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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 关洛争雄·四十二
 一片崇敬的目光中,杨诚开始了战况的分析,不时的征询投向面色有异的将领。本来以杨诚和出身与资历,很难在京畿军中站稳脚跟的,饶是刘虎在长安呆了这几年,也仅仅得到了一些少壮派的支持。不过因为赵长河与陈博的两次大血,再加上之前赵长河刚上任时刻意打那些桀骜不逊的将领,是以现在留在长安的这些将领,几乎大部分都是没什么背景的新人。

 他们大多起于最底层,而杨诚和刘虎恰好在他们心目中拥有举足轻重的影响力。若要真正比较起来,杨诚的影响更甚于刘虎。毕竟杨诚一直在地方,不论是施政方面远扬的口碑,还是几次出兵的骄人战绩,通过百姓的口耳相传和铁严华的推波助澜,在中下层的百姓中几乎都已广为人知。是以在会议召开前,刘虎当众宣读了关于晋升杨诚的圣旨,竟惹得众人齐声欢呼。毫无阻碍的获得众将的支持,杨诚也是颇有些意外,想不到自己的声名已经传到了这里。只是开始会议之后,他却略有些不适应。这次来得匆忙,荆州一系的将领连一个也没在场,除了刘虎及其心腹将领外,其他人几乎都是第一次见面。在这样的环境下,他自然不能像与荆州诸将商议那般挥洒自如,每每遇到有人出疑色,他都停下来耐心地征询意见。

 众将见他如此随和,心里便更亲近了一些,初时略有的拘谨便消失无踪,越发的畅所言起来。等介绍完现时长安的形势后,厅内已经闹哄哄的议论起来。刘虎皱了皱眉。重重地咳嗽了一下,人声才渐渐静下。毕竟他在长安已经数年,军中的名声或许不如杨诚,但却是积威已久,再加上他平时对外人不芶言笑,怕他的人还真不少。

 “忠勇侯亲自给大家介绍了目前的情况。是想让大家积极建言。不过军中不是市井酒楼,要表达意见的,一个个站起来说!”刘虎声音不大,不过却极具威严,半晌都没有一人敢吱声。刚才杨诚一开口,刘虎心里便暗暗叫糟:杨诚表现的实在太和善了。虽然他也知道杨诚本如此,不过杨诚初掌大权,正该借此机会树立自己地绝对权威,以保障今后能够令行止。谁知道他不仅语气表情都极为和善。甚至还主动停下自己的话,来听取这些下属浅薄的见解。

 倒不是他看不起这些中级将领,实在是京畿部队数十年未经战事,虽然被章盛训练得如龙似虎,不过对于战局和战场的把握却显得有些纸上谈兵了。要是他来,他根本懒得听这些人废话,直接掷下严令,分派各人的任务便是了。虽然显得有些专断,不过他却不相信这些人里会有高明过他的。这样干净利落,哪会有现在这般喧闹。

 杨诚眼神中闪过一丝黠笑。淡然说道:“没事,大家有什么想法尽管直说,我绝不会以言罪人。叛军肆,正需要我们群策群力,早让天下恢复平静。”他和刘虎早就商议好了。他扮红脸。刘虎扮黑脸,以应付可能会发生的哄。在荆州军中由于他积威已久。不管用什么样的语气都会令众将细心聆听。不过面对这些完全不认识的将领,他却并不想以太过严厉地手段搞得生分了。众人对他并无畏惧,意料中的喧闹便少不了了。

 说起来关中的一切叛军和这些将领都比他要熟悉得多。虽然现在他心中已经有了一个平叛的大致轮廓,仍需要得到这些将领全力的配合与支持。况且亲近与畏惧的区别,他可是知道得很清楚的。他可不希望这些将领成为畏于军令的木偶,只知道机械的执行命令。只有充分的调动他们地参战意识,才能真正发挥出这支由章盛训练出来的京畿部队的真实战力。

 确实,从之前的数场战斗来看,京畿部队确实算得上是精锐,但这仅仅是来自于他们的装备与个人实力而已。隐约中杨诚总觉得少了点什么,至少与自己想象中地那样有着一定地差别。直到在进入雍门要后,他才从众人凝重、坚毅而又夹杂着一丝茫然的眼神,发现了端倪—京畿部队地军魂没了。

 章盛这个无敌的统帅虽然久不视事,但却一直都作为京畿甚至是朝廷军队的精神支柱而存在。但是在章盛撒手离世后,这个精神支柱却在倾刻间轰然倒塌,章氏父子地无能、赵长河的任人唯亲、陈博猜疑之下任用宦官为监军…之后的种种都让这支精锐的部队陷入了无尽的茫然与惑之中。反观神威营,因为刘虎的存在,仍然保持着其巅峰水平的战力,在京畿部队中犹如鹤立群。不过若是他们也遭遇到京畿部队这样的事情,想必也无法获得以数百人杀得数万朔方铁骑驻足营内的辉煌战绩吧。

 京畿部队已经四分五裂,赵长河与陈博走的又几乎全是精锐,犹留在长安的,除了褚与任和欧忠平的两营骑兵外,已经不是那么出

 不过杨诚有信心,只要能重塑他们的军魂,必然可以部队焕发出其应有的光彩。要重塑军魂,便得首先让他们发自内心的接受自己,这些绝不是一道道严厉的军令可以办到的。

 或许慑于刘虎不断梭巡的严厉眼神,在杨诚发话之后众人仍然保持着沉默。足足过了好一会,才有一名面相老实忠直的千夫长站了起来,看了一眼杨诚鼓励的眼神后才嚅嚅说道:“依末将看来,我们据险而守,城中粮草物资充足,就算被困上一年,也没什么问题。所以,所以末将认为可暂避叛军锋芒,固守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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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末将认为万万不可!”早在那名千夫长透出固守的意思时,便有数人面愤愤之,若不是碍于刘虎的凌厉眼神,只怕早就大声批驳了。饶是如此,一待那人说完。其中一人便腾然而起,大声说道:“就算战死,末将等人也不愿做这缩头乌。叛军这才刚入长安,并未站稳脚跟;外城还有三十多万百姓,均是心向朝廷。而且叛军入城后强占民房,为了方便安置攻城器械。又将东城百姓赶出,将其房屋夷为平地!民心可用,我们正该趁其不备,全力一战,将其逐出长安城外!”

 他周围的几名将领均是点头附和,连刘虎一派的李康信、赖子南等人也是面有赞许之,只是他们向来唯刘虎之命是从,根本用不着发表自己地见解。杨诚环视众人,赞同这个意见的倒还真不少。想必是之前城中力薄。不得以而退守内城;而现在刘虎率军返回,后面还有荆州军呼应,以京畿军长久以来的自傲,当然不允许叛军在他们眼皮子底下耀武扬威了。而刚才第一个发言的千夫长及几名与之持相同意见的将领,见大多数人都支持出战,也不敢犯众怒,均是低头不语。

 “唐校尉好像有不同的见解?”杨诚转向嘴角挂着一丝不屑地唐道正,一脸诚心讨教的神情。在甲冑鲜明的厅内,唐道正的一身宽大儒衫显得格格不入。杨诚早已猜到这便是连刘虎也表示赞赏的西城校尉唐道正了,除了以儒将自诩的他。还有谁会如此特立独行。特别是他向来鄙视冲锋陷阵的将领,常自言:每阵必前,莽夫而已。军不折十之八九,岂容吾辈拔剑!这话一出,顿时在军中引起喧然大波。几乎大部份将领都心生不满。若不是在这非常时期。只怕他已经因犯众怒而无法立足了。

 从刘虎口中听到他这句话时,杨诚也不汗颜不已。他和刘虎都算得上唐道正极为鄙视的一类人了。虽然他也知道将领的安危对全军有着重要地影响,不过他们都是小兵出身,冲锋陷阵已成了习惯。更固执的认为将领的身先士卒。可以极大的激励士气。至于自己可能会当先战死的情形,却已经直接忽略了。

 正因为这样,杨诚便对这个未曾谋面的西城校尉极是好奇,从一开始便暗自观察。不过除了开始打量了杨诚两眼后,入座后的唐道正便眼观鼻、鼻观心,连动都懒得动一下。直到众将因战和守争论时,才有一丝细微的反应,若非杨诚暗中留意,还真无法发现。

 听到杨诚指名要自己发现见解,唐道正似乎有些惊讶,不过随即冷静下来,拱手一礼:“一切旦听忠勇侯、威武侯之令,末将并无丝毫异议。”说罢又恢复了之前的模样,丝毫不理会众人投向他的目光。

 话音一落,顿时引起一阵嘘声。因为之前地言论和作为,唐道正在军中并不得多少人的赞同,很多人均将其与胆小鬼、任人唯亲划上等号。现在听到此番言语,众人鄙视的表情顿时显无遗。

 见对方婉拒了自己,杨诚却并没有放弃,不依不饶地问道:“唐校尉认为现时应战?应守?”唐道正出的那丝不屑绝对是有感而发,虽然之前得到刘虎的赞赏,不过杨诚仍想了解这个特别地人物到底有多少水平。

 “请恕末将直言,之前西门一战,唐校尉地一万人折不过四成,便弃城而逃,还真是不让自己的拔剑地机会!侯爷问他战还是守,我看他恐怕最想的是逃,不过不好意思说出来而已,大家说对不对!”一名素瞧不起唐道正的将领站起来大声说道,还得意地环视众将,坐下之后更是挑衅的眼神望着唐道正。他这番言语和表现顿时引得众人哄然附和,更有人小声骂着胆小鬼。

 杨诚举手止住众人的哄闹,正要开口说话,唐道正却嗤声说道:“逃又如何?战、守不过芶延残而已!长安,死地而已,守之何益?战之何益。”

 这番话一出,宛如水珠掉进了油锅之中,大厅内顿时炸开了。杨诚也是微微一愣,这唐道正还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只是不知道这是他的气话还是内心的真实想法。之前听说了外城丢失的详细过程之后,他也对唐道正轻易弃守而有些疑惑,虽然明白他们将力量蓄集于内城的意

 也不是没有一丝的介怀。毕竟若不是外城丢得如此之局面至少要好得多。

 “军中执法何在!”刘虎沉声喝道。微怒地声音顿时将喧闹慑住。数名全副武装的士兵从外奔入,齐声应诺。“帅帐喧哗者,该论何罪?”瞥了一眼噤若寒蝉的众人,刘虎慢条丝理的说着。

 “斩!”执法惯有的冰冷同时回应。

 伸了伸,刘虎懒洋洋地说道:“从现在开始,有犯此令者。尔等依律执行,不必询问。”

 看着刘虎借伸向自己做出的手势,杨诚心中一笑,表情却并没有什么变化:“在这里有什么话都可以说,不过若是大家都一起表达,那又如何说得清楚呢。既然唐校尉此言自有他地理由,我们不如听他细细说来,若是有异议,待听完后再说不迟。”

 杨诚和刘虎一刚一柔。除了刘虎手下的几人外,其他人均有些适应不过来。虽然几乎人人都对唐道正的话不满,但看了看表情木然的军中执法,却不敢再如之前那般。

 见避无可避,唐道正当下也不再推托,昂然说道:“叛军十倍于我,战,必败!守,虽可保一时无虞,却非长久之策。至于民心。之前或许还可用,但皇上避祸离京,人心已惶惶不安,如何可用?更何况三家以前在朝中权势熏天,暗中投靠的数不胜数。内城之中。又有多少蠢蠢动之人!城防虽固,却宁不知千里之堤。毁于蚁?”

 “继续。”见众人一时惊愕,并没有发出异议,杨诚举手示意到。虽然他的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不过心里却也因唐道正之言而翻起巨。确实,三家在长安经营多年,虽然之前陈博已经令人彻查其同,但天知道还有多少人暗中投靠了三家。皇帝率百官皇族离京,虽然从之者众,但留下来的人也不少,这其中便难免有暗中投靠之辈。再加上皇家与门阀之间的纠葛,只要战事倒向三家,必然会有不少观风之人倒向叛军。短期内或许这些人还翻不起什么大,但若真是守上三五个月,天知道会不会被其抓住城防中的漏,予以致命一击。

 “相反,若是撤出长安,或者逃出长安。忠善恶便可立现,这样才能最终将叛一扫而尽!”唐道正神情自若地说道,再不似之前那般平静,眼神中竟然有一丝愤。皇帝和重臣地离去让他有一种被背叛的极度失落,时局演变成如此状况更是他万万没想到的。本来他已决意安排好弟弟之后战死殉国的,但刘虎不顾大局的救助朋友的真情显又让他为之感动,本来已如死灰的心又活了过来。君臣之义让他已经彻底失望,唯一剩下的便只有兄弟之情和朋友之谊了。

 他刻意来参加这次军议,只是想乘机见见一下杨诚和刘虎二人而已。叛军围城,他内心并没有多少得胜的把握,生怕以后再没有这样的机会了。只是没想到因为刘虎地赞赏而让杨诚对他特别观注,本来他根本就不打算理会这些莽夫。但见杨诚居然一直没有发表自己的见解,只是一味听取意见,生怕这个之前只是闻名,号称神箭将军名不符实,听取了这些人错误的建议,以至铸成大错,这才忍不住将自己内心中一直未对人表白的极端之论托出。

 “一扫而尽。”杨诚沉道,赞赏之中又带有一丝失望。唐道正的方法确实可以彻底地将叛斩草除,三家叛在各地得到了不少人地响应,虽然其中不少人根本就是出于他们的提拔,但同样也有一丝不满于朝廷地人投靠。这些人都完全的显于世人的眼中,一旦平定叛后,便免不得依过定罪。但关中之前一直在朝廷地掌握中,三家叛前也只是将自己家族的人暗自撤走,而与之关联的势力却悄悄地蛰伏了下来。这些人无疑都是巨大的隐患,甚至可能会成为左右战局的力量,一不清除之,可以说关中便无真正的安宁。

 只是,真的要斩草除吗?杨诚心里却无法赞同这样的观点。大陈经历的杀伐已经够多了,三家的叛牵涉之广根本难以想像,若真的清理起来,不知道以多少人要牵连于其中。造反是最严重的罪,只要牵涉其中便是要诛九族的,无数人的九族,该是多么庞大的数字。以前他没有资格决定这些事情,只能听从朝廷的安排,可是现在情势却已经不同,皇帝已经将平叛的一切事宜交给了他,那么他便绝对不容许这样的情形出现。

 定了定心神,杨诚缓缓地从每一个人脸上扫过:“是战是守亦或是逃,我们暂且不论。我想先请大家回答我一个问题,我们拼死拼活,到底是为了什么?”

 为何而战?杨诚这个突兀的问题顿时让众人为之发呆,连刘虎也不皱眉而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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