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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不关她的事,放了她。”旭勉强忍住急遽涌上口的一股腥嘿之气,挡在红叶身前。

 啧!没想到几天前那个警告竟非虚言恫吓,更没想到对方竟然故技重施,再次假借红叶之手,这实在很没有创意…旭扫了眼桌上的残羹剩肴,暗自决定往后不能再偷懒了。

 这是说如果她还有以后的话。

 再抬头面对相的敌人,她忍不住要叹气。如果那个下毒者和丁丞相是同一路的,这一切就说得过去了;若是双方互不相干,只是同时看她不顺眼,却该死的配合得恰到好处,便只能说天要亡她了。

 看见旭吃了她烹煮的食物后脸色有异,又见三个浑身杀气的大汉恰时出现,红叶再无知,也晓得自己被人利用了。但她怎么也想不通,一个在庙前兜售货品的老妇,怎么会…

 那老婆婆为何骗她?明明是可以撮合姻缘的吉祥花符为何变成了催命符?

 红叶面对出乎她意料之外的发展,已是呆若木,直到旭开口,她才意识到自己一片绮思遐想正是害旭至此地步的元凶。

 “我…”红叶呐呐不能成言,只是任由其大泪珠潸潸滚下,弄花她精心描绘的彩妆。

 “老大,这小子跑得居快,先挑了他的脚筋,让他翅难飞。”上回在茶栈众目睽睽之下,合三人之力竟留不下他,让他们丢尽了颜面,今天这笔帐非讨回来不可。

 见老大不答话,余下一名瘦长汉子便开了口:“上面只代要追问出东西的下落,而打斗间刀剑无眼,缺个胳臂、断条腿的,可就不在我们的保证范围内了。要不然,我也不在乎再多杀一个雕石头的。”语毕,瘦长汉子目光的前一步,跃跃试。

 “妈的,这个小子叫旭,刚好跟以前那个叫东升的配成一对。”这屋里的气味让他想起初出道时接的第一笔生意,长鞭狠狠一甩,打落墙上木架里的所有雕像。

 再多杀一个雕石头的?东升?旭双眼赤红,感觉全身血

 面对血腥味四溢的威胁,红叶连忙钩住旭左臂以求倚赖。接触到颤动的手腕,她才发现旭的手冷冰冰的,而且隐藏在衣袖下的手臂虽修长有致,却是纤细一如女子。抬头瞧望,又发现她心目中的伟岸男子有着一双漆黑晶莹的漂亮双眸,然后,她注意到他的喉际——

 “在左后方的窗户下有一个盛满体的罐子,待会儿我引开他们的注意力时,你将里头的东西往他们身上泼。”假装毒发作,旭低首,趁机向红叶面授机宜。

 红叶直觉将眼光移开,正想向后瞧望,确定罐子存在时,旭连忙阻止:“别动。”要是引起对方怀疑,奇袭之计便无法奏效。“全靠你了。”她现在只要稍移半步,大概就会不住口翻滚的气血,不需对方动手,便会昏死过去。

 顺着旭的意思,红叶轻轻点了下头。

 抬起了头,旭眼中突然出现的芒让对方三人同时心生警惕。

 “现在我已经是任人宰割了,不过,砍砍杀杀太野蛮了,我想跟你们谈点文明人的易。”她有成竹,确定对方定会中计。

 这小子绝对不只是一个玉工!带头的心里突然闪过这样的想法。

 强敌环伺之下,尚能谈笑风生,这般能耐已非寻常人能有,更何况甚言语、神态更充分显示出他善于运筹帷帽的气势。

 但他终究还是一个已无还击之力的小子而已。

 旭维持脸上莫测高深的笑容,暗地里给红叶一个手势,勉强踏出一步转移三人的注意力。

 红叶见得带头的手臂一转,刀身映照着烛火,亮晃晃的,让她一阵心惊,直想尖叫出声,没有即时捕捉到旭的暗号。

 “臭娘们!搞什么把戏?”

 红叶动作稍慢,手碰到罐子时,已被瘦长汉子一把攫住,她心下一慌,罐子内的体溅出少许,正落在抓住她的大手上。

 “啊!”瘦长汉子惊呼一声,连忙甩手,但左手背上已是一片血模糊。尚来不及处理伤势,抬头又见满天彩光落下。

 屋内空间狭小,面对直落而下的不明体攻击,三人竟是无处闪避,只能勉强以衣袖、下摆遮掩掉少许攻击。

 就是此刻,旭含笑踏了脚下暗格。

 “喀”的一声巨响之后,眼前已无三人踪影。

 “再把黑色罐子里的东西倒进去。”指着面前的大,旭吩咐。

 红叶瞪着手上黏稠的红色体。初时的麻感觉一褪,便再无异感,用指头揩拭,才发觉那颜色可以擦去。

 “那只是颜料罢了。但待会儿这桶可要小心,里头是酸蚀,一不小心,可会在你漂亮的手上烧出焦疤的。”看见红叶的疑惑,旭好心的作了解释。

 “全倒下去?”红叶不敢想象这东西倒在血上会是什么结果。

 “全部。”旭斩钉截铁的。这些家伙是罪有应得。若早知会遇上这些人,她就会狠下心买一罐贵得要死的化尸水…但算了,也省得让司徒难做人。

 “轰隆”一声巨响,房子剧烈摇晃了一下,旭的冷静表象也被震垮了。跌跌撞撞的摔向榻的同时,她不忘提醒红叶:“再等下去,这房子就会被他们打垮了。”

 “啊!”猛然醒悟到刚刚的巨响是受困三人的反击之作,红叶忙不迭的依令行事。手指不听使唤的颤抖,让几滴水沾上衣袖,只听“滋”的细微声后,精致的布料上便多了数个大小不一的丑陋焦痕。

 凝神细听,依稀可闻见凄厉的哀号声。

 “记得叫司徒把他们送官府。”旭在躺下前,不忘代善后。

 哼!不枉她当初一番苦心,被这个深坑耗去的精力今总算索回代价了。可惜的是,只能使用一次,还需要再改进…

 “师父,我替升哥报仇了…揪出幕后…行凶的人…嗣衣…”

 红叶站在前,惊惧的听着旭的胡言语。

 ******

 伸手不见五指的地底暗中,嗣衣由盘腿运气的姿势一跃而起,准备再次寻找出路。

 怪他一时轻敌,老妇既要引他前来,必是已设好陷阱等他入瓮,破屋设有神妙机关,饶他识得门道,一时之间却也找不到破解之法。虽料到善用毒物之人必不会舍长处不用,却是避无可避,硬生生挨受下来,若非他体质易于常人,又随身携带有解毒圣品,可能捱不到此时。

 曲曦可有安然来回将军府?

 身躯虽没有许久不进饮食所致的疲软情况,内心的牵挂却无时无刻咬啮着精神意志,幸好理智深刻明白激动情绪丝毫无益,他才没做出令那老妇张狂得意的失措举止。

 确定不会导致结构倒塌,嗣衣以拳在坚硬的土壁上击出巴掌大的凹陷。摸清了位置,他以凹陷为垫,猛一提身拔高丈许,却仍摸不着暗的顶。估计再高应不致超过两丈,他在第二次拔高身形时,又依样画葫芦。在接连两次的探测后,他一鼓作气用十成功力上击。

 “轰”的一声巨响,已坠落底的嗣衣终于见到趁隙入的光线。想到只要再一次腾跃便可出生天,嗣衣不出浅笑。

 “…原本该属于我的堡垒,原本该属于我的夫君,原本该属于我的所有尊荣,全部都让关遥夺去,我怎能不嫉妒,怎能不恨!”

 地面上又传来老妇烈的质问声,嗣衣凝神听着。

 “…她怎么不会嫉妒,眼看自己的好姐妹拥有她所向往的一切美好事物,她怎能不嫉妒…”语末,气力已弱,本加强的咆哮却成了疑问似的低喃。

 连来不断听着老妇时而自言自语,时而像是与人争辩的话语,嗣衣已经习惯了“她”、“我”不分的叙述方式,也从老妇说话的声调变化推论她毒发身亡之时已近。

 “谁都不会得到幸福!我得不到,你们谁也别想得到!”

 老妇诅咒似的语句让嗣衣蹙拢了眉头,他等待了会儿,确定老妇已离去,才运功离开地

 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气味,嗣衣一站上地面,就见到老妇双目圆睁的瞪着自己,像是不相信他能活着逃出来,定睛一瞧,才发现她的姿势极其不自然。

 难怪他会误以为她已离去,原来是已经断了气。

 嗣衣说不上来心里的感觉。他不想恨这个杀死他父母的凶手,也不想去计较了,如今人都死了,就让一切恩怨到此为止吧。

 ******

 旭大哥因为她的关系而中毒,现在昏不醒,于情于理,她都应该抛下男女之防,留下来好好照顾他。红叶在心里第一百次说服自己可以这样做。

 尽管极想照料他据说受了伤的右肩,挣扎许久后,虽是端来了一盆水,却只敢替他擦擦额上冒出的冷汗及嘴角已干涸的血迹。

 大夫已经让司徒毅去请了,她还能为旭大哥做什么?

 想起因为自己的无知累得人家受罪,红叶拿着布巾的手不更用力了些,仿佛此举可以抚平他眉间因痛楚而起的皱纹。

 皱纹有没有抚平她还不知道,却先看到了令她瞠目结舌的一幕。

 她来回瞧着手上的布巾和他的眉间,忍不住掐了自己手臂一下,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她真的把旭大哥的浓密剑眉擦成了弯月细眉!抖着手,却不失坚定的将他的领口翻开,眼前看到的平滑颈项更是令她头昏眼花。

 旭大哥竟是女的!

 青天霹雳轰得红叶一阵错愕,更加为自己先前的举动羞愧到无地自容。

 “她怎么了?”焦急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将红叶骇得几乎跳上寸许高,一回身发现是嗣衣,才松了口气。

 红叶不知道嗣衣晓不晓得旭的秘密,但基于同是女儿身,没多想便决定先替当事人挡掉过分亲密的探视。可惜嗣衣的动作远比她的思考速度快上许多,让她来不及阻止他如今显得过于亲昵的举止。

 皱眉看着嗣衣大手摸过旭的手腕,又拂上她的额头,一脸的焦灼取代了他惯常的淡漠,红叶忍着了快冲出口的“登徒子”只悻悻然的回答:“中了毒,司徒公子已经去请大夫了。”并识相的不说明谁是元凶。

 “把门关上。”嗣衣开始动手解开旭的衣服。他现在只能庆幸刚刚没有先回回药铺,而是先到旭这儿来。她为何受此重伤?是将军府一行不顺利吗?他的指搭在她的腕上,好一会儿,却得不出什么结论。意识到自己情绪过于激动,他深呼吸一口气,才又重新把起脉。

 “你凭什么…”红叶伸出去阻止的手停在半空中,没有勇气在一对盛满怒意的切眼眸下达成原意。

 “我是大夫。”嗣衣不怪红叶,只澄清她的疑虑。“把门关上。”即使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也还记得旭是如何坚决要守住她的秘密。

 不过听红叶不停嘟嚎着“男女授受不亲”云云,这“秘密”怕是又多一人知晓了。

 嗣衣解下带内里的皮套,其内赫然是一排大小不等的银针,他取出数枝中空的细小长针,过火后扎到旭身上。

 他还真的懂医术!嗣衣熟练的动作,不管是进针时毫不迟疑的深度拿捏,或是接下由银针口汨汨出的腥黑污血,都令红叶在瞬间相信他的能力。而且,他看起来似乎厉害的…

 就着刚刚红叶端来的水,嗣衣拭着旭额际冷汗,突然出声:“还不烧水去。”

 红叶吓了一跳,不敢承认自己刚刚一时竟看呆了。

 “呃…你刚刚又没说。”知道不是辩解的时候,她只低低嘀咕,才又换上较大的音量:“要烧多少?”

 “足够让她泡上一次热水澡的量。”他拿下她额上已转成温热的布巾,换上新的。

 见细针所放出的血终于变成正常的颜色,嗣衣松了口气,起出所有的针后,马上喂她一颗丹药。当在街上省下了一颗,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用到。

 他再把一次脉,指下纷的脉相连带也了他的心情。他不敢夸口天下所有的药材他都了若指掌,但好歹浸经年,如今遇上令他百思不解的情况,怎不勾起他的好奇

 嗣衣翻弄着桌上的杯盘,想找出罪魁祸首。

 他每样菜都尝尝味道,不是不怕中毒,而是他的体质较常人不易中毒,而且他的味觉非常敏锐,只要菜中稍有异样,他马上就能得知。可是,这些菜全部没有问题!

 最后,飘着细小淡黄花瓣的半碗水汤吸引了他的目光,他夹起一瓣进嘴里,咬了几口又吐掉。令他感到讶异的不是淡黄小花转眼间竟成鲜红,而是舌传来的些微麻刺感,还有更重要的是,他没见过这种植物。

 老妇临死前的诅咒让嗣衣心底寒意陡生,他快步走向设在屋后的厨间。

 “那汤是你煮的吧?”

 红叶闻声,失手落下舀水的杓子,嗣衣一脸风雨来的骇人神情让她猛口水。

 “那些花是从哪里来的?”生气于事无补,他只是想弄清真相。

 没错,现在生气于事无补…告诫的声音在嗣衣脑中一再重复。

 红叶脸上毫无血,抖着声:“一个老婆婆卖的…说是吉祥…”

 于事无补——

 “喀”的一声,嗣衣的掌落在红叶身旁的大灶一角,打落了一地红砖肩。

 他知道这是迁怒无辜。嗣衣气息紊乱的看着自己的手掌,感觉刚刚一瞬间好像不是自己所有的猛烈激动。

 他终于知道为何有人会有鞭尸这种疯狂举动,因为他现在就有这种冲动!

 “想办法烧水来。”嗣衣冷冷撂下指示。

 红叶终于软了脚,跌在地上,身旁大灶呼应似的“轰”一声,塌成一堆细粉,熄了刚起的小火。装满水的铁获倾斜了去,水了满地,脚底的意让红叶回过神来,她看着、想着,惊惧后的放松让她忍不住痛哭了起来。

 ******

 “嗣衣,你回来了。”司徒毅打个招呼,急急的拉着老大夫便要往屋里去。

 因为他得先押解那三人回衙门,所以要老大夫自己先过来,哪想到老大夫竟然迷路了,害他又浪费了不少时间把人找回来。

 不晓得旭现在怎么样了?

 “现在暂时没有危险。”毒虽奇特,但仍可解,应不至于危及性命。可令他耿耿于怀的是另一个问题,现在只希望铁掌柜可以尽快联络上小六和傅意北。嗣衣在内心祈祷见多识广的那对夫能帮他解决这个难题。

 司徒毅不能马上理解嗣衣的言语,见老大夫向嗣衣寒暄,才猛然忆起嗣衣的本行正是卖药。耳里虽然听明白了老大夫“既然有四少在,相信诸病症必可刃而解”诸语,他仍是无法想象嗣衣帮人看病的模样。

 嗣衣看起来就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酷样,相对于老大夫的慈眉善目,嗣衣不苟言笑的清俊外貌只显得无情。

 他可以跟旭勾肩搭背,却绝对不会想碰嗣衣一下!天底下有这种大夫吗?

 司徒毅带点审视意味的眼光一直往视着嗣衣,见他冷静如昔的与老大夫道别,但一双少有任何情绪波动的冷眼中可瞧见淡淡的担忧。

 “还会有什么问题吗?”虽然才认识嗣衣不久,大概也知道能让这个大冰人的面具崩解,事情可能不是只有一点棘手而已。

 “…毒没有完全去除。”

 “那又怎么样?”命能救回来最重要,其他有什么后遗症可以慢慢再治。

 “我希望她没事,但不排除有后遗症的可能,一切要等旭醒来才能确定。”

 司徒毅犹豫的看着嗣衣一脸霾,硬着头皮建议:“或许我们该参考一下别人的意见?”他虽是外行,但也知道医人这事儿很难说的,嗣衣认为是绝症,说不定另一人会觉得有救。更何况,他打从心底怀疑嗣衣是否真是大夫。

 刚刚那位老大夫应该还没走远吧?

 “我已经让人去找了。”细不可查的皱了眉,嗣衣倒想起了另一件事。“你现在没事吧?”

 “一个时辰后得回家看爹娘。”他已经三天没有被叨念了,人不能大贪心。

 “那好,你来代替红叶吧。”那断断续续的哭泣声很是令他心烦。

 代替红叶?

 嗣衣关门前不忘告诫:“水烧好了叫我一声,别擅自闯进来。”

 语毕,便“叩”的合上门板。

 司徒毅已经记不清自己是第几次被拒于门外,愣了下,才凝聚怒火。

 是可忍,孰不可忍!这些人没有想过让一个“名捕”去做跑腿、烧水的杂役是大材小用吗?他三天没回家,不单是不想被唠叨,有一半的原因是没有脸向父母亲代这几天的去处。

 可是现在中毒的人最大,他就再勉为其难委屈一次吧!牵强的找了个令自己心安理得的借口,司徒毅绕到屋后,看见一身狼狈的红叶,讶问:“发生了什么事?”

 红叶咽的说着事情经过。司徒毅对哭泣的女人最没有办法了,安慰了两声,才半半哄的让红叶离去。

 他还以为嗣衣这人没血、没眼泪,原来也会生气啊!司徒毅摇摇头,觉得自己识人眼光有待改进。

 ******

 很怪!

 旭眨眨眼睛,看见熟悉的屋顶,屋梁上她堆放的一些小玩意都仍在原位。想转头看向地上,闭了眼,却觉一阵天旋地转,诧异的睁大眼睛,眩晕感才消退了些。这才看清坑已让人填平,整个地板看起来就跟之前一样正常。她眼睛兜转了一圈,马上知道屋里已让人整理过了。

 然后,她看见嗣衣走进来。

 再然后,她知道怪在哪里了。

 她直直的看向嗣衣,看见他手里拿着东西,急急的朝她走来;看见他嘴里说着什么,脸上有着复杂的情绪,像是忧喜参半。

 没见过嗣衣这般模样,但这还不是最让她感到奇怪的地方。

 她知道嗣衣的武功很不错,轻功造诣上乘,听不见他的脚步声是正常的,但怎么连他碰倒的杯子摔在地上都能无声无息?旭瞪着地上的碎片,已经模糊意识到令她无法置信的事实。

 嗣衣的嘴仍动着,似乎在解释什么,但她一个字也听不进去。

 她根本听不见!

 天,旭脸上血尽褪。

 小鸟的啾鸣、街道的喧嚣、邻居大娘的吆喝声、孩童的嘻闹声…每天每天伴随着她的一切声音被完完全全隔绝在她的世界之外,而她的感觉竟然只是“很怪”!

 “这是怎么回事?”她开口问,却发现连自己的声音都听不见。颤抖的手指摸向喉间,确定那震动存在,又抬头问:“我听不见自己的声音,你听得见吗?”手指不自觉曲握成拳,屏息等待嗣衣的回答。

 听闻原本清亮的音如今抖颤如秋风落叶,嗣衣喉中一紧,抓过她紧抱在前的手,在她的掌心写着:

 ——你中毒了,短时间之内可能丧失听力。

 平常短短的一句话,现在得费上数倍的时间传达,嗣衣志怎的注意旭的反应。

 旭一直沉默不语,等到嗣衣感觉不对时,她又突然开口:

 “我有一堆学雕刻的师兄弟,其中二师兄和我手艺最好。”旭语气平淡的叙述着,两眼失去焦点,茫然看着前方。

 “师父说,二师兄天资远不及我,之所以会有一番成就,是因为他天生聋哑,所以余下体觉敏锐胜于常人。”

 “你知道我当时怎么同我师父说的吗?”

 她的反应太平淡了。嗣衣忧心的想着,一边摇头回答她的问题。

 “我说,要我那样过日子,不如杀了我吧。”

 嗣衣大骇,惟恐她有什么出自戕举动,连忙上前抱住她。

 闻着嗣衣身上熟悉的味道,感觉略嫌过度的拥抱,知道嗣衣担心她,平淡的假象终于崩解。

 她把脸埋在嗣衣怀里,无声的释放自己的情绪。

 感觉前传来些微意,嗣衣松了口气。

 “别怕,我在这儿。”他喃喃说着,轻轻拍抚她的背,对她指尖猛力抓在他后所造成的刺痛一声不吭。

 司徒毅看见大门敞开着,正想踏进去,但注意到屋内气氛不容第三者存在,他只好当自己没来过的转身离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旭总算稍稍平复了情绪。松开前一刻还紧攀着嗣衣不放的手臂,用衣袖随便拭了几下脸上的泪痕,她强装平静的让嗣衣一字一句写下事情的来龙去脉。

 是我的错。

 嗣衣开头就写了这四个字,让旭感到莫名其妙。随着嗣衣俊逸字迹的逐渐呈现,旭才慢慢了解前因后果。

 他把她中毒的事归咎于他自己了,难怪…

 突然的心浮气躁让她习惯性想闭目养神,猛然袭来的眩晕却让她身形摇晃了下,她连忙抓住嗣衣的手。

 去!在平地上晕船实在是太可笑了!

 她现在这个样子…嗣衣担忧的眼神及时拉住她自怜自艾的心。

 ——你需要休养一段时间,可能是十天半个月,也可能需要一年半载。

 不等她开口询问,嗣衣自动将病况告知。

 注意着旭的反应,估计她已经接受暂时丧失听力的事实,他才又写:

 ——这地、万不适合休养。

 他希望她离开吗?旭一面极力想忽视身体上的不适,一面在内心斟酌着。

 反正当初来到京城的目的已经达成,将军府的事就交给司徒处理,飘香馆也一直都是红叶在管…

 真要走也不是不可以,但好歹也是待了三年的地方,甭说别的,光是雕刻所需的器具,她就一定得带着离开,要是再加上她陆陆续续制造出来的小玩意儿…

 “我得先收拾一些东西。”看样子只能选择要带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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