,可教的是化学、食品营养学,但附近的邻居们却老是因为她是大学讲师,而拿她当万能仙看待,电器坏了找她、报税找她,连小病小痛也来找她,这些她还应付得过去,可夫吵架也要来找她调解,不就太夸张了吗?

 就像一楼的崔太太,最近发现老公在外面有小鲍馆了,她就天天…哦!不!是夜上六楼来哭诉,希望倩去帮她“讨回公道。”

 真是见鬼了,她又不是崔太太的什么人,凭什么去替她讨公道啊?

 门还未打开,她就已经听到门外惊天动地的哭嚎了。

 唉!她只好认命啰!

 * * *

 深夜两点多,门铃像救火车一样响了起来,甚至还夹杂着一声声焦急强猛的拍门声,令人怀疑若是晚一点去开门,门外的人是否会撞门而入?

 “哦!天哪,别又来了!”任沐霖呻着把头埋入枕头下。“我刚刚才上的耶!”

 倩勉强睁开惺忪睡眼,并顺手拍拍老公的股。“你继续睡,我来应付就行了。”

 浑浑噩噩的滚下,随手摸来睡袍披上,倩半闭着眼踉踉跄跄、撞东撞西地前去开门。

 门一打开,果然…果然就是一楼的崔太太倚门而立,她一只手死按在门铃上,另一只手则顿在拍门的动作上。

 倩无奈地暗叹一声,大开方便之门。

 “进来吧!”

 涕泗纵横的崔太太稔地进入客厅,在宽大的沙发上坐下,继续噎噎。都已经三十多近四十的人了,还像个孩子似的哭哭啼啼,实在有点可笑,但倩一点也不敢表现出自己想笑的情绪,免得引发另一场大灾难。

 不过,也真是奇怪,住这一栋公寓的八户人家里,除了六楼的林家老夫和她家之外,其它八对夫竟没一对是平和安顺的,离婚、分居、打架、吵架、婚外情等等,所有夫间可能会出现的问题,他们拢总包办了。

 唉!或许应该请风水师来看看他们这栋大楼的风水是不是有问题吧?

 泡来两杯热茶,又顺手拿来一盒纸巾,倩这才坐下。

 “好,说吧!”

 崔太太了好几张纸巾擤了擤鼻涕,才开始呜呜咽咽地抱怨。

 “那个死没良心的,他居然为了那个女人打我…”

 * * *

 凌晨五点多,崔太太终于哭累,也抱怨累了,倩才得以将她打发走,疲惫地回房一看,却瞧见老公正拥被端坐在上,若有所思的眼神从窗外移到她的脸上。

 “怪了,你不是很困吗?这会儿不睡觉在发什么呆啊?”倩诧异地问,同时顺手去睡袍,一溜烟钻进薄被里环在他的。虽然已是初夏,晨曦初起前的那一刻还是有点冷的。

 任沐霖搂着她凝视她片刻。“你可曾怀疑过我?”

 倩微微一愣。“怀疑你什么?”

 “怀疑…”任沐霖紧盯住她。“那些有关路克的流言。”

 倩失笑道:“当然没有!”

 “真的没有?”

 情好用力地点了一下脑袋。“真的!”

 任沐霖这才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倩好奇地审视着他。“你怎么会突然这么问我?是因为崔太太的关系吗?可她又不是头一次上我们家来哭诉,你怎么会到现在才想到这个问题?”

 任沐霖轻蹙眉头。“我也不知道,就是一直感到很不安,好像有什么祸事要临头了。”

 “拜托!有什么祸事比这个更严重的?”倩抓起他的手来,用大拇指‮摩抚‬过上面的疤痕。“而这个,我保证绝对不会再让它发生了,所以,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但是,对我来说,”任沐霖幽幽地吐出他所忧心的事。“你要离开我才是最可怕的灾难,其它的我根本不在乎。”

 “那你就毋需担心了嘛!”倩舒适地靠向他宽阔的膛。“因为我这辈子绝不会离开你的,OK?”

 * * *

 虽然毋需担心害怕,但偶尔也要给他吓一吓才行,这样生活才有乐趣嘛!

 任沐霖一放下电话,倩马上把视线从电视屏幕拉回到他的脸上。

 “怎么样?”

 “真累,”任沐霖叹道:“德斯说,他还希望增加演唱会场数呢!怎么能减少?”

 “那现在究竟怎么样嘛?”倩追问。

 “整个行程都要提早啰!”任沐霖无奈地道。

 “你是说,你现在就要去美国了?那我们的旅游怎么办?”倩抗议。“你已经答应我们可以去的啊!”“这…”任沐霖为难地瞅着她。“我也无可奈何啊!”倩猛然转回身,不高兴地瞪着电视。“你骗人!”

 “老婆,不要这样啦!就这么一次而已嘛!”任沐霖小心翼翼地扳回她的身子。“旅游随时都可以去,可是,儿子入小学一辈子就那么一次啊!”虽然才五岁,但因为任育伦异常聪颖的表现,幼儿园园长便建议他们让儿子提早入学,而他们倒是乐观其成,免得任育伦继续在幼儿园捉弄比他大的小朋友,所以,为了能赶回来参加儿子的就学大典,任沐霖只能提早出发了。

 “什么叫随时可以去?我们根本没有时间去旅游嘛!”倩板着脸说:“我们学校放假时,你就开演唱会;等你没事时,换我要上课,我们哪有时间去旅游,现在你好不容易挤出一点时间,却又马上给我收回去了。这算什么?玩我吗?”

 “可是…”任沐霖吶吶地道:“只要你放假,我都有带你到美国去啊!”“是喔!”倩冷哼。“结果,我们就只是陪着你开演唱会、录音、录像,练歌,一大堆七八糟的,我们有玩到什么吗?狗屎!大部分我跟儿子都是待在旅馆里打电动玩具、看电视、录像带,这叫什么鬼旅游啊?”

 发现老婆是真的生气了,任沐霖不由得开始着急了。“老婆,我可以…”

 “当初我们搬回台湾来时,你曾经说过,绝不会让路克影响我们正常的生活,可事实上呢?”倩非常非常不满地瞪着他。“你真的那么舍不得路克风光灿烂的歌星生涯吗?”

 任沐霖一听,更觉慌乱了,额上甚至开始沁出滴滴汗珠。“不是啊!老婆,我是…”

 倩根本不打算给他机会啰!唆,猛一下跳起来就直往大门冲去。

 任沐霖也跟着跳起来。“老…老婆,你上哪儿去?”

 “顶好!”顶好?

 任沐霖瞪着“砰”一声关上的大门。

 穿拖鞋去?还不用带钱包…

 * * *

 远远瞥见任家太太穿着室内拖鞋僻哩啪啦走来的一干邻居们,忙转头细瞧任家太太的花容玉貌。

 喝!只见她柳眉倒竖、杏眼含恨,一脸怒火冲天的模样,明明白白写着“老娘正在发火,请生人勿近,能跑多远就跑多远,否则无辜的被她轰成炮灰,恕不赔命!”

 啊!大家赶紧躲啊!任太太又在发神经啦!

 一转眼,街上、巷内便不复见半条人影,连猫啊狈啊的也跑得不见踪影,只剩下瑟瑟寒风。

 倩怒气冲冲地冲到社区对面的小鲍园里,不坐石椅、不躺草地,也不爬树,她直接站上秋千便开始晃

 慢慢的,她越越高、越越高,高得令躲在窗边、门后偷看的邻居们,都不要为她捏一把冷汗,然后,就在她high到最高点,几乎就要翻过去时,她开始放松了,秋千晃的的弧度也逐渐减小,终至停止。

 安全了!

 邻居们统统松了一口气,大家都知道任太太的脾气向来来得急猛,但是去得也迅速干净,于是,缩头乌们全部一窝蜂地跑出来,打算探听一点闲聊的题材。

 “任太太,又搁加任先生弯家喔?”代表发问的当然是社区第一名嘴廖阿妈。

 “呒啥米啦!”倩对所有伸长耳朵的兔子们笑咪咪地颔首道:“万阿某嘛!加减阿哒几句啊。”

 “哒几句阿?”廖阿妈怀疑地睨着她。“加纳哒几句阿娘世火?”

 “有样啦!”倩依然笑盈盈的。“呒骗你啦!阿妈。”

 廖阿妈半信半疑地打量她半晌后,才慢地说:“好啦!你讲哒几句阿就哒几句阿,是讲…当时搬续集啊?”

 * * *

 任沐霖站在阳台上,看着老婆慢慢走回来,身边围着一堆三姑六婆。虽然距离太远,看不清楚她的脸色,但从她的肢体动作上,他知道她已经消气了。

 他返身回到客厅,先去把门打开,再回到沙发上坐下,没多久,倩便进门了。

 她先换了另一双拖鞋,再静静地坐到他身边,又悄悄的拉来他的手,轻轻摩挲着他手腕上的疤痕。

 “我想过了,你就先去好了,等我这边的课程一结束,我就带儿子去找你,到了那边,我们也可以试着自己去玩,就算迷路了,也可以打电话向你求救嘛!”

 任沐霖回手揽住她。“谢谢你,老婆。”

 倩紧了他的。“你的豆芽菜都孵完了?”

 任沐霖微微一笑。“早就好啦!”

 “什么时候出发?”

 “大后天。”

 “那我后天再帮你整理行李。”

 “好。”

 OK,问题解决了!两人不再出声,一起沉醉在争执和好后那种特别温馨祥和的感受之中。

 “老公。”

 “嗯?”

 “对不起。”

 “没关系。”

 “老公。”

 “嗯?”

 “我爱你。”

 “我也爱你,老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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