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国之大计
开皇殿中一如既往地一片昏暗,尽管四周都点着长明灯,但是,那一幅幅形貌各异的遗像仍旧显得模糊不清。至少在耶律延禧看来,他无法辨认清楚任何一个人的容貌轮廓,就算相处时间最长的祖父耶律洪基也不例外。
“皇上!”
耶律延禧微微一怔,原本有些茫然的脸色立刻恢复了平静。他缓缓转过身,见萧芷因毕恭毕敬地站在身后,立刻大度地挥了挥手。“这不是朝堂奏对,你不用摆出这样一幅样子。”
“臣遵旨!”萧芷因稍稍弯
便立刻直起了身子,见耶律延禧确实没有任何不豫的神情,他这才禀奏道“皇上,这些日子,陈告耶律乙辛昔日不法之事的人越来越多,还有很多人因为先帝的处置而上书喊冤,若是再这么下去,恐怕…”
“朕知道你要说什么!”耶律延禧不满地皱紧了眉头,突然冷笑了一声。“这些人以为朕会因为父亲的缘故诛杀耶律乙辛余
,都想趁机东山再起,打的真是如意算盘!”
听到这句话,萧芷因心中不由一惊。他自认揣摩清楚了圣意,所以不知收受了多少贿赂,为的就是让耶律延禧大肆清算,然后借此在朝堂中为自己扫出一条路来。如今听耶律延禧的口气似乎并没有继续追究的意思,他怎么能够不急?
“皇上,耶律乙辛当年为祸朝廷陷害忠良,被其构陷的人不计其数。如今皇上新近登基,自然是人人希望能够将此事一查到底,这应该是人之常情。”他一边说一边偷眼觑看耶律延禧的脸色,说话的口气愈加小心“当
耶律乙辛权倾朝野的时候,
人无数,更是侵占了朝廷国库无数财产,若是能够借机…不失为一桩好事。”
听到萧芷因含糊带过的关键两个字。耶律延禧立刻眼睛一亮,随后又装出了一幅若无其事的表情。“朕明白了,你且退下,事关重大,朕得先考虑清楚。”
退出开皇殿,一阵后怕过后,萧芷因立刻觉得振奋非常。朝中那些老人他早就看得烦了,一个个碌碌无为偏偏还要霸占着大好位子。遇事还要横挑鼻子竖挑眉毛,根本就是没事找事。凭着耶律延禧对自己的信任,把甄别耶律乙辛一
中人的差事抓在手中还不容易?到时候,那就是货真价实地金口断乾坤了!
十月的西夏早已进入了一年中最寒冷的季节,强风裹挟着沙粒,打在人脸上异常疼痛。然而,对于
项人来说,寒冷算不了什么,比寒冷更可怕的是四周的形势,比寒冷更可怕的是族人之中蔓延的畏惧和忧恐。自从李元昊称帝以来。
项人从没有处于如此风雨飘摇的境地之中。
李乾顺这一年十九岁。和大宋及辽国地年轻君主一样,他也处在朝气蓬
的年纪,但是。他的脸上却拥有一种不同寻常的成
。他三岁即位,自幼就看惯了母亲和舅舅的专权,更曾经亲眼目睹辽使鸩杀自己的母亲梁太后,最后,他甚至自己亲自杀了崽名没等两个臣子献于宋室,以求获得宋室的罢兵。若不是他在关键时刻得到了辽国的支持,又出兵帮助辽人攻拔思母部,恐怕国家的立场更加困难。仅仅是一年之间,部族中内投的内投,得力大将战死地战死。老迈地老迈,形势已经对己方极其不利。
经历了梁氏长时间主政的西夏如今并不稳定,甚至可以说,他这个年纪轻轻的皇帝只是靠着辽国地支持才能够站稳脚跟,但是,他仍旧依靠自小登基而锻炼出来的政治手腕统合着整个
项族,敏锐地观察着毗邻的两个大国的动静。
“兀卒。”
李乾顺朝那个施礼的中年人微微一点头,自己在居中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如今汉学开展得怎么样了?”
那个受召而来的中年男子乃是御史中承薛元礼,他虽是汉人。但出仕于西夏后并不顺利,直到李乾顺亲政之后才得到了重用。就在数月之前,他顶着巨大的压力上了奏表,用极其强烈的语气要求重设汉学,推行儒家文化,得到了李乾顺的大力支持,这自然让他信心百倍
欣鼓舞。
“兀卒,迄今为止,已经有数百人入了汉学,如今正在学习儒学经义,不消数年,我大夏便会多出一批德才兼备地可用之人!”谈到汉学,薛元礼自然是喜形于
,他终于等到了汉学兴盛的那一天,等到了一个能够用自己的贤明君主,怎么能够抑制得住?
“很好。”李乾顺却没有
出多少喜
,嘴角只是微微上翘了一个微小的弧度,眼睛中仍旧闪着炯炯的光芒。“对了,遣使节到辽国请婚还是没有下文么?”
“辽主仍然没有答应。”薛元礼喜
立消,黯然低下了头,尽管先前
项人在节节败退的时候得到了辽人的调停,从而顺利地以大宋藩属的名分得以
息,但是,这毕竟没有婚姻纽带来得可靠。“辽主新近登基,说不定是没定下心来考虑这些事。”
“不过是一个宗室女,还用得着考虑么?”李乾顺晒然一笑,见薛元礼似乎有些尴尬,也就没有多说,又问了几句国事便命其退下。他算是大夏第四代皇帝,之前的李元昊,李谅诈,李秉常全都
娶了辽国地公主,而这些公主大多是由宗室女子充当,政治因素远远高于血缘因素。因此甫一亲政,他便遣使如辽请婚,谁料屡屡遭拒。
“想不到在那么多大臣的反对下,大宋官家还会用吕惠卿为延帅!”
喃喃自语了一句,李乾顺便想到了那个镇守边关的年迈老人,额头上立时掠过一丝
霾。虽然
项族远处中原边陲,但是,他仍然有一定的消息渠道,不久前的延帅之争更是一丝不漏地传入了他的耳中。在这件事上,他对于赵佶的坚持相当佩服,但是,身为夏主,他却不得不遗憾错过了一个大好机会。吕惠卿也许是一个卑鄙无
的小人,可是,在延州之时,他却做得比大多数前任要好。
“无懈可击,无懈可击啊,真是可惜!要是仁多洗忠还在,人事上也不会如此捉襟见肘…不,当初太祖能够培养出自己的将领,我为什么不能?”他猛地击掌三下,下一刻,一个壮硕的人影便进了门,毕恭毕敬地抚
一礼。
“罗羌,你说我待你如何?”
被称作罗羌的汉子一怔之后便立刻不假思索地答道:“兀卒不以我出身卑
,将我提拔为贴身护卫,我这一生一世都不会忘记那恩德。”
李乾顺满意地点了点头,他自从亲政以来便不断地提拔那些出身寻常甚至是微
的人来充当自己的护卫,为此没少被国中权贵诟病,但是,在梁氏被诛的情况下,谁也不敢作立仗之鸣,再说,区区亲兵护卫也不值得他们据理力争,于是,有着一半
项人血统,一半羌人血统,原本出身于奴隶的罗羌也成为了李乾顺的近身护卫。
“很好,从今天开始,你不但要成为我的耳朵,还要成为我的眼睛!”他盯着罗羌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吩咐道“我要交给你一个重要的任务,那就是替我寻找忠诚可靠的人,不管什么出身,不管他犯过什么样的罪,只要他能够忠心于我,你一律将他们带来!你记住,大夏如今需要像你这样的人!”
罗羌闻言大吃一惊,但随即便激动得满脸通红。一瞬间,他立刻翻身跪倒在地,深深地叩首道:“誓死为兀卒效命!”
同一时间的大宋福宁殿内,赵佶正铁青着脸坐在御座上,丝毫不理会下方诚惶诚恐的阮大献。出乎他意料的是,那个在河东河北高价买地的不是别人,正是韩忠彦的亲弟弟韩良彦,而事先韩忠彦竟完全是一副不知情的样子,他又怎能不雷霆大怒?
“民间多道朝中大事尽决于曾布,而韩忠彦秉
柔弱难以相争,看来,这都是不值一提的假话!”沉默良久,赵佶的口中方才迸出这样一句话。他深深
了一口气,用不容置疑的语气吩咐道“今
之事,未得朕的允准,你不许透
给任何一个人。此中关系,你明白了么?”
“臣明白,定当守口如瓶。”阮大献心中大喜,不
分外庆幸自己的棋高一着。尽管为了这关键的一步花费金银无数,但是,比起那政事堂中的美好位置来,区区一点小钱算得了什么。见赵佶无话,他便深施一礼,随后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文官不爱钱,武官不怕死,国家方才得以昌盛。想不到,连这么一点小小的要求,宰相都不能做到,更何况其他官员?”赵佶自嘲地一笑,无力地靠在了御座的扶手上“早知如此,朕当初真是不应该当这个天子。起居八座一呼百诺,身为天子,却比那些作威作福的权贵还不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