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七三章 梦心醒了
第一七三章梦心醒了
寒风萧瑟,落叶纷飞,京城的冬天,是一
比一
更冷了。(小说手打小说)
梦心受伤的事儿闹了这么一出,真正轰轰烈烈,虽说是已经告一段落,但即便如此,南宫府中的气氛依旧压抑,一帮子奴才也几乎人人自危,生怕哪天不小心做错事儿,主子的心情又不好,自己就要遭殃。
虽说当时犯了错的冷清月并没有被过分严厉的喝骂,也没有动用家规责罚,不过是被送出府去了,但她的身份毕竟是大少爷的妾,出生又是极好的,老太太对她自然也不会太过苛责。可前头几个想逃避询问的丫鬟婆子却遭遇凄惨。
除了当时便没了的两个,后头又有一个婆子因身上所受的伤,喊声凄厉,痛苦挣扎了许久,撑了一天一夜,最终没熬过来,没过多久也死了。
家中一下死了三个奴才,真是前所未有的大事儿,这么一闹,众人也终于知道,老太太平
里虽然亲和,但若是真发了火,她老人家也并不介意亲手结束几条性命。毕竟她是主子,而她们不过是性命低
的奴才。
最重要的是,大少
自那
晚上这么一睡,就睡了整整半个月,至今为醒。这么一来,众人越发胆战心惊,处处小心,就连几位姨娘,都不太往外头跑了。
梦心的身子本就弱,后来好不容易被大少爷和老太太大补了一阵才算好了些,被这下一闹,又给打回原形去了。先头她身体不适,不过是用自己的意志强撑着,现今一切真相大白,她心中那
弦微是一松,结果那些
七八糟的症状一下便全都爆发出来。
她自己晕了什么都不知道,却将身边的人弄得几近崩溃。
身子一时重一时轻,脑袋里头昏昏沉沉,心里头兜兜转转,似乎经历了很多的梦境,梦中光怪陆离,但仔细想来,却一个都不记得。梦心静静躺在
上,身上盖着厚厚两层被子,屋子里头少说摆了四个炭盆,热气不断上升,愣是让寒冬之际的她热出了一头的汗。
眼前无数的光圈在
闪,耳边似乎还能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可是细听来却又听不清楚,好多人影在
晃,偏也一样看不清他们的模样。
梦心拼命想要睁开眼,但双眸却还是挑了千斤重担,怎么都睁不开,人似乎是被魇住了一样,竟是连动都动不了。不知过了多久,她的意识渐渐清醒,人也跟着开始用力,只想掌控住自己的身子,她竟连身子都变得不像自己的了。
待得她终于能够视物,人有些明白过来时,恍惚间就感觉到身边围了好多人影,接着便是一个熟悉的声音叫道:“主子,主子您醒了快,快去告诉大少爷”
她强撑着想要开口,但却还是说不出一句话来。声音堵在喉咙里,有细微的刺痛。她习惯性的想要皱眉,却发觉此刻就连这最简单的动作对她而言都成了一种奢侈。不过一会的工夫,便听得“轰”一声大门被撞开的声音,接着便是愈来愈近的脚步声。
“她醒了?”这人的声音也极熟悉,带着一股明显的急躁与不安,接着便是另一个年迈老者的说话声传来:“将军,容老夫替夫人再把把脉。”
屋里头安静了一阵,梦心很想看清楚说话之人的模样,奈何她的眼睛虽是睁开了,但看到的东西却还是一批模糊,好像有很多很多的小光点不断
闪,竟挡住了他们的面容,只剩下模糊的身影。
恍惚中感觉到有人将她托了起来,接着便是一片凉凉的东西搭在她的手腕上,似是有什么东西按住她的手腕。周围默了一会儿,就听先头那年迈的声音道:“夫人的身子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只要好好调养,最晚明
就能清醒。老夫这就再开个方子,再喝两剂便可。”
这话说完,就听得一旁叽叽喳喳突然多出好多声音来:“真的吗?那太好了晚晴,快快,快些过来去拿药,你们还站着做什么?还不快些去帮忙?大少爷,您要不要先歇一会儿,这些天您…”
“是啊是啊,主子总算是要清醒了,真的是太好了太好了也不枉大少爷每
来瞧着”
“大少爷,奴婢这就去准备着,说不定主子不用多一会儿就能醒了,奴婢去让小厨房弄些清粥来。大少爷,您等了这么些天,好歹也多吃一些,不然怎么撑得过去?就是主子知道了,也定要心疼的…”
声音一阵接一阵,而且根本没有要停的趋势。开始梦心还听的分明,知道她们在说什么,但后来说话声越来越多,越来越响,越来越
,她什么都听不清,一时觉得闹,眼皮子发沉,又
迷糊糊睡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待她再次醒来时,眼前明显地清楚了不少。本来只是朦胧一片的背景,此刻也渐渐清晰。她一眼便又瞧见了自己
上的轻纱帐幔,接着便是靠在一旁
边上正打着络子的冬雪。
梦心几乎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仔仔细细认认真真地瞧过冬雪的长相。虽说她自打很早以前就跟着自己,但那时候的冬雪还太小,基本算是没长成,她自然也不太注意。如今她年纪虽大,也
渐沉稳,但因每
皆见,倒是有些忽略了她。
也许是因为她的表情实在平和,也许是因为她脸上的庄重让她比起一般的丫鬟来又平添了几分贵气,冬日的阳光从窗外
进,洒在她的身上,晕成一圈橘
的光圈,让梦心这一刻忽然觉得,这个丫头,是真正长大了,是个实实在在的美人儿了。
其实说到忠心,梦心心里是明白敞亮的,冬雪和晚晴对她,是真正的忠心不二。她平
里待她们自是不错,但说到付出,梦心忽然觉得,自己竟有些亏待了她们。
她虽然还没弄清自己究竟是躺了多久,但想想也知道时间不会太短。自己的身体自己也明白的,但看冬雪眼底的黑影,也不知这丫头究竟在旁看着她有多久了,明明不会这么早醒来,她该当睡一会,却还在这里打络子。
看来像是在做事,但她心里却明白,冬雪此刻不过是想用一件事来拉住自己的注意力,生怕太累了就会晕晕乎乎睡过去。她是怕她醒来时,叫人叫不到,也怕她睡着睡着会出什么状况,这丫头的心思一向缜密,却不知这样,也实在太辛苦了一些。
冬雪低着头,双手不断的飞舞着,竟像是在跳舞。她自然不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她的主子看在了眼里,只一门心思还在想着,该打出什么样的花样儿,才配得上前些天大少爷特意命人从外头胡人手里买回来的那块上得和田羊脂玉。
她的头发几乎和从前的梦心一样,永远是疏得一丝不苟,几乎连一缕
飞的发丝都不会有。身上穿着的虽是府中定制的丫鬟服,但她身形高挑,把衣服也撑得好看起来。
家中很多奴才都会将衣服挑些边角处绣出花样儿来,但她没有,干干净净,朴素大方,耳朵上带着的耳坠,还是当年她跟着她刚来南宫府时,梦心赏给她的。头上的那
发簪,更是跟着她从白家一路到了南宫府,至今未换。
这样说来,冬雪实在是个节约的人,梦心心中揪了一下,她平
里太忙,又总是沉溺在自己的事情里,倒把身边的人儿给忘了。
冬雪和晚晴还有不同。晚晴的
子好动,时不时便会出府
晃悠,她出门自然带着银两,每次回来也会买上不少东西,因此自己的日常用度自然是不缺的。但冬雪则不同,她几乎从不出府,即便出门也是给梦心买东西,自己却一样不挑。
这么一来,她就更加没东西可换着用。
按理说,家中的月例钱绝对不少,却不知这丫头怎么想的,竟全不用。若说她家中缺钱还好说,但她打小被卖进白府,她娘死得早,四年前她跟着来南宫府时,她爹因为喝醉酒去赌博,结果被人给打死了,她便彻底没了亲人。
既如此她还这么省做什么?梦心想不明白,不过,她的年纪毕竟渐渐大了,看来,她必须得替她物
一个好人家才是
她眼骨碌正在
转,就见低着头打了半天络子的冬雪终于停了下来,用手锤了锤自己的后背,又扭了扭脖子,这才抬起头来。一见她醒了,冬雪一下便将手中的东西给扔到了一边,大喜过望地凑过来,轻声道:“主子,您醒了?可觉得好些了没有?”
梦心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她一下转头道:“晚晴,快些过来,主子醒了,大少爷人呢?可睡下了没有?你去看看。”她一连串说了一大堆的话,这才又转了头去倒茶往她跟前递:“主子,主子这回您是真的清醒了吧?奴婢…”
她急着发问,却根本不给梦心回答的时间,竟似是有些害怕得到答案,倒像是惯例
的问,
就没指望梦心能给她回答,眼圈也有些发红。
“我…”梦心觉得好笑,却又有些感动,知道自己昏
的这段时间,只怕让他们跟着遭了不少罪。她瞧了瞧四周,叹了口气,这才发觉自己的声音哑地不像话:“我躺了多久了?”
“主子…主子您真的醒了?”根本就没回答她的问话,冬雪几乎是整个弹起来的,她嘴皮子直哆嗦,过了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奴婢,奴婢回,回主子话,这一下都过了半个月了,您不知道,大少爷如今每
都带着太医来,连宫里都知道了,皇上…”
话才刚说了一半,那头晚晴捧着个托盘急匆匆从外头冲了进来:“主子醒了?真的假的?快快,主子,主子您还知道奴婢是谁不?奴婢是谁?”
待她走进,梦心才看清她手中托着的是碗汤药,此刻还泛着白气,应该是滚烫的。晚晴根本就没来得及放下手中的东西,人已经直接往她跟前挤,一张小脸上全是焦急,都快直接贴到她鼻子上去了。
要是往常哪个奴才敢这般大胆,梦心定要板着脸说她一句没规矩,但今
她这话问得古怪,让梦心一时忍不住开口:“晚晴,难不成你也病了?”
“啊啊啊啊”她那里才说了一句,晚晴却是一阵
腾,身子
跳,差点就把手中的药汤直接泼到梦心头上去。幸好冬雪眼尖,一把将她拖了出去,晚晴还没冷静下来,忙忙地将东西往旁边的桌上放好,便跳了起来:“主子真的醒了,真的醒了,真的醒了”
她一连叫了三声,接着竟不管不顾大着嗓门哈哈大笑起来。她笑得实在太大声,让梦心觉得被吵得脑袋又有些不清醒。再说,这丫头平
里就算是在外向,也不会弄得好像现在这般疯了似的啊。
梦心还没说话,谁知那边晚晴笑着笑着,声音却变了样,渐渐竟成了呜咽:“主子,主子您总算是醒了您知不知道,大少爷和奴婢们守了您半个月,主子那
说好累要睡一会,大少爷以为您真的只是睡一会,谁知道您这一睡竟是怎么都叫不醒了”
她说着“哇”一下哭得更加大声:“您不知道,您的脸色都是白的,浑身都是冰冷的,奴婢们吓坏了。幸好大少爷去唤了太医来,太医说原本您身子就受了伤,该当好好休息的,偏您后来非撑着过了那么久,虽说包裹得严实,却还是被冷风吹了,所以才会突然这样…”
梦心见她哭得伤心,自己也猜想到只怕当时异常凶险。她只记得,自己当时跟羽扬说了一句,接着脑子里头就开始胡思
想,想着想着,意识便模糊了,接着便有些不着四六,竟是什么都感觉不出来。
晚晴又哭了一阵,一时就连冬雪都落下泪来:“是啊主子,您前些日子虽然也醒,但却连人都不认识了,吓得大少爷抱着您直哭,奴婢们从来没见过大少爷这样,大少爷实在…”
她话没说完,早哽咽起来。晚晴低着头落了一回泪,才转身将放在桌上的药汤拿了过来喂给梦心喝,边道:“大少爷昨个儿听了太医的吩咐,总觉得您今儿一早就能醒,所以整整一夜没睡,奴婢怕他撑不住,劝了半
才劝出去了。”
她说着,又喂梦心喝了一口药,继续道:“刚刚冬雪叫您醒了,我还当您又是如前些日子那般,就没有惊动大少爷。如今您既然真的醒了,等您喝完这碗药,奴婢就去将大少爷叫过来。”
梦心苦着脸喝完嘴里的药,也不知这太医又给开的什么方子,总之这些药都是苦,只是各有不同的苦法。原本她前阵子就被羽扬灌了不少补药,也是苦的,后来有了身孕又和安胎药,又是苦的,结果现在孩子没了,她还是要喝药,依旧是苦的。
这样的情况让梦心突然产生一股奇怪的想法,会不会喝着喝着,她以后整个人都会变成苦的了。
“不必。”梦心趁着晚晴说话的空隙,忙开口。不过在想到羽扬时,她心中一热,烫呼呼的,突然很想见他,却又心疼他的累。她从来不知道,羽扬竟会为了她哭,她从来不知道,她对他似乎竟是重要的。
“什么?”晚晴有些发怔。不必?什么不必?
“他累了,让他好生歇一歇吧。”梦心解释着,索
让冬雪将她扶坐起来,自己伸手夺过晚晴手中的碗,忽的一下直往嘴里倒,咕噜噜一下喝了个窑尽。中药的苦,就和人的痛一样,长痛不如短痛,一下喝完都不若一口一口回味起来那般的苦了。
这话说得自然不错,但晚晴才要答应,羽扬的声音已经自外头传来:“梦心醒了?你们怎么不去叫我?可好些了没有?”
话说着,人已经几步到了跟前。晚晴接过梦心递来的碗,羽扬便是一愣:“你,你真的醒了?”他问着,语气中添了急切,人更是添了激动“你,你好些了没有?”
大少爷穿着一身藏青色长衫,云纹打底,依旧未曾束冠,自是神采飞扬。但细看时,却明显瘦了一圈,让他原本就轮廓分明的面孔显得越发刚毅起来。梦心见了,忽又想起方才晚晴说的话,竟觉得喉间有些堵,说不出来。
“我,我…”她“我”了两声,眼眶却一红,险些掉下泪来。旁边冬雪和晚晴两个一见这光景,便知道两位主子定然有话要说,一时收拾了东西静悄悄全都出门去了。眼看着晚晴的背影消失在门边,大门被她们轻轻带上。
门才合起的那一瞬,梦心的眼泪已经一下滚落下来:“我好多了,你…你…”她想问问他这些日子过的如何,但看到他明显消瘦的肩膀,这话到了嘴边,却是问不出来了。她从前一直觉得,身为南宫府的大少
,她的重要
,实则不过是她的身份。从前大少爷根本就不会在意,反正没了她,他一样可以有别的女人。
而当她和他渐渐变好,她虽然偶尔会觉得他待她不如往常,但她实在不敢有太过分的奢望,有时候连她自己都觉得,她白梦心根本就是个胆小鬼。而当她有了孩子,她越发觉得她是因为孩子而得了他的重视。
却不知如今,她的孩子不见了,他却…
她的嗓子有些发酸,在感情上,她实在没有自信又有些迟钝,但却不代表她就真的是傻子。如今既已经到了这个份儿上,她若再不懂,那她就是真的白费了大少爷的一番苦心,也活该痛苦一辈子。
羽扬凝眸看着她,一时上前握住她的肩膀,这一下四目相对,竟有些说不出话来的味道。事实上,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他一直知道对梦心,他是动了真感情,但他一向自制内敛,有些话在心头也许憋一辈子都未必能说出口。
有时候他越是爱,却将她推得越远,他知道心中似是有一团火,每次遇到她便会迸发。但他也没料到,他对她的感情竟已经这样深
但当她喃喃地告诉他,她累了的时候,他本是疼惜的。可谁料他等了很久很久,她都没有再醒,最后他叫她都没了反应。伸手去摸她的头,才知道她竟这样发起了高烧。他早该知道的,但那时他却被她几句话放弃了坚持,竟让她拖着病体跟着出来。
她的身体本来就弱,往常好好的时候,到了冬天还容易生病,手冷脚冷简直好似从冰窖里出来的。如今这一下,先是带着身孕对他一通猛追,之后又被推进冰冷的池塘里,出来更是被冷风一阵吹。
了孩子也没能好好休息,这样她如何能吃得消?
这些天,她时晕时醒,但即便是醒着的时候意识也是模糊的。眼睛发直,嘴
发白,
就是烧糊涂了的模样,就连太医来看时也吓了一跳,将他好一顿臭骂,不知他脑子出什么毛病竟答应让大少
带着病出门,还在院子里吹了一下午冷风。
若是从前,他怎可能让一个太医这般嚣张,但这回,他一句话都没有反驳。他只是不断想到最后她对他说的话,她说她累了。那么,她是不是会觉得,待在他身边一直遇到这些事,太累太累,所以准备扔下他不管了呢?
当这个念头来到脑海,他竟有种万念俱灰的感觉,他一直在等,一直在等,她的意识不清醒,他竟觉得自己也跟着不清醒起来。
他的手指缓缓抚过她的脸,眼眶有些发红,
口骂她,声音却变得怪怪的:“白梦心,你这个骗子,你是要报复我上次骗你对不对?下一回,我绝对不会再相信你的话了。就算你再巧舌如簧,也没用。”
“好。”她忽然笑了起来,嘴角渐渐咧开,声音却轻轻的。
他又道:“以后你再不听话,我就把你绑在身上。省得你又给我
使鬼点子。”
“好…”她点头,伸手握住了他的手。这一刻,她和他一起,竟似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