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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手套
 张保“上班”后,兄妹两人就到右房去了。一个默默诵读着昨天学的新课文,一个照着字贴临着大楷。过了不到半个时辰,已经觉得手指都快僵了。端宁受不了:“在屋里烧着炉子还这样冷,外面就更不用说了,这样的天气,难道还要出去练骑马不成?明天上学时又怎么办啊?”淑宁笑他:“难不成这样的冷天就把哥哥难住了?这还是头一场雪,再冷些可怎么办呢?”端宁听了头疼不已:“我倒是想继续勤学苦练,可光是在屋里写字就连手都僵了,出了门不是会变成冰么?还能怎么办?”他跳着脚,挪到火盆旁边伸了手烤着。

 这的确是个问题。淑宁看着凝结的墨汁,已经没法再写下去了。她放下笔,拿了两张脚踏到火盆边,给了哥哥一张,自己坐一张,想着怎么办。

 端宁苦想半天,蹦出一句:“该死,脚也冰了。”

 淑宁笑翻了,问道:“挨着火盆还会冰?难道哥哥没穿袜子?”

 “穿是穿了,就是比没穿强那么一点,可还是会冷啊。”

 “一双不够就穿两双好了,要不叫人打双厚点儿的?”

 端宁一听,跳了起来:“这法子好,怎么不早说?能打吗?”

 淑宁点头:“能,蒙古那边不是运了些毯来卖么?去找那些人,要些羊来,纺成线,织成袜子,比普通棉纱线织的袜子要暖和得多。羊线多的话,还可以织成衣服穿呢。”

 端宁听得兴起,就冲到正房去喊二嫫,倒把正在算帐的佟氏吓了一跳,问清楚是怎么回事后,笑了:“用不着现找羊,前儿正好买了羊线,就是打算打袜子用的,只是想不到这么早天气这么快就冷成这样罢了。你去问小梅,只怕已经打好一只了。”

 端宁去找小梅,回来时右脚已经换上了羊袜:“只有一只,另一只今晚就好了。真暖和呀。”

 淑宁撇撇嘴:“才换上,就算它再暖和,也不可能让你的脚这么快就从冰块变成温汤水,少唬人了。”

 端宁得意笑笑:“回头妹妹叫小桃也打一双,穿上去就知道了。”但他又叹了口气“可惜,只有脚上的,如果手上也能穿袜子就好了。可惜骑马用的皮手套太过笨重,平里没人戴它。”

 佟氏在正房听见,笑着说:“手上不能穿袜子,不过我们女子倒是有皮做的护手,可惜你们爷们儿用了会被人笑话。”

 端宁郁闷不已,但这话倒是给淑宁提了个醒,做双手套不就行了?虽然自己不懂织线手套,但可以用取巧的法子,按袜子的织法,做出手掌部份,然后另织好五个手指的部分,再用线上去不就行了吗?如果能做成功,再在外面套上皮做的大手套,那还怕什么冷来?

 想到就做。淑宁忙去找二嫫要线,试做的时候用不着为数不多的羊线,先用普通的棉线试试。她马上动手做起来。

 吃午饭的时候,她已经做好其中一只的手掌部份了,想了想,又特地去量了哥哥的指长短。手套可以撑大,手掌部分可以马虎些,但如果手指部分差太远,太长或太短都会很麻烦。饭后,她照着量回的尺寸做着比较精细的手指部分,连午觉也不去睡,终于赶在傍晚前把手指部分到手掌部分上去了,能做得这么快,大概是平时常做袜子的缘故。她自己把手伸进去试了试,还行,总的来说是个手套的样子。于是就拿去给哥哥试。

 端宁早就在奇怪她在做什么了,看到手套的时候也很是欣喜,忙戴了上去,刚刚好。他高兴地催着叫做另一只,佟氏走了来看了看,说道:“这不跟骑马用的皮手套一个样子么?只是用线做罢了,瞧着不难,叫底下人做去,又快又好,明儿就有得用了。”说罢就吩咐二嫫和小梅小桃去做。

 淑宁有些委屈,端宁安慰她道:“妹妹把另一只也做好吧,我明儿就戴妹妹做的出门去。”淑宁笑了,想了想,不好意思地说:“哥哥还是戴别人做的吧,我的这双不大好看,而且又是棉纱做的。回头叫她们用羊线给你做一双,包管暖和,骑马时也不怕。”

 “骑马时哪能戴这个?一会儿就被雪弄了。我有皮手套。”

 淑宁想了想,道:“那就叫人在羊手套外边加层皮面,就不怕弄了?”

 “何必麻烦,都带去就是。”佟氏说“在外头时戴皮的,进了屋再换羊的,不就行了?”

 淑宁只负责做出样品来,正式的生产就交给家里的使女们了。不过尝试新事物是值得提倡的事,因此淑宁又开始了指手套的创造。因为佟氏在感叹羊手套戴起来比皮手套灵活的同时,也遗憾地说可惜带了不便做活写字。

 第二天,淑宁做出了一对指手套,它比全指的还要容易做些,毕竟手指部分要花的工夫要少得多。晚上给端宁试用的时候,他马上就戴着它写了几个字,还翻了几页书,大喊方便。佟氏又将正式的生产交给二嫫和小梅小桃,不过这一回,她也加入了制作大军,给丈夫和自己都织上一双,还把淑宁这个创造者也拉来帮忙。

 端宁戴着指手套出门,在朋友中间引起了轰动,羡者纷纷效法。而张保戴上子亲手做的“温暖牌”羊手套后,也在同僚中引起注意,纷纷追问。一时间,蒙古商人那里的羊毯子滞销,而羊却供不应求,卖了个好价钱,更有精明的商家跟他们谈好了以后的羊生意。

 大雪纷纷扬扬,总是下下停停,持续的寒冷天气让全城的人都在寻找过冬御寒的好方法。受羊手套的启发,有人想出了绸缎夹棉花的手套款式,还在上面绣花来吸引妇女们的喜爱。即使没有足够的财力去做绸缎或羊皮或羊套,也有人想出了用布夹棉花或是烂布碎做成的手套。还有人在别的部位上下功夫,比如做出夹棉袜子、夹棉鞋子、翻羊的靴子,软皮帽子、羊线织成的围脖等等东西。一时间,全城多出不少新式的御冬衣物,还有人贩回关内,大大赚了一笔。

 淑宁看着自己想到的东西被别人先做出来了,还卖了发了大财,只好对古人的智慧感叹不已。

 家境比较好的人,可以借用这种种外物抵御寒冬,但身无余钱的穷人又怎么办呢?

 所幸奉天府尹玉恒还算是能干的人,而他手下的周府丞、秦同知、治中张保等人,都是官声还不错的实干派。玉恒自从看过张保戴来的手套后,就在念叨着这件事。现如今棉花大丰收,棉花卖得很便宜,棉布也是易得的东西。以往每年冬天总要死几个人,朝廷虽没怎么重视,但总会按例申斥一番。今年朝廷在北面对老子用兵,大胜而归,满朝正高兴着呢。这时候如果奉天有人冻死,未免太煞风景,惹恼了皇帝,他玉恒可讨不了好。想罢,他就召集大小官员,说了自己的打算:他打算征用民妇,用抵换徭役的办法,让她们用最便宜的布杂棉,做些棉被、手套、鞋袜之类的御寒用品,派发给城内的穷人,以免有人冻死。

 今年奉天府收入丰足,府尹大人要做善人,以此换取政绩,怎么会有人说不好?说不定上司得了嘉奖,还能给底下人带来些好处呢,万一没得好处,反吃了挂落,反正是府尹大人的提议,也不会怪到他们头上。有鉴于此,不但众人都齐声附和,周府丞还提议,在城里找几处无人居住而又还算结实的房屋,收留无家可归的乞丐等人,每提供些粥水被铺,然后在固定的日子里召集大夫向穷人赠医施药,那就更稳当了。

 玉恒点头称善,这种事说出去名声又好听,于是就分派了任务,各人分头做起事来。到了奉天城里因为持续低温天气而死的人数目达到第六人时,这次防寒扶贫行动就正式展开了。

 只要府衙真的想做些事,总会看到成效的。直到进了腊月,奉天城里被冻死的人停滞在7人这个数字上就没再继续增加了,而以往每年都要冻死二三十人的,所以对于府衙的人而言,这区区七个人简直可以忽略不计。这份功绩可不得了,虽然说应该在年后开春天气返暖以后,统计的数字才算数,但奉天府的这一大壮举还是通过几位“朋友”与京里时时不断的书信来往传到了天子耳中。

 皇帝龙颜大悦,不但下旨好生褒奖了奉天府上下一番,还赐给府尹玉恒一份“公忠体国”的亲笔手书,乐得玉恒巴巴地找了最好的工匠做了牌匾挂起来。全府上下都有赏赐,张保得了个银碗,这是他得的头一份靠自己挣来的御赐之物,马上供在神台上,夜参拜。玉恒有感于此次的彩头是由张保的手套引起的,与属下一起喝酒庆祝时,还拉着张保说他是一员福将。

 别人的称赞都还罢了,府尹大人的这句话至关重要,张保仿佛已经预见到未来凭借上司青眼步步高升的前景了,当晚喝得烂醉,最后是长贵死抬着回家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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