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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退一步海阔天空
 卢鸿看着还是忍不住发问的衡公主,微微一笑道:“昔日,当今圣上为皇子时建天策府,如长孙、房、杜诸大人,均出其麾下。”

 衡公主不由皱眉,看着卢鸿洋洋不睬讲故事一般的神情,恨不能上去咬他一口。只是知道这家伙就是这份德,只得任由他发挥下去。

 “后圣上得登大宝,天策府诸人,自然入朝堂为重臣。可说一时朝中,尽为天策府中旧人。唯一例外的,便是魏征魏大人。”

 一朝天子一朝臣,这话自然是不会错的。而魏征却是原隐太子李建成的下属。李建成身亡后,其下属有的下狱被诛,有的被贬外地,其余也作鸟兽散,再无进阶之机。

 唯一例外的,却是被李建成视为腹心、先时为太子洗马的魏征。魏征被李世民委以重任,先为詹事主簿,又擢为谏议大夫,之后一路升为尚书左丞,贞观初年迁秘书监参预朝政。而后又拜为太子太师,知门下省,直至去年春天时去世。在许多政事上,如幽州叛后平抚山东、议论纷纷的天子封禅等事,原天策府中众人均难以劝说李世民,唯有魏征出言,李世民却往往听得入耳。

 衡公主初听此言,还有些不以为意,顺口道:“那是父皇从谏如,魏征大人犯颜直谏…”说到这里,不由也顿住。李世民从谏如、魏征犯颜直谏自然是事实,但为何唯有魏征直谏李世民额外听信?天策旧臣何尝不是直言不讳。很多事上,却偏偏亲密旧臣言之难动,魏征说了偏能管得几分用。

 卢鸿微笑道:“只要公主想明白,为何魏大人之言得用,便也会明白褚大人能说动圣上了。”

 衡公主隐隐有一些明悟,却还有些不是很清楚。只是也知道卢鸿不会再细说了,只得留在心中慢慢解索。

 卢鸿一笑,也不点破。其实李世民之所以额外愿意听信魏征、褚遂良的话,并非因为他二人才能出众,恰恰是因为二人不通世务。说得难听些,在政治上都是不会绕弯地直心眼儿。他们不会拉关系结帮派。不会投靠某一阵营,甚至连为自己打算都不大会。

 李世民经过数不清的政治斗争,为人又是聪明到了极点。极聪明的人都有个特点,便是不肯相信他人,尤其更不肯相信聪明人。

 在小事上,亲密之人要说些什么,准就准了。也无所谓。但一旦涉及大事,越是亲密之人、聪明之人,反倒越要疑心,是不是有什么图谋打算。就拿立储之事来说,长孙无忌再怎么说,李世民也要疑心他是不是出于自身利益,要扶持相亲之人上台。因此他们这些人的意见,李世民反倒绝不会听从。

 而褚遂良虽然书道妙绝。但为人却是个没有心机的二杆子,更与各方势力没有集。绝不会为了自己的利益。说出违心之言来。因此他的话,李世民反倒最为信任。虽然说不会言听计从。但必然会以之为参考依据,谋而后定。

 看着衡公主还在思索,卢鸿咳嗽一声道:“公主,您这千金之躯,乔装打扮地到臣府上来,不是只为了赶来通知为臣这些事吧?”

 衡公主似乎才回过神来,轻纱后的眼神分明又瞪了卢鸿一眼,这才说道:“卢鸿,此次立储之事,自然是你做到了。

 衡此次来,乃是在此事之后,再和你做一桩易。”

 卢鸿听了这话,并未搭言,思考了一会才道:“既然诸事都早已说定,为臣看不出还有何易的必要。”

 “哦?”衡公主道:“难道你就不想知道,当刺杀你之人是谁么?事到如今,相信你也明白,并非李承乾所为了。若你认为那是魏王李泰指使的,我也不妨告诉你,李泰利用了此事确然无误,只是当时,他也没有除你而后快地必要吧?”

 “不想”卢鸿截然说道:“此事既然已经过去,为臣还何必为此念念在心?”

 衡公主一下子站了起来:“什么?卢鸿,你居然对杀你之人是谁,也不愿知道?”

 卢鸿微笑道:“退一步海阔天空。为什么我非要知道呢?”

 面对着卢鸿笑得极为自然的面庞,衡公主不由气结,坐下道:“难道你便真地以为,雉奴得了太子之位,便安稳如山,大事告吉了不成?”

 “自然”卢鸿极有信心地说道:“不妨告诉公主呢,我可是个手艺人,会算命看相。以小臣看来,晋王殿下自此之后,必然一帆风顺,位居九五之尊,是绝无可疑。公主你就,不必

 再多费心了。”

 衡公主一下子站了起来。

 “我费什么心?”衡公主紧盯着卢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是说,臣既然有这个手艺,公主若逢难以决断之事,不妨找臣来算一算,哈哈。”

 看着面前这个打着哈哈又什么都会的手艺人,衡公主只觉得无计可施,慢慢又坐了下来。过了很久才道:“你不说我还忘了,你会的手艺可真不少啊。那封信…你就不怕李承乾出来后被圣上知道么?”

 “知道又如何?”卢鸿不以为然地道:“不说李承乾一点不笨,漏了的可能不大。就算是圣上知道了,想来公主也早处理得严丝合,再也不会,怀疑到——公主头上的。”

 衡公主这才明白卢鸿的意思。确实,就算出了万一,李世民知道了信是假的又怎么样?无论信地真假,李承乾和李泰的所作所为,都已经被揭了出来,储君之事再无变革的可能。而且卢鸿刚才话中虽然没有明说,衡也想到,他卢鸿向来以书法闻名,风格独具,更从来没有掺和到储位之中。这封信的做伪者怀疑一千怀疑一万,也怀疑不到他身上。

 就算是衡公主自己,想破了脑袋也想不明白,卢鸿这份手艺是从哪学来的。

 只是想到刚才卢鸿对自己说不必费心的那种察一切的眼神,衡公主心中便不由发虚。卢鸿已经不是第一次给她这种感觉了,她不由怀疑,卢鸿难道真是什么都知道么?莫非他真的——会算命?

 “对了,公主不提我倒差点忘了。前时说过,待大事初定,为臣有些事想求公主成全。现下太极书院要发行一份学刊,名为《太极学刊》,定为半月一期,连续发行。上次道出版之事,望朝廷不多为干涉。此事却要公主设法运作。”

 衡公主道:“这是个多大地事,还值得你要我运动。

 以前你那奚家印书坊印了多少书,哪有人来管你了。一个学刊,不过些经义上的事,有什么干涉地?”

 卢鸿摇头道:“为臣乃是一个认真地人,何况经义讨论,难免涉及些大事。现在没人说三道四,保不准后或有人借口打击他人,鸡蛋里挑骨头也不一定。反正对朝廷也是件好事,有了法令约束,太极书院就正大光明的发行,还能保证绝不会有那歪理说跟着学样,也出了书来蛊惑人心。公主还有什么怀疑不成。”

 “呸!”衡公主要不是保持形象,真想一口啐在卢鸿那人畜无伤地脸上。认真的人…谁信啊。

 想不明白卢鸿为什么一定要坚持搞个朝廷认可的出版法令来。反正这家伙诸般行事,自己想不明白的多了,衡公主也只好道:“好吧,此事我便替你设法。只是那章程,该如何讨论议定才好呢。”

 卢鸿满面严肃地道:“臣这里便有士林同仁讨论的初稿,已经替公主录完毕,请公主过目。”说罢,从袖子中取过一卷手稿,递于衡公主。

 衡公主嗤之以鼻。什么同仁讨论,还是卢鸿这家伙一人的鬼点子。她接过手稿,展开一看,差点把眼睛从面纱背后瞪出来。只见手稿上写满了蝇头小字,但这笔迹分明是,分明是——自己写的?

 左看右看,就是自己写的。真真的一模一样,自己都分辨不出来——怪不得说替自己誊录好了,原来如此!

 衡公主咬了半天牙,才恨恨地道:“卢公子这手艺,不错啊。”

 “哪里哪里,小小手艺,上不得台面,也就凑合混口饭吃。”

 贞观十七年五月,大唐第一份关于出版的法令出台了。这道法令出台使很多人有些意外,甚至一些书坊对此颇有微词。但之后,许多涉及感内容的书籍,却因为这道法令,逃过了劫数得以保全。在很多年后,人们才认识到,在增加了许多限制、规定了出版商的义务的同时,这道法令也非常清楚地明确了出版者与作者的权利。而这恰恰是后学说昌盛、出版繁华的最有力的保证。

 而衡公主最初的这份手稿,一直被礼部有关部门珍藏。直到后来出被民间收藏,依然被视为大唐最有价值的手稿之一,被收入几乎所有的书帖之中。不只是因为这份手稿的历史意义,也因为其上衡公主的书法颇为佳妙,被称为衡公主传世手迹中最为精彩、最有代表的一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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