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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人来人往的街头,没有什么人会特别去注意蹲在骑楼下、一脸胡碴的汉,除了仍拥有赤子之心的小孩。

 “妈咪,”一名可爱的小女孩扯了扯身旁的母亲。“那个叔叔从我们进去吃饭饭,一直到吃出来后,动都没有动过耶,妈咪,叔叔肚子不饿吗?还是他饿得走不动了?”

 年轻的妇人望向女儿所指的男人,弯下柔声对女儿说:“小婉,那不然我们去买一些东西给那位叔叔吃好不好?”

 “好呀。”她拉着母亲蹦蹦跳跳的走往一旁的便利商店,买了一个便当出来,走回蹲在骑楼下的男人,圆圆润润的小脸笑得灿烂,白胖的手捧着便当递到男人面前。“叔叔,你肚肚饿了吧,这个便当请你吃。”

 男人抬起毫无焦点的视线,怔怔的看了她片刻,失焦的眼神宛如忆起了什么,逐渐的凝聚。

 他?哑的口低唤“球球。”低沉的音夹着一股沉痛和浓得化不去的感情。

 小女孩愣愣的看着他。“球球?你想玩球呀叔叔?”

 男人再凝视着小女孩片刻,漠然的摇了摇头。

 年轻妇人细看之下,这才发现即使男人看来邋遢落魄,却不损他异常俊美的脸孔,尤其他有一双十分美丽的眼睛。

 只是那双美丽的眼睛此刻却黯然无神,令人看了不心生一抹不舍之情。

 “先生,请问你是不是遇上什么困难?”年轻妇人好意的探询。

 男人面无表情的仰首看了看出声的妇人,他那双美丽的眼瞳忽然微?,瞅住其前一枚紫的坠饰。

 看出男人心中虽有悒郁之事,却无意吐,年轻妇人也没再追问,取出了一张名片交给他。

 “我在这家慈善基金会工作,如果你愿意的话,随时来这里找我聊聊。”

 男人接过名片,下意识的垂眸瞥了一眼。

 年轻妇人温柔的牵起女儿。“走吧,小婉,你要去上画画课喽。”

 “好,我最喜欢上画画课了。”将便当硬进男人的大手后,小女孩对男人挥了挥手,叮咛着“叔叔要记得吃便当哦。”

 目送着这对母女离去,男人没有表情的神色微微一动,哑声低喃“画画。”

 美丽的双眸不痛苦的闭了闭,他缓缓的站了起来,继续有如一抹游魂般漫无目的的在街头游

 一面贴满了孩童涂鸦的看板吸引了他茫然无神的视线,他踩着虚浮的脚步移动过去。

 * * * * * * * *

 “好,小朋友们,今天就以家人作为画画的题材,看你们要画爸爸、妈妈或是哥哥、姊姊、弟弟、妹妹都可以,小朋友明白了吗?”

 “明白。”

 教室内八、九名小孩拿起画笔,开开心心的在画纸上画下家人的样子。

 “叔叔,你看,我画好了。”很快完成一幅画作的小婉,兴奋的转过头去,将自己完成的画作拿给画室新来的老师看。

 那名老师收回发呆的眼神,看向桌上的画。

 “嗯,这只乌画得不错。”

 小婉眼儿困惑一?,以为他在说别的东西,她嘟起嘴,将自己的作品再推到他前面一点,好让他看清楚。

 “叔叔,人家在跟你说话你都没有在听。”

 “有呀,我不是跟你说你这只乌画得不错吗?”

 小婉眸儿瞬间泛起水光。“可是,我画的又不是乌,我画的是拔拔呀。”

 “拔拔?”定睛看着画上一团绿色的东西,上头还有短短的四肢,愕了下,他改口“是我一时眼花看错了,小婉,你画拔拔画得很可爱。”

 “是吗?”小婉已经不太相信他的话了“叔叔,那你也画一幅画让我看看好不好?”几天前遇到蹲在街上的这个叔叔,没想到第二天居然又在画画的教室里看到他。

 教画画的陈老师说,叔叔是新来的老师。可是她实在很怀疑,这个叔叔真的会画画吗?居然把她画的拔拔看成是乌

 “好呀,你想我画什么?”

 小婉歪着头想了下说:“画公主。”

 “好。”拿起画笔,他在画纸上简单几笔勾勒出一个轮廓,没多久就完成一幅画。

 “哇,叔叔,你画得好漂亮哦,”小婉惊叹的看着画“可是我要的是公主呀,叔叔你画的是王子耶。”

 垂眸看着纸上一头短发、脸庞略微中的女子,他淡淡的说:“不,她是女的,不是王子。”

 小婉疑惑的问:“可是她没有长长的头发呀,公主不是都有长长的头发吗?”

 “公主不一定要有长长的头发,短头发的公主也有。”

 “是吗?”小婉望住忽然神色幽幽的他“妈咪说叔叔的眼神看起来很忧伤,好象遇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叔叔愿意告诉小婉吗?小婉愿意帮叔叔一起想办法解决哦。”

 盯着圆圆润润的小女孩,他美丽的眼睛闪过一丝的痛楚。“可惜这件事谁也帮不了我。”

 小婉圆圆的小脸皱了起来,侧着头她想了下又说:“妈咪说,如果我们的心里有伤心的事,最好把它哭出来,那样子就会比较舒服一点,要不然难过的事积在心里太久,是会生病的,叔叔,你要不要哭一哭呀,放心,我不会笑你的。”

 他无语的她的头发。

 哭?他的心痛得麻痹到不知该怎么掉眼泪了。

 下了课,来接女儿的年轻妇人对他微笑的颔首,虽然在画室再见到这名男人她是有点惊讶,但看他似乎振作了些,也为他感到开心。

 他亦对她颔首示意,视线停驻在她前那一枚坠饰上须臾,嘴动了下似乎想说什么,可最后仍是什么也没说。

 “叔叔,再见。”

 送走了来学画画的学生,画室的老板兼老师的中年女子看向她新聘才五天的助理老师。

 “经过这几天,你应该差不多知道该怎么带学生了吧?”

 由于她要出国,绘画教室的人手不足,所以临时急需一位老师,五天前他突然来到她的绘画教室要应征,在看了他所画出来的画后,她当场便决定聘用他暂时帮她代课两个月。

 “嗯。”他没什么表情的点了点头。

 “那明天我出国后,画室的事就拜托你了。”会录取他除了他绘画的天分和技巧外,他俊美的脸孔也是重要的原因之一,因为教室里有这么一位赏心悦目的大帅哥在,应该能为画室招来更多的学生吧。

 他无语的再点了点头。

 * * * * * * * *

 傍晚时分,夕照斜进了采梦斋。

 时值下班、下课的时间,不少匆匆的脚步经过两扇敞开的朱红色大门前,托着下巴,坐在柜台内的飙风,就这么注视着外头来往的行人,她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喃喃自语。

 “一个多月了,玄音这次恐怕真的是铁了心,对球球彻底断念了吧。”

 这个位置本来应该是玄音的,但霓幻受伤,玄音又出走,她只好歹命的接替玄音的工作,坐镇柜台招呼上门的客人。

 玄音不在,没人可以让她逗弄戏谑,还真是有点无聊。

 几名刚进门的女学生频频的瞥着柜台的方向,她们三推四挤之下,最后推派出了一个代表上前询问

 “呃,请问一下,最近好象有一阵子都没看到玄音,他怎么了?”

 飙风明的脸上绽起一笑。“他…外出散心了。”

 她们不是第一批问的客人,在这之前已经有不少人关切的探问玄音和久未面的霓幻的情形。

 女学生看傻了枫风绝丽的笑颜,须臾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那…请问他什么时候会回来?”

 她摇了摇头。“这个嘛我就不知道了,等他想回来的时候自然就会回来了吧。”

 探问不出玄音的下落,女学生们失望的离开。

 飙风望向一旁的沉睡笑道:“看来店里的客人有不少都是冲着玄音来的,真正想看古董的倒没几个。”

 沉睡淡道:“那家伙不就只有那张脸能看。”

 “说得也是,霓幻也真聪明,懂得将他安排在柜台吸引客人上门。”笑说着她忽然转动杏眸,看向外面。

 两个带着小孩的年轻妈妈从店门口走过,两人的对话飘进飙风耳里。

 “?G,玉梅,你上次介绍我们家如心去上的那问绘画教室,那个新来的老师,我记得他以前似乎就是在这家古董店工作。”

 “是吗?”

 “对,有一次我路过这里,在门口看到坐在柜台的他,还因此特别进去古董店逛过呢,后来我听说,如果可以买到这家古董店的古物,可以让人美梦成真咧…”

 声音渐渐的飘远,飙风陡然跳了起来急追出去。

 “喂喂喂,前面的美女,请等一下。”

 闻言,前面有不少女人同时回头,包括那两名年轻的妈妈。

 枫风追上她们,笑的开口“那个,我想请问一下,你们刚说的那间绘画教室在哪里?”

 * * * * * * * *

 “神气活现”绘画教室并不大,只有两名老师,各分别带领一班的学生,每班只收六至十名的学童。

 一般来说,接送孩子来学画的家长通常都是妈妈,而送孩子过来后,这些妈妈们泰半都会离开去办自己的事,等下课再来接孩子。

 不过这一个月来却一反常态,有不少妈妈们一送小孩来上课后,就一直待到孩子下课才走。

 驻足在神气活现画室外片刻深一口气后,采情迟疑的脚步这才走了进去。

 一进到里面,便轻易可以察觉,待在休息区里数名年轻妈妈们的视线,一致的透过玻璃窗落在左边那间教室里一名俊美的男老师身上。

 她的眸光也定格了。

 注视着他耐心的教授着小朋友们绘画的技巧,她心头澎湃的思激动的翻涌着,顿感口热热的,鼻子酸酸的。

 凝睇着教室里的男人,她害怕自己已经失去了他的爱,不敢出声喊他,只能静静隔着玻璃窗看他。

 “小姐,好象没看过你,你的小孩也被多老师教呀?”一名妈妈问。

 采情轻摇了下头。“不是。请问还有多久才下课?”

 那名妈妈瞥了一下壁上的时钟回道:“再二十分钟。”

 里面的男人似乎听到外面的交谈声,侧头看过来,有着卷翘羽睫的深邃星眸直勾勾的盯住了采情。

 四目无声的交接,半晌,男人移回目光,继续指导一位小朋友画画。

 男人平静的神情让采情踉跄的后退了一步。

 她…失去他了吗?

 “小姐,你怎么了?脸色怎么突然这么难看?不舒服吗?”刚才问她话的妈妈关切的看着她。

 她沉默的摇首,跌坐在一张椅上。

 玄音对她已无感情了吗?这么一想,她的心蓦然狠狠的痛着。

 这时她才突然发觉一件事,与其失去玄音,她情愿承受他浓烈如火般独占的感情。

 若他收回付出的感情,她的心将一无所有。

 失去玄音的惶恐深深的攫住她,她抱紧双臂,口紧窒得无法呼吸,惊惧的思及后的生活若是不再有玄音用他浓烈的感情灌注她的生命…她的脸色更加的苍白。

 直到此刻她才彻底的领悟一件事,被她视为沉重负担的感情,多年来其实一直是她仰赖的支柱。

 就是因为知道他对她的爱执着而专一,所以她才放心的跟随威利到世界各地作考古的研究,只因为她明白在世界的某个角落,有一个人深深的爱着自己,不论她在何方,都能感受到他传来的爱意。

 但此时,这浓烈专注的感情是否已不再属于她?!

 时间在她沉浸于自己的思绪中流逝,下课后,所有的小朋友和那些妈妈都离开了,她仍坐在椅子上,兀自深陷于可能失去玄音的恐慌里。

 “你打算在这里坐到什么时候?”

 熟悉的嗓音唤回她的神智,但那带着疏离的口气,却让她难忍心中的悸痛。

 她抬眸望向说话的人,幽幽的低语“我在等你。”

 他淡然开口“等我干么?我们之间还有什么话好说的吗?”

 他冷漠的神态令采情浑身一震,微颤着嗓音反问:“我们之间,已经无话可说了吗?”他真的收回了对她的感情了吗?

 “所有能说的、该说的我都已经说过了,你认为我还有什么话没说吗?采情。”

 一声采情揪疼了她的心,他从来都只叫她球球的,因为这名字是他为她取的。

 “你不再…回采梦斋了吗?这一个多月来,大家都在找你。”

 玄音静默须臾。

 “我会回去的。”

 另一名女老师收拾完教具,看出两人似乎有事要谈,也不说什么,径自离去。

 “你什么时候回去?”采情追问。她强迫自己镇定,不能在他面前漏此刻的虚软。

 其实她更想问的是,他还爱她吗?她不确定握在手心里的东西是否该给他,又或者,给了他,他也下再希罕了。

 沉着,玄音才徐徐开口“过几天吧。我要下班了。”

 淡漠的嗓音让她几乎站不住脚,她强挤出一笑,不让酸楚的感情

 “我希望你能尽快回去,因为大家都很担心你。”无力的‮腿双‬感觉快支撑不了身体的重量,她觉得自己虚弱得要跪倒地上了。

 眼眸里发烫的体几乎要夺眶而出,她以意志力强迫自己旋身,匆忙的快步走出。

 在她即将踏出大门时,玄音霜冷的嗓音飘至。

 “你为什么要来找我?你爱的人既然不是我,又为什么要再出现在我面前?”好不容易才平静下来的心绪,因为她的出现又搅了一池水。

 这些日子他要多克制自己才能不再去想她念她,可她一出现就轻易的动了他的情绪,让他再度陷入痛苦的深渊中。

 他都已经自愿的离开她,不再纠着她,她怎么可以随便再来拨弄他的感情?

 冷冷的语气让采情停下脚步,冷然的背对着他开口“我来找你是因为我想要澄清一件事情,但是我想应该不需要了,因为你看起来已经不在乎。”

 玄音努力维持的冷然语调因为锁不住的嫉妒,而带了一丝尖刻嘲讽“在知道自己有多愚蠢,任人恣意玩之后,你以为还有什么事值得我在乎的?”

 她被他冷嘲的语气拨出一丝的火气。“没有人恣意玩过你,向来都是你不问是非、冲动莽撞,不听别人的解释就自以为是的下了判断。”

 分明是她把他满腔热爱毫不珍惜的踩在地上,她居然还有理由反过来指责他?!冷静的表情瞬间崩落,玄音扬高的音调透着怒焰。

 “解释?你还有什么好对我解释的?!难道你想告诉我,你是从何时开始爱上威利?你想详细的说明你对威利的爱有多深,深到可以把我送你的戒指再转送给他当订情之物吗?”

 在他尖锐的质问下采情也动怒了。

 “你这个不分青红皂白的笨蛋!你给我听清楚了,我从来就没有爱过威利,更没有把你送我的戒指转送给他当订情之物!”

 “你还睁着眼睛说瞎话,那天我不只看到,威利也亲口承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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