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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他是真的爱她!真的很爱她…她又何尝不是呢然而,他们愈是相爱,她就愈恨自己.恨自己无法恨他,恨自己无法不爱他,这样下去,她一定会疯掉的…‘不要说了,再多的爱,都减轻不了我们的罪…’她啜泣着。‘你没有罪,煦和。有罪的人是我,你要我怎么做,你说,也许追诉期已过,但如果你要我去自首…’他宁可她把一切归咎到他身上,也不要她自责。

 ‘自首?你现在去自首有什么用?我爸妈就能活过来吗?’她怒嚷。

 ‘那么,我该怎么做?你告诉我。’他拧着心,等着她发落。

 ‘你什么都不用做,你走吧一,’她拭去泪水,心灰意冷地道。

 ‘你要我走?那你呢?你打算在这里做什么?’他凛然盯住她。

 ‘我要在这里…静一静,想一想…她转过头,不看他。

 要想跟我一起下山再想,在这个温度不到三度的山头,你会冻死的!’他低喝。

 ‘冻死…也不错,听说不会觉得痛,像睡着了一样…’她说得有如梦呓。

 他脸色大变,冲过去,跋住她的手拉起。

 ‘你在想什么?我不准你胡来,跟我回去。

 他强拖若她往他的车子走去。

 ‘不要!你放开我!我不要走!’她尖叫挣扎。

 他铁青着脸,干脆將她扛起,丢进车内,再迅速上了驾驶座,把车门锁上。‘唐则安!我要下车!放我下去!’她发狂地拚命捶打他。他紧扣住她的手腕,不让她动。她一气之下,狠狠咬向他的手掌。

 他静静不动,任她咬个够。

 几秒后,她抬起头,看着他掌上泛着血的两排齿痕,终于崩溃。

 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她大声痛哭狂喊。

 ‘恨吧!用力恨我吧!’他伸手將她紧紧抱住,眼眶也红了。

 她在他怀里哭得不停颤抖,哭得好绝望。

 怎么恨哪?她是如此地爱着他,就算知道他是凶手,就算知道他隐瞒她实情,也减损不了一丁点她对他的感情。

 所以,真正不该被原谅的人,是她,她对不起爸妈,她,才是该被制裁的人…不知过了多久,她的泪停了,他才发动车子,往山下行驶。

 路上,两人沉默着,空气冰冷。

 ‘下山后,你还是放我走吧,我们…不该在一起…’她望着前方,木然地道。‘离开我…你会比较快乐吗?’他问。‘不会快乐,也许会更痛苦…’‘既然这样,那就让我一直陪着你。

 ‘你要陪着我?真的吗?无论我去哪里她转头看他,眼里闪过一丝怪异的光芒。

 ‘是。’‘如果我想去死呢?’她一瞬不瞬地盯住他。他瞥她一眼,突然笑了,笑得毫无牵挂。

 ‘那就一起死吧!’说着,他猛踩油门,双手离开了方向盘。

 她惊骇动容,没想到他真的想陪她一起死他也和她一样,痛苦到想解吗或者,从头到尾,唐则安才是最可怜的人…前方是个左弯道,车子却笔直往前冲去,眼看着就要冲进山谷,她突然害怕了,拉回了理智.惊恐嘶喊:‘不一一伸手扭住方向盘.急切往左转.却因为太过使力,车子整个撞向左方山壁,猛烈的撞击让两人都剧烈摇晃,安全气囊爆出,车子甚至还摩擦山壁一段才停下来。她一阵晕眩,头似乎撞上什么而疼痛不已,心右余悸地抬起头,正想问问唐则安有没有受伤,就赫然发现他已昏倒在驾驶座上。

 ‘则安!’她惊叫一声,急忙解开安全带,探身看他。

 他的左侧头部被破碎的玻璃刺伤,血正不断地出,布满了他的左脸。

 ‘不…不…则安,你醒醒,则安…她吓白了小脸,捧住他的头,不停地颤抖。

 山风冷冽,却比不上她此刻血的冻结。

 同一个情景,同一种方式,她在十年前失去双亲.现在,又要失去此生的最爱吗到头来,她又变成了孤孤单单一个人…‘不…不…不要…不要死!啊她悔恨自责地哭号呐喊,那凄厉悲切的声音,在野静的山林里窜,听来竟有如鬼魂的哀呜。

 唐则安的伤了三十针,幸好没有伤及大脑和神经,不过还是住院做进一步的检查,以确定是否有脑震的迹象。在他的家人前来医院的这段时间,童煦和一直守在他身边,看着他困倦苍白的脸庞,她心疼又懊悔,根本不愿再去回想出事的那一刹那,自己心里真正的想法。

 也不敢去揣测唐则安当时的疯狂念头。

 他们两人,都已承受太多痛苦了,不需要再由旁人去苛责,也不需要别人去定罪。

 道。

 他们,早就自己在惩罚自己,只是没有人知所以,够了,就到此为止吧十年前的种种,就让它随着时间流逝.化为烟尘…轻抚着他的脸,她希望他能安稳地沉睡,什么都不要去想,让所有的对错都过去吧‘我们,就好好活着,认真的,为自己活,即使不能在一起,也可以相爱。

 她握住他的手,把脸偎在他的掌心,珍爱地说着。她想通了,或者,爸妈会谅解她的,谅解她对唐则安的爱,因为他们会明白,他对她的真心,已足以抵过他犯的错。‘也许哪一天,横在我们之间的伽锁都卸除了,或是我们都释然了,到那时如果我们的爱还在,上天就会安排我们再相见的…’她继续说着。

 唐则安的手微微动了一下,但他的眼睛仍然紧闭。

 ‘我爱你,所以必须离开你,我不要成为你的罪恶感,否则,我们在一起只有一起痛苦,无法一起幸福,这点你一定了解的,对吧?’说着,她的眼又蓄满了泪光。

 病房外已传来闹哄哄的吵杂声,她知道她该走了。

 ‘再见了,则安。我知道你能找得到我,但是不要来找我,我会过得很好的,也会照顾自己,不用为我担心…’她哽着声音说完,站起身,看了他一眼,最后.不舍地弯下身,在他的上深深印上一吻,然后悄然离去。

 之后,当唐则安的父母亲赶到医院时,一堆媒体记者也赶来凑热闹,场面又陷入小小的混乱,所有人都忙着问唐则安出事的原因,问他现在的情况,他的眼角,慢慢地下了两行泪。童煦和在这天之后就再也没出现,她走了,从此消失在唐则安的生命里。

 五年后唐则安每天都很忙,从早到晚不停地工作:

 由于回到集团重掌总经理一职,再加上曦村盛唐温泉会馆落成营运.要处理的事就更多更杂,因此连假也不得休息。

 他新聘的秘书卢利常常劝他要为属下着想因为他一个人带头冲,后面的人跟得比他还辛苦.再这样天天加班下去,已婚的闹离婚,未婚的永远娶不到老婆了。

 ‘我看你是自己想休假吧?’唐则安瞪了这位年轻男秘书一眼,冷哼。

 原来的江秘书后来转任其它工作,虽然他知道江秘书之前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他好,但裂痕已在,他不想再见到他,于是借机將他调升,重新聘来一位秘书。

 只是,这个卢利似乎比江秘书还要啰唆。

 ‘我是为你着想啊,总经理。你再这样把心思全放在工作,怎么谈恋爱啊?’卢利摇头叹道心总经理都三十三岁了,却连个对象也没有,可怜。‘谁说我没有在谈恋爱?’他眉一挑。‘你有吗?’卢利惊道。

 ‘有啊。

 ‘谁啊?在哪里?我怎么没见过?’卢利可好奇了。

 ‘在这里。’他指指口。

 卢利愣了一下,才低悴道:‘总经理,女人应该搂在怀里,而不是放在心里。

 他淡淡一笑,懒得解释。

 基于前车之鉴,他不再让秘书涉入他的生活,尤其是感情生活,所以卢利并不知道童煦和的事。

 有关她的一切,只有他自己最清楚。

 打开计算机,里头有征信社传来她最新的照片和生活情形,这份报告资料,已持续了五年。

 他可以不去找她,却不能不知道她在哪里,他要确认她活得好好的,安稳地过着她的日子。

 现在的她,二十三岁了,去年从大学毕业后,就在南部乡下一所小学教书。五年来,她变得更成,更美了,似乎已走出了过去的阴影,脸上的笑容温煦而恬静。

 他看着她照片上的笑颜,忍不住伸手轻触着屏幕,想象着指尖抚过她脸颊的感觉。

 她想他吗还要多久,他才能去找她而他这颗快被思念垮的、心.又还能撑到什么时候他想告诉她,她已不再是他的罪恶感了,只是,她呢?她是否也已放下她心里的那个伽锁在心里唉着这个最心爱的名字,仿佛就又有力量与漫长的时间搏斗。

 没关系,再久他都可以等,等到她愿意接受他,等到她可以原谅自己,等到她的心再也没有阴影和痛苦的那个时候。

 也许,上帝终会成全他的爱情,给他一个圆满的结局吧?也许…‘总经理,该出发前往机场了,最近安检严格,最好提早一点到。’卢利敲门提醒他。

 好,叫司机备车,走吧。’他又看了眼才关上笔记型计算机,起身穿上大衣,离开办公室。

 今年的冬天特别冷,一月的台北,像座冰窖,寒风刺骨,令人打心底发颤。

 他望着街道灰蒙蒙的景,总觉得在这样的季节,就更藏不住思念。

 可能是双臂空虚太久了,很想將某人深拥入怀,来温暖自己,所以心思才特别浮动吧叹口气,他疲惫地靠向椅背,想睡,却无法闭上眼睛。

 这五年来,他与失眠成了好友,即使再累,也不能安稳入睡。

 因为一躺在上,一合上眼.他的脑中就会不停出现童煦和的模样,然后那半年他们相处的种种,就会一幕幕回到他眼前。

 她的声音,她的眼神,她的微笑,她的泪水,她在他怀里的呻…就会不断扯动着他的心弦,陪他睁着眼到天亮。你有病!病得很重!李瑞芸这么说。对,他是病了,而这病的名称,就叫相思。爱有多浓,相思就有多重、所以,他每每发病,就特别刻骨铭心。

 车子一路顺畅地驶着,没多久就抵达机场。

 他与卢利下了车,走进机场大厅,接下来的出境手续就交给卢利去办理,他则前往贵宾休弦休憩。

 大概是接近节,大厅里往来的人相当多,他快步走着,正穿过一群旅行团,突然前方出现十来个前来参观的国小学童,挡住了他的去路。

 他闪到一旁,想绕过他们,突然一个纤细的身影牢牢地攫住他的视线,他脚下一顿,如同被点了似的,再也无法动弹。

 老师,有人要上厕所!’学童们大喊。

 好,我们靠边走,到那边集合,再分批去上厕所。’女老师细柔的嗓音很动听。

 学童们都乖乖地听着女老师的指挥,往旁边靠,正好朝他挤来。

 他没有让路,钉在原地,让孩子们一一从他身边经过,然后等着走在最后面的女老师一步步向他靠近。‘对不起,借过…很抱歉…借过…’女老师低着头,有礼地为自己的横行向旁人道歉。他静静地站着,屏息地等待着。眼光发热,心,滚烫悸动。

 女老师终于来到他面前,一样低着头要横越,见他不动,抬起头微笑道:‘真对不起…秀雅的笑容在看见他的刹那凝固了。

 轻细的声音也戛然而止。

 四目交接,五年的时光,恍若隔世…‘好久不见,煦和。’他花了好大的力气,才口的波澜,让自己能冷静地向她问候。

 童煦和的神情有惊讶,有错愕,有激动,最后,化为一抹逞强的平静。

 ‘好久不见了,则安。’她嘴却轻颤着。

 ‘你…好吗?’他一瞬不瞬地盯着她,轻声问。

 ‘还好,你呢?’她也看着他,目光连在他略显倦容的脸上。

 ‘不太好…’他像在开玩笑,但眼中已写满了眷恋。她仓皇地避开他的凝视,随口又问:

 ‘你要出国吗?’‘是的,去香港。’他失望了,她,还是无法面对他吗?‘哦,我带学生来参观机场…’她仿佛找不到话题般解释。

 我知道。’他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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