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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冷的水声滴答滴答地,让他的神智迅速回归。他掀开眼皮,瞧见黑暗里那正在翻动货袋的身影。

 “你在做什么…”眼前忽地微亮,她纤妍身影顿时被晕光包围。“哪来的火折子?”

 万家福惊喜回头,松了口气展颜笑道:“火折子是我的货品,正好派上用场了呢。”

 岁君常目不转视地看着她开心的笑颜一会儿,只觉得她生得不好,笑起来倒也勉强能看。他随口说道:“你倒是什么东西都卖,连这种家家户户都有的东西也不放过。”

 “火折子以周家镇出产的最为出名,我路过那儿就买了几份。岁公子,刚才一路滑下来,你为了护住我,撞上碎石,所以昏一阵,你现在还好吗?”她十分内疚,一滑进黑暗的地底,她虽极力保持平静,但毕竟伸手不见五指,几次全仗他护住她的头,要不现在她早头破血了。

 岁君常俐落地起身,道:“谁告诉你我昏了?我刚才故意装死吓你…我装死多久了?”

 万家福知有些男人极好面子,她也不戳破,只道:“岁公子装死也有半个时辰了吧。”

 “半个时辰啊…”他沉

 “岁公子,今晚你舍命相救,我欠你一份恩情。”她感激道。

 “嗯哼,记得就好。”还不算舍命,了不起是顺便而已。他就地取材,捡了,一转身就见她递上刚蘸上油的布。

 她微笑:“这是打朱乐县买的,很适合做火把的。”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她的货袋一眼后,慢地将布裹上长

 黑帘大发光芒,他因此清楚地看见她一身污脏,衣袖也被划破不少口子,其狼狈难看的样子,令他摇头叹息。

 “岁公子,你还能走吗?”

 “当然。”这一次他毫不考虑主动背起她看似百宝的货袋,沉声道:“葬岗位于山背面,没人知道在葬岗下有盘错节的地道与岁家矿场相连。外地人,我只走过一次,那次我年仅十四,全仗我胡乱摸索,才走出一条路来,这次要是老死在此,你可不要怨我。”说到最后,已有点恶意。

 “不会,岁公子以命相救,无论结果如何,我只有感激。还有,我姓万,公子可以叫我万姑娘。”她十分认真地说,完全没有把他恐吓的暗示放在心上。

 他瞟她一眼,深觉无趣,也不等她跟上,迳自走进纵横贯的地道里。

 里的山壁在忽明忽灭的火光下,显得诡多变。

 葬刚上的破木棺是他少年时期好玩下的机关,没有想到有朝一会成为他的救命符,山腹下的天地无人挖掘过,而他也必须坦言,当年只花了一些时间在山腹宫中,之后便致力于常平县银矿,这里的宫他并未走透过。

 又看了她一眼,她白的脸上脏污,但神态平静,像是准备乖乖就寝的老头子一样,实在太无趣了。

 在常乎县多年,他“憋”得够闷了,现在身陷地,不知是否有生天,偏偏身边是个很乏味的外地人…

 忽然间,他止步。

 她抬眼睇向他,一脸疑惑。

 “那是什么?”他指着前方阴暗不明的影子。

 她直觉看去,在火把无法照到的山壁石上,黑影窜,好像有无数人影在晃动。

 她手心微微冒汗。

 岁君常扬眉,故意吓她道:“你猜,这种地方会不会有人曾不幸跌落,最后成了地底幽魂?刚才闪过去的就是鬼啊。”见她脸色不变,他暗啐了声,暗恼她的无动于衷。

 他本偏恶质,喜欢戏弄人,偏偏他对常平县百姓下不了手,只好改玩外地人,玩久了,常平县百姓以为他厌恶外地人,从此共同抵制外地人进县,让他乐趣全无,现在终于有人可供戏弄,可惜她子太稳,不易受惊。

 他不悦地哼了一声,跨出一步,随即动弹不得。

 他缓缓低头,看见纤弱的手骨紧紧掐住他的臂膀。

 “岁公子,我好像看见了。”她轻声细语如春风拂面,可惜带丝颤意。

 俊眸连眨也不眨地子着她,抹笑:“我看见了,而且看得很清楚,青面獠牙,见鬼了嘛,万姑娘,你怕鬼?”人都是有弱点的,她也不例外。

 “不怕。”她强自镇定地说:“而且我看的跟你不一样,我看见的是那个。”指向斜边的地里。

 是死人骸鼻。

 岁君常眯眸,瞪着那被火光照得鬼魅万分的骷髅。依几乎与山壁同化的程度来看,至少死了上百年甚至上千年,而这里只是其中一道地的开端而已,这表示曾有人明明接近出口却爬不上去,最后饿死在这种地方吗?

 他轻抿起嘴角。

 “不过是骨头而已,刚才你不是也躺在死人骨上头过。”他没什么在意地说:“放手,男女授受不亲,你懂不懂?”

 “…”她试着松手,却发现双手生了自己的意志,不许她作主,她只好一一用力扳开自己的手指。

 岁君常只当看戏似的,俊眸隐约抹过异常的淡笑。

 等到她终于松了手,他不挑那有死人骨头的地道,反而定向略有印象的另一条甬道。

 他记得过了这条极长的甬道后,才有真正的考验,当年他闭着眼数,随便择了一条又一条…到底是怎么定的?

 身后的女子亦步亦趋地跟着他走,几乎要贴着他了。他垂下视线看看自己被她下意识拉扯的袖尾,耸了耸肩,道:“姑娘怕鬼也不意外。”

 “我不是伯鬼。”

 “哦?”他随口应和着,弯身定进另一条地道又退了出来,改定第二条通路。

 万家福明白他专心在找正确的路子,只是要她说话陪他打繁间而已,于是她想了会儿,轻声道:“我不怕鬼,我只怕死人。”

 “死人?将来你成老婆婆也照死不误,有什么好怕的?”

 反正他也不会仔细聆听,她坦白说道:“有人死的地方,一定有人会为此悲伤。死亡代表分离,我不喜欢,我希望我身边的人都能陪我一块老,一块走,谁也不悲伤,所以我怕见死人。”这个愿望是她老成的个性里,唯一的稚气,从小到大都没有变过。她的家人都很清楚,所以他们都很保重自身安危,这是他们疼她的方式之一。

 “原来如此…”他头也没有回地应着,看不出他到底有没有仔细在聆听。走了几步他又退回地道,嫌她碍事,干脆翻手主动拉住她的藕臂。

 她没有抗议,只是在心里默念:事有轻重缓急,事有轻重缓急。视而不见他的无礼冒犯,任他的体温自她的臂上蔓延开来。

 为了转移注意力,她继续跟他闲聊:“本来,走完常平县之后,再过几个县我就要回家乡了。我家人已为我说了一门亲事,回家之后就可以准备嫁人了。”

 “千万别找上我。”

 她闻言,轻笑出声。“岁公子一表人才,人中之龙,龙天生就是配凤的,我万万是不配的。”

 不用回头也能想像她避之不及的神色。他有这么差吗?一表人才是真,人中之龙是真,她嫌什么?

 她见他没搭理,迳自柔声说道:“我长年不待在家乡,婚配的对象是我家人为我找的。上回他们写信来提到,有个不惑之年的举人读诗书,与我十分相配…”

 这一次,他终于回头,诧异地睇她一眼,见她神色自然安详,一点也不像是受了委屈。“万姑娘,你今年看起来不过二十左右。”

 “是要二十了。”她答,笑如春风,明白他的暗示。“岁公子,年岁愈长的男子,是愈有智慧的,这绝非聪明二字可以相比。”

 “换句话说,你喜欢年长的男人了。”再换句话说,她喜欢老头儿,愈老愈好。

 她腼腆地轻应一声,算是间接承认。

 岁君常撇了撇,不置一词,回头继续找路。

 良久,火把匆明匆灭,逐渐微弱下来。他警觉地问:“万姑娘,你货袋里有多少油?”

 “不多,但我想,如果连续点着,应该可以点四到五天吧。”

 只有四到五天?那可危险了,他没有说出口吓她,只再问:“若在黑暗中,你看得见我,或是看得路吗?”

 她摇头:“看不见。”

 “怕黑吗?”

 “有点。”她承认。其实是怕在看#|<不见的情况下,身边有骸鼻而没有发觉。

 岁君常沉片刻的同时,火把忽地灭了,四周顿时陷进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

 她见状,眼眸直瞪着面前,听见他的呼吸令她心安,就连他抓着她的手臂,她也不觉得什么事有轻重缓急,他简直抓得好!

 “万姑娘,现在怕吗?”

 “…不怎么怕。”

 他大笑两声。开怀的笑声在黑黝黝的地中显得十分温暖又带点不令人讨厌的恶劣。

 “算了,万姑娘,这关头我不吓你。咱们要省着用了,我可以拉着你走,你要主动拉我也成,可别走散了,我一专心起来,后头有没有人跟着,我可不会注意到。”话才说完,就发现这个一块跟他落难的女子很迅速地主动抓住他。

 反正她也看不见,俊颜肆无忌惮溢满有趣的笑意。真的有趣的,明明沉稳的姑娘,也有怕得要命的时候。他放缓脚步,走进一片乌黑之中,专注地看着隐约的地道路面,右手掌心轻轻滑过山壁,习惯性地碰触所有的壁石。

 他没有说他俩会花几天才能出去,也没有说他俩可能成为在这山腹宫里,第一对看着彼此谁先饿死的男女…

 他一向不信运气,只信自己,当年走过的路已不复记忆,她没有任何疑问,没有任何恐慌地跟着他走,实在令他暗幸共难的是这个叫万家福的姑娘,而非其他哭天喊地的女子。

 “对了,岁公子,我有食物。”

 因为黑暗,所以两人靠得极近,他还来不及对她女子如兰的香气感到讶异,就被她的话给震得停住脚步。

 “你有食物?”

 “是。虽然可能不合你胃口,但是能撑上好几天吧。”她说完后,顿觉两道视线由他的方向烧来,烧得她有些莫名其妙又觉热烈的视线好人。

 “岁公子?”

 “哈哈!”他忽然放声大笑,笑声在狭长的通道里不住回:“万姑娘,我还记不住你的名字呢。你叫什么?”

 “我叫万家福,岁公子。”他的笑声由四面八方反扑回来,她从未如此近距离地“接收”一个男人的笑声,

 “万家福,好名字。你的食物救了我们俩,这下可好,到底是谁欠了谁的情呢?你的货袋真是百宝袋,改天一定要让我买下你货袋里的所有货品。”

 他的笑声豪爽快活,虽然带点恶质,但毫不掩饰他的感激,与她以往所遇过的男子不尽相同…更少,跟她家人完全不同。

 思及此,万家福不由得地朝他的方向多瞧上两眼。

 迷路了。

 身为采矿者,他曾身先士卒走过数不清的矿道,但全是在有完全准备的情况下。矿道是人炸出来架建的,即使偶有宫,也在他的掌握之中。

 但这座山腹下的地道百路错杂乱,有时如他所料,是人为略的建造,又有时误入自然甬道,造成难以分辨的巨大宫。

 滴答…滴答…

 他缓缓张开俊目,发现同样巨型的山里,至少有三只火把竖在山壁或石堆的夹里。

 不用说,也知道是谁放的,他才眯一会儿眼,她就忙不迭地点起火把来。

 他乘机观察四周,将这间山尽收眼底。

 山腹之中,有如此空心的巨已是令人匪夷所思,里还有寒凉的天然水池,终年水珠沿着山柱滚落入池,虽然原始,但总有人工的错觉。

 他与万家福困在此处好几天,不管怎么走,都会再度绕回来这巨型山里。

 他抹了抹脸,打起精神,这才发现跟他共难的女人不见了。

 “万家福?”他昂声叫道。

 他闭目养神多久了?竟然没有察觉她离开这山

 他体内毒素未消,在在侵蚀他的体力与精神,实在无法处处顾及她,她要在山腹间迷路,连他也不见得能找回她来!

 他暗暗咬牙,正要起身寻人,赫然发现腕系了一条红线,一路延伸到对面山壁某个狭小仅能勉强通过人身的地道里。

 万家福在他身上动了什么手脚?蓝的、红的、紫的,各细线绑在他的手脚上,全没入不同的地道里。

 “岁公子,你醒了啦。”

 平静沉稳的轻声细语,让岁君常忽地放下心。这几天听惯她的声音,还真能被安抚,当然他绝不会说出口。

 他循声望去,瞧见她执着火把从那狭窄地里爬出来。

 “你在做什么?”

 她朝他笑道:“岁公子,我趁你养神的时候,四处走走。”

 “四处走走?”他执起其中一条细线,问道:“这细线也是你货袋里的东西?”

 她应了一声,解释:“今天我打盹时忽然想到,货袋里还有南方城镇买的线盒。”

 “线盒?”

 她轻笑出声,未觉他的目不转睛。

 “岁公子,你是男人家,不懂这种衣的线儿,李家村的寡妇合力产棉线为生,在南方颇富名声。据说,用李家村的棉线为情郎补衣,可以将绵绵情意一块进衣里。”

 “千万别补我的衣物。”

 她被他逗笑,长发随着她摇头而轻晃:“你的衣物不该由我来补。”

 岁君常见她慢慢收着红线,收到他的面前,她毫不考虑取出系在他腕间的红线。

 “此路不通。”

 他拢眉。“什么?”

 “没有线的是死路,不用再花精神走一次。”

 他瞪着她收回红线后,若有所思地瞥自己的手腕。

 “岁公子,你身子好些吗?”她笑问。

 “我身强体壮。倒是你,我一直没有机会问你,当为什么你没有中毒?”不知下觉,眼神一直追随她。

 她翻着她的货袋,边答道:“我也不清楚,可能是我兄长太疼我,打小就让我吃许多补葯吧。”她拿出扁平的杯子,走到水池边,盛了半杯水,然后浅酌一口。

 岁君常见状,惊诧地快步上前,抢过她的杯子,骂道:“你搞什么你,这里的水能喝吗?”

 “不喝也不行啊,水袋没水了,我们还不知道要在这里等几天才找得到出口呢。”

 他不悦抿嘴,瞪着她。“那也不该是你先喝。”笨蛋!

 万家福轻怔,虽然明白可能是他大男人心态在作祟,但还是忍不住内心微热。幸好她一向很会控制表情,要不,那样的感动形于脸色,可就让他为难了。

 “岁公子,你放心,我体质稍有特别,经我过滤的食物都不会有事。”她轻笑着,将喝了一口的杯子递给他。

 “胡说八道!”他还是接了过来,故意对着她饮过的杯缘一口喝尽。

 她还来不及脸红,急着道:“等等!”连忙再从货袋掏出锦囊,倒出小葯丸给他。“那是让你配着葯吃的,虽然不能清毒,但至少保持你几天体力,等出去之后,再找大夫好好调养。”

 他对她的货袋充满诧异又惊喜的心情。她的袋子里到底还有什么没拿出来的?

 她硬到他的掌心上,他也耸肩,一口干入腹。

 “这葯,又是从哪家出名的店买来的?”

 “这是我出门前,家人给的。出门在外,怕我找不着大夫,所以让我带着防病。岁公子,葯效要发挥还得过一阵子,你先坐着休息。”她建议。

 岁君常点头,坐下盘腿暗自运气,尽快挥散体内的葯。他瞧见她走到货袋旁搬出文房四宝。

 她还有什么花样?

 这几,连他都觉得他格外注意她的一举一动,很期待她还能变出什么新奇的花招来。这女人,有点无趣又有更多的新鲜。

 她抬眸看他一眼,他不着痕迹地拉开视线,不让她发觉他的窥视。

 “你的锦囊绣了一个‘退’字。’他道。

 “那是万家家训,遇难,则退。”她笑,摊开画纸提笔作画。

 “退?万一退到没有退路呢?”

 “不可能的,一定有路可走,只要仔细找。”

 她的信心满满让他不由得愉快许多,优雅的美不由自主地扬起,他闭上俊眸,随口道:“你在画画?”习惯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才几天,他就习惯她宁静的声音,接受她沉稳的行事风格。

 沉稳到,他错以为跟他相处的是个小老头。思及此,他暗笑一声。

 她不觉他的心事,微笑道:“是啊,我在画地图,没有线的是死路不必再试,留有颜色的线延伸下去又是错的,我尽量走远了,可是还是走不完,干脆趁我有记忆的时候,将各个连接画出来。”

 黑眸倏地张开,瞪着趴在冷硬地上画图不知绝望的女人。

 “万家福,你可知道照你这样一条一条试,没有几年的时间画不完整座宫地图?”

 “咱们不需要几年,说不定明天一路通到底,就能走了。”她信心十足。

 她半趴在那里的姿势像个孩子,神态认真又专注,让他一时难以掉开视线。过了半晌,他合眸,声音略带沙哑:“你没有想到,就算我们走出去了,你身有重罪,要如何离开常平县?”

 “船到桥头自然直,倒是岁公子你,既然县太爷挥眈眈,你独自一人,终究暗箭难防…或者,你先离开常平县,我带你回我家先避难吧。”

 “你家?”他随口聊着:“你要我一个大男人躲在女人家?这样的退路未免太窝囊了。”他根本不予考虑。

 “岁公子,在农舍那里,你不就已经退了一次吗?那天我听见那农夫回答差爷时,虽然极力隐瞒你的去处,但他声音颤抖,明显不擅说谎,如果我们偷偷摸摸离开了,差爷还是会怀疑到他头上,说不定严刑拷打他招供,所以,你干脆为他退到葬岗来了。”

 “我人没这么好。”他不是很在意地说。

 万家福闻言,微微一笑,知道有些男人就爱面子,不肯承认自己柔软的一面,她家的兄长也是,只是这个岁君常做得更细心而已。

 她专心画着一上午记忆的地道,死路就以朱砂笔划掉。地图的确进度缓慢,但是总比坐以待毙来得好。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察觉四周一片寂静,抬眼睇向他,瞧见他状似闭目养神,好像睡着了。

 他的气不佳,让她很担心。她半拎裙摆地起身,悄悄地走到他的面前。

 迟疑了一会儿,她探向他的额面。

 体温尚可,只是脸色蜡黄偏黑,虽然他时刻强打精神,但毕竟余毒伤身,运气好明天就能出去,运气不好,在食物用尽前他就会倒下去。

 “要出去,也是两人一块出去。”她自言自语。

 船到桥头自然直,她能做的已经做了,所以她不害怕;她唯一害怕的,是他先倒下,那时真要束手无策了。

 山有寒池,空气偏清冷,她的货袋就算是百宝袋,也不可能随意取出—条棉被来。

 这几天,他休媳都是靠在山壁旁浅眠的,山壁气更重…她抿了抿,暗自告诉自己:事有轻重缓急,事有轻重缓急。

 她深口气,确认他真的睡着了,才拢过长发,小心翼翼坐在他的身边,然后轻轻靠向他的身子,让两人身躯微些接触,汲取彼此的体温后,她脸微热,心跳不由自主加快。

 事有轻重缓急,取暖为重,取暖为重,她心底一直重复。提醒自己,得在他清醒前先奔离三尺,以防被误解。

 事有轻重缓急,身边是个病人而非男人…她赶紧闭上眼,想像身边是重病在身的老人家。一定要想像才行,她默念:老人家,老人家,得重病的老人家…

 身边的“老人家”连动也没有动,直到半个时辰过去,她毫无知觉地往前倒地“老人家”眼明手快地搂回她的肩,让她靠回他的身边继续睡大觉。

 俊眸徐徐半张,瞪了她的头顶一会儿,才无声地骂道:“笨蛋!”

 万家福,万家福!这名字念起来,还真是很笨蛋的…让他很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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