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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漪漾荷心,涤花容于水镜
 莲分二朵,花开并蒂

 ——管平

 就在醒言俯身探看那坠水玉莲之时,却无比诧异的看到,这朵雪玉莲苞,在那悠然飘落、触水之后,竟在须臾之间,绽放成一朵娇美的水莲。

 见了这等异事,醒言赶紧翻身从柳枝上跳下湖岸,蹬掉脚上芒鞋,涉水去察看那朵正自盛开的白玉水莲。

 而琼肜与寇雪宜,也立在少年身后的岸上,看着他去打捞那朵落水莲花。

 立在这朵玉莲跟前,醒言发现,在这朵盛开水莲的蕊心,正积出一面晶莹玉润的镜鉴,烟泽潋滟,光可照人。只是,在这面莲蕊镜鉴之中,现在映照出来的却不是少年的面容,而是一位长发少女的娇柔背影。

 而这位少女,虽然正背对着俯首察看的醒言;但她的身影,少年早已是无比的熟悉:这位莲中少女,正是那鄱龙宫中的四渎公主,灵漪儿。

 现在,灵漪身着一袭纤尘不染的雪绢衫,坐在珊瑚石桌之前,正自以手托腮,支颐凝想;满头的乌丝,如瀑布般随意的披散下来,显得无比的柔顺安然。

 瞧灵漪儿这般少有的恬静情态,估计现在这女孩儿正是神思缥缈吧。

 当隔了两三个月后,再次看到灵漪儿,醒言忽觉得这眼前的小龙女,前所未有的亲切起来。瞧着她这副娴静的样子,醒言脸上不现出一丝微笑,忖道:“以前倒不知道,这灵漪竟也有发呆的时候。”

 “没准儿,说不定已是睡着了吧。”

 而灵漪现在身下坐着的这鼓样镂空白玉凳,还有身前那海玉珊瑚石桌,对醒言来说颇为熟悉:“呣,这儿应该便是俺上次去过的灵漪闺房吧。看来这龙宫的宝贝真个神奇,竟能传来千里之外的景象!”

 “也不知灵漪知不知道我在看她;也许真是睡着了吧…”

 正自少年心中胡思想之时,却见那一直悄然不动的出神少女,似乎突然觉察出什么,蓦然转过脸来,正与这凝目子她的少年四目相对:这一刻,醒言清楚的看到,那镜中人儿的眼眸中,正闪动着一丝惊喜的光芒,然后便对他舒展开那深锁的娇颜,嫣然一笑…

 这朵并未杂糅太多情感的笑颜,映在少年的眼中,却让他觉得是那么的自然亲切。

 此时的灵漪,似乎再也不是那高不可及的龙宫公主。对醒言来说,眼前这位莲心少女,便像一位久违的老朋友一般,正在对自己展着发自内心的笑颜。

 见灵漪巧笑嫣然,醒言便也自然的报之一笑。

 “这莲花能不能传递声音?”

 少年心中这般想着,便要说出那问候之语,试试那灵漪能不能听到——正在他这问候话儿刚要出口之时,却突然发现那水中的容颜,正变得模糊起来。

 慢慢的,在醒言无奈的目光下,那莲镜中的少女,便渐渐只剩下一道淡淡的影子,人像几不可辨。

 最后,这面玉莲蕊心的水镜之中,便如同普通的清水一般,只是倒映着少年怅然的面容,再也看不到分毫灵漪的影子。

 初时,醒言还有些不死心,又等了一会儿,希望这玉莲中能够重新出现那灵漪儿的影像。只可惜,面前莲朵仍旧平静无奇,虽然莲心晶泽依然,但已看不到任何远方的倩影。

 又呆立了一会儿,醒言才俯身将那朵莲花轻轻捧离水面,看着它在自己的眼前慢慢闭合,重又化成一朵玉石莲苞。这时他已经有些神思不属,倒没有开始那般惊奇。

 不过,见着这玉莲闭合的一幕,醒言心中倒是一动,当下重又将这莲苞放入湖中——只可惜,虽然这玉莲又自辗然绽放,但那莲蕊之中,仍是没有丝毫异样。

 彻底死心之后,这位向来没啥心事的少年,现在倒颇有几分怅然若失;在他心中,不住的回想方才看到的那朵粲然的笑颜,连自己如何回到岸上,如何再次爬上那“树”都毫无知觉。

 不知不觉中,那首国风中的著名诗篇,正在少年的心中被反复唱:“蒹葭苍苍,白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不知怎的,这位一直都安于这山中清闲岁月的少年,经了这一段曲,心中倒起了一些波动。

 重又卧到那柳枝上,自然逃不掉那小琼肜好奇的追问。醒言也不隐瞒,当下便将那灵漪的事儿跟小丫头略说了说。当然,那些实在过于惊世骇俗的地方,少年自然不会跟琼肜细表。但即使这样,小女娃儿还是听得津津有味;看那神情,看来这小女娃儿把这当成一个有趣故事了。

 不过,对小女娃儿来说,现在在那雪宜姐姐之外,她又多了一位“灵漪姐姐”;这一收获,竟让小琼肜欣鼓舞了好半天。

 而在这小女娃儿开怀之时,她这位唯一的“醒言哥哥”经了方才那段曲,却再也没有了那卧柳高眠的兴致。过得一阵子,醒言便携着琼肜雪宜二人,往那抱霞峰千鸟崖回转而去。

 正在这崎岖的山道上行走时,醒言偶尔往旁边山坡上一瞅,却恰巧看见一个道士打扮的年轻人,正在道旁那陡峭的山坡草丛中,不住的拨草翻寻,似乎正在寻找着什么重要物事。若是说他在采葯,却又不像,因为他背后并无葯蒌,手中也无葯锄。

 “瞧这样子,莫不是这上清弟子掉落了什么重要之物?这山坡如此陡峭,一不小心便会失足滚下山去——我还是过去帮帮他吧。”

 心里这般想着,醒言便跟身边二女说了一声,然后便小心翼翼的踩着斜坡上呲出地表的石砾,手上略攀着蜿蜒的藤蔓,小心的向那上清弟子靠去。

 只不过,大大出乎醒言意料之外的是,待他赶到得那小道士的跟前,问清楚事情缘由之后,却觉着有些哭笑不得:原来,这位正自仔细搜寻的上清弟子,并不是在找什么遗失之物。他如此落力的翻寻,原来竟是在寻找这罗浮天中可能埋藏着的法宝道器!

 略略寒暄几句,醒言便知道,这位一心找宝的少年弟子,名叫田仁宝,是那朱明峰崇德殿中的年轻弟子。这田仁宝生得圆头圆脸,面相柔和,一副亲切之像;和醒言说话之间,语气也甚是温和。

 只不过,待一提到这找宝之事,田仁宝脸上便现出无比的坚决之

 见醒言对他所言出颇为诧异的神情,这田仁宝便将他心中的想法,跟少年和盘托出。其意大略便是:这罗浮山乃是世间一等一的天福地,又是那天下第一修仙教门上清宫的所在,千百年来,这山中自然是高人辈出,说不定还常有那神仙往来。因此,在这罗浮山野之中,一定会有那前辈高人因为各种原因,而遗留下来的仙家宝物。

 这位田道兄坚信,只要他细心寻找,总有一天会让他找到那法力强大的道家法宝。到那时,不用怎么费力,他的修行自然会突飞猛进;而且,以后若下山去除魔卫道,有这等厉害的法宝在手,那些个魔妖怪,自然也是手到擒来!

 说到这儿,这田道兄那张温和的圆脸上,已经是神采奕奕;由于激动的缘故,现在他满脸上都涂上一层兴奋的容光;看来,他已经沉浸在那不知已想象过多少回的美妙景象之中!

 见他这副模样,醒言倒忍不住伸手去扶了他一下,生怕这位田道兄,激动之下一个不察,就此滚下山坡而去。

 想来,这位热衷找宝的田仁宝,大部分时光都花在这渺无人迹的山野之中,半天都没人和他说话。因此,好不容易醒言前来询问,当下这一番畅想,说得真可谓是滔滔不绝。而这一番话语说得如此顺畅,毫无阻滞,想来应该已是在被他心中已不知念叨过多少遍。

 现在,这一番滔滔不绝的说出来,固然是为了解释给醒言听;但在某种程度上,也是在为自己鼓劲。毕竟,这天长久的坚持下来,也不容易。

 只不过,虽然这田道兄说得起劲,但对于他这找宝的念头,醒言却很有些不以为然,总觉得这事有些虚无缥缈。且不说那真正的仙家宝器,会不会被随便丢落在这荒山野岭之中;即使有,那要在罗浮山这样一座方圆五百里的大山场中找出来,也无疑是大海捞针。

 当然,按典籍上记载,有不少仙器,即使被深埋在地底下,也自有宝气冲天,光斗牛——但,若真是如此,则早已被人挖去了。这么一思量,便知田仁宝这想法,若要成功,实在太难。照醒言看来,若有这等工夫,还不如潜心修炼,那样说不定还能早些入得大道。

 只不过,虽然心底有些不以为然,但见着眼前这位上清小道士脸上坚毅的神色,醒言也不好说出多少扫兴的话儿来。但若是不说,又如骨鲠在喉;当下,少年便挑了些委婉的词儿,跟这位田道兄表达了一下此事的艰难,暗喻此事颇不可为。只可惜,对于他这番好意,这位田道兄却完全不以为然;在听出醒言言语之中的否定之意后,这位心执着的上清弟子,似乎还要与少年展开争辩。

 见此情形,醒言也颇为无奈,只好放弃了这没啥效果的劝诫。

 不过,既便如此,这位上清宫四海堂堂主,还是为门中弟子的人身安危着想,耐心的提醒了这位一心找宝的小道士,让他在这陡坡峭岩中找宝之时,一定要注意那脚下的安全,以免一个不小心,那后果便不堪设想。

 这番话语,醒言倒是说得直截了当。因为他瞅了瞅这四下的地形,即使是他这位自幼生长在山野之中的子弟,看着这陡峭的地势,心中也颇有些惴然。

 而这位田道兄,虽然觉着眼前这少年不能理解自己如此正确的想法,心中颇有些沮丧;不过,听得他这番情辞恳切的提醒,田仁宝心下也颇为感激,诚恳的谢了一声。然后,便道了一声别,攀援着往别处搜寻而去。

 见着这位田道兄执着的模样,醒言心中倒也有几分赞叹,转念想道:“所谓功夫不负有心人,看这田道兄这般坚持,说不定有一天,还真会让他找到那威力强大的法宝!”

 “呵~想不到我上清门中,倒也是颇多趣人。”

 这般思忖着,醒言重又攀回到那山道之上,与二女汇合,一路洒下那小琼肜的声笑语,朝那千鸟崖归去,

 这样读经教字、游冶避暑的闲散日子,惬意悠闲,着实让醒言乐在其中。

 可惜的是,这样悠闲的日子,似乎现在就要暂且到头了。

 原来,这位四海堂少年堂主,一忽接得那飞云顶上的通告,言上清宫中每季一次的讲经会,便要在七月初一那天召行;而按照惯例规程,他这位四海堂堂主,作为上清宫中的“长老”之一,也要在这讲经会上,给上清宫众多后辈弟子讲演经义。

 而这位接到通告的少年堂主,初听得信儿时,还颇有些不以为意。讲就讲吧,毕竟那些道家典籍,自己还是看得不少;到得那讲经会上,估计也能讲出些义理来。

 只不过,待仔细想想,醒言头上却是冷汗直冒。因为,他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从小到大,自己还从来没在那众目睽睽之下,讲过啥正经的说辞,更遑论要在如此正式的场合,面对如此众多的上清门徒——要知道,这些个上清弟子,可都是那天下的一时之选!

 “呃~似乎也没那么糟糕吧?我近来也有在这四海堂中讲习…”

 醒言这般安慰自己;但很可惜的是,在瞥了一眼旁边那两位一个稚齿、一个妙龄的女弟子之后,醒言心中还是不住一阵发虚。在他的眼前,忽然呈现出一副可怕的图景:就在那阔大恢宏的讲经堂中,上清宫中众门人济济一堂。而自己这上清宫四海堂堂主,立在众人面前,本应是侃侃而谈;但不幸的是,在那上清宫几百名青年才俊的灼灼子下,自己却是一个字儿也讲不出“足将移而趔趄,口将语而嗫嚅”只好等着在所有人面前大出其丑!

 “这可该如何是好?”

 在入得罗浮山两个多月后,少年陷入了他第二个“危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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