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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大唐贞元四年十月末,又是一年深秋时节,熙熙攘攘的长安明德门前,在拥挤的人中却有一对远行的青年主仆。

 “公子,同是十月间,为何这长安与那岭南气候差异是这般大?热的热死、冷的冷死!”边随着公子穿越城门,那书童边开言发问,看来这一国之内迥然不同的气候,实在是让他困惑不小。

 “我大唐辟地万里,长安更是雄踞天地之中心,此地气候才是转换之正,至于那岭南,因是地近大海,最近烈,所以气候炎热些,这也是理所当然。”边挽辔徐行,那公子边向身侧的小童子解释这其中的原委。

 穿过阔大恢弘的朱雀大街,主仆二人边四处打量近两年不见的长安景象,边溯北而行,往朱雀门内的皇城进发。

 “四维兄,四维兄,你是何时回京的?”正当二人行至开化坊前,距朱雀门仅一坊之地时,却听街旁对侧有人扬声高呼道。

 监察御史罗仪扭头循声看去,随即面的穿街而过,便拱手言道:“云卿,自当年一别,你我已是三载未见,不成想今又得偶遇,好机缘,着实是好机缘!”

 原来这当街呼唤罗仪之人,正式大历十三年与崔破同榜进士,现供职于鸿胪寺的新罗宾贡金云卿,后因岭南冯若芳掠卖新罗民女为婢一事,二人相,并终成莫逆。似这般几年不见。一时两人相逢于道左,少不得一番把臂叙,略言了近来情形之后,那金云卿重重一拍罗仪臂膀道:“眼见天已近午,走,且往太白居,由小弟做东,一来为罗兄洗尘,再则也好叙谈一番。”

 “这个,为兄却需先往御史台一行。做一报备之后方可…”不待他一句说完,那金云卿早将马缰一引道:“三年不见。四维兄还是一点儿未变,即如此,小弟便随你同往皇城。早早将这事办了,也好畅饮一番。”

 不过三柱香功夫,罗仪事毕,二人并那小书童一行策马催驴东往皇城安上门前的务本坊而来,这务本坊正与京师烟花聚集的平康坊相对,又比邻东市,最是长安繁华所在。故而,京中四大名楼之一地太白居便选址于此,吸引得许多王孙公子、文人墨客。

 其时天已抵午,二人到时太白居中雅间早已客满,无奈金云卿只能于二楼选了一副靠窗的座头,边把盏叙旧、便随意欣赏长安街市风光,倒也是别有一番悠闲意味。

 手中轻持酒盏,向外随意眺望的罗仪,见到街右平康坊与宣界处的那一栋圆形楼宇。乃随意问道:“云卿,这‘轻歌曼舞’楼比之过往,又是如何?”

 “‘轻歌曼舞’楼嘛!到得华灯初上时分,罗兄再来看看,那可真是一坐难求,这等地方。不是有钱就能进去的,现时之长安,每不知有多少人是慕此楼之名而来!”看着眼前这一名楼,金云卿感慨连声道。

 “噢!愚兄近两年不曾在京,却不知可又有何等佳作自此楼传?”虽身为监察御史,但骨子里,这罗仪依然是一个“诗唐”文人,此时既得闲暇,自然便开始探问此等信息。

 “翰林填词,这自然是都也不差,不过若是说起来,愚弟最为欢喜的却是李君虞所制新声。”

 “回乐峰前沙似雪,受降城下月如霜。不知何处吹芦管,一夜征人尽望乡。云卿说的可是这位陇西李君虞?”悠悠出此诗,罗仪惊诧问道。

 “不是他更是何人?自其人入京以来,便曾为‘轻歌曼舞’楼多制新声,这等慷慨之歌,再配以康昆仑的琵琶、小公孙的剑舞,那可真是人间至美呀!”如此言说时,那金云卿脸上满布的都是陶醉之,一时兴起之下,更是忍不住持著击盏、应节歌道:“天山雪后海风寒,横笛偏吹《行路难》。馈里征人三十万,一时回首月中看。”歌唱两遍,他才缓缓收了曲子,一声叹道:“哎!自当年高、岑二公仙去,何曾再听得如此壮丽边歌,翰苑才子固多,只是所制太过于绵软了些,总不如这等悲凉边声听地起劲儿。”

 “李君虞少年才子,年方二十一便高中先朝进士,偏偏此公更有高志,历任藩镇幕府,多处边地。只这一份识见,便不是蜗居长安的翰林老爷们可比,这诗风自然大是不同的了。不过我去岁离京之时,还听说此人正在灵州杜大都督幕中,何时却也到了京师。”说起那些翰林们时,这罗仪语声中自然带有了几分轻视之意。

 “罗兄此言差矣!其实我那才子同年三载前离职翰林承旨时,便曾保荐李君虞接替其任,只是不知因何事迁延未成。去岁九月此人入京,现任职于礼部饲部司郎中。至于说今时翰苑,倒也不似四维兄所言那般不堪,说起来,这还得益于崔状元地识人之明,也不知他有何神通,当经其保奏而入清苑的十数人,今时看来,竟个个都是不凡,如今,长安人说起翰苑,倒是公认为近三十年间最为名副其实之所在。哎,对了!四维兄即是自岭南道广州折返,可知我那才子同年更有何等新作?一并说了出来,大家也好把酒共赏!”

 “‘松下茅亭五月凉,汀沙云树晚苍苍。行人无限秋风思,隔水青山似故乡。’云卿,此诗如何?”略一沉,罗仪朗声开道。

 “‘行人无限秋风思,隔水青山似故乡。’这两句倒也隽永,只是毕竟没有那些小词来的清雅绝俗、韵味悠长。说起来,我这位才子同年实是更适合写‘人在天涯’地,自当年谪仙人一曲《忆秦娥》后。若论曲词之妙,本朝实无更过崔破者。不过只看这诗意,状元公竟是大有思乡之意呀!”品味良久,金云卿饮地一盏酒尽后,长声叹道。

 “噢!京中关于此人可有何等传闻?”说起此事,罗仪顿时更涨了三分兴致。

 “除了今岁海关寺的五百五十万海税款到库,使今上龙颜大悦外,如今长安说的最多的便是这‘大唐水师’了,说来也是奇怪,岭南广州距此地直有万里之遥。谁也不曾真正见过那水师到底是何模样,可偏偏一夜之间,似乎这整个京师就传遍了此事。而且绘声绘的都是描绘那战船是如何雄壮,水师又是如何威武,直使外蕃宾服!近些日子。满城风风雨雨的都是纷说咱崔大人这件壮举,偏生还有许多远来蕃商凑趣,言说如今地广州竟是比洛还要繁华,这岂非笑话?一个偏远小州,又如何堪与东都相比。”

 “云卿,此番却是你错了,愚兄刚自广州返回。若说他比之洛更为繁华,那诚然是夸大之辞,但此城如今堪比扬州,却是并非虚妄。说起来,这崔破诚然是一奇才,行低海税以引四方海客,开海上贸易以聚敛财富,如今广州城中实是人有其业,家有其食。实为本朝一大善地。只是这水师嘛…”说到此处,那罗仪却是言又止的顿住。

 “水师如何?’莫非是徒有虚名不成?”见状,金云卿跟上一句问道。

 “非也,若论水师战力。绝是极高,只是,云卿知道这水师主帅为谁吗?”目一丝讥诮,罗仪紧紧盯住金云卿道。

 “听说是一个二十余的冯姓少年。”念及这‘冯’字时,结合罗仪脸上那特殊的神色,金云卿心下猛然一个“咯噔”道:“莫非…”

 “这新任扬波将军冯楠正是冯若芳亲侄、冯若龙之子,而这所谓的大唐水师也实是由当南海盗匪而来,这战力岂能不高?枉我等当因掠卖新罗婢一事对崔破信任有加,今时却是…哼!”且不说罗仪这边愤怒难平,闻听他这一番话语后,金云卿早已是愕然呆立,良久之后,方才面呈惶急之态道:“这南海盗匪向来凶恶成,如今又得正名水师,岂非更无忌惮,此来,我新罗沿海百姓危矣!崔破呀,崔破,尔安敢如此大胆!”

 “悍然以朝廷军器装备冯部,助其一举大败渤海,独霸海上;给于冯家海货专属专营、售卖权;更着令海关寺作场为冯氏打造万六石巨舶;听说这崔破义弟冯楠更是冯若芳独子,哼!如今这广州刺使衙门怕是有半个都姓冯了!古来这大者必具大才,此人一旦为祸南海,只怕…”

 闻言愈是焦躁的金云卿陡然站起,急促道:“罗兄即知崔破与这冯若芳官盗勾结,又岂能坐视不理?”

 一丝嫣红自罗仪脸上显现,只见他蓦然重重一拍身前几案道:“崔氏一脉如今在朝中可谓权势熏天,某一个小小的八品监察御史又能如何?只怕我这折子呈上,便是连御史台这关也过不去,遑论上达天听!”

 依御史台惯例,监察御史所上弹劾本章,当由御史中臣初审,通过后,复呈送主官御史大夫亲审,更经其添名联署后,方才能得送呈政事堂,继尔上达天子,有此三关限制,崔佑甫更是当朝相公,也由不得罗大人不郁闷气了。

 正当二人相对愤懑愁坐之时,却见身后雅阁中掀帘走出一个衣衫极为平常地家丁,径直到得二人几前道:“我家主人俯请二位公子惠赐一见,还望莫要推辞才是。”

 “你家主人是谁,便不能来此相见!”心情正差、又带有三分酒意的罗仪语声中有着浓浓地火药味儿。

 “敝主人凤翔卢杞”

 “啊,卢相!”“叮”地一声,金云卿手中长著蓦然坠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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