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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五 九色诗会 9
 绿笛儿奇道:“先生怎知小女的称号?”

 忘忧子道:“早间,在下正跟家主人在十碗香雅间用膳奕棋,忽得闻雅奏。家主人便言道,必是‘笛吹柳绿’到了。”

 绿笛儿道:“我说呢,一曲方歇,便有红黄青紫四女相邀。原来,你家主人就在比邻。”旋即道:“不过这奕棋吗,小女棋技疏浅,还得请许解元出马才好。”

 不见许巍应声,一回首却见许巍已然不知何时移到东首的圆桌前,蹙眉凝思。忘忧子颇有些失望地道:“那边是象棋残局,诸位若能破此残局,亦可过关。”众人生平奔波忙碌,哪有时间下棋,怎能跟这忘忧子这样一看就下了几十年的专业棋手对弈?早就打了退堂鼓。走到许巍身边一看,棋桌对面坐着一位佝偻老者,勉强高出桌子一头,怨不得众人上来并未发现此人。

 那老者见众人围到自己桌前,立时来了精神,道:“还是各位有眼光,围棋费时费力,一盘棋只怕下到天黑亦不能完局。”

 清乐子闻言气道:“你懂什么,博弈时间越长,越见高手互搏之玄妙。围棋乃大道,区区象棋纵九横十,三十二子,方寸之地能有什么玄机?童子启智用尚可。”

 老者不愿意了,吹胡子瞪眼回道:“如君所言,围棋到是子多,共有三百六十一,纵横一十九道,繁复费时,一局下来头昏眼花,体力耗损甚巨,背离博弈娱情之初衷。哪有象棋这般家喻户晓,上手易学,老少同乐。”

 清乐子正要还口,忘忧子不冷不热地道:“师弟何须跟人争论,只看擅此二技的人物便可知。围棋乃高雅之技,擅此技者多为雅士公卿士大夫之,奕棋时多在厅堂楼榭,宁静优雅,且伴有焚香美茗。擅象棋者街头巷尾,屋前树下。棋手凡夫俗子多也,喧哗吵闹,不一而足。”

 说罢,二人互视一笑,面含讥讽。

 老者怒道:“老朽是凡夫俗子不假。请问,文天祥是凡夫俗子否?李清照,刘克庄,洪迈是凡夫俗子否?这些雅士无不嗜好下象棋,洪迈乃丞相之尊更是著有《棋经论》。宫廷设的‘棋待诏’中,象棋手占一半以上,二位又如何自圆其说?”

 二人闻言顿时哑口无言,正巧有闯关来到的举子,急忙就坡下驴,过去接引。许巍劝道:“老伯,好大的火。倘若将你这残局破了可算是破了琴棋书画中的棋关?”

 老者道:“当然,谁规定的琴棋书画中,棋就非得是围棋了?子不闻《上礼居从书》载《梁公九谏》中对武则天梦中下象棋颇国天女的记叙和牛僧儒《玄怪录》中关于宝应元年岑顺梦见象棋的一段故事,结合北宋初期饰有“琴棋书画”四样图案,而以八格乘八格的明暗相间的棋盘来表示棋的苏州织锦。由此可知,自古象棋亦曾作为琴棋书画中的棋,而成为文人雅士的…”

 许巍急忙打断道:“好了,好了,老伯对象棋之热衷,晚辈们都已受教。现在晚辈要斗胆闯关。”

 老者指着棋盘道:“这盘残局名为‘五六炮进三兵对反宫马’,黒军处于劣势,若不立即扭转,必败。你只要能将黑军转危为安,便算你赢。”

 许巍道:“好说,那晚辈就开始了。”说罢,拈起黒炮走“炮二平五”老者对“马二进三”;许巍对“马二进三”老者对“炮八平六”;许巍对“车一平二”老者对“马八进七”;许巍对“兵三进一”老者对“卒三进一”;许巍对“马八进九”老者对“象七进五。”许巍对“炮八平六”老者对“车一平二。”

 至此,完成了五六炮进三兵对反宫马左象重新布局。老者面容严峻,不住点头赞许。许巍阻住了红军的凌厉攻击,便着手进行防守反击布局。许巍“车九平八”老者被迫“炮二进四”;许巍奇招屡出“车二进六”老者无奈只得“车九平七”;许巍平车马步步紧“车二平三”老者对“炮六进四”;许巍黑军进炮反击,真正的反击开始了。随后,许巍“车三平四”老者对“炮六平七”;许巍“相三进一”老者对“士六进五”;许巍“士四进五”老者对“车七平六”;许巍对“车四平二”老者对“马七进六”;许巍步步紧,出“车二退三”老者无可奈何只能对“车六平七”;许巍对“车二进二”老者对“马六进四。”至此,许巍已然乾坤倒转,全面占优。老者大汗淋漓,默然思索半晌,颓然认输道:“你们这关破了,上去吧。”沮丧至极,埋首不再言语。

 破了棋关,九轩“会试”宣告结束,众人来至六楼。楼上面积逐渐狭促,六楼有许多屏风,将大厅隔成数个单间。每个单间里挂着一幅丹青,紫衫女在隔间前站立,笑盈盈地招呼大家道:“恭喜各位才子佳人,你们通过九轩‘会试’啦,已经可以得到一笔丰厚的赏金。更有幸欣赏到家主人的墨宝,这些丹青俱是主人所作,你们要想闯过此关,只要将其中一幅画里的景物赋词作曲并奏出便可。”

 众人一听,难度颇大,纷纷看着绿笛儿。曲艺自然当推绿笛儿,作赋当然非许巍莫属了。绿笛儿缓缓观赏各个雅间的画作,当走至第三个雅间内,但见桌上铺着一副画卷,画上一个美女,背对着山坡,踽踽独行。不知去向哪里,天色已是黄昏时分,小风夹带着细雨,一个男人默默伫立在不远处,伤感地看着女子远去,衣服被打了,也浑然不觉。而此时,黄的山樱花悄悄地开满了美女身侧的山坡。画卷的左上角,题诗一句:

 无心赏来到,有意留却远。

 墨迹濡,显然刚题不久。

 众人反复咀嚼诗意,不明所以。红泠想起姬沅跟她讲过雁南迁和关雪寒争老婆的故事,而关雪寒的老婆不正是叫欧吗?便问道:“有意留却远?天下间谁不知道他追求的人是欧。柳,留有意思,有意思。”

 绿笛儿经红泠一提醒道:“你是说雁南迁一生未娶,所为的人便是欧吗?”

 红泠道:“是呀。”遂将那姬沅讲述的事情说给众人听。

 谷昭道:“嗯,看来错不了了。表面上看这只是一首咏的诗,实际上却是暗抒臆的苦情诗。你们看画卷下这个望着爱人远去,却又无能为力的男人,一脸的失意与悲苦,岂不是雁南迁本人。”

 绿笛儿道:“既是苦情诗,那我便这样来对。”说罢,拿起笔来,刷刷数笔。

 许巍念道:“‘无心赏来到,有意留却远。小风寂寞吹多少,薄雨易拈愁人。’嗯,不错不错。很符合画中人的心境。画主人看了定会快,说不定自此视你为知己,不叫你走了呢。”

 绿笛儿道:“去去,莫胡说。”

 众人转出此间。一路浏览,最后走至一幅画前停住。但见画中一个微风细雨的天气,一位老人半躺在屋檐下的躺椅中休憩,却貌似被突然惊醒,睁着一只腥松的睡眼,看着屋前荷塘。荷塘内清晰可见数条金红小鲤,快地在塘面争食。塘上有一只蝴蝶,似乎翅膀沾上了水,无力得低飞。荷塘墙边一只探出墙外的海棠,在雨中更显娇。周遭是匆匆数笔浅描的手法勾勒出的被雨打匍匐在地的茵茵绿草。

 紫衫女道:“家主人知道此关难度颇大,特准许各位毋庸拘泥格式,随意创作。”

 绿笛儿沉思半晌,要过笔墨纸砚,匆匆数笔,一挥而就。然后,侧身横笛,奏道:

 今晨淑雨,

 依稀落花无数。

 但见枝头俏粉,

 仍不胜娇羞。

 倚墙斜柳,

 更增儿许新

 只惜哀哀草折,

 弄有几处休?

 蝶翼,飞无力。

 碧池满,百鱼

 雨打蛛丝本无声,

 缘惊檐下翁。

 珠沉莲叶复涟漪,

 出自哪家筝?

 余韵悠长,久久绕梁,众人俱听得痴了。良久,方听旁边的隔间内传来一声叹息“各位,老夫在楼上相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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