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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心结
 对不起,

 亲爱的,

 都是我让你不放心,

 才会将痛苦的影子,

 深埋进你脆弱的心里。

 一般来讲,演艺圈的人住院通常都有一个共同的烦恼--騒扰特别多!

 如果是规规矩矩的记者还好打发,只要一个“谢绝访客”的牌子就解决了。最可怕的是那些疯狂崇拜的仰慕者,他们简直就像是打不死的蟑螂一样,无孔不入、无不钻,教人既恨又气。

 幸好向所住的这家私人综合医院对于这方面有相当完善的防备措施,向才得以不受騒扰的静养,唯一的限制是不能楼上楼下的到处跑。

 不过,区区医生的警告当然阻止不了向,融融的怒气也控制不了他,唯一能让他乖乖躺在上不动的原因只有一个--他腿上的伤,是那个严重撕裂到看得见骨头的恐怖伤口把他绑在上的。

 当然一开始他也不想这么听话的,但是,光是清洗伤口、换葯里绷带时的碰触,就痛得他差点连眼泪都挤出来了,若是他自己逞强动的话,说不定还会很丢脸的大叫出来,甚至痛昏过去呢!

 这样一想,为了自己的面子著想,他只好乖乖的听话不动了。

 好不容易这天,他的主治医生欧大夫检查过他的伤口后,很满意地点点头,接著就很慷慨地解除了令。

 “很好,右腿伤口复元得很漂亮,左腿的擦伤更没问题,现在你可以试试动你的腿了。不过,刚开始只能慢慢动,千万不要太勉强而让伤口迸裂了,懂吗?这样以后就不用劳烦别人帮你翻身,你自己来就可以了。”

 几乎是他才刚说完,向天喜地的开始进行重获自由的第一步了。可是很奇怪的,大家等了大半天,却只见他用力得满头大汗,却连半也没给他动到。

 欧大夫觉得好像不太对劲。“怎么了?”

 向自己也觉得很不对劲。“我…动不了。”

 欧大夫不解地皱眉。“完全不能动吗?”

 向无语颔首,欧大夫沉半晌。

 “嗯!我了解了,我再替你做一次详细检查,应该很快就可以找出问题所在。”转眼看融融一脸担忧的样子,他忙安慰道:“别担心、别担心,他的腿不是没有感觉,所以,肯定不是脊椎神经方面的问题,只要不是那方面的问题,他就一定能恢复行动能力的!”

 融融这才放心地松了一口气。

 可是不到两天,欧大夫脸上的轻松神色就消失了。再过一天,他还特别把神经科、骨科大夫找来会诊,重复地做各种检验、照x光、触诊问诊等等。几天后,他们似乎终于有了结论,那两位大夫又回到自己的工作岗位上,只留下欧大夫一人凝重地面对向和融融。

 “好不容易啊!终于有结果了吧?”向故作轻松地问。“老实说吧!到底是什么问题?”

 融融咬无语,只有她才能从他们握的手上感觉到向的紧张--他几乎要把她的手捏碎了!

 “是的,我们是找出问题在哪里了,不过…”欧大夫深深地子著向,似看进他的内心深处。“经过我们详细检查的结果,根本不是你的腿有毛病,应该是你的心理方面有障碍。”

 向愣了一下。“什么意思?麻烦你说清楚一点好不好?”

 欧大夫慢条斯理地瞄了融融一下“简单的说…”又看回向。“不是你的脚不能动,而是你自己不想动,也就是说,是你自己不想走路了!”

 有半晌时间,向只是不敢相信地和欧大夫眼对眼互瞪。而融融更是惊讶,也很困惑。

 向自己不想走路了!

 为…为什么?

 “***鬼扯!”向突然爆吼出来。“你在说什么鬼话呀?我为什么不想走路?你嘛拜托不要医术不到家就把责任推到我的身上来好不好?这样很丢脸的耶!”

 “除了外伤之外,你的脚没有其他毛病。”欧大夫心平气和的告诉向事实。“如果是脊椎神经方面的毛病的话,你的脚根本不会有任何感觉,但是你会痛,这就表示非关神经方面的问题,剩下的就是你的心理因素了。”

 向脸色铁青“我不想听你在这里胡扯了!”他咬牙切齿地说。“如果你的医术真这么烂,那就换个主治大夫…”

 “阿,你不要胡说!”融融气急败坏地打断他。“你没看到欧大夫还找了另外两位大夫来会诊吗?他是很认真地在告诉我们会诊的结果,你怎么可以说要换主治大夫?”

 向倏地眯起了双眼。“你的意思是说,你相信他的话,相信是我自己不想走路的吗?”

 融融窒了窒。“不!我的意思是说…是说…”她无助地瞥向欧大夫。

 “是你的潜在意识这么决定的,”欧大夫忙接下去说。“所以,你不知道也不奇怪。”

 “我管你是潜在意识或反攻义士,”向怒气冲冲的低吼。“没道理我会不想走路,难道我想让老婆伺候我一辈子吗?那是废物才会做的事,我***可不是废物!”

 欧大夫盯著向那张写满怒气的脸片刻,才说:“好,那我明天再请一位专门骨科大夫来帮你诊疗,也许他会有不同的诊断也说不定。现在,你太激动了,我叫护士来帮你打一针,你先好好休息一下再说。”话落,他即按铃唤来护士为向打针。

 不久,向坠入沉睡中,融融马上问:“欧大夫是不是有事要和我说?”

 欧大夫点头。“没错,不过,我想先请问向太太,你相不相信我的诊断?”

 “相信!”融融毫不犹豫地说。“可是…”

 “相信就好了,”欧大夫没让她说完。“但是,你先生不相信,所以,如果我建议他看心理医生的话,大概他也会拚死反抗到底,这样一来,我们就只剩下一个办法了…”

 “什么办法?”

 欧大夫瞟一眼上,随即把融融拉到门边去低语。

 “我有位大学同学,他毕业后就到日本去专攻心理学,之后又赴美进修催眠治疗,并获得 American Institute of Hypnotherapy颁发的博士荣衔,现在是美国执业心理医生兼催眠治疗师。”

 “一个月前,他回台来省亲度假,如果你同意的话,我可以请他来替向先生看看,或者还可以请他使用催眠技术问清楚向先生在潜意识里到底存在著什么样的障碍,除非了解问题所在,否则,我们就算想帮他也无从下手。”

 融融想了想。“可以是可以啦!可是…可是向要是知道那位是心理医生的话…”

 “那我们就不要让他知道,”欧大夫断然地道。“放心,我那位同学很厉害,他能够在完全不为对方所觉的情况下催眠对方。当然,我们也需要你的在场,一方面是需要你提供向先生的家庭背景和过去的生活状况,另一方面得由你来听取从你先生口中说出来的话,万一向先生又有什么疑问,你的话他就不能不信了吧?”

 融融自然不反对,于是第二天,那位心理医生就被请了来。那是一位似乎永远都笑咪咪的矮小男人,温和又亲切,没有人会对这种人起戒心的,所以,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直到结束。

 在这段催眠探索的过程中,融融震惊的得知许多向幼时不为人知,同时也是伤害他至深的秘密;也知道了隐藏在他心灵深处的孤单寂寞与害怕无助,几乎是与表面上的他完全两样的,就好像是一个人拥有正反两面人格似的。

 催眠诊疗结束后,向对自己被催眠,并探究了许多秘密的事一无所知,就这样被留下来让护士替他换葯、擦澡,而融融则和欧大夫,以及心理医生来到欧大夫的办公室里讨论。

 “其实,每个人都是有两个人格的,一个是平常的意识人格,一个是隐藏在他潜意识里的人格。”

 当融融表示对向的潜意识层面竟然与表面人格有如此巨大的差距而感到很不可思议时,心理医生这么回答她。

 “许多人在喝醉时会有不同于他平时人格的表现就是如此,所以,他自己也会对自己在喝醉时竟然会做出某些事而感到震惊不已,甚至坚决否认,因为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有另一种人格的存在。”

 他突然笑了。“譬如我在美国有一位患者,他平时是个循规蹈矩的学生,个性温和内向,可是他只要一喝醉,就会三两下光衣服,如果没有人抓住他的话,跟著他就会冲出去奔了。”

 “骗人!”融融惊讶地叫道。“冲到大马路上奔?不会吧?”

 “我没有骗你,那就是他的潜意识人格在作祟。”心理医生说。“不过,先决条件是那人必须是真正喝醉了才会,必须醉到已经失去平时的意识,那时候,潜意识就会跑出来占领他的身体,让他做出一些他平常连想都不敢想的事。”

 融融略一思索。“那就是说,他不知道自己有那种潜意识人格的存在,因此,自然也会否认自己会做那种人格会做的事?”

 “没错,”心理医生赞许地点点头。“这就是向先生的问题,他的表面意识人格或许十分坚强不认输,所以,如果他不想失去你的话,他会用强力的正面手段来争取你留在他身边。但是,他的潜意识人格却相当懦弱且缺乏自信,才会让自己用无法走路这种负面手段来绑住你。”

 “可是…”融融迟疑了一下。“可是他也常常对我说他很不安,那不就是他的潜意识人格表面化了?”

 “不,只要是正常人,都会有不安的时候吧?分别只在于愿不愿意坦白说出来而已。向先生是个很直的人,我想,他对你应该都很坦诚,有什么就说什么,这非关他的潜意识人格。不过,如果他的意识人格都已经是如此不安的话,那他的潜意识人格可能就已经不安到近乎恐惧了,难怪他会用这种手段来绑住你。”

 融融咬了咬。“那现在该怎么办?”

 “这个嘛…”心理医生沉片刻。“因为他的潜意识人格是由他幼年遭遇所造成的,我是可以用催眠术暗示他看开一点,但那样还是无法改变他的过去,所以,依然只能靠他自己走出那个霾。不过,这可能需要一段相当长时间的心理诊疗,目前若只考虑他双脚的问题的话,就必须先去除他的潜在恐惧。”

 “你是说…”

 “消除会失去你的恐惧。”

 融融低眸沉思了一会儿。“我明白了,其实问题都在我身上,是我的行为让他产生那种恐惧。虽然他一直在告诉我他很不安,但我却一直把它当作是小孩子的任撒娇,放任他的不安逐渐扩大,直到变成恐惧。”

 “我明白,因为他比你小,是吧?”心理医生了解地说。“其实,这种事在欧美相当多,甚至相差二、三十岁以上的都有,根本没什么特别,你实在不需要这么在意。事实上,就是你这种心理障碍间接造成他的心理障碍的,我想,你自己也很明白吧?”

 融融坦然颔首。“我知道,也一直想要让自己撇开这种顾忌,希望自己能不这么在意,但真的很不容易,因为他确实比我小,那是怎么也改变不了的。不过,我妈妈也曾经提醒我,我应该把向的男人和丈夫身分拿到前面来,但是…我就是不太明白…”

 心理医生温和地笑了。“很简单,当你先生说了某句话或做了某件事,而让你觉得他很幼稚任的时候,你是不是把他当成小孩子了?为什么呢?他明明是你丈夫啊!你为什么不能把他比你小的事实放一边,先以他是你丈夫的立场去想一想,他为什么会说那种话或做那种事呢?”

 融融张了张嘴,旋即阖上,继而开始皱眉苦思。

 “再成的男人有时候也是相当幼稚任的,但是,他的幼稚任绝对和小孩子不同,你不应该把他们混为一谈。当男人在撒娇任时,通常是他心灵上出现某种缺乏现象,需要女人去填满的时候,如果你不去正视它,那份缺乏感会越来越严重,到最后可能就不可收拾了。”

 “就像现在的向?”融融喃喃道。

 “是的,就像现在的向先生。”

 又沉默了一会儿,融融才慢地说:“我想,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哦?怎么做?”

 “我必须设法填满他内心里的破。”不过,说起来简单,她对究竟该怎么做却一点概念也没有。

 到底她该拿什么去填补他内心的空呢?

 ××

 融融在病房外又思索半晌后才打开门,恰好护士也要离开,和护士相互点点头后,她便和护士错身进入病房内。

 向一见到她便问:“你到哪里去了?”融融没有回答他,仅是深深地凝视著他,向不觉疑惑地看回她。“怎么了?”

 融融依然不出声,想到从他口中叙述出来那些他幼时所遭受的轻蔑嘲讽,以及他如何故作不在乎地用逞强的笑容武装自己,又如何坚忍的下苦涩的渴望,在满心的寂寥中孤独地成长,只因为他不想在父母的迫下磨灭自己的本去做一个无情无义、肮脏龌龊的向家人。一想到这些,她的内心就不由得又酸又苦得想掉泪。

 “融融?”

 温柔的“我可以躺在你身边吗?”融融问。

 向诧异的微张嘴,继而轻轻蹙眉。“可以啊!不过…你到底是怎么了?”

 融融又不说话了,她轻悄地爬上钻进被单里,小心翼翼地偎在向肩窝里让向抱住她。

 就这样平静安详地过了几分钟后--

 “我爱你。”融融突然说。

 向微微一愕。“呃?呃…我也爱你,不过…你干嘛突然这么说呀?”

 融融缓缓地仰起脸。“你相信我吗?”

 向呆了呆。“什么?相信你什么?”

 “我爱你。”

 向狐疑地俯眼打量她。“相信,但是你…”她只要听前面那两个字就够了。“那你相不相信我永远不会离开你?”

 犹豫了一下“呃…相信。”向说。

 融融轻叹。“你犹豫了,因为你不相信我,对不对?”

 向终于忍不住拉下脸来了“喂、喂!你到底是怎么搞的嘛!这么古古怪怪的,我已经告诉你…”他忽地煞住,而后双眼倏眯。“不会是我的脚真的不能走了吧?”

 融融又叹息。“不,你可以走,只是…”

 向双眉一挑。“我知道了,他们又告诉你是我自己不想走的吗?狗屎,你宁愿相信他们的鬼话而不相信我?”

 “不,我两边都相信。”

 “什么鬼?”向低咒。“你怎能两边都信?”

 “因为你们两边都没说谎呀!”

 向顿时气结,有好一会儿他都不再开口,只是呼吸重地兀自生著闷气,而后突然地,他用力抱紧了融融。

 “好,他们要用这种说法来推卸责任没关系,我会用自己的力量来走给你看的,你瞧着好了,我很快就能走了!”无论是神情或语气,向都非常坚决,好像只要他这么说了,结果就会是那样。

 然而,在他潜意识的诅咒尚未解除前,无论他如何努力,甚至拚命到身上有些已经开始愈合的伤口都因为太勉强地使力竟然又裂开了,他那两条腿却依然毫无动静,唯一的收获只是欧大夫的严厉警告。

 “就算你能走,也不是这个时候啊!”向冷冷地斜睨他。“你不是说是我自己不想动的吗?所以,我要动给你们看看啊!”欧大夫无奈地摇摇头。“你…好,你继续动吧!只要你再随便来一次,我就把你绑起来!”

 当然向才不甩他那一套,然而,他还是不敢继续勉强自己了,原因不在欧大夫,也不是他想放弃了,而是融融,那个以往在他不听话时只会臭骂他的融融竟然哭了。他从来没有看融融哭过,所以,融融一哭就把他给吓坏了。

 “不要哭,融融,你…拜托你不要哭了嘛!”他手忙脚的想要止住她的无声饮泣,却不知道该如何做才好。“我…我不再动就是了嘛!等伤口好了我再做复健,这样可以了吧?”

 其实,融融自己也不晓得为什么会哭,她本来是打算配合欧大夫臭骂向一顿的说,但是,一想到他不晓得忍受了多么巨大的痛楚,压抑著可能永远无法走路的恐惧,顽固的强迫自己做那种根本做不到的事,就好像幼年时一样,总是一次又一次的独自下所有的痛苦,一回又一回的告诉自己没关系,她的心就彷佛撕裂般痛楚,痛得她不住泛出满眶泪水来。

 体的创伤终有一天会痊愈,但心灵上的创伤却总是埋伏在心灵深处悄悄的、不断地啃噬著未来每一的生命。

 最可悲的是,就连嘴里说著爱他的她,也是带给他痛苦的人其中之一。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把你成这样的,是我害你把自己弄得如此伤痕累累的,是我到现在依然在伤害你,对不起、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

 “融融,你…你怎么越哭越厉害了?不是说了我不会来了吗?你…拜托啦!别哭了好不好?好嘛!你说嘛!你到底要我怎么样?你说嘛!我都听你的好不好?”

 融融慢慢地抬起斑斑泪痕的脸。“什么都听我的?”

 “是∏!”向忙点头。“什么都听你的!”

 “好,那我要你相信我,无论如何,我绝对不会离开你!”

 向眉宇倏地皱起。“就这样?”

 “是的,就这样。”

 向耸耸肩。“好,我相信你。”

 融融凝望着他片刻,而后泪水继续往下淌。“不,你根本不是真心相信我的!”

 “哪是!”向马上否认。“我是真的相信你的啦!”

 融融摇头,倾盆大雨依然下个不停,向不觉又开始慌张起来了。

 “真的啦、真的啦!我是真的相信你的啦!拜托你不要哭了好不好?”

 融融不理会他,继续发挥盐水制造机的最佳功能;向无助地朝欧大夫看去,后者两手一摊,表示他也爱莫能助,随即转身离去了。

 这种场面实在不适宜他来做夹心萝卜乾。

 “融融,算…算我求你好不好…融融…哦!老天,饶了我吧!”

 当他知道自己的脚不能动时,都没有像此刻这般无助呢!

 ××

 其实,融融自己一直都知道,一切的症结都在她身上,然而,知道是一回事,想要钻出这个牛角尖又是另一回事了。

 即使打从认清自己就是伤害向最深的罪魁祸首开始,她就急于想打开自己的心结,然而,她什么事都能看得很开,可就是这件事无法那么轻松的就能丢开一边不管。

 偏偏这种事又不是演演戏,掰几个“善意的谎言”就蒙混得过去的;就像向在跟她打马虎眼时,还不是马上就被她折穿了。可是,就在她犹豫不决的此时此刻,向依然在受苦,一想到这点,她就愧疚得想哭,而且更急于从自己一头钻进去的死胡同里逃出来。

 然而,如果真是这么容易的话,她用得著拖到现在才来伤脑筋吗?

 “你还真是宇宙霹雳无敌的顽固死脑筋啊!”连邵萱都有点不耐烦了。“我不是说过没叫你忘掉那种事实吗?我只是要求你凡事分清楚一点嘛!”她叹著气说。

 “好吧!我说个最简单的例子好了,譬如说,你还是大三或大四学生,然后有个一、二年级的小鬼当上了学生会长,那么,在开学生会议时,在你眼中的他是学生会长或学弟呢?”

 “当然是学生会长罗!”融融理所当然地说。

 “为什么?他不是你的学弟吗?”

 “可是当时在开会啊!”“就算在开会他还是你学弟吧?”

 “拜托!学弟是学弟,学生会长是学生会长,场合不同就要看不同的身分嘛!譬如你在公司里是我上司,可是在家里就是我老妈,这种事很自然就可以分开来的嘛!”

 “很好,那你为什么就是分不清阿的身分呢?”

 融融顿时哑口无言。

 “以前不提,是因为当时的阿还是个半生不的小鬼头;可现在不一样了,他长大了,是个成的男人了,你是不是应该正视一下他男人的身分了呢?不要忘了,无论他小你几岁,他始终是那个和你有个孩子的丈夫哟!”

 融融沉默片刻。“我…我知道他是我的老公啊!”她呐呐地道。

 “是喔!你知道,也赋予他家人的身分,但你就是忘了给他老公应该有的地位!”邵萱叹道。

 融融又沉默了。

 “其实,很多事如果你有顾虑到他是丈夫的身分的话,他就不会老是说不安了。想想,如果换了杜翰是你丈夫,在某些事的应对处理上,你是不是会有不同的方式呢?为什么?”

 融融依然垂首无语。

 “如果你身边一直没有出现其他男人的话,或许你们往后也能像过去三年一样随随便便嘻嘻哈哈的混过去也说不定,可是现在阿长大了,你身边又出现那种你不可能当作看不见的男人,问题自然就浮出台面罗!”

 融融言又止地瞥她一眼,可终究还是什么也没说。

 “所以说,如今阿都搞成这样了,你能不能不要再这么自私地只想到自己,稍微分点心去顾虑一下阿的心情呢?”

 “喂、喂!人家哪有你说的这么自私嘛!”这个融融就不能不抗议了。“我也有在顾虑阿的心情啊!否则…”

 “我听你在说!”邵萱不屑地轻叱。“你现在给我仔细去想一下,你那个心情是不是都是以你自己的立场在为自己烦恼而已?”

 “我…”

 邵萱脸一沉。“想!”

 融融不由得嘴一噘。“想就想嘛,有什么了不起!”有没有搞错啊?居然叫人家在医院走廊上想这种事?

 不过,生气归生气,融融还是很认真的开始思考起来,因为,她知道邵萱会叫她想不是没有道理的。

 可是想着想着,她的神情却越来越郁卒了。

 仔细一深思,她好像真的跟老妈说的一样,老是用自己的想法观点来衡量向,也总是以自己的立场来考虑两人之间的问题,以为自己已经充分替向著想了,其实最终的结论还是为了她自己。

 因为害怕受伤害,所以不信任向;因为不信任他,所以预先为自己留下后路;为了预留后路,所以只好…伤害他!

 就连当初怀孕时,表面上的理由是为了向著想,但何尝不是为了要乘机斩断伤害的源!

 向的爱是不顾一切的,他不在乎会伤害到自己或任何人,只是一心一意的爱她--因为他渴望被爱;而她的爱却是一开始就升起了一面保护网,只要自己不受伤害,她下意识回避去考虑那一面网是否会伤害到向--因为她从不缺乏爱。

 她老是责怪向太幼稚,其实是不愿意看到他长大,所以,拒绝承认他也会有成的一天,因为她不希望失去主控优势--一旦失去主控优势,她受伤害的机率就会增加了。

 哇嚷!她怎么不知道自己竟然这么卑鄙自私?难道这就是她的潜意识人格?

 可为什么会这样呢?她不都一直是生活在爱之中的幸福小孩吗?怎么会有如此卑劣的个性?难不成…

 是天生的?

 不会吧?那她不就是那种令人厌恶的诈小人了?哦!老天,真是太可怕、太恶劣了!她怎么…请等一等!

 会不会…会不会她也跟向一样,在幼年时期曾经过某种伤害?

 哦!拜托,最好是这样,否则,她真的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自己的本竟然是如此卑劣的事实。

 为了挽救自己的人格,融融赶紧垂首蹙眉苦思。好半天后,她才突然想到什么似的猛然抬头并瞪眼盯向邵萱,那眼神是如此犀利凶狠,后者不由得被吓了一大跳。

 “干嘛?”融融依然死瞪著她,神情怪异得让邵萱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怎…怎么了?”

 “老妈,”融融慢地开口了。“请你告诉我,爸爸飞机失事的那一回,他是到日本去干什么?”

 邵萱的神情微微一变。“你…你问这个干什么?”

 融融的眼神忽地转为严厉。“别问我干什么,请回答我的问题好吗?”

 要是在以往,只要一有人提到有关融融父亲的事时,邵萱总是会装疯卖傻的蒙混过去;但这一回,她有强烈的预感不能这么做。

 她心虚地闪开眼。“呃…公事,他是去办公事。”

 “是吗?”融融的双眸依然紧瞅住邵萱。“不是为了去看当时刚满月的弟弟吗?”

 邵萱的面色陡然大变“你怎么知道?”她失声惊叫,随即惊觉失言地捂住了嘴。

 融融震了震“居然是真的?”她不敢相信地喃喃道。“我…我一直以为那是在作梦的说!”旋即苦笑。“不,是我刻意让自己以为自己是在作梦的。”说著,她慢慢把颇受困扰的视线移到向的病房门上视若无睹地盯著。

 “那一年我好像是六岁吧?唔…对!是六岁没错,在爸爸出发前一天晚上,因为作了一个噩梦,所以,我拿了枕头想到你们的房里去睡,可是刚走到你们的房门外,我就听到你和爸爸在吵架…”说到这里,她突然打住了。

 邵萱呆望着融融半晌后,才自嘲地苦笑了一下。

 “我以为没有人知道的,没想到却让你…”她轻叹。“你爸爸说那只是逢场作戏,没有想到对方却有了孩子…”

 “你要和爸爸离婚,但是爸爸不肯。”融融接著说。

 “你爸爸说他不爱对方,但对方说。除非你爸爸和她结婚,否则,她不会让你爸爸认回孩子。”邵萱平静地说。“你爸爸一直想要个儿子,但是他又不愿意和我离婚,所以,那次他是要到日本和对方谈判的。”

 融融沉默片刻。“后来呢?那个女人有出现过吗?”

 邵萱淡淡地瞟她一眼。“后来你爸爸举行葬礼时,对方来找过我,她叫叶田惠子,是个没什么名气的小演员,那个孩子叫叶田将吾。她还是不肯把孩子给丁家,只是拿了一大笔钱后就回日本去了。”

 “可是…可是我记忆里最深刻的却是…”融融苦恼地蹙紧了双眉极力回忆著。“是你哭著说爸爸变心了,说爸爸背叛了你,也背叛了我们,你不能原谅他,所以一定要和爸爸离婚,还叫爸爸赶紧滚到日本去找那个女人,去找他朝思暮想的儿子,而且不用回来了…”

 是的,就是这个了!

 因为当时以她那贫乏的、既无知又幼稚的脑袋回路解读后的整体结论是--爸爸背叛了家人,不但打算抛弃她们到日本去找别的女人还有小孩,而且永远都不再回来了!

 所以,她受到伤害了!

 对当时不过六岁的她来讲,这种欺骗背叛实在是太令人难以接受了,所以,她宁愿把伤害深埋在心底,并把那一幕过程当成是作了另一场噩梦。之后爸爸去世,她也刻意的把这一段丑陋的回忆抛弃在冻结的记忆库中,以为这样就不会让那件事实伤害到其他人了。

 可没想到,那个被她隐埋起来的伤害,却因此有机会悄悄的在她心中发酵腐烂,不但造成她扭曲的潜意识梦魇,而且在不知不觉中影响了她往后的生命。

 如果不是赵仪强和向主动用那么强势的态度来追求她的话,或许她这一辈子都不会主动向男人告白,而只会暗恋别人吧?

 所以,当赵仪强变心时,她也很理所当然的接受了。

 所以,当她陷入向的情网而无法自拔时,那个扭曲的人格便自动的为自己设下坚固的保护网。

 所以,无论她多么努力地要打开心结,却始终徒劳无功。

 原来她的情况和向相同--短期无解!

 不同的是,向拒绝承认自己有那种不良潜在人格,她却是自己从自己的伤口里硬生生的挖掘出来的。也许是因为她所受到的伤害渺小得根本无法和他相比吧?

 不过…这下子两人都是伤患了,又该怎么办才好呢?

 互伤口吗?

 ××

 敲下石膏,挂上吊带,向成了二级伤兵,整天转著轮椅到处闹。融融颇能谅解他以此来化解心中焦虑的行为,因为欧大夫一直不准他进行复健,所以他只能叫融融有空就帮他活动双脚,要不就自己拚命地替自己按摩,剩下的时间就只好让自己疯狂得忘了双脚的烦恼。

 不过,大概也不用再等多久了,只要他左手一痊愈,复健就可以开始进行了,问题是…

 复健有用吗?

 在向所住这一层楼的四周,环绕著一圈延伸出去约六公尺左右宽的半天阳台,有小小的花圃,舒适的躺椅,专供病人出来晒晒太阳、伸展一下筋骨之用。此刻,融融正推著向往阳台去,因为向在各病房间闹得太凶了。

 找著一个没有人的角落,融融停下来固定住轮椅,然后坐下来,双手撑在膝盖上支著下巴,双眼滴溜溜地瞅著向

 “干嘛?”向狐疑地问。

 “我啊!有一件秘密一直想告诉你。”

 向双眉一扬。“秘密?”

 “是啊!是有关我爸爸的事…”于是,融融慢条斯理地把爸爸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向

 向虽然有点惊讶,但并没有多大的反应,因为这种事和他家来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笑死人的小事一件。

 他只是在融融说完后,若有所悟地盯著融融,并问:“所以你一直不信任我?”

 “不是不信任你,”融融坦承。“而是不信任所有的男人吧!我想。”跟著,她又把自己潜在的卑劣人格老老实实地坦在他面前。

 “…所以,你瞧,我下意识里一直很自私的只想到要保护我自己,当然,我不敢说这都是我老爸害我的,但我希望你能多给我一点时间,让我想办法去除心中的这刺,之后,相信我一定会有所改变的。”

 能够知道自己之所以不被信任并不是因为他不够好,而是基于她个人的因素,向似乎感到很高兴,特别是融融愿意主动告诉他这件事,很明显地表示出她想信任他的态度。

 他体谅的握住她的手。“等我好了之后,我们到日本去玩玩吧!”

 融融微微一愣。“日本?”

 “是啊!日本。”

 融融沉默片刻。“你是说直接去找那个女人吗?”

 向颔首。“你不想吗?”

 融融再次沉默了好一会儿。

 “大概是想吧!但我又怕到时候反而会知道更多我不想知道的事。”

 “那又如何?”向不以为然地说。“不管你想不想知道,它依然是摆在那儿的事实啊!而且,不管再怎么令人不愉快的事实,乾脆一点搞清楚它们,总比你自己在这儿胡乱猜测、怀疑来得好吧?”

 “唔…”融融沉半晌。“说得也是。”

 向得意地笑了。“对吧?对吧?”

 融融一瞧见他得意的样子,不觉哼了哼。“是没错,但是请问少爷,你的脚这样子该怎么出国去玩?坐轮椅吗?”

 “没问题、没问题,”向拍著刚拆线的大腿豪气万千地允诺。“我一定可以走的,只要那个混蛋欧早点让我开始复健就行了。告诉你,只要肯拚命去做,这世界上就没有做不到的事,所以,就算这‮腿双‬真的不能走了,我也会让它走给你看的!”

 是喔!大话谁都嘛会说,到时候要是他发现,就算换一‮腿双‬他也不能走的时候,他又该怎么办?

 不过,结局却相当出人意料之外,向之所以能恢复行走能力,既不是因为他的心结终于解套了,也不是他拚老命复健的成果,事实上,他根本就还没开始复健呢!

 那是在欧大夫准备通知他可以开始复健的前两天,只要儿子一出现,就显得特别孩子气的向,竟然带著来探望他的小威威在病房间开始玩起捉藏来了,最后连官兵捉强盗都出笼了。

 正在尖叫吵闹间,欧大夫一脚跨出办公室,恰好截住向的二十一世纪超级战车。

 “向,这是我最后一次警告你,如果你再不安静下来,我就叫护士帮你打上一针,我想…唔…让你睡上三天三夜应该够了吧?”

 心头一惊,向忙对著那张面无表情的阎王脸猛打哈哈。

 “哈哈,对不起、对不起,我又忘形了,对不起,我马上安静下来,马上安静下来!”

 他是安静下来了,问题是,才三岁的小威威哪可能说停止就停止,他依然在向身边叫著闹著,冲过去再冲回来。

 “小威威,不要玩了!”

 “不要,小威威还要玩!”小威威叫著又冲出去了。

 “好,小子,待会儿妈咪买布丁回来不给你吃了!”

 小威威一听,冲锋飞车队马上紧急煞车,随即叫著转身滚回来。

 “好嘛、好嘛,小威威不玩了,小威威要吃布了。”

 就在这时候,另一个同样顽皮的七、八岁小男孩也推著一辆空轮椅从向左前方病房里冲出来,而小威威则从右边直直地往前冲过去,准备抢先一步到向的病房里等布丁;看两人的冲势,如果没有一方先停下来的话,肯定双方会撞成一团,而且很有可能两个小鬼都会受到严重的伤害。

 “停!”

 向惊恐地狂吼著,但同时,他心里也明白两个小鬼绝对来不及停下来的,于是,不假思索地,他闪电般地冲向前去及时一把捞住小威威,还差点一头撞到对面墙上去了。

 “你这个小笨蛋!”还没站稳,向就抱紧了小威威馀悸犹存地颤抖著,连怒吼的声音也在发抖。“叫你不要玩了为什么不听话?爸爸都快被你吓死了你知道吗?”

 护士们慌忙地跑过来阻止了另一个小顽童,欧大夫也赶紧跑来察看他们父子俩是否受伤了,但是,向只是搂紧了小威威不肯放,看得出来他的恐惧神经还没有放松下来。

 欧大夫正想叫向把孩子交给他,免得向忘形地憋死孩子,然而才一眨眼,他又换了个怪异的神情瞧着向的‮腿双‬。同样的,刚从电梯里出来,不晓得发生什么事的融融也提著两个塑胶袋愕然的望定了向的双脚。

 “以后不准再跑了知道吗?”向严肃地命令道,并往自己的病房快步走去,心中同时在考虑著要不要给这个小鬼的小来几下响亮的?

 小威威虽然不太明白自己到底闯了什么祸,但至少他听得出来爸爸很生气,所以,他乖乖地抱紧了爸爸的脖子,并乖巧地应了一声“知道了,爸爸,不过…”他往下看着。“爸爸,你不需要坐会跑的椅子了吗?”

 一听,向便猛然站定,而后慢慢地往自己的脚看去,半天后,他才抬起头来面无表情地看着正想说什么的欧大夫。

 “什么都不准说!”话落,他便傲然地走进自己的病房里去了。

 融融和欧大夫面面相觑片刻,而后同时失笑。欧大夫向融融点点头,融融则低喃一句“谢谢!”之后,就兴奋地跟著向后面进去了。接著,欧大夫就转身唤来护士,并遥指著向原来坐的那张轮椅。

 “那个以后都用不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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