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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冢中枯骨
 萧瑟的北风掠过巢湖波顷的水面,卷起一层又一层的花,拍打在坚硬如铁的船板上,发出“碰—碰—”的声响,这声音如同擂着的战鼓,随着船行速度的加快,鼓声也一阵急似一阵,仿佛是在催促着士卒们快快出征。

 甘宁的锦帆战船上,高宠推开关着的窗户,双眉聚结,锐利的目光凝视在苍茫雾中的湖面,久久不语,而徐庶则端坐在案几一侧,瞧着案上的一张淮南地图,沉思苦想。

 依着高宠预先的方略,先遣朱桓和刘晔偏师袭占临淮,目的除了要夺取这个淮南的粮仓外,还有就是迫使袁术分兵去争夺临淮,如果袁术分兵,则朱桓军可籍着夏汛淮河各支流水位暴涨之机,乘舟楫甩开袁术军的纠,从背后给予正面战的敌军于致命一击。

 现在,袁术竟然一反常理的不救临淮,对于高宠来说,如果不能清楚的判断出袁术的目的,那么下一步的行动也将无从谈起。

 “元直,袁术军没有兵力调动的迹象,看来我们原先的打算要行不通了!”高宠缓缓的回转身,许久方道。

 徐庶脸色凝重,道:“宠帅,临淮很有可能是一个饵?”

 高宠闻言,脸色一变道:“元直是说,袁术根本就没有要守卫临淮的意思。”

 徐庶道:“不错。临淮虽为淮南之粮仓要地,但地处淮河下游的洪泽湖畔,离寿尚有百里之遥,我军即便占了临淮,短促间对寿的直接威胁也有限。在寿南的成德淝水一带,有秋时楚国令尹公叔敖修建的灌堤——芍陂,袁术只要能保住这一地的收成,勉力可维持三万兵卒的供给,因此,临淮的得失对于袁术来说,也许真的不如我们原先设想的那般重要!”

 “仅凭着芍陂的收成供三万兵卒是可以,但寿的数万百姓又以何为食?”高宠问道。

 徐庶勉强挤出一点点笑意,道:“在袁术的心中,我想百姓的生死根本就不重要。”

 正说话时,舱门“吱呀——”一声的开了,身披战甲威风凛凛的甘宁大步踏了进来,在他身后,是一脸虬须的雷绪和头束峨冠的和洽。

 这三个人加上徐庶,是这次北遣主力的重要将领和谋士,其余两路,则分别由朱桓、刘晔和黄忠、陈兰统领。

 “宠帅,船只已进入施水,再往前便是逍遥津了,我们应该怎么办?”甘宁一躬身,道。

 “斥候有什么最新的消息吗?”高宠问道。

 甘宁沉声道:“宠帅,方才梅绪差人送来紧急军情,袁术已遣大将纪灵遣兵二万沿淝水南来,现在前锋已到了成德。以宁之见,袁术是要趁着我军兵力分散之时,期望毕其功于一役,将我军击溃。”

 高宠赞许的点了点头,甘宁的见解切中要害,与方才徐庶的分析甚相吻合。

 “以军师之见,当如何敌?”甘宁见徐庶也在,遂问道。

 徐庶沉思片刻,上前一步,手指着地图,大声道:“目前我军兵力分散,北进主力充总数不过六千余人,要想一战致胜,几不可能,取胜之道唯在坚守两字。你们看——,这淝水出九江郡成德县广西,往西北入芍陂,自芍陂而上,在逍遥津与施水相合,我军若要挥师北上,必走施水、淝水,而袁术军逆而上,也是同理,只要我们能够在逍遥津坚守住十,黄忠和朱桓就可从东西两路沿淮水攻占芍陂和西曲,进而威胁寿,那时敌军粮草不继,必然军无斗志,我军则可战而胜之。”

 甘宁道:“军师之言虽有道理。然彼军有二万众,我军总数不过六千余人,这淮南一带千里平原又无险可守,十之期恐有变数,莫如传令朱桓、刘晔引军回撤,再令黄忠赶来会合,如此则可一战退敌。”

 徐庶反驳道:“此万万不可。若让黄忠、朱桓赶来,则我军失了取胜的先机,即便一战能破袁军,强攻之下损失必巨,若我军能够坚守十以上,则黄忠部在西,可取舒城、泉,朱桓部在东,可沿淮河而上取西曲,如此两路进迫寿,袁术军进退无路,必溃矣。”

 高宠一击掌,道:“军师所言善,兵行险着,非如此不能破强敌也。袁术大军这一番来,必想着一战击破我军,我军若想坚守,需择一要地据守方可。”

 “什么地方?”雷绪抢问道。

 “逍遥津!”高宠狠狠的一拳砸下,巨大的力道竟将绘着地图的羊皮砸出了一个来。

 以徐庶这些对高宠的了解,当然知晓身体里趟着血勇之气的高宠此时正战意昂然,莫说袁术军有二万人,便是再多高宠也是无惧。

 徐庶点头道:“逍遥津,为施水与淝水会口,这里北通淮南,南濒长江,乃是咽喉重地,就我军来说,若是能在此处击破袁术军,则可挥师径取淮河,进而威胁九江郡腹地,对于袁术军来说,保住这里,就是护住了寿的屏障。”

 “兴霸,你速带着水军占据有利地势,并抢占逍遥津渡口,雷绪,你领着宿卫随后跟进!”高宠将目光从地图上移开,望向远方,他的眼神是如此的坚定,透着无比的自信。

 寿,扬州九江郡治所。

 这里属九江郡,北临淮水,西靠淝水,南临长江,位于由淮入江的水路要道,具有极高的战略价值。袁术之所以在南失利后东来九江,就是打算依托此地北夺徐州,南控江东。

 寿原本是战国四君子中楚申君黄歇的食邑。后楚郢都被秦军攻破,楚于考烈王二十二年徒都至此,寿从此成为了江淮的大都会。自考烈王迁都以来,经历这么多年风雨沧桑,寿依旧是两淮的文化中心,其繁华可想而知。

 不过,这都是过去的事了,自从建安二年十月曹攻破寿城后,昔日的繁华已随着频发的战事而消失殆尽,集市随着战而萧条,百姓多离散他乡,寿几乎象是一个毫无生机的病人,只等着最后咽气的那一刻。

 街道上,除了沿街行乞的叫花子外,难得有行人经过,人们个个面有菜,目光呆滞,偶尔的转动也是出于对食物的本能需求,在饥饿这道沉重的锁链面前,人中善的一面在生存的迫下正逐渐的消失。

 街市间,易子相食的悲剧不时的发生着。

 说者与听者都麻木了,这样的事情保不证明天就落到自已的头上。不过,所有这些,对于生活在奢华帝宫里的袁术来说,都是算不了什么。

 建安三年正月初,迫于朝廷再次征讨的军事压力,袁术重新承认汉王室的地位,篡位的图谋仅短短的持继了半年的时间,便宣告了失败,但这一切都没能动摇袁术想当一次皇帝的决心,玉玺仍然在他的手里,在寿这一块地方,一切的官阶制度礼仪都没有一丝的改变。

 寿城中,袁术原先兴建的房屋楼宇早被曹军一把火焚烧了个七七八八,现在袁术居住的是在旧址上重新建造起来的新房,它们有百余间的连绵雕梁画栋的房舍琼楼构成,四周由黄的宫墙围着,从远处眺望看去,象极了一座富丽堂皇的帝宫。

 为了这一座新宫的修建,袁术从年初开始便征调了两淮一带的数万百姓,工程一直到三月初才算是正式完工。

 就在高宠军进抵施水,大战一触即发的时候,窝居在寿的宫城中的右将军袁术,却在为选妃的事情而兴致。在袁术居住的宠大宫殿中,眷养着的妃嫔已有上百个之多,即便是当朝的天子也没他这么的荒奢华。

 袁术盘腿坐在一张铺就着锦锻丝绸的榻之上,十余个侍婢端着盛满水的罐子分立在两厢,在袁术的左右是两个如花似玉的年轻妃子伺侯着,女子的姣小玲珑映衬着袁术大腹便便的肥硕躯体,这一幕与那个以细为美的楚怀王也不相上下。

 “猗儿,前些办的选妃之事如何了?”虽然不过四十上下,但养尊处优的奢侈生活早已磨灭了袁术仅有的一点斗志,现在的他满身的横,即便是再宽大的袍袖也无法遮掩他身上松松垮垮的肌

 原先那个洛城中人人称颂、急公好义的“赛孟尝”在现在的袁术身上,已寻觅不到踪迹了。

 “禀父王,寿城中百姓一听到您选妃的消息,都争相排着队送子女来供挑选,儿臣按照父王的意思,从中择貌美秀丽者十人,现已送入后宫。”答话的是袁术的女婿黄猗。

 袁术哈哈大笑,浑浊的眼中出得意的光,道:“看来淮南的百姓都是拥护我当这个皇帝的,不然的话,民众又怎么主动的遣女入宫。”

 黄猗脸色一黯,点头道:“父王明鉴!”

 对于袁术的倒行逆施,黄猗无力改变,只得默默承受,其实,荒侈极的袁术哪里会想到,寿的百姓之所以争相把女儿送到宫来,并不是羡慕要当袁术的什么嫔妃,而是图的能有一口养活全家的粮食。

 只有与掌握生杀大权的袁术攀上亲戚,这样才能使全家有一口饭吃。

 “一人苦,使全家活。”这是传在寿街头巷尾的一句民谣,在生与死的前提下,一个女子是没有选择的余地的。

 “禀皇上,大将军张勋、纪灵求见!”一个侍从神色惊慌的急匆匆跑进来道。

 袁术接到一罐水,饮了一口,愠道:“什么事情?”

 侍从见袁术脸色不善,结结巴巴回道:“大将军说,有紧急军情禀服,小的多问了一句,听说是有个叫高宠的领兵杀过来了。”

 “啪——。”袁术一把将罐摔在地上,大怒道:“高宠——,臭小儿,竟也敢到淮上来撒野!”

 水从摔破的罐子里出,浸入青石块铺就的地上,腐化荒的生活早已将袁术的身体弄得虚弱不堪,为了增强自已的御女力,袁术听了方士的建议,每天喝水以增补,据说只要能坚持七七四十九天,就能起到意想不到的功效。

 “更衣!”很久以来,袁术都没有象今天这般的盛怒了。

 去岁曹举兵征讨寿,袁术不敌避居淮南,那一次曹联合了孙策、吕布、刘备、高宠等豪强,袁术虽然大败,但毕竟实力相差甚大,吃了败仗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这一次,偏居豫章的高宠居然单独的兴兵来犯,袁术如果不怒。

 前殿。

 “那小贼领了多少兵马来?”端坐在龙榻之上的袁术已经整衣束发完毕,他一边听着张勋和纪灵的禀报,一边眯起被肥堆砌成一条的眼睛,从那一道隙中,不时显现出慑人的寒光。

 “禀主公,据前方探报,高宠此次分二路进迫寿,东路为其主力,出巢湖,沿施水进犯,约八千余人;西路出皖城,向舒城、泉一带推进,有近二千人。”年近五旬的张勋是袁术老臣,须发已花白了,他躬身道。

 袁术听罢,不住大笑道:“我道小贼有多少实力,原不足一万人马,就凭这点兵卒,也想到淮南来混,真是不知好歹!”

 “那高宠小贼一路打着扬州刺史的旗号,昨已遣偏师袭占了临淮,临淮乃是淮上的粮仓,不容有失,主公请让我率一支军击之。”身高体壮的纪灵环眼暴突,大声道。

 袁术挪动了一下肥胖的身躯,拍了拍龙榻的扶手,道:“小贼居然不自量力分兵进犯,如此一来,他的主力就只剩下了不到六千人了,纪灵将军,我命你速领二万人马出成德而上,务必击破小贼的主力,生擒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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