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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祭陵(二)
 云萝虽然感染风寒,退烧后并没有特别症状,午后,祁舜遂命车马启程,一路前往东陵,筹备次祭陵典礼。

 祭祀仪式如期在东陵举行之,晴空湛蓝、万里无云。

 祁国各地司礼官员及东陵附近百姓,约有万人之众齐集陵外,站立了黑的一大群。

 祁舜身穿一袭明黄织绣云朵的祁国储君皇袍,头戴一顶前后悬挂累累垂垂珠串的冠冕,在万众瞩目下,随着悠扬的礼乐声,神态庄严肃穆登上东陵高台,代替祁帝主持祭陵大典。

 云萝依照祭祀礼仪换上祁国公主的凤冠礼服,手捧一炉檀香缓缓登台,她风寒初愈身体虚弱,公主礼服上环佩、飘带等饰物多而繁琐,凤冠上的宝珠串沉重无比,得她几乎抬不起头来,她跟随在祁舜身后,勉强行走登上几步台阶之后,只觉得头晕目眩,一阵阵香汗浸透内衣。

 祁舜起初并未留意云萝,径自登台依序主持进行种种祭祀典礼仪式,直至他率众跪地、拈香祷告时,才发觉身旁的云萝小脸一片苍白、粉的额间渗出点点滴滴的汗珠。

 他剑眉微簇,冷峻的目光扫过云萝的面容。

 云萝刚刚努力坚持走完九九八十一级台阶,在祁国祖先牌位前端端正正跪好,她轻轻舒了一口气,一双明净的眼眸带着欣慰和坚忍之,浑然不觉祁舜的眸光关注。

 祭台之上仅有祁舜与云萝二人,祁舜合眸祷告完毕、台下众人山呼“万岁”叩首行礼时,云萝听见耳畔响起一个淡淡的男子声音道:“后面的礼仪大约还需要半个时辰,你还能坚持多久?”

 云萝愕然抬眸,依照祁国礼仪,登台祭祀时主持大典者不可以出声说话,她见祁舜居然违背祖制开口询问自己病情,却不敢轻易回答他的话,轻轻摇了摇头示意无事。

 祁舜面容沉静,沉稳低声说:“你若是头晕受不住,不如趁此机会下去歇息,暂时不会有人注意到你。”

 云萝虽然感觉身体不适,毕竟是第一次奉祁皇后旨意代替她祭陵,心中对此事极其重视,不愿中途退场,仍是摇了摇头。

 祁舜见她执意不肯离开,淡然说道:“既然如此,你就要努力坚持到礼毕之时,不可以有失仪之举。”

 云萝闻言,向祁舜凝眸一笑,点头应允。

 祁舜迅速将眸光转过不再看她,他循着祭祀乐音站起时,云萝知道自己也应该随同站起来,无奈跪得太久头晕目眩,好不容易才站立了身体,忽然只觉重心失衡,整个人向高台后方倾倒下去。

 她心中暗惊,知道自己如果不慎跌下高台让众人看见,一定大大有损祁帝和祁皇后的颜面,一时惊惶失措,忽然只觉间微风骤起,伴随着一种柔和的力量将她稳稳托住,急忙借力站好。

 祁舜肃然站立在身旁右侧不远之处,左手宽大的礼服袍袖微微扬起,云萝转眸见此情形,知道刚才是他暗使内力相扶,自己不至于当场跌下祭台去,于是行动之间更加小心,不敢再有丝毫大意。

 祭祀礼毕,前来观礼的祁国官员和东陵百姓们向祁舜和云萝叩首后依序散去,祭台附近只剩下随行的皇宫侍卫及奴仆诸人。

 云萝心情紧张,一直支撑到典礼完毕,方才暗自安心。不料,她紧张过度之后突然放松下来,反而觉得整个人都像虚一般,身子一软,跌倒在祭台附近的地面锦毡上。

 小雨一直在祭台下关注云萝情形,见此情景急忙叫道:“公主小心!”

 祁舜听见身后一声惊叫,转头瞥间云萝匍匐在地、表情痛苦,迅速弯近前,以一手扶起她道:“你怎么了?”

 云萝只觉头晕目眩,声音低微说道:“对不起…祭祀已经结束,应该没有很多人看见吧?”

 祁舜凝视她片刻,突然伸手将云萝抱起,带着她向东陵外的马车停靠之处飞掠而去,沉声道:“没有人看见,你不用担心。”

 云萝被他横抱而起,身子轻飘飘离地,耳畔风声呼啸,早已吓得玉容惨淡,她紧紧合上双眸,慌乱之中双手不知该放在何处,胡乱扣住他的礼服前襟,低声说:“我、我自己能走路…”

 祁舜仿佛没有听见她小猫般温柔的低语,舒展双臂让她依偎在自己前,说道:“别怕,我不会让你跌下去。”

 云萝从未与男子如此亲密接触过,心头懵懵懂懂,不知该如何应对他的举止,一时间不由面泛红、呼吸急促起来,她额头微带汗珠,发间却散发出一种淡雅的清幽香气,显出一种奇异的娇柔姿态。

 祁舜似乎并没有发觉她的尴尬心思,带着她回到东陵驿馆内,直至医官闻讯赶来才离开。

 云萝在东陵驿馆内歇息了一阵,暮时分渐渐舒缓过来,她觉得房间内气闷,独自走到院内一株梧桐树下,抬头遥望天际暮色。

 黄昏时东陵下过一场雨,院内弥漫着一阵新鲜泥土的芬芳气息,梧桐枝头一片新生的叶被雨浸,茎叶不堪负重,随着晚风飘下枝头,恰好落在云萝的绣鞋面上。

 云萝弯将那片落叶拾起,自言自语道:“难怪古人诗中曾有‘梧叶落山路,杏花明驿墙’之句,原来春天杏花开时真的有落叶,”她将叶片轻轻放回梧桐树根处,说道:“只是现在绿叶落下枝头,未免早了一点,实在可惜。”

 她尚未站起,听见一个冷肃的男子声音道:“落叶归,本是自然道理,何必如此惋惜?”

 云萝闻声抬头,院内不远处的梧桐树下站立着一个风姿俊逸的淡青色锦衣人影,正是秦王祁舜,想起他昨晚对自己的关照,强自按捺着心绪的纷,乖巧唤道:“三哥。”

 祁舜俊容沉肃,移步走近云萝,问道:“你觉得好些了?”

 云萝触及他的灼灼目神,不由心头一颤,也不敢直视他的面容,低着头回答说:“好些了,多谢三哥关怀。”

 一阵轻风骤起,几片梧桐树叶随风飘逝,祁舜衣袖轻挥,将落叶尽数接住握于掌心,向她说道:“春天落叶,大多是因为枝茎脆弱而不堪风雨,即使勉强支持生长下去,也会远远不及其他枝叶繁茂,它们若想生存下去,只有先让自己强大起来。”

 云萝听见他的话,终于抬起清澈的双眸,看向祁舜说道:“可是,先天不足并不是它们的错,它们不该得到这样不公平的待遇。”

 祁舜语气沉肃,淡淡说道:“世间本无绝对的‘公平’可言,也没有对错之分,弱强食才是天道。对于弱者你可以寄予同情,却不能因为同情他们而放弃成为强者。”

 云萝虽然想反驳他,终究还是忍住,默默无言。

 祁舜黑眸闪过一丝黯光,问道:“今在祭台之上,你明明身体不适,我让你离开祭台的时候,为什么不走?”

 云萝见他误解,急忙抬头道:“我不是故意逞强,我只是以为还不至于那么虚弱,父皇母后第一次让我前来祭陵,我不想让他们失望。”

 祁舜注视着云萝,问道:“你知道母后此次为什么选你前来祭陵吗?”

 云萝不明白他为什么有此一问,略加思忖后回答说:“或许父皇母后觉得我以后没有机会拜祭东陵,才会让我前来。”

 祁舜听见她说“以后没有机会”语气放柔,角掠过一丝稍纵即逝的浅笑,说道:“的确如此,你若是嫁往燕国,后祭祀的不会是祁国祖陵,应该是燕国的皇陵了。”

 云萝不料他会如此直白说出自己和燕国太子的婚约,粉面微微泛红,下意识娇嗔着说:“三哥是故意笑话我吗?”她含羞垂首之际,微风掠起她的鬓发和粉披帛,尽显少女娇态。

 祁舜迅速转过头不再看她,转身向院外行走,淡然道:“我明去剑湖宫一行,三之后才能返回京城,你风寒未愈,暂且安心在驿馆歇息,不要在外面四处走动。”

 云萝在梧桐树下伫立良久,默默注视着他的背影,心头竟有一丝怅然若失的感觉。

 她回想起近与祁舜相处的种种亲密情形,以及他怀抱着自己返回马车时的温柔态度,思忖良久仍是毫无头绪,心中对祁舜渐渐生出感激之意,暗想道:“我并不是真正的祁国公主,或许这一次祭陵之行是因为我意外染病,他才会因怜悯关心我。无论是因为什么缘故,这次前来东陵他对我很好,后若有机会,我一定要报答他这份兄妹情谊。”

 小雨从院外摘山茶花归来不见了云萝,急忙一路寻找,见她默然而立、凝神遥望天际,连续呼唤了数声“公主”都不见回应,不走近她身旁,举起手中花束摇了一摇,喊道:“公主!奴婢将茶花摘来了!”

 云萝回过神来,接过那一束丽的红山茶,赞道:“野外的山茶真美,还有淡淡的香气,宫里种植的茶花可都没有。”

 小雨笑出声道:“公主记得花儿吗?奴婢还以为公主只惦记着天上有什么好东西,留心观看这么久!”

 云萝微笑道:“三哥说他有事出门一趟,让我们在东陵等候三,我刚才看见那边有人在放纸鸢,你在宫中常说纸鸢好玩,明若是天色放晴了,我们一起到东山郊外放纸鸢去,好不好?”

 女儿心喜欢玩耍,小雨听见云萝的提议,顿时兴奋不已,极力赞成说:“当然好!听说放纸鸢能祛病消灾,奴婢一定给公主放一个最高的纸鸢,保佑公主长命百岁!”她随即双手合十默念祈祷道:“老天爷保佑,明可千万不要下雨。”

 云萝想了一想,说道:“西苑有许多母妃旧制的纸鸢,凤凰、蝴蝶、燕子之类应有尽有,可惜这次没带来东陵,我们只能自己赶着制几只了。”

 小雨拍手说:“好主意,奴婢这就和驿馆主事公公说去,奴婢找些油纸和青竹来,今夜就赶制几只大燕子给公主玩!”

 她们主仆二人计议已定,小雨向驿馆寻来许多制作纸鸢的材料,与另几名侍女合力赶制,连夜造了几只精美无比的大燕子风筝,只等到次天色放晴供云萝去郊外赏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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