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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名将对垒
 凄惨的声音回在江河两头,一瞬间,十几万军队聚集的朗沧江两岸竟静得鸦雀无声,大家都在侧耳倾听着,竟忘记风霜就在身后追赶了。

 喀嚓一声轻响,惨叫声嘎然而止,人人如释重负地长吐一口气,随即,江两岸爆发一阵热烈的掌声和如雷的欢呼声:“好样的,统领大人!”

 一个榜样就在面前,再没有人敢胡乱队抢道了,撤退秩序重新变得井然有序,在守备队的指挥下,士兵四人一列跑步过桥,疏通速度顿时快了很多。

 浮桥也做好了,欧敬异想天开地把几十辆马车串在一起,推入河中,由几个士兵在桥上拉着过去。

 马车都是木板制成的,入水即浮了起来,士兵们可以踩着浮在水面上的马车快步跑过来。

 这样居然造出了两座浮桥,河两头又爆发一阵欢呼,士兵们激动地欢呼:“紫川统领万岁!”

 在桥头边搭建了一个临时指挥部,熙熙攘攘的人中,紫川秀坐在一个木箱做的临时椅子上打开了地图夹板。

 盯着地形图,他心急如焚。

 丹纳渡口和大桥是从西北通往帝都的必经之道,整个朗沧江域就这段河面最为平缓、狭窄。过了这个渡口,骑兵们能一马平川,不歇息地直奔帝都。

 这是敌人无论如何要夺取的要害,如此重要的阵地,紫川秀却只能靠一万骑兵来守卫。

 面对强悍的风霜军,他感觉就像是身上衣衫单薄却着刺骨寒风奔跑一样。

 有人走进门来,紫川秀抬起头,三十二师的德龙旗本站在自己面前。

 老军官俯着身子不安地对紫川秀说:“大人,要守住这里,起码得两个步兵师,在这种狭窄的河岸地区作战,骑兵派不上用场,只能当成预备队反突击用。

 敌人随时可能到,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得马上修筑工事。”

 这个经验丰富的老军官和自己得出了同样的结论,望着老军官那黝黑而清瘦的脸,两人都是一脸的无奈。

 很多事不是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紫川秀当然明白,现在最安全的是把桥梁给拆掉以免落人风霜掌握中,但却不能:对岸的撤退部队都还在指望着这条桥救命啊!

 “当务之急是两件事,第一,立即沿着河岸展开防线,但我们兵力不足;第二把散兵集结起来,要把他们编整成可以重新投入实战的部队,但可能也来不及了。”

 紫川秀望着那批身上毫发无伤的溃兵说:“他们可能都没跟风霜上手就垮下来了!”

 德龙连连点头,有经验的指挥官都明白,要把一批与敌人过手失败的老兵重新投入战场,这比驱赶一群还没与敌人照过面就垮了的士兵上阵容易得多。

 老兵们与敌人照过面,见过血,而那些新兵则完全是被自己的心理压力给打垮的,他们心里存在着失败的阴影,稍有风吹草动就容易慌乱。

 “报告!”

 众人一起惊奇地望向指挥部门外,一个中年红衣旗本正站在那里。

 他身材匀称,头盔之下出了略微苍白的头发,在几个陌生人惊讶的目光注视下,这个红衣旗本略显局促不安。

 他走进帐篷里,打量下人们:“听说,这里有个临时战地指挥部,有个统领在这里指挥?”

 看到了紫川秀肩上的金星,他像是眼睛被火灼了一下,响亮地脚跟一磕:“统领大人!”

 紫川秀站起身,惑地看着他:“请问尊姓大名,贵官是哪个部队的?”

 “杨宁!是你吗,杨宁?”德龙突然欢喜地叫出声来:“杨宁,老同学,你不认得我了吗,我是德龙!”

 “德龙,是你!真是好久不见了,我都认不出你来了!”

 两人激动地握手问好,多年好友重逢,即使在战场上那也是件值得庆贺的事。

 德龙直接地问:“你现在在哪里了?”

 “我在西北防军第三兵团担任副兵团指挥,兼任二十三步兵师师长。”

 “啊!”几个人惊叫,德龙望向紫川秀:“刚才那个米海,好像也是西北边防第三兵团的。”

 杨宁连连摆手:“不要误会,不要误会,我不是为这个事来的。米海虽是我同僚,但他的死,完全是咎由自取。统领大人,我也是带惯兵的,也知令行止,军令如山。米海明知故犯,已触众怒。现在十几万兵马溃不成军,若不杀人立威,如何能统军?我若是你,我也要斩了他。”

 眼见对方并非为兴师问罪来的,紫川秀大大的放下了心,握住他手用力地摇一下:“谢谢!杨宁阁下,谢谢理解!但是,阁下,您的部队在哪里呢?”

 紫川秀问,但心里并不抱什么希望。

 一路上,他见过太多被打得一溃如水的部队和无数孤零零的光司令了。

 杨宁用力地挥手:“二十三、二十四两个师已经过了桥,二十五步兵师还在河的那边,还有一支辎重队还呆在那边。大人,我想请求您允许我们的部队优先过河!”

 紫川秀睁大了眼睛:“你的兵团还保存着完整编制?”

 “撤退得太过匆忙和混乱,我们被风霜掏了指挥部,兵团总指挥白希副统领失踪了,可能已经…”他略住了,大家都明白他的意思,不出声地下了头顶的军帽。

 “但是兵团战斗主力还是保持完好的,辎重队和粮草队都还在。”杨宁低声地解释说,仿佛兵团溃退是他的错。

 仿佛被人从背后猛推了一把,紫川秀猛然跨到杨宁面前,热情地握住他的手:“杨宁红衣阁下,你们现在有什么任务?”

 “我们与明辉大人失去了联系,没人给我们下命令。”

 “也就是说,你们现在就是忙着撤退?”

 “对。”

 “懂了!”紫川秀整理下军装:“我是紫川秀,统领处成员兼黑旗军司令。虽然你隶属边防军,我隶属黑旗军,但根据军务处的命令,我全面统管朗沧江丹纳渡口防御,在这个地段的所有部队通通归我指挥。”

 “我明白。”

 “夺取帝都必先夺取朗沧江,夺朗沧江必先夺丹纳渡口!一定要守住渡口,这是死命令!”

 “请下达命令吧,统领大人!”杨宁举手行礼,用力碰了下脚跟。

 当晚入黑时候,在风霜骑兵的猛烈进攻下,第七军终于垮了下来。

 大群大群的溃败士兵狼奔兔突地撤到河西岸边,遥遥的地平线上,已经出现了一些影影绰绰的红色影子。

 红衫骑兵成群成群地出现了,他们一式红色的制服,那片鲜红的海洋赛如波涛,鲜红的海洋上方,马刀反夕阳的亮光闪耀人眼。

 骑兵们从高处猛扑而下,直冲河口的低洼地带。

 尽管已经采取了种种措施,但还有近万的紫川家士兵没能过河。

 看到敌人出现,求生的望顿时倒了纪律的约束,等候过江的人群轰的炸开了,人群哭着喊着四散逃窜,红衫骑兵毫不停顿地杀进去,犹如大船在海洋上乘风破溅起一阵惨叫与鲜血的花。

 残肢断臂在人群的上空飞舞,马蹄将倒地的人踩成了泥。

 一路骑兵杀过去。

 在人群中用血开出一条道路来,又是一路骑兵杀过,在逃亡的人中,数十路骑兵反覆来回纵横错、冲撞、拦截、追尾,那些逃跑的紫川家士兵好不容易冲出了一路追杀,面前又是一路,耳边到处是马刀砍杀的呼呼风声,是那骑兵们的吆喝:“杀杀杀!”没有怜悯,没有同情。

 想到远京向帝都投降的屈辱,风家士兵把辱心变成了战意,铁石心肠,杀得特别狠,特别重。

 “想活下去的唯一生路就在桥头!”

 人同此心,上万人一起向桥头涌去,人挤得简直无法形容,那黑的漩涡般人中不时发出惨叫。

 为了求得一条求生的道路,秩序和纪律然无存,紫川家官兵不惜拔刀相向,自相践踏,杀开血路,那幕惨剧令河东岸的士兵看得骨悚然。

 更多的士兵无法挤上桥,眼看情况危急,他们纷纷把身上的衣衫和子一,扑通、扑通就往水里跳。

 一时间,河里黑的全是人的脑袋,密集得能踩着这人脚地从对岸走过来。

 很多士兵都是不会水的,全靠抓住那匆忙搭建的浮桥和绳索才勉强浮在水面上,攀爬的人太多了,成百上千人像蚂蚁爬满方糖一样爬在桥上,简单搭建的浮桥如何能承受如此的重量?

 轰隆一声,一座浮桥凄惨地沉进了水中,还在桥上的上千士兵无助地落入了结着薄冰的水中,他们拚命挣扎:“救命啊!救命啊!”无数的手在水面上扑通扑通挣扎摇晃着。

 一个头过来后,只看到几只手无助地在水面上晃了几下,水波涟漪过后,几百上千人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谁也没有料到,生死的分界竟以如此清晰的实体展现在众人面前,就是这条宽不到一里的朗沧江。

 能过江的,那就活;不能过的,那就死。

 河西的士兵像兔子一般被风家骑兵大肆宰杀,淹死在大江里,惨死在马刀下,陆地上是横尸遍野,江面上也是黑的人体随着江水上下浮沉,血水把江面都染红了。

 包括紫川秀在内,河东岸的数万官兵屏息看着这一惨剧,那边是震天的惨叫和求救声,这边却静得一点声音也没有,只听到河水冲击堤坝发出的低沉哗哗声。

 等河对岸的喧嚣结束后,除去死者,所有人都投降了。

 西岸那里跪倒了密密麻麻的一片紫川军,双手举得高高。尽管一地的兵器,伸手就能拿到,却没有一个人敢拿起武器。相反,所有人都把头磕得低低的,唯恐引起骑兵的误会。

 风家骑兵们放声大笑,从紫川家俘虏们面前纵马扬尘而过,笑声远远地传到江对面。

 东岸的紫川家士兵们都辱得抬不起头来了:跪在那边的人,与自己穿着同样的制服,是自己的同胞战友,看到他们遭受如此的辱,自己却不敢过江去救援他们!

 在场的最高指挥官是紫川秀,他也感到心情复杂。

 一直以来,受过的正统教育都教导他,军人都应该英勇战斗直至光荣战死,投降和被俘那是懦夫的行径。但身处此境,将心比心,他实在不忍心深责那些被俘的军人。

 虽然说军人理应抵抗直至死亡,但是在军人之前,他们首先是人。

 家族无法救援他们,他们孤立无援,这种情况下,求生是人类的本能,如果自己站在安全的江这边对他们喊话:“抵抗到底,战死吧!紫川家会怀念你们的!”

 ——紫川秀无法想像自己能干出如此卑鄙的勾当。

 俘虏很快被押送走了,对岸变得空的一片,废弃的制服、兵器和其他七八糟的杂物丢了一地。

 朦胧的暮色中,影影绰绰地出现了风霜的骑兵,骑兵沿着河东岸来回穿梭,与这边隔岸相望。

 紫川家的士兵对着河对岸破口大骂,叫骂声响成了一片:“西蛮子,滚回去!滚回去!”

 这边喧嚣震天,对面却报以沉默。

 暮色中,一个风家骑兵驻马岸边,红衫如火,下了铁盔的小巧头颅坚定地眺望着东方,拔的身影融入了身后的冉冉落山的夕阳中。

 他冷冷地眺望着这边喧嚣的军队,冷峻得如一尊毫无生气的雕塑。

 一边是骂声震天,一边却是死一般的沉默。纵然相隔遥远,骑兵那如火一般的战意仍然灼热了紫川秀的眼睛,他打了个冷战,预感即将到来的一战将非常艰难。

 入夜,风霜的主力部队赶到了。

 由于天黑,无法观察对岸的具体情形,只听到人叫马嘶声响了一晚。

 几个冒死凫水过去观察的侦察兵回来都说,对方在距离岸边五里处扎了营,兵力极盛,但营地警戒得也非常严密,巡逻队一直派到了岸边,他们不敢靠近观察。

 接下来的一天里,两军隔着河岸对峙,风霜并没有立即发动进攻,用这难得的空隙时间,紫川秀迅速做好战斗准备。

 一个上午时间,紫川军沿着渡口河岸挖了一个长达两公里的壕沟阵地,大量的河水被顺着堤坝引进了河边的田野上,造就了一个人工的沼泽,水足足有过大腿深——这是紫川秀的灵机一动,目的是为了克制风霜骑兵的高速机动能力。

 尽管前线撤回来了十几万的军队,但这些部队真正能顶用的并不多。

 紫川秀虽然勉强把他们集合到了一起,但是军心极其不稳,每天都有大量人马当逃兵,第一天欧敬就行军法杀了上百个逃兵,但是溃逃的势头仍旧有增无减:这群惊弓之鸟实在给风霜打怕了。

 如果非要强迫这群乌合之众与风霜对阵,只怕队列还没展开他们就哗哗的全跑光了,不但起不了作用,还动摇自家军心。

 这种情况下,紫川秀主要能依靠的是杨宁的兵团,这个兵团拥有三个步兵师,虽然在撤退途中受到了一定的损失,但是该部队的指挥系统还是完整的,秩序和纪律都比较好。

 杨宁兵团沿着河岸一字摆开,他们负责第一线防御。

 午后时分,风军不知从何处搞来了几十只小船,船队顺着河飘到东岸,朝着岸上的守备工事放了一通箭,结果箭矢通通落空了——紫川秀的兵力布置在人工沼泽地后面,那里居高临下地俯视堤坝。

 船上的风士兵可以登上堤坝,却无法在光秃秃,毫无遮掩的河坝上坚守。

 双方弓箭手对峙着互了几分钟,战况对风军不利,他们死伤了十几名弓箭手后撤离了堤坝,船队又返回了河的西岸。

 用简陋的望远镜,风霜不动声地观看了整个战况。

 当发现敌人居然放弃天然的堤坝阵地时,她的眉头轻微地挑了一下,放下了望远镜。

 “知道对方指挥官是谁吗?他很有自信,并非一般守将。”

 左右将领一愣,担任风霜助手的中营指挥使英木兰把身子一:“根据紫川家兵力部署情报名册,朗沧江丹纳渡口的指挥官是——”

 他翻阅手上的一本小册子:“朗沧江丹纳渡口并没有安排紫川家的正规军驻守,由一个预备役的副旗本带着地方守备队驻扎,这个预备役副旗本名叫高松。”

 “高松?”风霜摇头,将领们也摇头,没人听过这个名字。

 “公主殿下,这人有何特别之处呢?”

 “他不把部队摆在堤坝上与我们硬拚,而是后退五十米让开登陆空间来,这人很了不起,他在挑衅我风霜不敢过江与他决战呢!”

 将领们听得血脉责张,纷纷请战:“公主殿下,请允许十字军出战!”

 “国防军第一师愿为殿下前驱!我们今晚就能将对岸小丑一扫而空!”

 “如果这样,那就正中敌人计了!”风霜秋水般的明眸一扫众人:“诸位将军,我军虽有虎狮二十万,但我们的船却一次只能运三百人过江,刚好被对方逐口逐口地吃掉。我想,他打的就是这个主意了。”

 “二个预备役副旗本就想吃掉我二十万大军?”风霜不知道是感叹还是讽刺:“真是有志气啊!紫川军中,果真藏龙卧虎呢!”

 要渡河强攻这样守备严密的阵地,似乎连名将风霜也感到棘手。

 午后,风军又在不同的地段进行了几次小规模试探攻击,想通过紫川军的反击猛烈程度试探各个阵地的兵力,找出守军的主力所在。

 探马水般将风军进攻的消息传进中军大营,结果通通被挡架。

 普欣旗本告诉众将:“统领大人在忙着很重要的事,除非风霜过江来了,否则不要干扰他!”

 “啊!”众将又惊又喜:“莫非,统领大人是在忙着制定大破风军的神奇策略呢?”

 普欣出了尴尬的表情:“不,他只是在睡午觉。”

 没有紫川秀的命令,各部队不敢越过人工沼泽主动出击,只能用弓箭还击。

 于是,任凭风军在堤坝上叫骂挑衅,紫川军就是躲在阵地后面不头,只用箭

 一直到落黄昏,几次攻击,风军似乎也累了,从河的堤坝上后撤回了西岸。

 看到太阳冉冉在河的尽头落下,敌军撤退,河东岸的紫川军士兵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名是人的影,风霜威名实在太盛了,想到自己正与当代第一名将对阵,没人不在暗暗战栗的——尤其自己的指挥官又是个整天呼噜大睡,看起来不怎么靠得住的家伙。

 在接下来的两天里,风霜发动了多次佯攻。

 只见河对岸烟尘滚滚,军队大批地调动,红色十字军多次呐喊作势登上堤坝,作势要大举进攻,士兵们紧张得心脏都跳出来了,将领们慌得频频请示:“怎么办?怎么办好啊?”

 中军营帐的回复是:“统领大人午觉还没睡醒呢…他说休息不好会影响美容效果的…”

 听到这个答覆,将领们无不暴跳如雷。

 “那个混蛋紫川秀还在睡觉呢!”他们大声地相互转告着:“他都不怕死,我们担心什么啊!”士兵们也在悄声的窃窃私语:“统领还在睡觉呢,他老人家一定很有把握吧?”

 不知为何,在愤怒的同时,大家竟把对风霜的恐惧抛到了九霄云外。

 很奇妙的,一种微妙的安全和自信感觉在军中慢慢滋生起来。

 中军营帐中传出的呼呼鼾声,竟比一篇精心炮制的雄壮演说辞更能安定军心,军队竟就这样莫名地稳定下来了。

 谁都知道,拖延时间对守方有利,帝都正在后方紧急集结军队,若是等到紫川家增援合围,风霜不要说攻击帝都了,就是想全身而退都难。

 但纵使这样,一连四天,风霜就是这样不紧不慢地每天调兵遣将、佯攻、后退,让紫川军摸不着头脑。

 当紫川家士兵都习惯僵持了,隐隐觉得“风霜不过如此”时,第五天清晨,风霜开始攻击了。

 清晨,大雾。

 犹如从朗沧江上游突然飘下一片黑云,庞大的战舰从油般的浓雾中现出狰狞的身影来,船帆密集如云,船舷上血红的“霜”字战旗风飘

 战舰一艘接着一艘出现,密密麻麻,它们的身影布满了整个江面!

 看到这恐怖的景象,执勤哨兵惊得声音都颤了:“敌袭!敌人袭击了!”

 听到警报,紫川秀第一个冲出了营帐。

 看到江面上那飘来如云般的战舰群,他的心脏都停止了跳动。

 他明白过来,风霜前几天按兵不动,只是为了等候她的舰队到来。

 自己忘记了,自从紫川家的多伦舰队被摧毁以后,水路就完全成了风家的天下!

 营中都已知道敌人即将大举进攻了,士兵们匆匆忙忙从帐篷里爬出来,急急忙忙地整理着盔甲武器准备厮杀,气氛瞬间变得异常紧张。

 远处传来了刺耳的呼啸声,众人不约而同地望过去,只见一颗大石在空中划了个弧线遥遥朝江面飞去,砰的一声巨响落入水中,掀起一阵巨大的水花,部署在阵地后面的投石车部队已经自发地向敌人发了。

 紫川秀大声地对将领们吼道:“到部队去!各就各位,敌人马上就要过来了!”

 呜呜的号角声中,巨大的战船一条接一条地靠了岸,还没等船停稳,大批穿着鲜红制服的步兵从甲板上一跃而过,跳上了高高的堤坝,远处看得清晰,那简直是一片赤水涌破堤坝!

 “!”守军指挥官下令!

 砰的一声轻响,成千上万的箭矢犹如一片密集的乌云般向堤坝上扑了上去,风十字军士兵还没站稳就被中倒栽入水中,鲜血飞溅,江面上浮起了一波波的猩红,但没有人顾忌这个,十字军士兵一个个把上衣掉,赤膊举着马刀就跳入了紫川秀所营造的人工沼泽中,朝着紫川家阵地涉水前进。

 在人工的沼泽里,几千的风家士兵在泥水里艰难地挣扎、打滚、跋涉,冒着箭雨不断地前进,一个接一个地栽倒,无论箭矢如何猛烈,他们只是举着盾牌弓身躲避,但却没有人停步,没有人退缩,没人出声,他们只是执着、默不作声地接近,再接近。

 冲在前面的士兵中箭倒地,扑通一声栽进了泥水里,水里泛起了一阵猩红的涟漪,后面的士兵一声不吭地上前拣过他的盾牌,顶在面前继续前进。

 哪怕被箭中扑倒在地了,他们依旧在一点一点地向前挪,仿佛向前的信念到死都未曾熄灭。

 风家士兵的顽强有如单细胞生物,紫川军看得隐隐心寒,将领们更是在暗暗佩服紫川秀的先见之明——若是把阵地安在堤坝上,那整个阵地都处于风家舰队的投石和弓箭轰击下,直接与这样强悍的对手锋,后果不堪设想。

 第一波攻击的风士兵还在泥水里跋涉呢,船队又运来了第二批登陆士兵,将近两千的步兵,从船上跳下来加入到冲锋的行列中。

 紫川秀眼见不妙,敌人增兵的速度超过了自己预料,若让这样一批批地增兵下去,最终敌人过来的兵力会超过自己的。

 “三十二师立即出击!反冲锋,把敌人打进江里!”

 “大人,三十二师是骑兵师,但是我们面前沼泽不利于骑兵作战啊!”风霜船队打了紫川秀一个措手不及,先前布置防备风家骑兵的沼泽反成了阻碍紫川家骑兵调动的障碍了。

 紫川秀嘿嘿一笑,腾腾走到三十二师的队列前。

 “统领大人到!”一声喝令,五千名黑衣骑兵列队立正

 注视着这支精锐部队,紫川秀突然霍然拔刀,吼声如雷:“弟兄们,风霜跨山越水前来侵略我国,我要你们把那群西蛮子赶下江去,却有人说,你们是骑兵,过不了眼前这小小沼泽——弟兄们,是不是啊?”

 队伍沉默了不到一秒钟,随即,排山倒海的“不”字震天而起,五千条嗓子大吼:“统领放心,三十二师没有孬种!”

 嘀嘀嘀嘀的进军号角吹响了,紫川家全线反冲锋。

 第三十二骑兵师弃了马,黑色制服的士兵们举着马刀嗷嗷叫着,争先恐后地扑通、扑通地跳入了沼泽中,人汹涌如水,朝着冲锋的风家士兵艰难地了上去。

 从上空看下去,在泥泞烂软的沼泽里,仿佛一个黑色头和一个红色头正面撞击,两股头稍一接触,立即凶猛地爆炸开了,飞溅出无数的猩红体!

 这对于双方都是一场极残酷的战斗。双方都是骑兵,现在都不得不弃马在这种根本站不住脚的水汪汪的烂泥里摸滚跌爬,一身水一身泥的。

 狭路相逢勇者胜,这时候什么韬略计谋都派不上用场了,拼的就是双方军队谁更勇,谁更猛,谁刀子更快,更锐了!

 泥浆里,人仰马翻,杀声、惨叫声混成一片,场面得如一锅煮开的沸腾的稀粥一般,人人都像疯了似的,刀丛阵中人人各自为战,惨叫声中不断有人被砍掉了胳膊、脑袋,血溅得半天高,洒得泥浆都变成了红色,砍人的旋即披人所砍,被砍掉的人头和肢体飘在泥浆表面浮来浮去。

 紫川家的兵多,大局上牢牢占据了优势,把风家兵一点一点地往身后的江岸,但风霜的兵不同一般,虽然被打了阵,他们却是而不溃,单个儿依旧拚杀不息,哪怕血模糊了,依旧拼着一口气砍出最后一刀跟对手同归于尽。

 以这种顽强的杀劲,他们牢牢占住了堤坝最后一条防线,紫川家士兵一个又一个头的冲击硬是冲不垮他们!

 双方正在僵持厮杀着,船队第三次靠了岸,又有一千多风家士兵从船上跳上了堤坝,风家的中营指挥使英木兰也出现在堤坝上。

 他是出名的骁将,上阵二话不说:“跟我冲!”立即,在他身边云集了一群士兵。

 新上来的这一千多人是生力军,他们集结成一团密集地向外突,立即将紫川家的包围圈子突出一个缺口,冲出缺口的风家士兵反过来咬住紫川军队的右翼,形势忽然变得对风家有利起来!

 紫川秀在中军阵中看得清楚,他起身叫来了欧敬:“欧,给你五百人,把那路敌人给我回圈子里面去!打得好,我保荐你升红衣!”

 “大人!”欧敬把上衣光,赤膊拿着把马刀,杀气腾腾地说:“大人,这时节了还谈什么升官?反正一句话,杀不退他们,我把命丢那里也就是了!”

 他转身振臂一呼:“好汉陪我杀贼去!”立即,几百把马刀像丛林一般竖起:“杀贼去!”

 刀光雪亮,一彪人马杀气腾腾地朝战圈猛扑过去,看着他们,紫川秀心紧张得怦怦直跳,若是可能,他简直想代替欧敬上阵!

 头顶是呼啸的巨石在猛砸,江面上爆起了一个接一个巨大的水花,江面上,战船来往如织,帆影如海,被巨石砸到的战船在冉冉下沉,水手们呼喝着救命逃生。

 堤坝上双方军队厮杀得正烈,刀光剑影闪动如,双方鼓手号手都鼓足了劲为己方士兵加油,鼓号喧嚣吆喝喊杀声撼动天地。

 风霜紧急传令对岸先头部队:“务必坚守滩头阵地,增援马上就到!”

 紫川秀快马巡枧各处:“冲,反冲锋!把他们赶下江里喂鱼去!”

 到处都是盔甲,到处是刀剑,到处都是兵马,到处是尸首,兵马如水般一股股向上推,现在双方都到了白热化,那个堤坝的战线是个无底的黑色漩涡,把双方军队一队接一队不住地进去,吐出来的只有一具具残缺不全的尸首,血水汪汪地往江水里淌。

 堤坝上尸首多得双方士兵都站不住脚了,大家边厮杀边用脚把死尸往江里踢。

 紫川秀举着望远镜眺望战场,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就要输了,尽管战局上自己还能维持个旗鼓相当甚至占上风,但自己没办法摧毁风霜突然出现的船队,有这个船队,风霜能把兵力源源不断地输送过来,自己的兵力太少,经不住消耗。自己并非输在韬略计谋上,而是输在兵力上。

 “难道,真的要使那最后一招了吗?”

 望着厮杀惨烈的战场,紫川秀咬咬牙:“还没到那个时候!卫队,抄家伙,准备上阵!”

 “大人,您亲自上阵,谁来指挥全局?”

 “没必要指挥了,你们也上阵吧!”

 “是!”卫队长雄赳赳地应了一声,擎一把钢刀站到了紫川秀面前:“大人,卫队全员一百二十一人已经全部集合完毕,请指示!”

 紫川秀点点头,打量着自己的亲卫部队:这是他手上最后一支预备队了。一直处于休息状态,没有参与作战。现在,士兵们一黑衣,肩章理亮,从头到脚裹得利利索索,没一丝累赘,两尺马刀斜背在身后,眼神里出森森的杀气,悍,沉静。

 这是从远东起就一直跟随紫川秀的班底,经历无数鏖战,武艺高强,是一支久经沙场的虎豹精锐!

 看到这样子,紫川秀觉得也不必做战前动员了,士兵们如今就跟出鞘的匕首般杀气毕,再废话反而会降低士气的,他锐着嗓子叫了声:“跟我上!”率先跳进了过大腿深的泥潭沼泽里。

 哗哗的脚步声中,全队人马一路淌着泥浆赶往厮杀最烈的堤坝断桥边。

 在断桥边,两军厮杀得正如火如荼。

 这是一场混战,双方队列全了,红色和黑色的制服杂着错在一起厮杀,根本分不开谁是谁。

 刀光剑影,杀声、惨叫声震耳聋,到处是嗖嗖飞舞的箭矢,谁都搞不清这是哪方的弓箭手出的。

 突然一声刺耳的呼啸,不知是岸上还是江上飞来块巨石从天而降,把你身边的战友或者敌人砸得血横飞,泥浆夹着酱溅了你一头一身,你还没来得及擦,面一把钢刀照你劈头盖脑地砍过来,你就势架住,与对手砍了几刀,忽然发现对方的制服有点面:“啊,你是我们的人!”

 “啊,***,都砍晕头了!我们打错…”

 眼前的人话还没说完,不知哪里飞出一把刀把他的半个脑袋削去了,你扑上去又把杀他的那个风兵砍倒在泥浆里,结果那个风兵死死咬住抱住你的腿不肯松手,两人像狗一般在没深的泥浆里爬滚厮打…

 那个混战中央是个厮杀的漩涡圈,敌我夹杂。

 紫川秀带着一百多人街进去,不到几下,身边的卫士给冲散了大半,他带着十几个人周旋在漩涡面冲来了一股兵马,一式的红色制服,恰恰与紫川秀的队伍撞了个顶头。

 看到紫川秀肩章上的金星,风家士兵如狼一般嚎叫起来:“有个当官的!杀了他,全部有赏啊!”四个风兵挥着血淋淋的马刀朝着紫川秀扑了上来,身后的卫兵要阻止,却被其他的敌人住了。

 远处的卫兵还来不及上前来掩护,敌人的刀刃已经递到了紫川秀身周,几条嗓子同时喊:“危险,大人!”

 “噌——”清亮的刀光中,四颗脑袋同时飞上了天。

 在众人震撼的目光中,紫川秀徐徐收刀,这时候那几具无头的尸体才扑通一声倒在了泥潭里,血花溅染红了泥潭。

 跨步、拔刀、劈、收刀,没有虚张声势的呐喊,没有多余累赘的花招,干脆利索,一击致命!

 这一幕震撼了在场的所有人,大家都忘记了自己正在生死攸关的战场上,停下手呆呆地望着紫川秀。

 足足过了五秒钟,战场上空才响起了轰然的欢呼和掌声:“好,统领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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