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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情Ⅱ
 叶水心见林云浦额上青筋暴跳,又急又恼,琴默则是紧抿嘴,神情倔强,一时不知该如何拆解,只得强按着林云浦坐下,道:“你先静一静,有话慢慢说。”

 林云浦死死盯住琴默,答道:“她存心对我隐瞒,我如何冷静?”

 叶水心只得又对琴默道:“琴儿,看来此人对老林十分重要,你要是知道什么,就告诉他吧,别让他再着急了。”

 琴默想了一会儿,轻声道:“我与她说的那个凌茗,没有半点关系…”

 林云浦打断她:“那你怎么知道她是女子?”

 琴默冷笑一声:“你既然说我俩容貌相仿,难道我长得像男子吗?实告诉你,我确实不认识凌茗,然而要说我全不知道此人也是虚言,我在松江的时候听说过她的事,她已经死了将近十年了。”

 “你说什么?她死了?”林云浦豁然站起,随即又觉头晕眼花,扶着椅子艰涩说道:“怎么可能?她才几岁!她怎么会在松江?不是去了南京吗?”

 “你既然如此清楚,还问我做什么。”琴默冷冷说完,转身便走了出去。

 林云浦扶着椅背,只觉天旋地转,万念俱灰,半句话也说不出来。叶水心看够多时,究竟未曾明白其中关窍,只好守在一旁,不住担心他会不会出什么变故。

 林云浦心中混乱了多时,忽然想起犹有无数疑问,抓住叶水心便问:“她在哪儿?我去找她问个清楚。”

 叶水心无奈答道:“你今天是怎么了?在小辈面前如此失态?万一被端儿他们看见了,以后还怎么维持长辈的风范?”

 林云浦微闭双眼,两行泪缓缓下:“水心,我年少时有一段伤心之事,今天看见这女子,与那人几乎一模一样,叫我怎能不感慨伤神?”

 叶水心猜到是男女私情,不好动问,只叹口气,道:“琴儿就在西跨院住着,找她容易,只是以她刚才的态度,纵使找到她也不会有什么结果。”

 林云浦似是被他的话说动,沉默不语,过了许久才道:“这段往事我从未与第二个人说起过。水心,你该知道我出身贫寒,家徒四壁,如今的家当全都是三十岁以后一文文攒起来的吧?”

 叶水心点头道:“这我知道,你多年来的确不易。”

 林云浦苦笑道:“这些年我为了挣钱,几乎拼上了老命,书坊里那一套,哪一件我没做过?当年为了节省路费,我背着将近一百斤的书,硬是两条腿从扬州一路走到昆山…发家的艰辛,想必你也略有耳闻。”

 叶水心点头道:“岂止耳闻,早些年你辛苦劳作,我都是亲眼目睹的。”

 “我之所以这么不要命的挣钱,全是因为当年赤贫,酿成终身悔恨的缘故。”林云浦望着远处,渐渐陷入沉思。

 “我在昆山乡间长大,祖上是读书人家,只是到我父亲一辈,家底差不多也消耗干净了,只剩下几亩薄田。先父不善经营,仕途也十分不得意,多年来只是一顶秀才头巾,他一心要我考取宝名,光宗耀祖,故此把家当折变干净,供我读书。再后来,我十三岁时,他一病而亡,抛下我们孤儿寡母,全靠娘亲替人浆洗衣服,才能勉强糊口。”

 “那时我家附近,住着一户姓凌的人家,她们家有个女儿,就是凌茗。凌茗小我七八岁,他哥哥凌有为当年在村塾读过半年书,与我是同窗,因此我常与他兄妹二人一起玩耍”

 叶水心见他神情渐渐平静,眼中甚至快轻快的表情,不由暗自叹气,原来像他这样一个硬气的人,也有柔情的时候。

 “那几年,我虽然过着一贫如洗的日子,却是一生当中最快,最畅快的时光。我每天读书写字,然后帮着娘亲劈柴打水,有些闲空便与凌茗兄妹游戏,教她们读些书,略微认识几个字。”

 “后来凌有为年纪渐长,负担起养家的责任,与我们在一起的时候就少了,大多数时间,是凌茗来我家,跟着我读书认字,帮着我娘洗衣服,替我衣做鞋,甚至梳头叠被。农户人家,没那么多规矩计较,我心里早已把她当成未来的子,她也把我当成丈夫,就是两家人逢年过节也会相互走动,彼此早已默认。”

 “这就是所谓的青梅竹马了。”叶水心悠然说道。

 “那时候在我心中,唯一的愿望就是早考取宝名,然后娶她过门,一起侍奉娘亲,让她们都过上好日子。”林云浦凄然一笑“只可惜,老天总是那么混账,不给穷人半点息的机会。”

 “凌茗十六岁那年,江南大旱,几乎颗粒无收,昆山能走的人家差不多都逃荒去了,我们本来准备与凌家人一起走,谁知道这个节骨眼上,凌茗的父亲和都染上了瘟疫,病倒在,凌家人眼看是走不了了。”

 “我娘为了我和凌茗,便也不肯走,就这样,一个村子就剩下我们四五户人家,啃树皮,挖草,饿的前心贴后心的,那时候茗儿以为我们时不多,还曾对我说‘如果我死了,就在我的坟上个牌子,写上林门凌氏,权当我过门了’。”

 叶水心叹道:“自古道民生多艰,可惜那时你我并不相识,不然我必定尽力助你。”

 “多谢叶兄,我如今看来,一切都是命中注定,无法更改的。”林云浦长叹一口气“看看快要饿死的时候,有一个叫杨福来的海商经过我们村,这人出手阔绰,衣着光鲜,随身带的粮食好像一辈子也吃不完。他看上了茗儿。”

 叶水心已经猜到是这个结果,此时只得拍了拍他的肩,以示宽慰。

 “之后的事快得不可思议。杨福来给了钱,治病的救命的,茗儿的爹和她终于有葯吃,有大夫瞧病了,凌有为本来饿得全身浮肿,如今每天都是大鱼大。他们都她嫁。”

 “当年我恨她全家人,恨他们背信弃义,见钱眼开,如今我不恨了,钱真是个好东西,没有钱只有死路一条,何况,他们要的都是救命的钱。茗儿是他们生他们养的,我一个穷的叮当响的书生,我做不到,我连一两银子都拿不出来…”林云浦眼圈渐渐红了,闭起眼晴,陷入无尽的伤心懊恼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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