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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桔梗花。

 这原是一种不甚引人注意的紫野花,时序未到秋天,还不是开花的季节,即使开花了,长在这百花争的樊家庭院里,还是不显眼。

 因为她和桔梗花同名,也因为她对桔梗花的偏爱,所以放任它们在这花园里越长越多。想必到了秋天,桔梗花开时,定会看见一大片雅致可人的紫花朵吧!

 天高云淡,窗外的桃花风招展着。因为要替她的出阁做准备,园子里外全都已经修葺一新,全府上下都高高兴兴的──除了她之外。

 烦!烦!烦!

 桔梗重重地叹了一声,满园美好的完全进不了她的眼,连枝头婉转的鸟鸣听来都嫌闹心。

 “好一幅美人意图。”

 她暗恼有人不识相地打扰了她的感伤,回头一瞧,只见一个青衣男子正直勾勾地打量着她,毫不掩饰眼里的惊垂涎。

 原来是沉家的大公子。她调回视线,不愿搭理他。

 他面貌生得俊美非常,但一对眸子暗浊不清,眼神飘忽游移,眉宇间隐隐透着。当他看着人时,眼里幽幽地闪着诡异的光芒,让人不由得机伶伶地打个冷颤。

 “我是来送聘礼的,顺便来见见我未来的弟妹。”他的声音似黏又腻,让人听了忍不住打心里涌上一阵恶心。

 沉家催促着履行婚约,终于让樊老爷点头首肯。这两个月来,各式聘金、聘礼一箱箱地往樊家送,沉家财大气,娶个儿媳妇都铺张阔绰得令人咋舌。

 强下心头又起的烦闷,她道:“沈大公子,我尚未出阁,不好单独会见你,我让丫鬟领你去大厅见我爹。”

 他恻恻地低笑了。“过不了多久,樊小姐就要进我沉家门,也不算是外人,不必那么生疏。”

 她下意识的退后一步,拉开和他的距离。

 “樊家小姐美得足以倾国倾城,比我那三个小妾还要美上十分,我真是羡慕我二弟。”

 她脸色微变,语气陡地变得清冷。“大公子请自重。”

 “啧啧啧…果然人美,子也烈,等你进了门,我们就是一家人了,你还得叫我一声大伯,怎么这么生疏?”他欺近身来,以描金玉扇轻佻地挑起她的下巴。

 啪!一道清脆的巴掌声响起,他白玉似的脸上顿时浮现清晰的红色指印。她冷冷的加重语气道:“大公子请自重。”

 “你…”怒气方要发作,他却随即阴沉地笑了起来,暧昧地抚着脸上的指印,彷佛正在享受着她的爱抚。“好!好烈的子,正合我的口味,我想,等你嫁过来后,我们一定会有很多的乐趣。”

 她只觉得恶心,想到以后要和他成为亲戚,她就想要作呕。

 “樊小姐、桔梗妹子…”他地再度欺近她,宛如女子般柔滑细腻的贼手抚上她的脸颊,她脸才一侧开,他却又伸手抓住了她。

 “你放开!”她素手微扬,又要掴去,他已快手快脚地牢牢抓住她双手。

 “你近看更美了,不愧是苏杭第一美人。”他放肆地调笑着,脸庞逐渐凑近。

 这园子向来清静,此时见不到任何的丫鬟仆役,她力持镇定。“你若再无礼,我就大喊,到时候只怕沉家颜面扫地,坏了你的名声,我也会以此为由退了这门婚事。”

 闻言,他有些忌惮,迟疑了一下。桔梗想乘机挣脱,他却笑一声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

 “无!”她又怒又气,重重地踢他一脚,但他却抓得更紧。

 “桔梗…桔梗…”前厅的方向传来一声声的轻喊,来人是桔梗的二娘。

 一听到第三者的声音,沈大公子便迅速敛起一脸的怒气。

 “沈大公子,原来你在这里啊!老爷正在等你呢!”见到他,二娘虽感微讶,但脸上仍是一派温柔浅笑。

 二娘虽已是妇人,但却未见衰老,风姿绰约,依旧美丽动人如昔。

 “夫人。”沈大公子忙作揖行礼。“我刚路过这儿,看到樊大小姐,所以和大小姐说了几句话。既然樊老爷在等我,那我这就过去。”

 二娘热切地说:“那好,我还在奇怪怎么沈大公子不见了呢!槐花,你带沈大公子过去。”

 “是。”

 临走前,沈大公子投给桔梗别有深意的一瞥,使桔梗再度蹙起了娥眉。

 庭院里,只剩下二娘和桔梗两人。

 二娘幽幽地叹息。“你受委屈了。”

 原来她都知道,也看到了。桔梗不作声,静静地坐在椅子上,二娘的目光显得幽柔而悲切。

 “我知道要你嫁给沈二公子是委屈了你,以你的才情容貌,就是嫁进皇家也不为过。但这婚约早就定下,若是想要悔婚──你知道,沉家是不会放过樊家的。”

 她的亲娘早死,爹又娶了二娘,这几年,她和二娘向来不亲。二娘温婉娴淑,但对于一个取代亲娘地位的女人,她实在无法和她好,不过,二娘所生的二妹和小弟倒是向来和她亲近。

 “桔梗,”她轻声地说:“这就是女人的命啊!”命?

 “你看这些桃花,不管多美,也只能美上这么一季,花季过后就纷纷花谢凋零了。女人的一生也是这样,最美最好的都在这一季的花期盛放,美丽过后,也只能化作泥。”

 二娘嫁来时才十六芳龄,而爹已逾不惑,老夫少的,她何尝不寂寞?一思及此,桔梗也不有些动容。

 “二娘,你是在劝我要认命吗?”她淡然地道。

 “桔梗,我虽非你亲娘,但也希望你能获得幸福,你爹更不愿意将你嫁给沈二公子,可是…当年你爹经商失败,若非沈老爷鼎力相助,让你爹能顺利渡过难关,樊家便不可能有如今庞大的家业,所以你爹才会在那时替你定下这门婚事。这婚事已经拖了两年,是再也拖不了了,下个月就得完婚,我…我已为你备妥嫁妆,绝对不会委屈你的。”

 她愣愣地出神了,一朵桃花随风飘落下来,打在她脸上,她眨了眨眼,纤指拈起了花瓣。

 “命吗?我该认命吗?”她轻叹一声,神色益发落寞。

 “傻孩子,这是自古以来身为女子的宿命啊!”二娘柔声说道。

 “我就不能挑个自己喜爱的人吗?”

 她的声音极轻极轻,彷佛只有桃花听到了她的叹息。

 * * * * * * * *

 如果时间能停止动,婚礼永远不会到来就好了!但那不啻是痴人说梦,桔梗再不愿意,也只能无奈地数算着日子的到来。

 从窗前看到新砌的绣楼已经建起来了,阳光下,一群群的工人还兀自忙碌着。

 把眼光从绣楼移开,看到贴身丫鬟小仙和后院的三个丫鬟吱吱喳喳地谈笑着,不一会儿,小仙看到桔梗倚着栏杆在看她,便连忙跑进房里。

 “你们几个刚刚在聊些什么?”她有些懒洋洋的。午后阳光正炽,徒增几分令人昏睡的慵懒。

 “小姐,你不知道,后院来了个工头,可好玩了。”小仙兴奋地向主子报告。

 桔梗扬起柳眉。“什么工头?”

 “他叫祥子,原本是拉骆驼的,专走大漠南北,一走就是好几千里,他和我们讲了些各地的趣闻,真是有趣极了!”小丫鬟叽哩呱啦地喳呼着。

 “什么是拉骆驼?”她被挑起了兴趣。

 “就是在西北沙漠地区,商队要从这里出去到西域和那个…那个什么地方…对了,去俄、俄罗斯的话,就要靠骆驼商队帮忙运货,他就是拉骆驼的领队。”

 她秀眉微扬。“蒙古和俄罗斯?他去的地方还真远。”

 “是啊!小姐,他说走一趟得好几个月,要走上好几千里呢!他还说蒙古姑娘热情朗,骑马箭的技术比汉人男子还行,而且蒙古人喜欢摔角。”小丫鬟兴奋地转述她听来的消息。

 “那他怎么会来这里?”杭州距离蒙古可不是普通的远呢!

 “他拉货来杭州,据说在杭州待满一个月后就要走了。这次为小姐建的绣楼就是他负责的,等盖好后,他又要往北方去了,好象要去哪…唉!我怎么想不起来…啊!对了,是包头。”小仙偏着头想了好半天,才想起正确的地名。

 “包头?”好陌生的地名。

 阳光亮晃晃的有些刺眼,她微?起眼,视线却穿过花窗,落在想象中的那个陌生地方。

 “小姐…”

 小仙的声音倏地变小了,不知道小姐心里在想些什么。服侍大小姐那么多年了,她知道小姐的情虽然温柔,却极有主见,这次的婚事,一定让她很心烦。

 “小仙。”

 “是。”她乖巧地应了一声。

 “你去叫那祥子过来,我有些话想要问他。”桔梗淡淡地代。

 虽然奇怪小姐的吩咐,但她仍连忙退了出去,乖乖地去执行她的任务。

 祥子被领到桔梗的面前。

 走遍了大漠南北、锦绣山河,他见过各种各样可爱、可厌、可憎、可人的女子,但在这如诗如画的江南、在这花团锦簇的桃花林中、在这雕梁画栋,富丽堂皇的深宅大院里,一道纤柔的身影竟让他难得地失了神。

 微风吹拂着她的发丝,如黑缎似的乌亮长发上簪着翠玉金步摇;她穿著一袭娇的桃衣裳,袖口和衣襟处用金线绣着几朵花,一身丝绸华服的她显得贵气人;像和阗美玉似的羊脂玉肤,嵌着两颗盈亮璀璨的眸子,美得像这林子里的桃花幻化成人。

 他看着她,忍不住心醉神起来。

 桔梗眼睫轻颤,抬起头来看着呆立的他,一双如秋水般清澄的眼眸映着他高大的身影。

 祥子愣住了,生平第一次,他似被定了身,只能像个傻子般看着她。

 “你叫什么名字?”原来她还有一副好听的声音,娇娇甜甜的、软软的,让他的心弦又是一震。

 “喂!祥子,我家小姐问你话呢!”小仙好笑地提醒。小姐貌美、气质又佳,多得是男子看她看得傻眼。

 他仍是震惊的,从膛里清晰地传来他的心跳声,怦怦地跳着,眼里只看得到她。

 “喂~~”小仙忍不住推了推他。

 “啊…有…有什么事?”祥子你鹊匚剩?纸庞行┪薮搿?

 小仙又是一阵忍俊不住的窃笑。“我们小姐问你叫什么名字。”

 “季祥,叫我祥子就可以了。”

 他有着黧黑的皮肤、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高大壮的身材,穿著一身老旧的青布衫,上面沾了不少尘土。虽是个做活的下人,但他浑身上下却没有下人身上常见的那种畏缩拘谨的神态,反而显得悍干练,那湛然的眸光晶亮得让她不安。

 “听说你去过很多地方。”她轻声问道。

 “是的。”在这么美丽的小姐面前,祥子很难不紧张,只好尽量简短地回答。

 “你要去包头?”她对那个陌生的地名一直感到好奇,虽然她这辈子大概是没机会亲自去看看了,但是听听故事增长见闻也不错。

 “是的。”

 桔梗又接着问:“包头在哪里?”

 他一瞬也不瞬地盯着她,舍不得眨眼,就怕少看她一眼。“包头位于河套平原一带,从那里再往北走,就是蒙古草原了。”

 好几次,她都忍不住想挪开视线,只因他的目光太炽热,写满了他毫不掩饰的惊,但最终她还是冷静的视着他炽热的目光。

 “我只知道西北大城市里有归化、兰州、萨拉其,未曾听过有包头。”她轻柔的嗓音缓缓地说着。

 他全部的感知能力都集中在此时此刻,望着她轻轻掀动的红润瓣,他只觉得目眩神。“康熙爷在那里设了地界,它成了大清和蒙古之间的边界,也是旅蒙商队要走进蒙古草原的第一站。它现在虽然还没有什么名气,但迟早会取代归化。”

 “你去包头做什么?”

 他照实回答“去那里做生意。”他不懂,这养在深闺里的千金小姐,怎么会对这种事情感兴趣?

 她轻应了一声,半掩的眼睫掩住了她的心思。

 “行了,你下去吧!”她轻声说道。

 他仍旧紧盯着她,那样炯然的目光让她有些不自在。

 踩着腾云驾雾似的虚浮脚步,他不清楚自己究竟是怎么离开的,等他回过神时,人已在新建的绣楼前站定了。

 他转身看着这座巧的楼阁,雕楼画栋典雅非凡,既彰显了主人尊贵显赫的身分,又在细处花尽巧思,显出风雅的品味。

 这是杭州首富为他美丽的女儿所建造的──为了祝愿她的出阁,嫁给另一个人,一个江南有名富商家的少爷…那是他得穷尽多少岁月才能达到的目标啊!

 他伸出手,这绣楼就置身在他的指间、在他的掌中,彷佛触手可及…

 悄悄地合拢掌心,绣楼便从指中溜走…唉!仍是遥不可及啊!

 她是天上的明月,而他,则是她脚下的尘土呵…* * * * * * * *

 “大姊。”从门后探进来的是一张甜美可人的小脸。

 “可荷,进来吧!”桔梗扬声叫唤。

 刚沐浴完,她只穿著单衣,慵懒地倚卧在上。

 二妹可荷娇憨地腻着她。“大姊,我今儿个和你一起睡好不好?”

 “你都这么大了,还怕一个人睡吗?”桔梗轻点着她光洁的额头取笑。

 “娘说你快出阁了,以后不容易见到你,我心里舍不得,才想和你一起睡,我们和以前一样聊天好不好?”她的眼眶微红,泪珠在边缘打着滚。

 “傻丫头!”她轻叹了一声。

 可荷也钻到了上,竹席是以珍贵的寒玉竹特制的,即使是在盛夏里,睡在上面也会觉得沁凉舒适。

 “姊,少桐说,要是你出嫁后被夫家欺负了,就回来娘家,他一定会替你出气。”可荷半是撒娇地攀着她道。

 想到年仅十岁的小弟说出这番话的模样,她不笑了。

 “姊…”可荷用又柔又软的嗓音说道:“你别嫁人好不好?那个沈二公子配不上你,听说他活不过今年了。”

 桔梗喟然的轻叹一声。“别说他了。”

 听出大姊的忧愁,可荷也不敢再多说什么,沉家的婚,已让爹娘愁白了头发。

 “姊,最近府里来了个工头,叫祥子的,你知不知道?”她体贴地想转开话题。

 又是他?桔梗挑起了秀眉。

 “今儿个我听到他和帐房的王先生说话。”她神秘兮兮地说:“我听到王先生和他说什么要他把原料的钱报高一点,然后两人平分。”

 桔梗听出了兴味。“哦?他怎么说?”

 “他不肯,他说替东家做事,不义之财一分都不能拿,把王先生气得直吹胡子瞪眼。”

 看可荷淘气地眨眼,桔梗微微一笑。“说不定他知道你在那儿偷听,故意说给你听的。”

 “才不是呢!”可荷又是吃吃地笑。“少桐和我躲在墙后,他们都不知道,王先生走了之后,我们一样不敢动,后来啊…我看到王先生带了一个女人来,王先生自己躲在门后,要那个女人去敲祥子的门…”

 讲到这里,可荷稚的俏脸上染上一抹嫣红,支支吾吾了起来。

 “怎么了?”瞥见二妹吐吐的模样,她心里也约莫有了数。

 “那女人她…她穿得好、好不知…我就遮住了少桐的眼睛,我看到她…她扑到祥子的身上,对他…摸来摸去…”

 可荷涨红了脸,桔梗也觉得羞窘。“嗯!后来怎么了?”

 “祥子把她推开了,她跌到地上,叫得好大声,我不敢让少桐继续看了,所以就拉着他跑了。”

 是吗?他既不贪财,也不好吗?

 听着可荷咯咯地娇笑,她轻敲一下她的头。“你一个大姑娘家,偷看别人还不觉得害臊。”

 可荷又絮絮叨叨的碎念了好一会儿,夜渐渐深了,她在睡意朦胧间,迷糊糊地睡着了。

 桔梗却是思虑清明,睁着眼,一夜无眠到天亮。

 * * * * * * * *

 “小仙说大小姐你找我?”能再看到她,令他十分惊讶,祥子屏住气息地看着她

 她轻点螓首。“是的,我找你。”

 “大小姐有事代?”祥子猜测地问。

 桔梗轻轻拨弄着手中风微笑的连枝桃花。“今儿个夜里,三更时分,我在闻香亭那儿的后门等你,你带我离开这里、离开杭州,到济南去。”

 他无法置信地瞪着她,一对浓眉可怕地拧成死结。“大小姐,你说什么?”

 “你没听错,我要你带我走。”桔梗又重复了一次,平静地提出她的要求。

 不理会他的沉默,她的声音清晰而不容置疑。“我再不走,下个月就得出嫁了。”

 “我知道,”他淡淡地道“对方是个有钱的少爷。”

 “是有钱的少爷没错…”她嘲讽地冷笑“但他身染重病、朝不保夕,我嫁去虽是当新妇,但说不准隔天就成寡妇了。”

 他沉默了,黝黑的大手紧紧地握成拳后又松开。别说是富贵人家,就是一般的市井小民,这种事他也见得多了。

 “我只看过他一眼…”她幽幽地道。

 灰败的脸色、瘦骨嶙峋的身子、凹陷的眼窝,躺在上出气比入气还多,与其说是人,不如说是一副徒具人型的空壳子。

 这就是她未来的夫君吗?她不甘心要嫁入这样一个倾颓腐败的家族,贪污的公公、好的大伯、病危的夫君、耽于逸乐的小叔们,还有一堆贪婪如豺狼虎豹的亲戚--这样的未来,让她心惊。

 他无言地看着眼前刚萌新绿的荷花池,宽厚的背影像一座山似的静立着,她话里的凄凉让他听得一阵心绞。

 “那种飘的日子,不是你这种养在深闺的千金小姐所能忍受的--可能好几天都喝不到一口热茶、吃不着一顿饭,甚至睡不了一顿舒服的觉。”

 她轻挑秀眉,骨子里的傲气和倔强被挑了起来。“人生可不是吃得、睡得好就够了,如果心里头不舒坦,那比死了还不如。”

 他沉默着,让人猜不出他的情绪。

 她温言道:“只要你把我平安送到那里,我会给你银子,很多、很多的银子,譬如…五百两。”

 他转过头来,一对虎目炯炯发光。

 她观察着他的神色。“对,五百两,你可以用来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情,可以开一家店铺、可以做生意。我知道你怀大志,不甘于平凡,你需要一个机会。”

 祥子仍是一瞬也不瞬地盯着她。

 “你只要把我平安地送到济南就行了,我要去投靠我大舅,而你去包头。你要是肯顺道送我一程,我可以先给你一百两,你觉得如何?”

 他一对浓眉紧攒着,若非她神色镇定如常,他真不敢相信她刚刚讲出来的话是在神志清醒的情况下所说的。

 他哑声道:“你就这么放心跟我走?孤男寡女的同行,你的闺誉只怕会不保了。你并不清楚我是什么人,或许,一出了杭州,我就把你卖给人贩子了--你知道,你很值钱。”

 她仍是微笑着,知道他是存心吓唬她。“我相信你是个正人君子,你是个生意人,也是聪明人。剩下的四百两得要把我平安送到济南去,我才会给你。再说,我也留了口信,如果我失踪了,凭我家的财力、势力,只怕天下之大,也再没有你能容身的地方了。”

 “你宁愿冒这种危险,也要逃婚?”祥子还想再确认她的决心。

 “是的。”桔梗斩钉截铁地回答。

 他的眼里闪烁着赞赏的光芒。“你很聪明,也很勇敢,不知道这样的聪明勇敢会不会害了你。”

 “那就是我的问题了。”视着那对炽热如火的目光,她仍是自信而平静的。“记住,是三更时分,你若晚了,我就自己走。”

 若说第一眼她的美丽把他得七荤八素,那第二次见面,她的明快果断更是让他吃惊。

 当晚,两人踏上了旅途,挥别杭州,一路往北走。

 故乡,被她渐渐地你到身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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