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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不是冤家不聚头
 正如凌波预料的那样,太平公主再次进入长生殿劝说了一遭,女皇便松口让上官婉儿草诏。当然,昔日君临天下的女皇还是在诏书上打了个折扣,没有马上宣布传位于太子,而只是诏太子监国。足足又耗了一天,传位诏书才真正明发天下,完成了这一艰难的新老交接,给这场蓄谋已久的政变划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

 政变圆满成功,继而就是论功行赏。首当其冲的当然是张柬之桓彦范等五人。接着是在宫时出力最多的羽林军诸将领,包括李湛等等。再接下来,由于成功拿到了传位诏书,太平公主加号镇国太平公主,这是亘古以来从未有过的殊誉。而上官婉儿这个亲笔草诏者却除了一些金银珠宝绫罗绸缎,没得到其他好处。而和羽林大将军一起拥李显入宫的老好人相王李旦加号安国相王,又拜了太尉。

 之前弥漫在整个洛城上空的云已经散尽。虽说还能看到大批金吾卫在街头巷尾出动,甚至也不时传来哪家高门大户达官贵人被查抄下狱的消息,但是,对于寻常百姓来说,事先一无所知的那种感觉最是骇人,如今真相大白,他们反倒是乐得看热闹。反正议论已经抄家的豪门是非,决不会惹来什么祸事。

 尽管在宫中已经住了三四年,但凌波一直喜欢出宫溜达逛街,尤其喜欢在酒肆饭庄和集市上听人闲言碎语。一来是这些消息十停里头总有一停是准确的,二来则是她很享受这种悠闲时光。因为在这种地方,她绝对不会遇到那种需要假惺惺敷衍的人。

 南市上熙熙攘攘人头攒动,兴许是因为这一次太子登基确实顺应民心天意,兴许是百姓憋得太久购买望大增,总而言之,甭管什么铺子面前都是人汹涌,就连卖松花饼的小商小贩亦是生意兴隆。老天爷仿佛也体恤人们的心情,红高悬空中散发着若有若无的热力,只有屋檐上还能看见还未化尽的皑皑白雪。

 这已经不是凌波第一次逛南市了,但她还是走走停停,时不时扎进人堆里头问问价钱。结果,这一路走来,她惊奇地发现,所有东西的价钱似乎都落了一成,尤其是米价只有斗米二十钱,比起之前的斗米五十钱已经下落了一倍多。她不是户部那些算盘珠子拨得震天响的高手,可某种小门道还是能隐约看出来。

 生意很兴旺,小民百姓很高兴,也就是变相说明,人们对于女皇晚年的倒行逆施很不满。从这一点来说,此次天变可以说是众望所归。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可谁能担保新的一定比旧的好?”

 她在一家首饰铺中四处逛了一圈,正在那里喃喃自语,身后忽然传来了一个如同唱歌一般的声音:“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小娘子看中了什么?只要说一声,我立马买来送给你!”

 凌波一回头,就瞧见身后站着一个衣衫华丽的公子哥,背后还有两个虎背熊随从模样的男子。此君肤黝黑尖眼阔鼻大耳,那模样绝对是人见人避,偏生他还自命不凡地摇着一把羽扇,在这大冬天里头犹显不伦不类。见那双眼睛着毫不掩饰的好眼神,一直在她身上瞅来瞅去,她却没有生气,而是笑嘻嘻地说:“你说任我挑选此中首饰,这话可当真?”

 “当真,当然当真!”那黑脸公子平常大概从来没见到外头的佳人对他有什么好眼色,此时竟是受宠若惊“古语有云千金难买美人一笑,小娘子如此美人,我便是一掷千金也在所不惜!”

 他人长得不咋的,这话却说得掷地有声,旁边几个妇人刚刚还暗暗鄙薄凌波明明富家女子打扮,却还偏偏这么贪财,此时此刻忍不住在心里喝了一声彩。如此慷慨郎君,若是长得更顺眼些,那该有多好?

 孰料那黑脸公子刚刚做出承诺,他身后的一个随从便气地说:“老七,你又犯傻了,别忘了此来南市是找少爷的!要是看中哪家小娘子,有本事你自己去抢,别说千金,就是一文钱也甭想我会给你!”

 “二哥,好好的又拆我的台,你少说一句会死么!”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听那随从的口气,这黑脸年轻人穿锦戴金,居然还不是正主儿?就连本身想耍人取乐的凌波,亦是小吃了一惊。就在这时,那个黑脸年轻人好似恼羞成怒,陡然伸出一只黑黑的手朝她的腕子抓来。

 说时迟那时快,她提起左手的佩剑,用剑柄就着那只伸过来的爪子就是重重一下,随即朝旁边飘然闪开。下一刻,就只见那黑脸年轻人捧着手连连呼痛,人群中顿时响起了一阵哄笑。趁着这相,她一猫便躲进了人群中,轻轻巧巧出了首饰铺。

 这重新到了青天白之下,她不觉埋怨起了自己——好好的去逗那种无聊人士干吗,她今天是出来散心的,不是惹事的!

 如是想着,她便快步离去,连拐了两个弯子,却只见四周人越来越多,简直是人声鼎沸。她喜欢凑热闹不假,但寸步难行的地方实在懒得去挤。百般无奈之下,她只好改换了一个方向。这走出两条街,急急忙忙拐过墙角的时候,她没料到前头冒冒失失冲出来一个人,恰好和她撞了个满怀。

 一个走得急,一个没看路,这一下子撞得着实不轻。凌波只觉得自己好似撞到了一块铁,脑袋生疼不说,竟是被那股巨大的冲力反推得往后连退数步,最后收势不及一股坐在地上。

 好容易着脑袋睁开眼睛,她正想喝骂,结果一看清面前的人影,这到了嘴边的痛斥顿时了回去。这个走路不看路的混蛋,怎么好似她前几天策马狂奔时碰到的那家伙?这都两回了,她怎么就那么倒霉!

 “啊,实在对不住,都怪我走路没看人!”她还没反应过来,那少年就急急忙忙冲上前,双手把她扶了起来,满脸讪讪的“姑娘你没事吧,有没有摔坏了哪里?对了,这旁边就有葯堂,要不要进去看看?”

 见凌波愣在那里不说话,他顿时更慌了:“你若是生气,打我两下也行,就当我赔礼了。”

 发觉人家姑娘还是不答话,他干脆从怀里取出了一个锦囊:“要不然,这是我刚买的合浦南珠,姑娘你选几颗惊?”

 如果说上次凌波就觉得这家伙有些木讷,那么此时此刻,她就已经彻彻底底无语了。她平素遇见的都是一个赛一个精明的人,就算各中也有几个愚蠢的,在涉及个人利益方面也都从来不含糊,哪像这一位,这种赔礼道歉的方式,说敦厚也有些过了!

 见人家一幅完全不认识自己的模样,满脸歉意地站在那里,忽然间,她的脑海中浮现出了父亲曾经时时刻刻对她唠叨的一句话。

 “凌波,你记住,欺负老实人是要遭天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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