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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四章 云开雾散(上)
 国藩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明明已经将京师围的铁桶通,这些个火器营的士兵是从哪里冒出来的?难不成是从天上掉下来的,或是地底下钻出来的?

 在盛左等人冲过来的一瞬间,他甚至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可是凉飕飕的刀锋在脖子上,以及午门外的一连串爆炸、哭号声,还有随风飘散过来的刺鼻的硝烟气味儿,都在提醒着他,这一切已然真真切切的发生了。

 顷刻之间,曾国藩、僧格林沁等人已被团团包围。这突如其来的变化,令文武百官都看傻了眼,连喊叫都忘记了。只听得门外的爆炸声放消,接着又是一轮爆豆般的声。一些先前暗地里跟曾国藩有过勾结的大臣,这时如梦初醒,发一声喊,惊慌逃窜。不明就里的大臣们早骇的三魂没了六魄,给这么一搅和,更是一哄的四下窜。周遭侍卫一拥而上,为头先拿翻了七八个。数百年肃穆庄严的紫城太和广庭,一时作一团,像煮开了的粥锅一样。

 肃亲王华丰、醇郡王奕澴两个都已跟曾国藩做了一路,眼见得今功败垂成,难逃一劫,抱着一丝侥幸,趁挤出人丛,顺着汉白玉的围栏向午门溜去。老五太爷惠亲王绵愉,到底是年纪大了跑不动,一步抢的急了,脚下一个踉跄,咕咚一头撞到了栏杆上,跌的头晕眼花,半晌挣扎不起。

 且说华丰、奕澴,没命奔到午门,恰好外面的声也渐渐停住。两人不由得顿住脚步,对视了一眼,心说外头不知虚实,但总比在这里等死的好。正要冲出去,却听吱哑一声,午门大开,一大群官兵如狼似虎般冲了进来,当先一人。头戴红宝石顶,身着一品补服,赫然却是领侍卫内大臣、六额附景寿!只见他嘿嘿一笑,慢条斯理的道:“两位王爷这是要哪里去呀?”

 景寿跟萧然的关系,好的跟亲兄弟一样,谁人不知。华丰眼见大势已去,长叹一声,掉头默默走回。醇郡王奕澴。到底年轻,还在跟景寿低声下气的恳求道:“六额附,咱们好歹也是亲里亲,不要受了外人挑唆…”华丰回首怒道:“啰嗦什么?没出息的架势。对得起你自己的身份名爵么?”

 奕澴默默无言,跟着华丰走回大殿前。文武百官一个没跑了,都被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住。这时不少大臣已经明白过味儿来,想想曾国藩一围困京师已久。今终于折戟败北,暗暗地拍手称快。但是一想起曾国藩、僧格林沁等人的八旗军、满蒙铁骑仍在,那可是十余万的部队,岂是区区一个火器营能够抵挡得了的?只此惊变。必成大祸,只怕要玉石俱焚。登时一颗心来不及放下,便又悬了起来。

 钱鼎铭此时已经吓得面无人。站都站不稳。若阿纳颜、丁宝祯跟僧格林沁。倒还勉强得住,但是明显的脸色发白。表情紧张。令人意外的是曾国藩,经历了这疾风骤雨的变故,竟比刚才还要镇定,浑如没事人一般,嘴角甚至还带出一丝嘲讽般的笑意。只是目光阴冷如刀,死死盯着兰儿。

 兰儿扶着萧然手臂,走下长长地石阶,一直走到曾国藩等人面前,毫不避让的着曾国藩的目光,道:“你还有何话说?”

 曾国藩冷冷一笑,缓缓道:“太后圣明,臣无话可说,要杀要剐,全由太后发落。臣只恐大清千秋基业,为宦所误,动摇国本;只恐京师崔巍皇城,留于水火,不能瓦全!”

 兰儿道:“你这是威胁哀家了?”扫视了僧格林沁几人一眼,道:“你们怎么说?想必是跟曾国藩一样的心思,对么?”

 钱鼎铭双膝一软,扑通跪倒,哀嚎道:“太后饶命,臣罪该万死!此事全系曾国藩主使,我,我是被地啊!太后明察…”僧格林沁飞起一脚将他踢了个跟头,怒道:“王八蛋,孬种!”还待再打,早被几名侍卫牢牢按住。

 兰儿点了点头,道:“男儿膝下有黄金,钱爱卿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况且你只是一时被小人蛊惑,误入歧途,暂且站过一旁,戴罪立功。”

 “啊?!”

 别说钱鼎铭愣住了,就是若阿纳颜,丁宝祯,甚至所有大臣都惊呆了。谋逆重罪,兰儿竟然一句话就给钱鼎铭定了,说放人就放人,岂不成了儿戏?钱鼎铭虽然胆小,脑子却极灵,率先明白过来,咕咚一个响头磕在地上,泣声道:“谢太后开恩!”翻身跳起,立马站到一边去了。

 这一来,若阿纳颜跟丁宝祯可就待不住了。原本都指着麾下重兵,兰儿必有顾忌,可是现在看兰儿那气定神闲的模样,似乎胜筹在握,心里便先

 底;再瞄一眼她身后的萧总管,趾高气昂、一幅小人样,就更慌了神。要知道萧然这家伙从来都是神出鬼没地不走寻常路,别的不说,单说这戒备森严的紫城,明明都是曾国藩的人马,怎么一下子竟冒出个火器营来?京城外围虽然驻有重兵,但是谁又能保证萧然不会玩出别地花样儿?这可是个几百人就敢西征莫斯科绑架俄皇、一千来人就能横扫倭奴岛的主儿啊!…

 再看钱鼎铭,认了个错便没事了,很显然兰儿的矛头只是指向曾国藩一个人,犯得着咱哥们儿陪他一起玩完么?这么一想,就越发地犹豫了。偏兰儿目光移到了丁宝祯脸上,突然厉声道:“丁宝祯,你可知罪?!”

 丁宝祯本属奕子,之所以投靠曾国藩,也是不得已。想当年辛酉政变之时,兰儿地铁腕,文武百官无不钦服,对这个女人原本就心存忌惮。因此听了兰儿这突如其来的一声,不住打了个哆嗦,惶声道:“罪臣…罪臣…罪该万死,求太后开恩!”

 说罢俯身跪倒,五体投地。若阿纳颜也就站不住了,膝盖不由自主地打弯儿,犹犹豫豫的就要跪下。曾国藩脸刷就白了,冷哼了一声,道:“不急不急,秋后算账!”

 这意思当然是说,就算你们现在都投靠了兰儿,但危机一过,她一定会卸磨杀驴,你们谁也跑不了。僧格林沁冲若阿纳颜咆哮道:“你还算个旗人么?是就给我站直了,别辱没了祖宗!”

 满洲镶蓝旗旗主僧格林沁,素以剽悍著称,号称大清第一虎将,谁人不惧?况且若阿纳颜在山西一直跟着僧王混,基本上相当于他的小弟一样。现在听大哥这么一喝,登时站直了身子,不敢再有投降悔罪的念头。

 那边绵愉、华丰几个,作为曾国藩在朝中的内应,心里头也是七上八下的,想要跪地求饶,又怕回头兰儿反悔,可就后悔莫及了。华丰到底老成,咳嗽一声,道:“启奏太后:僧王等人虽然无诏进京,然属勤王之师,况前京畿危机,外有洋夷而内有,众位大人亦是担心京城安危,心系祖宗基业。倘或以此治罪,恐惹来清议。”

 一句祖宗基业,先标明自己身份,乃是旗人宗室;而一言,自然而然的将矛头指向了萧然。同时又留了个后手,隐隐的就将自己跟曾国藩撇开了关系,毕竟曾国藩是个汉臣。这个华丰,十足的一头老狐狸!

 果然,曾国藩听了这话,脸色就是一变,却又无法回驳。兰儿正中下怀,微微一笑,道:“肃亲王,哀家听说碾子山一战,萧总管率火器营大败洋夷联军;旅顺口一役,又全歼了三国联合舰队。洋夷既平,而盛京叛军也已兵退赤峰,京师得以保全,此乃我朝天威浩。可是现在,五省大员拥兵自重,齐聚京师,公然藐视朝纲,觊觎权政。你说,可是说这些人么?”

 “这…”华丰登时哑口无言。僧格林沁怒道:“圣驾南巡,有违祖宗成法!江南汉臣之地,明明就是有去无回,倘或来迁都,我满清何以为继?而盛京将军纳彦辛夺,臣等已然查明,他的女儿已经做了萧然的老婆!眼见得盛京反叛,是萧然翁婿联手做的诡计!种种一切,都是萧然这厮搞的鬼,他不是,谁是?太后,臣等如此,乃是为了保护祖宗基业!”

 “哦?如此说来,你们是来保护祖宗基业的,对么?”兰儿呵呵一笑,忽然沉下脸,厉声说道:“五省重兵围困京师之时,萧总管正在旅顺口与洋夷苦战,若非他拼死保护大清,联军早已杀进北京城了!你们这些个督抚大员,统兵将帅,洋鬼子打过来的时候,你们都在做什么?自咸丰八年到现在,我朝几次抗夷失败,僧王爷,哀家倒要请教,你与洋人对敌,可曾有过一胜?”

 僧格林沁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兰儿哼了一声,又道:“你刚刚说的这些话,是曾国藩教你的吧?好一句祖宗基业!你等可知,若非哀家早有防备,只在今,曾国藩便要篡政了!他才是要夺我大清江山的罪魁祸首!”

 “啊?!…”

 平地声雷,群臣莫名惊讶。曾国藩脸色由白转红,牙齿咬得咯咯直响,半晌才嘿然晒道:“加之罪,何患无辞!”

 “怎么,想抵赖啊?”兰儿笑了笑,一字一顿的道:“曾国藩,你告诉众卿家:你是旗人,还是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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