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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2)
 御林军们一再撞击,听命于贾欣的官员,或是自命清高的腐儒,那些只会勾心斗角、高谈阔论,当关靖在浴血而战时,他们全忙着享乐的人们,此时全都在高声咒骂。

 撞击声、咒骂声,与城外冤魂的哭声,织回,包围着整栋书房。不论是人或是鬼,都亟摧毁这栋建筑,看着书房里那个男人惨死。

 桌案边的关靖,还是书写不停,没有执笔的那只大手,落到沉香的手上,将她的小手紧握。

 “怕吗?”他抬起头来,看着她。

 她出微笑。

 “不怕。”

 他出笑容,彷佛她的笑,与她的回答,是上苍给予他最美好、最值得收藏的珍宝。大手,将她的小手握得更紧了些。

 在人鬼不容、天摇地动中,他们牵握着彼此的手,没有松开。

 “关靖!”

 还我命来!

 她为他磨墨。

 “祸天下!”

 沉香,你、忘、了!

 她替他将烛火挑得更亮。

 彷佛,那些声音都不存在。她的眼里,只有他,不论去哪里她会与他同行、不论要做什么她会陪伴着他。

 什么话都不听,什么事都不在乎,她只要有他。

 绢书一篇又一篇,在他的笔下完成,往后有人看到这些字句,肯定猜不出,这些文章是在什么状况下写成的。

 每当他的笔尖,墨黑渐淡,却还仍继续写的时候,她会温柔的握着他的手,将笔挪移到砚台上,轻轻润足了墨,再回到素绢上,让他接续未完的句子,往下写去。

 四周,喧闹不已。

 他与她,却在烛光中静谧相伴。

 “再给我撞!对,对!”贾欣在门外高喊。

 墙壁受不住重击,终于被撞出几道小,外头的光亮与声音,漏而入。眼看撞击有成,墙外的御林军们更卖力,连官员们都争先恐后,也挪动身躯,跟着一拥而上,深怕错过后邀功的机会。

 轰——哗啦!

 墙壁碎了,被撞出一个大,透过口,气吁吁的人们,都望见了,仍在桌案边书写的关靖,以及他身旁,美若天仙的女子,两人都没有回头,仍在烛火下静坐。

 贾欣的脸上,出隐藏多年的狰狞。

 这么多年了,他的眼中钉、中刺,就要被拔除了。只要杀了关靖,南国朝廷里,就再无贾家的敌手,他将可以控制皇上,甚至是得那个懦弱的年轻人,搞个禅让大典,让他成为真正的南国皇帝…

 欣喜得双眼通红的贾欣,紧握着圣旨,刚要朝书房里走去,连第一步都还没有迈开,就听到身后传来骏马嘶鸣,得又快又近,转眼已经到书房外。

 “贾大人!”韩良利落下马,徐步走上前来,没事一般的躬身。

 跟随在他身后,以最快的速度,接连赶到的,全是效忠于关靖的文官武将,人数远比贾欣等人更多。

 “韩良,”贾欣眯起眼,知道眼前这个玄衣灰发的年轻人,是关靖最得力的助手。“你想来救你家主公?省省吧,他今天非死不可了。”

 韩良面无表情,摇了摇头。

 “不,我赶来,是为了救贾大人。”

 “救我?你胡说什么?难道,你以为关靖胆敢反抗?”贾欣挥舞着,手里明黄的绸缎“看到没有,我手里可是有圣旨的!”这道圣旨,就能要关靖的命!

 “喔?”韩良淡淡挑眉。“恰好,我这里也有一道圣旨。”他从衣袖里,拿出同款同的绸缎。

 “我这道圣旨,是皇上下令,要杀罪孽深重的关靖,平息民怨、安抚人心。”贾欣的眼里,出警戒的神色。

 似有若无的,韩良的脸上,竟浮现一抹淡笑。

 “我这道圣旨,是皇上下令,感念关中堂劳苦功高,加官一级,授魏王爵位,世袭罔替。”

 “不可能!”贾欣怒叫出声,老脸通红。“老夫出皇宫前,皇上还再三嘱咐,非要杀了关靖不可。”

 “容韩良猜想,会不会是贾大人,您前些日子惊骇过度,一时脑子胡涂了?”韩良殷勤的问着。

 “胡说,老夫做事,从未出错。”他指着韩良。“你那道圣旨,一定是假的!”

 “事关重大,不如,咱们都展开圣旨,当众来瞧瞧。”韩良摊开圣旨,明黄的绢布上,虽说字被催成墨未浓,但是的确是圣旨没错。

 贾欣拧皱着眉,碍于众人的视线,也只能把圣旨展开。

 “这道圣旨,是皇上亲笔所写的。”他再三强调。那是他亲眼,看着那个儒弱无能的年轻人,写下每一个字。

 “喔,字迹没错。”两份圣旨,笔迹相同“那么,会不会是别的地方错了呢?”韩良好声好气的问。

 那语调,得贾欣更怒,发须都竖起。

 “韩良,你别想拖延时间,我现在就要——”

 “贾大人,您瞧瞧,您的圣旨跟我不同。”韩良好整以暇,伸出手来,指向贾欣的圣旨。“瞧,您的圣旨上,所落的皇印,竟是先皇的印玺啊!”他还出讶异的表情。

 贾欣惊得呆住了,老眼急忙在两道圣旨上游走,反复确认。

 两道圣旨上,都印有皇帝印玺。不同的是,韩良手上那道圣旨,印的是当今皇上的印玺,而他手上这张印的,却是——却是——

 他只顾着看皇帝写下圣旨,却忘了去看,皇帝盖下的,是哪一枚印玺。

 胜负,已分。

 贾欣蓦地双脚一软,跌坐在地上,温热的体,再度透官服,清清楚楚的印在青石砖上,在场的人全看得一清二楚。

 韩良走过来,亲自把颤巍巍的老人搀扶起来。“贾大人,假拟圣旨,这可是灭九族的大罪。”他硬话软说,兼容并蓄。“不过,我想,肯定是哪里有了误会,这事就到此为止,不用惊扰皇上了,您说好吗?”

 贾欣颤抖不已,全身哆嗦着,说不出半个字,一下子苍老了许多。他不仅斗不过关靖,就连关靖的手下,都比他棋高一着,关靖的手下,到底还有多少深藏不的能人?

 眼看情势不对,追随贾欣来的官员们,走的走、溜的溜,早已全部逃走,此时此刻,就没有一个人去搀扶贾欣。

 “来,派人送贾大人回府。”韩良吩咐着,让奴仆上前,将贾欣接走。老人年迈的脚步,印在石砖上,都是一个印子。

 之后,他转过身去,在书房墙壁被撞出的大外,恭敬跪下。

 “打扰主公书写了,我这就让人,将碎石碎砖收拾完毕,将墙壁补上,往日之后,属下敢以人头保证,不会再有人来打扰主公。”他伏地为礼,语气如旧,像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阴暗的书房里,传来低声的笑。

 “你得皇上下旨?”

 “是。”

 “那么,印玺呢?”

 “是属下多年前就安排,在皇上身旁的人所换的。”

 关靖又笑。

 “这一招,很有趣。”

 “谢谢主公谬赞。”

 “韩良。”他的笔未停。

 “在。”

 “你终于能让我放心了。”

 韩良的脸上,有一闪而过的激动,却又迅速被隐藏。他再度恢复面无表情,直起身来。

 “请主公继续书写,属下告退了。”他后退,转过身去,大步的走向关府的大厅,那里集聚着文臣武将,都在等待着他。

 看着韩良离去,沉香心中的某个部分,也跟着松了。

 她并不是担忧,韩良没能赶到,她与关靖会有生命危险,而是欣喜于韩良今的表现,证实他足以独当一面,关靖肩上的重担,可以减轻不少了。

 “沉香。”

 她听见他唤着。

 “怎么了?”她问。

 “灯为什么熄了,快把灯点起来。”他说着,还低着头,试图辨认出素绢上的文字,眼前却只有一片黑暗。

 终于,到了这个时候了。

 她喉间一梗,来到关靖身边,温柔的捧起他的脸,与自己相贴。“对不起。”她轻声说着,泪水润了两人的脸。

 关靖抹去她眼角的泪,安静了一会儿,他才闭上双眼,嘴角出笑容。那笑,好苍凉、好苍凉。

 “原来,不是灯熄了。”他没有怪她,反而将她抱入怀中。“我的双眼已经看不见了吗?”

 “嗯。”仅仅是一个单音,但是要出声,却让她连喉间都刺痛。

 “以后,还能恢复吗?”他问。

 她落泪摇头,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是吗?”他能感觉到,她摇头的时候,那柔软的、带着香气的长发拂过他的下巴。“那么,好吧!”他睁开双眼。

 沉香抬起头来,看着他摸索着,把笔放到她的手中。

 关靖出温柔,而鼓励的笑,轻声说道:“你帮我吧。”

 沉香双眸泛泪,握住那支笔,在他侧身的时候,坐到他的怀中。

 他的声音淡淡传来。

 “须通八达之路,开东西南北大道,以利商运…”

 她提着笔,照着他所言,一个字一个字的写,继续替他将这治国大策,逐一书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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