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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江山如棋(四)
 郝经进入南京的时候,正逢南京军民在庆颖河大捷,满街都是奔跑的孩子,人们挥舞五颜六的旗帜自发的在都市中游行,红的、蓝的、黄的,更多的却是黑色的振威军军旗,铺天盖地,没有了帝王的忌讳,只有一张张得通红的笑脸,没有干涉的宪兵,只有军人激动的泪花,这是数十年来金国最痛快淋漓的胜利,抱头痛哭者有、高呼万岁者有、仰天长啸者有,人们用不同的方式宣憋闷已久苦痛,是啊!蒙古军不可战胜的神话终于被打破了,数十年的辱,在一夜间被清洗得干干净净。余阶这个名字也随之传遍中原大地,随同他的汉统论,传到千家万户。

 郝经控制着马速,惟恐街头的狂喜惊了他的马,越靠近官署区人就越密集,渐渐地他只能下马牵着马步行,十几个随从在前面艰难地替他开路,在人最密集的地方放了几十个巨大的竹筐,里面堆满了黑布白边的厚底鞋,这是南京妇女为振威军将士赶制的冬鞋,此时正有许多妇女往竹筐里投掷自己做的布鞋,自古以来,人民从不缺乏对子自己军队的热情,他们要的也仅只是一个和平安宁的家园。

 又走了上百步,大路开始空旷起来,站岗的军士不再允许百姓进入,毕竟前面就是军政要地,郝经出示了李思业颁发的进见金牌,立刻有军士领着他进了丞相官署,恰逢姚枢和李汾结伴走出,三人见面分外亲热,对于郝经这个有作为的年轻人,姚、李二人心知肚明,既然主公任命他为山东军机处内阁祭酒,总揽山东政务,说明他就是元好问的接班人,将来是新朝的宰相,顾而二人对他都不敢有半点轻视。

 “伯常这次可是来述职?”李汾执着他的手笑眯眯地问道。

 “是!”郝经欠身道:“接到主公的加急文书,我连夜赶来。”他并不因主公对他另眼相看便自觉高人一等,相反,他待人愈加恭谦。

 姚枢见他态度谦和,心中暗赞,此子果然是可塑的大才,当初他那样年轻主公便重用他,真不知是怎么看出来的,他微微笑道:“伯常可想知主公有何急事召见?”

 这却是郝经想了一路而不得的,他急问道:“我确实想知,请姚大人赐教?”

 姚枢不答,却指了指南面,便拍拍他肩膀与李汾哈哈大笑而去。

 “南面?”郝经突然惊觉“难道是为了宋国不成!前两天听说宋国朝堂诡异,掀起了告老风和辞官风,甚至连赵范、赵葵兄弟都辞官还乡,难道宋国要出什么大事不成?”

 他心里想着,不知不觉便随军士走到李思业办公的房前,晁虎见到郝经,笑着点点头,急返身进屋禀报:“主公,郝经大人已到。”

 话音刚落,便见李思业跑了出来,大笑道:“听说伯常上月娶,可喜可贺啊!”“属下郝经参见主公!”郝经急躬身长施一礼,这才起身笑笑道:“家父腿脚不便,家慈身体又不好,多亏王妃派人来帮忙,这才把婚事办了。”

 李思业点点头,肃然道:“你现在已经是山东首席政务官,娶大事却只摆了五桌酒,异常低调,可见你小心谨慎,恃权不骄,也说明我托付对人,这很好,我回山东,定当重摆婚宴,让你好好风光一回。”

 郝经心中感动,急谢道:“主公将重任相托,怎敢不尽心做事,只是郝经才疏学浅,恐怕误了主公的大事,王文统大人无论资历、能力、人脉都要胜我数倍,主公何不用他?”

 这句话他在心中憋闷已久,每次见到王文统,两人间总是有那么一丝不自然,自元好问调京,山东由姚枢和李汾二人分掌,随二人也进京,论资历和能力应是轮到王文统,这是众望所归,不料李思业突然任命郝经为内阁祭酒,让所有人都掉了眼球,甚至包括郝经本人。

 李思业淡淡一笑,却没有回答,当元好问也建议用王文统代理山东,他李思业也没有回答,倒不是因为王文统本人的缘故,而是他的女婿是李檀,历史上李檀是割据山东造反的,虽然历史已经改变,但人却未变,李思业怎能不防他,但此话却又不能明言。山东是他的根基,他岂能大意,政务由郝经处理,但对山东的实际控制却掌握在冷千铎的手中,这一明一暗两人,当可保山东无恙。

 “走!进房内说话,我给你介绍一人”李思业拍拍他的肩膀,随口岔开了话题。

 屋内站着一人,他眼睛却在四处张望,目光闪烁,显得局促不安,见李思业进来,立刻直了身子,恭顺地低下头。

 “这是宋国枢密院参事贾似道先生,给我带来了极重要的情报,以后你们要多多亲近。”

 话虽没有明说,但意思却很明显,贾似道已经投靠了李思业,丁大全夺位在即,而且也有九分的把握,但贾似道却并不看好他,以他敏锐的政治观察力,宋国迟早是李思业囊中之物,顾借口巡视襄战事为由,从襄北上投靠了李思业,他刚才已听晁虎报告,知道是山东的首席政务郝经到了,不料却见他如此年轻,惊讶之余又暗暗欢喜,若是不看年龄,那以自己之才,早晚也得大用,便抢先向郝经长施一礼:“贾似道见过郝大人!”

 郝经却不知道中间发生的诸多原由,只闻是宋国的高官来投,这倒是第一次,也不由多看他几眼,见他施礼在先,也急回一礼道:“不敢,中原百废待兴,正需贾先生这样的大才。”

 历史上郝经出使宋国,却被贾似道拘押十五年,当历史转了个弯,二人却又在南京初逢,让李思业不得不感慨造化弄人。

 “伯常先坐,我再给贾先生代几句便好。”

 待亲兵给郝经上了茶,李思业方才对贾似道继续道:“此去襄,你要给吕文德讲清楚,是降我而非降金,他若肯降,我封他为襄刺史,继续领襄政务,同时我也会让城外军队配合你的说降。”

 原来贾似道从襄过来,得知大将杜杲已病入膏肓,恐不久于人世,便自荐前去说降襄副使吕文德,李思业喜出望外,若能不战而取襄,那是最好不过之事,当即应允,并许了贾似道,此次出使若成功,将来以礼部尚书一职相待,贾似道大喜,遂筹躇满志而去。

 打发走贾似道,李思业便回头对郝经笑笑道:“伯常可知我为何急召你来?”

 “可是为宋国之事?”

 “你怎么知道?”李思业诧异,随即又恍然笑道:“可是姚、李他们二人告诉你的?”

 “是,不过他们却没说具体是什么事。”

 “你先坐下”李思业又把门关了,并嘱咐晁虎,除元大人外不得放任何人进来,这才走到墙边,拉下一幅宋、金、蒙、山东、三国四方地图,脸色异常凝重道:“你可知宋国权相丁大全要篡位了!”

 仿佛一块大石扔进古井中,郝经霍然站起失声叫道:“什么!”

 “别急!坐下。”姚枢、李汾还有李思齐听到这消息时也是一样的震惊,甚至那李思齐还一拳砸碎了茶杯。

 郝经好容易恢复了平静,不解地问道:“虽然宋国皇帝年幼,但太后在,还孟拱也在京,怎能容许他如此野心。”

 “太后?”李思业冷笑了一声“冰冻三尺,非一之寒,那谢道清虽然有些手腕,但毕竟年轻,怎会是丁大全的对手,丁大全谋划这么多年,早已经控制了临安军权,甚至连那皇宫侍卫都是听他的,据宋国传来的消息,太后称病不朝已经有半个月了,我没猜错的话,太后要不已经死了,要不就是被软,丁大全虽让人不齿,但他的心计极深,手段毒辣,而且为得帝位不择手段,为了得到我的支持,甚至不惜把儿子送来为质,可见其人心只在位而不在国,这样的人早晚会遭人唾弃,至于孟拱—”

 李思业的眼中闪过一丝黯然,遗憾地道:“孟拱已经死了,说是畏罪自杀,但谁都知道是丁大全下的手,不过就算他不死,军权不在彼,他又能奈何?”

 “那主公可是想要趁机攻打宋国?”郝经突然想到,主公急召见自己来,可能就是打算要伐宋了。

 不料,李思业却摇摇头道:“我暂不打算取宋国,就让他丁大全闹去,最好让他闹得民不聊生,我们再去收拾残局,再者,我们也不能用金国的名义伐宋,这宋金两国百年世仇,仅民心就难以收拾,所以要想取宋必先灭金,我的当务之急还是在金国的身上,这才让你来,就是想当面将这些情况告诉你。”

 “那主公想知道什么?”郝经反应极快,知道李思业必有所问。

 “不错!不错!”李思业连声称赞:“伯常果然知我心!我来问你,现在山东还有多少存银、存粮、存地?”

 他一口气问出,本以为郝经会想一阵子,不料他却不假思索道:“我来之前刚刚统计过,山东官库中有储备银三百万两、金五十万两、铜六千万斤,还有今年尚未发行的鲁额度三千万缗,另外库粮四百二十万石,而且琉求的粮食还没有运到,估计最后会有五百万石,再者是各地官府手中的土地,约一千万亩。”

 李思业默默算了一下,凭此取代金国,财政上是足够了,主要在全面解放奴隶之时,需要大量的钱粮和土地来支撑,还有就是他近六十万军队的粮饷。

 “伯常,你回山东后,要给我做好几件事情,第一、做好舆论上的准备,命所有的报纸给我连篇累赘地宣扬汉统思想,揭女真贵族的荒生活,再对比汉人奴隶的悲惨,要起汉人和女真人的对立情绪,扩大《齐鲁周报》和《齐鲁每密闻》的发行量,要覆盖所有金国的土地。

 第二、推行节约运动,要节约每一点物资,要让百姓居安思危。

 第三、回去转告你父亲,治学要更严格一些,今年的毕业生太少,剩下的明年都要毕业,必要时不妨找几个荒废学业的杀一儆百。

 第四、加大和日本、高丽的贸易,少进口奢侈品,多进粮食、铜、银等战略物资。

 第五、加大对军属的优待及阵亡将士的抚恤,要在百姓中形成从军光荣的氛围。

 第六、加大对军工的拨款,尤其是火器局,百工堂的学生要优先向军工分配。

 好了,先是这六点,我随后会发细则给你,还有一些我没想到的,你也可以自己斟酌,总之,原则就只有两个字:备战!”

 郝经起身肃然答道:“主公放心!我一定不折不扣,执行主公的命令。”

 “那就好!”李思业笑笑又道:“你今天休息一晚,明天就返回山东,等会儿裕之那里也会有些事情代,你自己去找他,他这段时间身体不太好,你就多担待一些。”

 郝经正要起身告辞,突然大街上传来急促的马蹄声,李思业脸色大变,在密集的人中还能这样奔马的,那只有一件事:紧急军情,阻击北路蒙古军的战报。

 奔跑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震得整个官署都似乎在晃动,不等李思业起身,报信的军士便扑门而入:“禀报大将军,大事不好,我军在郑州一线战中失利,宋襄将军不幸阵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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