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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节:真爱为药 美妃做礼
 卓南雁只觉双耳嗡然一响,险些栽倒在地,惊道:“霜月她…她到底怎样了?她在哪里?”许广满面愁云,忙道:“老弟勿慌,林姑娘嘛,唉,说来话长…她那第一回醒来,不见了你,便急惶惶地向我们打探。师尊便骗她说,你给他的一位师兄带走疗伤,其实师尊哪里有什么师兄!好歹劝说,总算让她安了心…”卓南雁此时心急火燎,听他慢悠悠地“从头道来”心底当真火煎一般难受。

 只听许广道:“她醒了的那两间,我们给她喂食芝藥,配以金针刺,维持其体内生机。两之后,师尊再喂她千年醉,让她昏睡五。后来嘛,这位胖胖的莫仁兄,又送来了参龄久远的地精神参和许多灵藥,喂服之后,倒也有些效验。只是…唉,这丫头甚是机灵,真所谓智者不寿,大有道理。她渐渐明白了自己必是患了重病,有几次醒来后便急着问你的下落。不知怎地,那一次醒来,她却不再多问了,只是在医谷中四处走走游游…

 “也怪我多嘴!”许广说着狠狠一拍大腿“那我在屋内,跟师尊说起你去给林霜月求藥,过了这么久,怎地还不回来?师尊便骂我多言,我们师徒不免争吵了几句。忽听窗外‘扑通’一声响,我疾奔出屋,却见霜月跌倒在地,原来她竟都听到了。得知了你身无武功,却去替她求藥,这小丫头顿时哭得眼泪汪汪,更哭骂我们不近人情,不通情理…嘿嘿,她骂得对,骂得对!”

 “自此之后,这丫头便终价忧心忡忡,再也不饮那千年醉,思夜想,只盼着你早些归来。但几之后,她忧虑伤神,竟不思饮食,身子愈发虚弱。”许广连连叹气,掐指算了算“算来到今天,她已近十粒米未尽,每里只靠人参的藥力吊着,自大前起,她便昏昏沉沉地,迄今未醒…”

 卓南雁强撑着听到此处,再也按捺不住,一把攥住他的手,喝道:“快带我去见她!”许广被他攥得痛入骨髓,连连痛呼,忙带着他向外疾走。萧虎臣叹息一声,也大步跟出。

 踏入后院一间四壁雪白的屋宇,扑面而来的便是浓浓的藥气,似乎这屋子四壁都是用藥垒成的。卓南雁一眼便看见了僵卧在的林霜月。分别许久,林霜月没有一分血的玉颊又消瘦了许多,此刻双目紧闭,没有一丝声响。一个十四五岁的小鬟正给她擦拭额头。

 奔波多,终得再见佳人,卓南雁却觉浑身酸软,四肢被干了真气般没有一丝劲力。他一头栽倒在前,紧握住那柔软却又冰凉的玉手,大声呼喊:“小月儿,我来啦!你快看看我…”

 嘶喊数声,林霜月那长长的睫丝毫没有颤动一下,卓南雁一颗心似要跳出喉咙,扭头向肃立不语的萧虎臣叫道:“萧前辈,你…你快救救她!咱们这时不是已有了紫金芝吗?您不是说过,填气,起虚劳,这灵芝最是灵验,快快给她吃呀!”此时他心底惶急,声音哽咽,言语更是全无伦次。

 “不是那个道理了!”萧虎臣沉沉一叹“医家诊病,最重病人胃气,所谓胃气在则人在,胃气绝则人亡!霜月这丫头十未进粒米,胃气已尽,莫说是紫金芝,便是太上老君的金丹…也救不了她啦!”饶是大医王心坚如铁,说到此处,也不眼眶发红。

 卓南雁只觉耳内轰轰想,几乎昏倒,摸她仍有微弱脉搏,忽想:“我便将这一身内气全输给她,也要救她醒来!”正要运功送入,忽觉手中的柔荑泛起微微的一丝颤动,他的心怦然一震,忙大叫道:“霜月,月牙儿,小月儿…”声音带着哽咽的呼喊,全自肺腑中涌出来,喊着喊着,许多往事便在心底翻腾起来,声音便成了一片呜咽。

 忽然间,林霜月美丽的睫抖了抖,双眸竟缓缓地张开了。四目对望,霎时两人全都痴了。

 “雁郎,”林霜月的樱微微阖张,声音细若游丝“我…我又在做梦了吗?”卓南雁欢喜得也觉阵阵恍惚,忙一把抱住她柔软的娇躯,颤声道:“是真的!是我,是你的雁哥哥回来啦!”忽然间泪水如雨滚落。

 “真的是…我的雁郎!”林霜月的双眸泛出了光,她的玉颊本来苍白得似要透明一般,但眼内的异彩竟让她一下子耀出许多生机“你…你让我摸摸…”她举手要抚摸他的脸,但颤巍巍地却没有气力。卓南雁忙伸手握住那柔荑,抚在自己脸上,贴在她玉背上的手已将一股内力柔柔地送入她的体内。

 浑厚的内气注入,林霜月渐觉有了气力,玉手在他脸上轻轻抚摸。喜道:“你、你的伤病…竟全好啦!”卓南雁见她此时此刻,仍记挂着自己的内伤,便止不住点头,却再难说出话来,泪水潸然垂落,直打在她美玉无暇的脸上。

 不知是那泪水的魔力,还是源源注入的内气,林霜月的玉颊竟跃出了一抹微红。她痴痴地凝望着他道:“别去弄什么紫金芝啦…只要、只要你回到我身边便好,我…再不让你走了。”说着紧抓住他的手,死死地抠着,轻声道“…我做了好长好长的一个怪梦,梦见自己在长长的冰河里走…四周好冷,连个人影也不见。那冰河好长,走了好久,也不到尽头,隐隐约约地,我似是听到你在喊我…”

 卓南雁觉得她体内温热,怕她身子柔弱,不能承受,便不敢再注真气,听了她的话,心内怜惜,只将她紧紧搂住,道:“是我喊你!好月儿,那疗你毒伤的灵藥紫金芝,雁哥哥也给你带来啦。过不了几天,你便能复原,便能跟往日一样!”

 听了此话,林霜月不由双眸一亮。萧虎臣忽地踏上一步,道:“小丫头,你若要跟你的雁郎恩爱终生,便该吃饭,吃了饭有了胃气,才能服藥,才能跟你的雁郎天长地久,长相厮守!”

 林霜月“哦”了一声,忽道:“是,我是有些渴了…便给我…来碗粥吧。”此时求生之念大起,竟觉身上有了几分气力。许广见她竟肯吃饭,心中大喜,忙带着丫鬟出屋去整治粥饭。萧虎臣转身叮咛道:“先给她熬一碗参汤,人参要二两以上的。”许广匆匆而出。

 三人忙碌之间,林霜月的手却一直紧握住卓南雁,似乎怕稍一松动,他便又会离己而去。少时参汤捧上,卓南雁便一勺一勺地喂给她喝。林霜月的纤手仍紧攥住他的袖子。

 喝了参汤,林霜月的玉颊又增了些血。许广喜道:“好极好极,小姑娘肯喝汤,那便有了生机!”萧虎臣也是又惊又喜,给她把了脉,眉毛掀动,哈哈笑道:“好小子,原来你才是给她疗伤的圣藥。情之所至,起死回生!老夫行医几十载,才头回遇到。”

 林霜月听了萧虎臣的话,不由娇靥生晕。卓南雁更是大喜若狂。过不多时,那小鬟捧来了稀粥,卓南雁让林霜月靠在自己怀中,慢慢喂粥给她喝。林霜月此刻心底踏实,气血运转,便觉腹内空得饥饿难耐,竟一口气喝了两碗粥。

 唐晚菊和莫愁没敢进屋,一直在屋外徘徊。听得许广出屋说了林霜月病情好转,两人才松了口气。莫愁自称有功,连呼大医王该当好好款待一下他这个“小月儿的救命大恩人。”萧虎臣心情大佳,居然好不嗔怪莫愁的大嚷大叫,反命手下仆役即刻整治酒宴。

 暮时分,医谷正堂上破天荒地摆上了一大桌酒菜。萧虎臣师徒陪着莫愁和唐晚菊觥筹错。许广连说:“这么多年,可也没见师尊如此高兴过!”萧虎臣笑道:“林丫头肯喝粥吃饭,小命便保住了大半条,又有那紫金芝祛毒补气,身子复原便只在旬月之间。这让老夫如何不喜?”

 莫愁笑道:“难得大医王这么喜欢小月儿,那便等她病好之后,收她做干女儿吧!”萧虎臣手拈须髯,微笑不语。许广道:“师尊是喜欢林姑娘的聪明伶俐,便不收作干女儿,也会收她为徒,传她一身医道。”唐晚菊和莫愁齐声大笑。

 这边笑语声,尽兴痛饮。那边林霜月的小屋内灯光闪烁,宁静温馨。卓南雁一直在塌旁陪着她。两人轻诉别情,林霜月累了便合眼歇息,过了一会儿,又睁开眼望着他,絮叨别离经过。

 卓南雁不敢让她过于劳累,看看天色已晚,便劝她早些安睡。林霜月却摇了摇头,娇靥红晕,望向他的盈盈秋波中满是依恋之意。卓南雁知她病后心神虚弱,索吹熄了灯,和衣躺在她身侧,将手轻轻环在她的纤上。两人紧紧依偎,过不多时,林霜月便酣然入梦。

 借着穿窗而入的淡淡月辉,卓南雁又瞧见她曼妙的樱宛然翘起,隐含笑意。他不想起自己闯出无极诸天阵的那晚,她也是这般在自己怀中含笑安睡。那股熟悉的淡淡幽香又在鼻间飘,恍然若醉之间,他似乎又看到了那在山谷间起伏飞舞的美丽动人的萤火虫。

 第二再起来,林霜月便能自己进粥了。这回萧虎臣却不让她再喝参汤和荤腥,只以米粥调理脾胃。待三之后,她脏气缓和,萧虎臣再将紫金芝分作十数块,每喂服她一块。千载灵芝果然效验奇特,林霜月服后总爱酣睡,或是平无故地便香汗淋漓。萧虎臣说,她嗜睡乃是紫金芝补其虚劳,出汗则是脏腑强壮后的排毒之象。

 林霜月想到萧虎臣曾说过,卓南雁体内还有那古怪绵的龙涎丹残毒,便要将紫金芝分给卓南雁服用。哪知萧虎臣给卓南雁把了脉,却惊觉他体内再无毒质,细问他在皇宫内的神奇遭遇,料想是那天罡轮内的金丹有炼骨壮脉、熔治脏腑之妙,让卓南雁残毒尽去。众人俱都欢喜。

 七之后,林霜月气力大增,娇靥上莹光粉致,已能自如行走。又经萧虎臣投以金针藥石调养,眼看着她的病情一好似一

 这些日子,莫愁却常常独自发呆。卓南雁总是打趣他在思念龙梦婵。每次听他如此取笑,莫愁都是死撑着不认,有时更会为了分辩“本公子决非那等样人”而争得胖脸通红,但每到他一人独处之时,莫愁又会怔怔出神。

 顽皮嬉笑的莫愁竟会如此郑重其事地思念一个女子,这女子竟还是名远播的金国妖女龙梦婵,卓南雁想想也觉好玩。眼见林霜月病势将愈,卓南雁怕莫愁“相思成病”便请唐晚菊陪他先行出谷。莫愁大喜,说道他这是耐不住谷内清净,决不是思念龙梦婵。

 卓南雁亲送两人出谷,三兄弟踏着医谷的柔柔青草,缓步而行。

 “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唐晚菊悠悠叹道“当真想不到,才医好了卓兄和林姑娘,又让莫愁犯了相思病!”莫愁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随即叹了口气:“唉,本状元取笑小桔子多年,今番终于被小桔子揪住了短处,从今往后,只怕要时时挨他奚落了。”

 卓南雁笑道:“莫愁,你瞧那位龙姑娘,当真对你有意?”莫愁脸色微变,眼望远处山,怔怔出神不答。唐晚菊叹道:“莫愁忧心的不是龙姑娘,而是他那帮主老爹!”卓南雁心头一紧,道:“不错,莫帮主嫉恶如仇,只怕不会让莫愁跟龙梦婵…哈哈,不对,龙姑娘早就改归正,已不是什么恶妖女了,莫帮主也嫉之不来呀?”

 莫愁狠狠地叹道:“俺那帮主老爹才不管那个呢!”卓南雁笑道:“无妨,实在不成,我替你向令尊求情!”唐晚菊也劝道:“实在不成,你跟我一同去西夏,咱们啸傲外,岂不快哉!”莫愁却忽地咧嘴冷笑:“实在不成,我便去求罗堂主罗大伯,嘿嘿…嘿嘿!”

 卓南雁瞧他那笑颇有几分不怀好意,皱眉道:“罗堂主的面子,料来令尊定然会领,但你怎知罗堂主定会为你说话?”莫愁嘿嘿一笑,更是大卖关子,道:“你们可知罗堂主为何跟他老哥罗大,一直不大合得来?”

 二人齐齐摇头。“这事说来话长,”莫愁洋洋得意,笑道“罗堂主的原配在他三十五岁那年便故去了。他中年丧之后,便一直未娶。不想却在五十多岁时,跟一位倾慕自己多年的女弟子倾心相恋了一回。嘿嘿,那漂亮女弟子只因倾慕罗堂主,多年未嫁,那时总有二十五六了,比罗堂主整整小了二十多岁,又曾是他的弟子,嘿嘿,这岂不比我娶金国妖女为更加胆大妄为?”

 唐晚菊和卓南雁都是大吃一惊。唐晚菊叹道:“我知道罗堂主行事洒,却不料还有这等惊世骇俗之举。后来怎样了?”

 莫愁叹道:“那时罗堂主的老哥罗大极是不愿,说他们师徒婚嫁,太也不成那个体统。听说罗老伯却力排众议,竟动了娶那女弟子之心,为此更跟他老哥闹翻啦。只是那女弟子事到临头,却又担忧害怕起来,说是不敢坏了罗堂主的名头。再后来,那女弟子身染重病而亡,倒让罗堂主伤怀了好长时间。”说着小眼一瞪“这件事只有罗堂主的亲近至知晓,你们可别四处说。”

 卓南雁叹道:“罗堂主果然睥睨世间礼法,至情至,却才是豪杰风骨!”莫愁点头笑道:“老爷子曾说过一句大有道理的话,无情未必真英雄,怜香如何不丈夫!嘿嘿,他老人家的教诲,本公子便只记住这一句!”卓南雁与唐晚菊一起大笑。

 行出谷口,卓南雁又送出好远,才与二人殷殷分别。

 …

 卓南雁在医谷这段时,余孤天带着副使施宜生等一干人等早沿江南河乘船北上,过镇江直抵楚州,渡过淮河便到了金国境地。众人不敢稍歇,又换快马,一路加鞭疾行,匆匆赶回了燕京。

 跨过那轩昂阔的大安门,在皇宫正殿大安殿下肃立片刻,余孤天忽觉心底一阵难言的酸楚:“这本是我家的江山,这大安殿,本该是我完颜冠坐的地方啊!”虽然早已觐见过金主完颜亮数次,但余孤天每次弯候在巍峨的殿宇下时,都不心神漾,恍惚间,他总觉得自己便是那端坐金銮俯瞰芸芸众生的至尊天子!

 “宣余孤天、施宜生觐见——”内侍们一声接一声悠长的吆喝,自大安殿内一层层地传了开来。余孤天心神一竦,缓步踩上大安殿那光洁开阔的玉阶。他的步子踏得极慢极稳,待进得金碧辉煌的大殿内,余孤天的心思已从缥缈的九霄降到了平实的尘寰。那个高高在上的完颜冠早烟消云散,他又成了谦恭谨慎的余孤天。

 今的早朝气氛有些别样,满朝文武都战战兢兢地肃立不语,大殿当中却跪着一个胡须花白的老僧。

 余孤天匆匆列在班后,跟施宜生并肩而立。他打量了一眼那老僧,立时认出是久居中都的磁州高僧法宝大师。据说这老僧神通佛理,半年前到中都说法,被大金的达官显贵争相延请礼敬,今不知为何,却被完颜亮宣上殿来。

 “张浩,张晖!”完颜亮浑厚的声音在殿内响起,带着一股冷森森的煞气“听说你们每到寺庙,都是这和尚法宝居中上座,你们环坐其侧,有这事吗?”左丞相张浩和平章政事张晖慌忙出班跪倒,点头称是,说话间竟已声音发颤。

 “佛者,本是一小国王子,能轻舍富贵,修行成佛,自是让人崇敬!”完颜亮冷冷道“但若以佛法求福求利,岂不虚妄?法宝——”他这轰然一喝,法宝登时一凛,颤声道:“贫…贫僧…”竟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瞧瞧,这些和尚不过是写不第秀才,生计不足,才去为僧!”完颜亮一脸鄙夷之,又望向战战兢兢的二张,冷冷道“卿等身为宰辅,居然跟市井老妇一般,甘心向一个和尚屈膝,礼之敬之尊之媚之,置朝廷威严于何处!”

 词锋咄咄间见法宝体似筛糠般堆在地上,完颜亮又扬眉大笑起来:“身为高僧长老,也怕死吗?定力都哪里去了?来人,妖僧法宝妄自尊大,杖二百;张浩、张晖有失臣体…杖二十!”

 一声令下,殿前武士大步上前,将三人“请”到殿下,了衣服挥杖便打。余孤天看得咋舌不下,暗道:“完颜亮这贼当真蛮横,大臣礼敬和尚,他也要横一手!”

 便在三人嗷嗷的惨叫声中,完颜亮冷森森的目光已向余孤天望来,淡淡地道:“余孤天,你们出使南朝,有何收效?”

 余孤天的身子一震。虽然已经是第三次面圣了,但他每次看到这个杀父仇人,都会在仇恨之中夹杂着一阵莫名的惶恐。他知道这时刀霸和巫魔都不在完颜亮身侧,若是自己暴然出手,定会一掌料理了他。一念及此,他的心便突突发颤:“不成,不成!现下还不是时候,我还得借他之力复国!”虽是竭力凝定,但眼前还是闪过许多血淋淋的情景。

 “启禀陛下,这一路还算顺畅,”余孤天终于将自己的心神平复下来,缓缓地道“画工已将沿路直到临安的城郭地貌、山水形势尽数录入地图。只是,棋战却失利了…”

 “噢?”完颜亮似乎并不意外,淡淡地道“南人还是有人啊!”余孤天暗松了口气,道:“棋战虽然失利,但臣借机在廷上诟骂赵构。宋主赵构全无胆略,哭泣奔逃。我大金国威更振,虽未开战,已占得气势,乌棋士也是死得其所!”完颜亮目光闪烁,似乎看到了赵构那仓皇怯懦的脸孔,不由面微笑。

 “不过,”余孤天鉴颜观,愈发有了底气,道“臣此行也发觉了我大金私通南朝的一个细作!”完颜亮眼芒一亮,低喝道:“谁?”余孤天躬身道:“副使施宜生!”当下将施宜生跟宋臣饮酒时所说的“北风甚劲”、“笔来笔来”之言说了。

 施宜生面色骤变。他那跟汤思退饮酒时,身边除了跟随多年的仆人再无别的金国官吏,此刻听得余孤天言之凿凿,说的全是当时细密情节,不由浑身冷汗淋漓。他忽然明白,余孤天善使细作龙须,定是自己身边的那个仆役被买通了。

 “施宜生,”完颜亮的声音倒柔和了起来,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寒意“果有此事吗?”此时情知难逃一死,施宜生反倒镇定下来,抢身跪倒,凄声道:“陛下,兵锋一起,万民涂炭。况且宋人无罪,我大金师出无名,又有大江阻隔,大军万万不可轻发!”边说边叩头恸哭。

 “好,原来是这个道理,”完颜亮的面色一片铁青,蓦地大喝一声“如此你便向南朝尽漏我军机?拿下!”一声怒喝,震得满殿百官心旌摇曳。殿前武士飞步冲上,将施宜生按倒在地。

 “礼部侍郎施宜生私通宋国,妄军机,”完颜亮忽地顿了顿,长了一口气,才森然吐出两个字“烹了!”

 少时便有大鼎架在殿外的金水桥下,鼎下烈火熊熊,烧得热气蒸腾。百官中本有人要待给施宜生求情,但见这万事已备的情形,均是心中惶恐:“原来陛下早备好了汤镬,施宜生那是必死无疑了。”

 近来金主完颜亮喜怒无常,遇有臣僚规劝伐宋,便会疾言怒斥。前番有太医祁宰上书进谏,列出天时、地利、人和三条不顺,反对伐宋。完颜亮震怒之下,将这位忠心耿耿的太医就戮于闹市。前鉴不远,此时谁敢多言。

 殿内一片让人心冷的悄寂,过不多时,殿外便响起施宜生阵阵撕心裂肺的惨号。百官尽皆头皮发麻,心底战栗。有两位年老官吏脸色惨白,惶急之下竟犯了心悸,当廷昏倒。

 完颜亮的脸上却波澜不惊,大袖一挥,道:“散朝!”由内侍扶着下了宝座,忽又扭头向余孤天道“孤天,你跟朕来!”

 余孤天急忙俯身应承。百官尚未散去,余孤天便在那些或羡慕或鄙夷的目光中巴巴地跟了过去。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却在他的脸上掠过。施宜生军情,正是他余孤天写了密奏,遣人飞报完颜亮的。余孤天知道,此时施宜生廷下被烹,完颜亮对自己必会更加看重。

 跟着完颜亮大步走入后宫,余孤天悄然四望,但见巧回廊蜿蜒深长,廊外袅袅柳丝如幕,轩昂殿宇间时见奇石幽池,巍峨大气中隐蕴自然婉约。他才凝定下来的心底便又泛起一丝难言的酸楚和惆怅。

 完颜亮的步履忽地慢了下来,悠然道:“完颜婷…找到没有?”

 余孤天的心“咯噔”一跳,斜眼觑见完颜亮脸上神色淡然,忙弯赔笑道:“已有了音讯,似是给卓南雁藏了起来。瑞莲舟会便是卓南雁这厮从中作梗,跟乌棋士那场棋战,也是此人赶来搅了局。”他头一句话不过随口敷衍,越说越是心内郁愤,不由愤然道“终有一,臣定要亲自手刃了他!”

 一抹云在完颜亮的脸上倏忽掠过,他却笑了笑:“听说你在龙骧楼时,便对完颜婷颇为有意?”

 余孤天的心又是一沉,苦笑道:“见少艾而慕少艾,也是人之常情。完颜婷那丫头当年号称金国第一美人,许多少年龙骧士见了,都是神魂颠倒,臣自是未能幸免。呵呵,倒让陛下见笑啦。”跟完颜亮打过几次交道,余孤天感觉到,有时憨些直些,反倒能为完颜亮所喜。

 听他直承其事,完颜亮果然哈哈大笑起来:“有趣有趣,只是你这小子太没本事,这丫头终究让那个卓南雁抢了去。”余孤天脸色微变,心内如被火燎了一下,沉声道:“臣定会将她夺回来…”见完颜亮目光灼灼地扫过来,忙又垂下头,加了一句“…献给陛下!”

 完颜亮的脸上又出一丝莫测高深的笑容,忽道:“看这个屏风怎样?”余孤天一惊抬头,才知两人这时已进了那轩敞的御书房。面是几扇精致的檀木屏风,上面细绘江南山水,险峻山顶上,有一戎装帝王勒马远眺,瞧那帝王装束相貌,依稀便是完颜亮,又见屏风上还题着四句诗,笔势豪纵,正是完颜亮的御笔。

 余孤天为讨他欢喜,缓缓念出声来:“万里车马盍混同,江南岂有别疆封。提兵百万西湖上,立马吴山第一峰。好诗!”堆出满面欣喜折服之,由衷叹道“陛下此诗吐天地,气盖八方。由此观之,江南之地,指可得!”

 完颜亮的笑容舒坦了许多,道:“你可知我为何定要平定南朝?”余孤天小心翼翼地赔着笑:“陛下英武奋发,千古所无,自该做下秦皇汉武的大功业!”完颜亮却摇了摇头,长舒了口气,道:“朕每读《鲁论》,看到孔子那句话‘夷狄之有君,不如诸夏之无也’,便颇不舒服。嘿嘿,夷狄,夷狄!咱们女真人在那些汉儒眼中想必也是夷狄了。”

 余孤天也是正统的女真皇胄,听了这话,也觉心底有气,昂然道:“汉朝封疆不过七八千里,我大金幅员万里,怎地会是夷狄?”完颜亮又摇头笑道:“在孔子眼中,只有汉人才是正统。咱们女真人,便是有个国君,也不如他们汉人没有君主,咱们千秋万代只是夷狄,决非正统。哼哼,这是什么道理?”

 他最后一句轰然一吼,倒唬得余孤天一凛。完颜亮却在屏风前大步徘徊,慨然道:“自古帝王混同天下,然后自成正统!”

 余孤天见他拈髯睥睨,言语间气势凛然,也不由心底一动:“这贼倒也有些气魄。”俯身笑道:“正是!眼下我大金南有宋国,西有西夏,东有高丽,真能天下一统,也是万民企盼之事。依臣愚见,这等千秋功业,还须陛下亲为!”

 “御驾亲征?”完颜亮双眉一扬,笑道“朕正有此意!”自他兴起侵宋的念头起,身边近臣少有附和之人。似余孤天这般,鼓动他御驾亲征的,更是头一个。完颜亮大起知己之心,哪料到余孤天是别有用心,大笑声中,拍着余孤天的肩头道:“朕果然没有看错你!”

 大凡篡位登基的皇帝,都因恐惧自己得天下不正,更好深织罗网,大兴告密之风。虽已君临天下多年,但完颜亮骨子里始终深怕民情不稳,故而一直倚重细作遍布天下的龙骧楼。只是新任龙骧楼主扑散腾子豪迈,将诸般实务一发推给了余孤天。

 这余孤天八面玲珑,既是个女真人,又是文武双全,当将完颜亮平生最头疼的沧海龙腾完颜亨“手刃”使这大金皇帝得以安枕,已让完颜亮对他大是看重,更因余孤天能投其所好,举凡重大民情官情,都能密报完颜亮,近来渐为完颜亮重用。特别是那个施宜生“通敌”的密奏,更让他在完颜亮心中的地位稳如泰山。

 笑声朗朗间,完颜亮穿过御书房,又向前行。余孤天只得在后跟随。完颜亮今兴致颇高,大笑道:“你到得南朝,可看到赵构最宠爱的刘贵妃了吗?”余孤天暗道:“赵构的宠妃,怎能让我看到。”老老实实地摇了摇头,却又投其所好,低笑道“听说刘贵妃绝宋国,陛下平定南宋,自可尽收其美!”

 “说得好,”完颜亮双眸闪光,笑道“不知这刘贵妃跟完颜婷这一南一北两大美女,到底哪个最?到时可得好好品品!”余孤天心底似被利物刺中,几乎便想上前狠击一掌,却又强行忍住。

 忽听完颜亮叹道:“你知道吗,扑散腾子孤傲,已渐渐难堪大任。近萧抱珍飞鸽传书,说这扑散腾意气行事,竟擅自放跑了完颜乌禄。嘿嘿,不识大体!不识大体!”余孤天心中一动:“他说这个作甚,难道要让我取而代之?”一念及此,心底狂喜,忙低下头,恭恭敬敬地道:“仆散门主确是子执拗了一些,好在萧教主刚柔并济,足堪大用。”他知道越是此时,越要谦让谨慎,万不可稍野心。

 “萧抱珍?”完颜亮却轻轻地一摇头“那不过是个契丹人!”他说着目光沉沉地向余孤天望来“朕所倚重的人不多,你余孤天恰是其中之一!自今起,龙骧楼精锐,可归你调遣。”

 饶是余孤天恨他入骨,此时也不心头发热,忙跪倒谢恩。完颜亮道:“你明便即刻启程南下,动用江南龙须,替朕搅形势。待我大兵一起,即速与朕会合,为朕前缨!”看余孤天连连叩首称是,他手拈须髯,又笑道“若能在平南中立功,朕便赐你姓完颜的皇姓!那时你便是完颜孤天了,哈、哈、哈、哈…”“谢主隆恩!”余孤天的心又是一阵刺痛,却还得叩头谢恩。

 “起来吧!”完颜亮点一点头,笑道“朕赏你两样东西!”大步向前走去,转过两道回廊,踱入一间雅致殿宇。

 跟着完颜亮一步踏入殿内,余孤天便觉一股妖娆缥缈的异香扑入鼻中,却见殿内的纱帘幔帐尽是粉红颜色,面八折屏风也是淡粉轻纱所制。那粉莹莹的纱屏薄如蝉翼,能朦朦胧胧地瞧见屏后两个美女郎一坐一卧,软语媚笑,清晰可闻。

 余孤天的脸腾地涨得通红,急忙跪倒在地,颤声道:“臣…冒入后宫,死罪!当真是死罪!”完颜亮哈哈大笑:“是朕带你来的,怎地算是冒入?进去吧,这便是朕赏你的第一样东西!”

 “他竟将这两个美妃赐给了我?”余孤天万难相信,扬起一张红脸,浑身轻飘飘地如在梦中,觑一眼那纱屏,薄薄的一层纱难遮春光,隐约可见屏后那两个女郎身上也只披了一层轻纱,正自掩口娇笑。余孤天的目光在那两具起伏玲珑的娇躯上一扫,登时心头狂跳。

 醉之际,眼前忽地闪过完颜婷的盈盈秋波,他骤然想到在那子胥庙中,她搂住自己婉转娇啼,要跟自己长相厮守,霎时间心神一清:“婷姐姐!我怎能负了婷姐姐?”忙又俯身叩头道:“陛下,这…这份大礼太重,臣不敢消受!况且国事未毕,臣也不敢…不敢…”

 “朕知道你这人不爱财,”完颜亮笑地打断了他“却不知道你还不近女。如花美女,乃上天恩赐,岂能不加珍视?”余孤天听他笑语淡淡,那笑声似乎很随意,又似乎别有深意,不由心底一动:“自古帝王御下,不怕手下重臣贪财好,就怕臣僚全无贪心,那便是所谋深远,贪图他那江山社稷了。这贼疑心最重,可别让他瞧破我的心思!”

 一念及此,余孤天眼内耀起了喜滋滋的光,呵呵低笑:“臣不是不近女,而是不敢近。不怕陛下笑话,臣至今还…还没尝过那滋味,陛下今厚恩,臣肝脑涂地,也难报答万一。”完颜亮双眸闪光,扬眉大笑:“原来你还没尝过女人的滋味?那可难得的紧,还不快进去!难道还用朕来教你?”

 便在完颜亮狂肆的笑声中,余孤天昏头昏脑地跨过了屏风。

 眼前轻纱飞卸,雪肤纷呈,声声娇伴着阵阵甜香袭来,余孤天立时醉在一片梦境般的脂香粉腻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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