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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节:潜山古阵 绝地豪歌
 “月儿!”卓南雁看得分明,心头似被利刃劈中,大喝一声“南宫老儿!”宛若晴空响了个霹雷,凌空一掌向南宫禹拍去。悲愤之下,劲气奔涌,使的正是六断玉掌中的那招“无争势。”

 南宫禹情桀骜,眼见卓南雁这一掌神威凛凛,登时心头火起:“这贼小子当在金陵试剑会上胜我,便是使诈,这次倒要试试倔有多少斤两!”狂啸声中,撇了林霜月,脚踏“骑龙步”飞身上卓南雁,左掌招化“扶摇九霄”当头直击过去。

 “不好!”南天易双眸一寒,扬遐急喝。那“好”字尚未吐出,便被一股沉雷飞鼓般的劲响掩住,两股惊人掌力击一处,爆出沉闷的一响,劲风怒般涌出,震得南宫锋等人仓皇退开。却见南宫禹踉跄着疾退丈余,脸色苍白如纸。

 卓南雁霍地转身,一把揽住林霜月摇摇坠的娇躯,内力贴着她柔软的纤滚滚输入。他一掌退南宫禹,这时神威凛凛的目光横扫,南宫铎、南天易等天无不胆寒,一时竟不敢冲上。

 余孤天眼见卓南雁力胜之后身子摇晃,看出便宜,正待纵身发掌,陡觉体内热气翻涌,心下一凛:“我连战,使力过剧,可别惹起真气反噬!”急忙顿住身形,强自凝神按捺气息。

 南宫禹身子突突发抖“哇”地一口鲜血来。适才他跟卓南雁各以内家真气相拼,竟是大败亏输,强忍片刻,仍是按不下口涌上的这口热血。

 林霜月情知战之中,他这般给自己输送内力极是凶险,忙道:“我没事…你…你放我下来…”昏沉的晖光之下,只见那本就白玉无瑕的脸颊更是雪一般白。卓南雁心一痛惜,却笑道:“咱们走吧!”仍旧紧揽着林霜月的纤,展开轻功,向东便退。

 “狗贼哪里走!”“留下命来!”南宫铎等人这时惊魂未定,口中叫嚣,身子却寸步不动,眼睁睁地看着他俩人绝尘而去。

 余孤天深知此时卓南雁已是强弩之末,若是南宫铎等人一拥而上,说不定便会一鼓作气将其擒获,偏偏南宫世家的子弟外强中干,竟全被卓南雁超人的气魄慑住。他心下着恼,拼力潜转内息,终于将腹中那股热硬生生回丹田,急忙仰起那张苍白的脸孔,望着卓南雁二人退去的方向低喝了一声:“追!”

 林相月因那祭奉明尊的毒咒折磨,自跟卓南雁一见面起,便不得不故作矜持,这时被卓南雁有力的臂膀揽住纤,忽觉娇躯一阵酥软。眼见两旁的两奇峰怪岩石迅疾无比地向后退去,林霜月觉得自己似是在做梦,默然凝视眼前这张风毅的脸孔,芳心内又是甜蜜,又是哀伤,更有些说不出得淡淡忧惧。

 卓南雁疾奔片刻,忽地双肩微抖,口角溢出一道血丝。林霜月惊道:“你…你受了内伤?”卓南雁苦笑道:“是天小弟那一指…受了些小伤。”其实余孤天那一指凌厉霸道,卓南雁手太肺经、心包经受损之下仍跟南宫禹硬拼掌力,虽是一掌震伤了南宫禹,但自身经脉也是疼痛裂。

 他却不愿让林霜月忧心,口中轻描淡写地应付两句,忽地垂首,正跟她那盈盈眼波相对。林霜月玉靥飞红,慌忙别过脸去。卓南雁心神一阵,霍地将她柔若无骨的娇躯搂紧,狂着她那兰花般的馨香,脚下疾奔不停:“好月儿,你别回明教做那劳什子的圣女了,咱们一辈子再不分开!”

 林霜月听她提起“圣女”二字,俏脸倏地一白,缓缓摇头道:“现下…已是太迟了!”陡觉心底痛出登坛时所念的颂词:“今登圣坛,俗情永去;祭我明尊,奉我魂躯…”芳心更是一沉,轻轻自他怀中挣脱,凄然道“这时候了,再说什么都无用了!”

 卓南雁瞥见她凄伤怀的神色,双眉一皱,正要再说,忽听身后东首传来一道厉啸,声如金铁击,沉厚苍冷,在群山间回响不息。他心头一凛:“这人是谁,怎地内力如此浑厚?”侧斜睨,只见东首一座怪石嶙峋的矮峰上有一道人影急速掠下,边奔边啸,啸声高亢入云,奔行也是快如惊风。

 随后,两首一卒高崖上又有两道啸声先后起,一道尖锐高昂,如鹤唳风鸣,一道沙哑沉闷,如怒拍岸。伴着啸声,两道身影自崖顶联袂冲下。这高崖峭壁险峻光滑,那两人却如惊猱过峰,其快如飞。

 身后疾追的南宫铎等人听了这三声怒啸,均是作啸相应,声音颇为振奋。

 “那是南宫世家的长老。”林霜月的脸上掠过一层阴影“南宫五老威名赫赫,但自大长老南宫致仁、三长老南宫致行殁后,便只剩下南宫致义、致信、致远三老,个个武功惊人…”想到自己二人身受内伤,深陷困境,围攻敌手中忽又多了这三名前辈高手,芳心又是一紧,颤声道:“咱们可万万不能让他们撵上。”

 “又多了三只老乌!”卓南雁曾听完颜亨说起这“南宫五老”虎目中芒乍闪,但心知这时绝非逞强斗狠的时候,仰头长吁了一口浊气,愤然道“终有一,我要踏平这南宫山庄!”携着林霜月的玉手,飞速前行。

 余孤天带人自后紧追不舍。他不敢强运真气疾奔狂掠,也不愿给旁人看出自己有真气反噬之厄,便随着南天易等人的步子不紧不慢地缀着。南宫禹受伤不轻,已被人送回庄内。南宫铎这时惊魂初定,匆匆裹了臂上伤口,又巴巴地跟了上来,涎着脸道:“圣使我南宫堡依山面建,道路繁复奇奥,这两个逆贼人生地疏,决计难以逃远!嘿嘿,这回惊动了三大长老,决没他们好果子吃!”

 说话间,南宫三老已自两座山峰上掠下,大袖飘飘,在前并肩疾行。余孤天自后瞥见三老步法轻疾,快如御风,缓缓点头,暗道:“且让南宫家的去冲杀一阵子,我又何须事必躬亲!”淡淡地道:“令尊南宫堡主怎地还不现身?”

 南宫铎面色一僵,随即赔笑道:“家父给另一件要事绊住了身子,只得遣人招呼三位长老先到一步!”

 “这老狐狸!定是畏惧林逸烟,不敢明着出面对付大师姐!”余孤天心底暗骂,冷森森地横扫了南天易一眼。这位南宫世家的大管家正拿眼斜觑着他,瞥见他森寒如剑的目光,登时浑身一悸,忙干笑道:“圣使放心,前去不远,便是天下第一绝阵,他们自投死地,咱们正好瓮中捉鳖!”

 “无极诸天阵!”余孤天“嘿嘿”冷笑,跟南天易目光相遇,眼中都跃出灿然的光芒。

 卓南雁跟林霜月双手挽,疾奔片刻,转过一座气势险峻的高山,便进入一片群山环绕的幽深山谷。天已渐黑,暮色四布,满山都闪着青蒙蒙的颜色。

 “这地方好怪,”林霜月握着他的手不由一紧“怎地四下的景物看上去全带着一股气?”卓南雁“呵呵”笑道:“论起气,这天下再没一人得过我。怕它作甚?”转头四顾,也觉得群山气势冷峻,但此时他脸上却还要故作轻松。

 “两个逆贼还不站住!”身后轰然传来一道苍老的啸声“前行不远,便是本堡地磨玉谷,那是本门历代祖师安息之地,更有千古绝阵无极诸天阵,识相的,便快快回头!”正是四长老南宫致信振声疾呼。林霜月美目熠然一闪,轻声道:“你瞧那青石!”玉手斜指,只见飞瀑前一块状如卧虎的奇石上刻着沉甸甸的三个大字“磨玉谷。”卓南雁浑身一震,道:“原来这里便是磨玉谷!”想到十几年前,父亲便在这磨玉谷中跟完颜亨一场战,随后进入无极诸天阵,再无音讯,登时心绪起伏“我本要寻个时机悄然入阵,去找寻父亲踪迹,哪知却偏巧地来到此地,难道天意让我来寻父亲?”

 他转头瞥了一眼面含忧郁的林霜月,暗道:“少时若能让小月儿困,我便独自进阵,去寻父亲!”想到父亲生死之谜不久便要揭开,心底怦怦跳。两人一凛之际,身后啸声鼓,南宫三老的身形顷刻间又近了不少。

 “咱们进去!”卓南雁自知此时片刻犹豫不得,若是南宫世家的子弟不敢踏入这南宫地,两人正可从此逃生。他携着林霜月飞身前行,跨过那块卧虎奇石,便到了磨玉谷口。

 面却是一道参天耸立的峭壁,晦暗的夕阳打在峭壁上竟映出道道綘红,恰如无尽的鲜血干结后凝成的颜色。峭壁当中有一道天然大,隐见壁后异彩縥绕,气象万千。这峭壁恰似一道天然的山门,壁后便是天下最神秘、最恐怖的磨玉谷了,乍望过去,那壁恍然如同一个恶魔咧开了殷红的大嘴。

 两人的心不知怎地就是一沉,这时却已是箭在弦上,不及思索,飞步钻过那山门样的口,便进到磨玉谷中。“你瞧!”林霜月忽地面,玉手斜指“那里有一处山!”卓然雁抬头望去,果然见东首耸峙的山岩上有一个黑黢黢的巨大的岩,离地不过丈余,瞧那口宽阔高大,料来内必定极为深邃。

 “磨玉谷西首便是威震天下的无极诸天阵,我虽看过破阵龙图,但此时暮然沉沉,贸然进阵,无异自寻死路!”卓南雁想到此处,皱眉望了望磨玉谷东首那峥嵘黝黑的岩,此时无暇多想,拉着林霜月的手便奔向口。

 岩外怪岩突兀,飒飒风不住自内蹿出,呜呜惨鸣,动人心魄。口却镶玉砌石,打磨得甚是齐整。两人才钻入内,便听峭壁外啸声起伏,南宫三老已然率人冲到,火把光芒将磨玉谷口映得通红一片。

 人声嘈杂间却听有人大声叫嚣:“适才还见这两个妖人进来,他们的人却去了哪里?”“他们莫非向西逃奔,进了大阵?”“不好,东边是历代祖宗埋骨所在的万安天,可别让这对妖人惊动了祖宗安息!”“万安天只有本堡堡主仙去前才可进入,咱们可别贸然进!”“大伙儿且在外严守,先去口搜搜再说!”

 “原来这古怪山叫万安天,竟是南宫世家埋放死人的所在!”卓南雁听得他们争吵不休,已有人要奔进来察看,只得携了林霜月的手,悄无声息地向内退去。

 两人人影才闪,口外探看的南天易立时察觉,振声叫道:“这对妖人果然在万安天里面!”他这喝声才起,南宫三老已然联袂扑到。卓南雁暗自叫苦:“若是这群鸟人冲进来,可就瓮中捉鳖…啊,不对,他们才是鳖,我们是龙困浅滩…”

 正自胡思想,只见三老已扑到前,却并不入内,只是大声喝骂。五长老南宫致远脾气最暴,愤声怒喝:“小混蛋,有本事便快快出来受死!”卓南雁冷笑道:“老不死,有本事便进来受死!”南宫致远怒不可遏,在外跳脚怒骂,污言秽语,喋喋不休。

 “告辞告辞,不劳远送!”卓南雁眼见南宫三老跟随后赶来的南天易、南宫铎等人虽然骂不绝口,却终究不敢再向前半步,才觉心底稍安,哈哈笑道“咱们最好犬相闻,老死不相往来!”

 南宫三老、南宫六剑等人纷纷呼喝叫骂,但却是谁也不敢冲入来。数百年前南宫世家因极大因缘在天柱山建堡而居。堡中虽是豪杰迭出,但一直信奉巫教,当卓南雁在建康五通庙内见到的怪异祭坛便是此教旧俗。这万安天更是南宫世家历代显要人物死后依照巫教祭煽埋骨之地。堡中之人素来对此地敬若神明,别说是这府,便是万安天所在山峰的一草一木,也都敬畏有加,是以明知两人逃入内,却也不敢进追寻。

 卓南雁晃亮了火褶子,环顾岩,却见这岩,却见这山如宫殿般轩敞,前面密密地摆满了牌位,四下岩壁上另有无数黑的岔口,当真深邃莫测。林霜月玉面煞白,低声道:“这山岔路众多,或许能躲避一时。”卓南雁“嗯”了一声,默运忘忧心法,要待感应内形势。哪知真气一提,忽觉被余孤天所伤的手太肺经、心包经内寒气涌动,口更是气血翻滚,此处却是带伤与南宫禹对掌所致。

 借着闪耀的火光,林霜月见他脸色突变,急问:“你怎么了?”卓南雁大了两口气,才大笑道:“没什么,死不了!”他一颗心却暗自沉了下去“老子受伤不轻,只怕再难与人力战。嘿嘿,我死活都不打紧,却连累了小月儿!”

 忽听外的南宫致远叫道:“请二哥下令,咱们进擒拿妖人!老子急得要疯啦!”三老中年纪最长的二长老南宫致义依旧沉不语。四长老南宫致信着手道:“老五,万安天乃是祖宗长眠之地。依着堡中规矩,每年除了祭奠之,实不该惊扰列祖列宗在天之灵。”南宫致远怒道:“不该个!咱们便不惊扰,这对妖人也要惊扰!”南宫致信冷冷地道:“潜山古教第一义,祖宗魂灵莫可欺——咱南宫世家的圣训你都忘了吗?”南宫致远仰头怒喝:“可咱南宫世家,几时让两个臭未干的小娃儿欺上门来了?”

 “除恶务尽,若不进捉妖,势必前功尽弃!”一直蹙眉不语的二长老南宫致义终于昂起了头,冷森森的目光直向万安天扫来“只是这万安天深广难测,大伙儿待会儿不可莽撞行事。”南宫堡众弟子齐声称是。

 “燃香!祭祖!”随着南宫致远一声吆喝,南宫堡众弟子轰然响应。早有人将三尺高香请来送到南宫致义手中。南宫致义燃起香,高举过头,口中念念有词。立时山岩下黑地跃然倒了一片,除了余孤天缓缓退后,南宫堡门人弟子尽皆跪在南宫致义身后齐诵辞。

 霎时间火光冲天而起,映得半边天宇红彤彤一片。卓南雁和林霜月心底都是一凛,探头向外瞧去,却见磨玉谷外这时已聚了数百名南宫堡的门人弟子,一大团篝火熊熊燃烧,烈焰冲天。南宫三老率着众弟子向口方位频频叩头,口中悠然长,辞语古奥难懂。

 “他们为何冲着咱们没完没了地磕头?”卓南雁嘀咕道“莫非将咱们也当成了他们的老祖宗?”这时他心底苦闷,言语间仍旧带着七分胡闹。

 林霜月被他逗得“扑哧”一笑,凝视倾听片刻,忽地娇躯一颤,低声道:“他们是在祭祖!听三老唱的祭辞,似乎是在请祖宗恕罪…只怕他们祭祖之后,便要冲进来了!”

 卓南雁的心也是一沉,自知南宫三老决不会把他们两人当祖宗叩拜,这般费力地折腾,只怕多半还是如林霜月所料,暗道:“我两人身受重伤,他们只当唾手可得!哼哼,你当老子真是瓮中之鳖吗?”心下恼怒,便一搏,但浑身真气流转,登觉经脉伤处隐隐作痛,像是断了一般。

 深夜悄寂,峰下只有古老祭辞的哄哄诵念声和噼里啪啦的篝火燃烧之声。

 “这些人念诵之后,便会分头寻来,我二人伤重未愈,他们不费吹灰之力便会找到我们…”林霜月举头仰望冷清清的天宇上那轮莹亮的皓月,芳心阵阵发紧“明尊,难道今我们当真难逃此劫?”正自黯然神伤,忽觉间一紧,却是卓南雁猛然将她拦搂住。

 他使的力气极大,林霜月站立不稳,柳一软,仰面倒在了他的怀中。他在黑暗中向她深深凝视,双臂紧紧搂在她柔软的娇躯上,那手竟比适才更加有力、更加火热。

 她不知他为何忽然间变得如此情热如,那灼灼似火的双眸更让她微微害怕。身下岩石清凉,她周身却有些发热,心下又是奇怪,又是羞涩,更有淡淡的畅。

 薄纱般的月华下,却见她明眸中秋波如醉,随即垂下长长的睫,娇靥晕红,当真美不可方物,卓南雁更觉心头狂跳。他狂醉地啜着她身上似花似的甜甜幽香,猛然俯下身,重重地吻在她的发梢、美眸、娇靥和玉颈上。

 林霜月被他洒着热气的双烫得娇躯簌簌抖颤,不发出细不可闻的嘤嘤低,心下只想:“他这是怎么了,他要做什么?”又是害怕,又是醉,芳心跳成一团。一念未决,卓南雁已紧紧地吻在了她的樱上。

 他得那样用力,似乎是在拼命,更似要一下子将她的全部入体内。林霜月初时娇羞无限,但随即被他似火的**勾动,娇躯滚烫,玉臂舒展,也抱紧了他的脖颈,丁香软舌也热烈地回应起来。

 两人这次重聚,林霜月一直心存隐忧,对卓南雁不假辞。此刻**相拥,短短的一瞬间勾魂魄、刻骨铭心,林霜月却觉全身都似要融化了,忽然想:“我们即使战死在此,能跟他生死一处,也是不错啊!”正自如痴如醉,忽觉肋下微麻,竟已被卓南雁点了道,她一惊睁眼,却见卓南雁已昂起身,向她笑了笑,才低声道:“好月儿,你是明教圣女,他们决计不敢将你怎样!余孤天要的人,只是我…”

 林霜月不待他说完,便知道了他要独自冲出,引开追兵。她张口想叫,但齿僵硬,四肢发麻,半点儿气力也没有。只见卓南雁的黑暗中向自己深深凝望,似要把她的样子深深印在脑中,他的目光那样灼热,那样留恋,那样真挚。

 “别去!别离开我!我宁肯咱们死在一起,也不愿你独自受苦!”她拼命地在心底大喊着,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泪水倏地涌出眼眶。阴暗的山,淡薄的月辉和那张俊逸的脸孔迅速地模糊起来,她只觉得一切的一切,全如这些泪水中凄惶摇晃的影像,变得支离破碎。

 “这是我师尊传下的独门点手法,你不可胡乱运气冲,我使力不大,过得半柱香的工夫便会解开。”卓南雁的笑容还是那样暖,轻轻抚着她的发梢,缓缓道:“那时候我早将他们远远引开,你醒来之后,万万不可逞强,须得及早离开…记住,无论如何,千万莫要逞强!”

 林霜月素知他决不是多言絮叨之人,但这时他的话忽然多了起来,竟似有说不完的嘱咐。她的娇躯簌簌轻颤,五脏六腑都在剧烈地搐,一股热气直顶喉咙边,芳心内只有一个声音:“傻反,别去呀,我…我宁愿死了,也不愿你受丁点儿损伤!”双眸泪如泉涌,却哭不出一声,喊不出一个字。

 卓南雁见了她眼内绝的盈盈波光,立时心中剧痛,极力撑住脸上那丝笑容:“小月儿,你哭什么?雁哥哥神通广大,这一群老小乌哪里困得住我!”倏地俯身,轻轻吻去她雪肋上晶莹的泪滴,将那柄青入她手中,才缓缓立起身来,目光却仍跟她的眼神紧紧

 淡如薄雾的月辉斜照入内,却见他眼角有一滴泪倏地滑落,刀割般划破了他英俊脸孔上的那抹刚毅。林霜月只觉自己呼吸霎时停顿了。眼前倏地一暗,那道高大的身影已悄然无踪,林霜月忍痛睁眼望去,只看见壁上的一抹斜月轻辉,却随即在她的泪水中破碎成万千银波。

 卓南雁飘然出,却听南宫致义长长地吆喝一声,山峰下霎时一片肃穆,这繁琐祭礼似将收尾。便在从人正凝神悄立间,卓南雁民用开九妙飞天信的绝顶轻功,倏地滑落到万安天另一个山入口之处,跟着哈哈大笑,缓步自口走出。

 他早已算计好,便是有人留意去搜寻林霜月,见自己这时从这山走出,少时也会从此寻起,这万安天百转千回,他们万难寻到林霜月的藏身之地。

 “深更半夜的,何人在此鬼哭狼嚎?”卓南雁口,懒懒地打个哈欠“老子要睡上一觉都不成!”南宫堡众弟子见他忽然现身,均是吃了一惊,待听得他言语无礼,更是气炸肺腑。偏偏这时祭礼将完,众人咬牙切齿地死瞪着他,却谁也不敢发言喝骂。

 卓南雁神威凛凛地凝立峰上,夜风呼啸,将他的襟袍得老高。余孤天远远地望着他,忽然觉得一阵自惭形秽:“这人心志紧毅如钢,天生便有一覶夺人气概!怪不得婷姐姐对他痴恋难断。”想到生死不明的完颜婷,心下悲凉酸苦,更增了一股恨意。

 那完颜婷抱着唐倩,飞身跃下山崖,只觉风声呼呼四下扑来,身子不停地向下飞坠,她愁苦凄黯的心底忽然生出一种释然:了结了!一切都要在风声中了结了!

 猛然间一道黑索自唐倩手中飞起,黑索一头的钢爪牢牢地抓住了峭壁间黄伸出的一古松的枝干。两人疾坠的身子被一股巨力猛然提起,黑索又向上去。二女齐声惊呼,拼力揪住了松树横枝,手脚 并用,爬上了老松那繁密的树冠。

 完颜婷忽然“咦”了一声,指着松后山崖道:“这里有一处山!”唐倩却借着淡淡的星月之光,目光灼灼地望着她的脸,倒似发现了什么新天地一般地低叫道:“老天爷,天底下竟有这么美的妞儿,真让姐姐开了眼!”将手软软搭在她臂上,呻道:“姐姐腿上毒伤未愈,这会儿清寒是难以动弹,烦劳小妹妹扶我过去!”

 虽是亡命之际,听得她这声赞叹惊呼,完颜婷仍觉心内畅美,扶起唐倩,钻入了山之中,内漆黑无比,伸手不见五指,唐倩去不让完颜婷燃亮火褶子,只息道:“上面那三头肥猪个个都比猴还要,咱可不能丝毫形迹。咦,你背上这是什么?”

 完颜婷要待回头,陡觉背心一麻,却被唐倩点了道。只听唐倩冷笑道:“小丫头确是美得天仙一般,可惜你胆敢打老娘的主意,当真是自寻死路!”完颜婷不知她为何忽然翻脸,又惊又怒,娇叱道:“你胡说什么?”

 唐倩收住笑,森森地道:“你若非觊觎老娘的《万毒秘要》,又怎会不顾性命地前来救我?呵呵,你到底是什么人,必是跟踪老娘很久了吧?”

 “《万毒秘要》?”完颜婷峨眉颦蹙,怒道:“听这名字,便让人恶心,你便是将它扔到地上,我都不会去瞧上一眼。我救你,只是…只因我瞧那唐无味是你丈夫,可他却要亲手杀你!”唐倩见她娇躯簌簌轻颤,玉面上若悲若狂,绝不似作伪,稍稍放心,故意笑道:“这倒奇了,我那天杀的野汉子要杀我,你却为何要管闲事?”

 “我偏偏要管!”完颜婷的眼眶地了,美目中出悲愤的光芒,喝道:“他是你丈夫,便该一辈子护你怜你,又怎能对你白刃相向?”这一瞬间,她忽然想起了在雄狮堂中,卓南雁手持尖刀向自己走来的情形,虽知那时卓南雁是来拼死相救,但芳心内却是患得患失,紊乱如麻。

 唐倩是风月场中打滚的老手,觑见完颜脸上神色,登知这女郎只怕也是伤情之人,忍不住“格格”娇笑:“小妹妹天真得有趣!好,你管得好,若非你横一手,姐姐,落在唐苦,唐乐那两只肥猪手中,那可是生不如死!”伸手抚摸她粉的脸颊,笑道:“那小妹妹是凑巧路过吗?你到底是何人?”

 完颜婷猛一甩头,怒道:“我为何要告诉你!”唐倩柳眉一竖,但瞥见她美的脸上凛然难犯的高贵之,心底倒是一虚,赔笑道:“好,算是姐姐错了,姐姐给你赔罪还不成吗?小妹妹芳名如何称呼?”自怀中取出藥物,在自己伤处忍痛驱毒敷藥后,才给完颜婷解了道。

 “我姓…颜。”完颜婷说到自己姓氏时,将自己的完颜之姓抹去一字,黯然道:“你叫我颜婷婷便是。”唐倩嫣然笑道:“这名儿跟你的人一样,美得天仙一般,哎哟…姐姐腿上有伤,婷妹妹扶姐姐一把。”完颜婷无奈地伸出手,搀着她在黝黑的山之中的缓步前行。

 完颜婷自来行事率真任,颇为鄙夷唐倩的反复无常,但此时尚未险,也只得暂且跟她同行。唐倩察言观,一路上甜言语,娓娓劝

 两人说起“情”这一字来,竟是“同病相怜。”完颜婷虽是生于王府,但因王刀不是生母,她自幼便缺乏母爱,忽然间得遇了这等口甜似的贴心姐姐,几句话间便被她勾动心思,竟断断续续地将自己心底的愁情略略说了。只是她深知自己的身份紧要,于龙骧楼、完颜亨等关键之处自是不敢半分。

 见她说到伤心之处,珠泪涟涟,唐倩倒生出许多怜悯。她也瞧出完颜婷气质高贵,心中更疑惑她的身世,但任是如何旁敲侧击,却也不得要领。“这美貌小妞说不得是哪家贵胄豪绅之女,心思单纯,又会武艺,何不收为我用,一路上也好有个照应。”唐倩主意打定,便直言喜欢完颜婷的美貌和义气,要收她为徒。

 “拜你为师?”完颜婷颇觉好笑,蹙眉道:“这等偷偷摸摸、见不得人的使毒玩意儿,没的辱没了祖宗,我才不学呢!”唐倩恼羞成怒,指间掣出毒针,便待让她尝尝苦头,但见了完颜婷眼中闪烁的倔强光芒,又觉一阵无奈:“这丫头吃软不吃硬,老娘只可智取!”展颜笑道:“使毒的功夫虽是偷偷摸摸,却是另有妙用。比方说,倘若你遇上了‘狮堂雪冷’那样的厉害仇家,便再练上八辈子武功,也抵不了人家的一招半式,那是便可用上毒功,只需略施小计,便教他死得惨不堪言!”

 “这法子倒也不错!”完颜婷陡觉心中一动“完颜亮这昏君有刀霸仆散腾随护,便是小鱼儿的本事,这会儿也未必抵得上仆散腾,若是我会了毒功,袭杀昏君,便多了几分把握!”唐倩见她眼芒闪烁,颇似动心,又凑近了笑道:“好处不止于此!《万毒秘要》中有一门‘蛊心术’,只需对你看重的男子施展出来,管教他一辈子对你俯首帖耳…”

 完颜婷听得怦然心动,忍不住道:“还有这样的妙法?”眼前倏地闪过卓南雁的影子,随即又觉一阵恼怒:“完颜婷,怎么你还对他恋恋不舍?”但心底对这神秘莫测的蛊心术还是生出了无限的好奇。

 “男人都是货!”唐倩似是看破了他的心思“格格”笑道“对付他们可得有些心机,只需要恩威并施,让他们近不得舍不得,终究变成你身边赶也赶不走的一只狗!”完颜婷听她最后那句话俗不堪,不由脸颊发烧,嗔道:“难听死了!你倒是好大本事,怎地唐无味要杀你?”

 “唐无味?”唐倩眼中厉芒一闪,冷笑道“那不过是一只给人阉了的猪,又怎能配得上我?若要做我的心上人,必是文采风、武功妙、模样俊俏、身份显赫的一人物。”完颜婷见她眸子中闪着痴,忍不住哂道:“想得倒美,天下哪里有这样的人?”

 “自然是有的,你不久便可见到他!”唐倩的声音忽地变得柔腻腻的“我历尽艰险地跑出来,还不是为了他这死鬼。过不了几,咱们便能见到他了。到时候让你瞧瞧姐姐‘御男之术’的手段!”

 这山直来直去,两人说笑间已经穿山而出,完颜婷本要去寻余孤天,但想那唐门三枯还在山上搜寻,若是贸然撞上,只怕会给内伤未愈的余孤天愈来麻烦,这时也只得先与唐倩同行一程。

 路上与唐倩闲聊,完颜婷才知道,唐倩自唐门逃出,全是为了私会她那文武双全的一情郎,甚至她冒死盗出唐门的《万毒秘要》,隐约也与这人有好大干系。两人定下的私会之处离安庆府不远,年逾三旬、风韵犹存的唐倩每一说到即将与这情郎相见时,脸上便会跃出少女般的红晕。无颜婷瞧在眼内,也不对她这神秘情人生出一丝好奇。

 完颜婷自遭逢大变之后,时常觉得一切都没什么滋味,只觉得跟唐倩,与跟余孤天在一起也没什么分别,一切不过是那么回事。这时她心底更对唐倩所说的毒功和“御男之术”生出些好奇,暗想:“离那龙蛇变施行尚有些时,不妨去瞧瞧唐姐姐口中的那个绝顶男人。”便与唐倩结伴同行。

 借着夜昏沉,两人连夜逃出了回风冈,悄然赶回安庆府,寻了一间客栈住下,转一早便易容乔装,径向东行。路上唐倩再提起收她为徒之事,完颜婷却只说要学艺,死活不肯拜师。

 唐倩毒伤未愈,也不敢跟她翻脸,无奈之下心中暗叹:“我唐门紫鞭蓉何等心毒手狠,天下之人谁敢不遂我意?偏这小妞天真烂漫,生得模样又是我见犹怜,让老娘恼不得急不得!嘿嘿,且先拴住了,不愁她不乖乖地听我摆弄!”

 一路之上,唐倩果然开始传授完颜婷用毒、解毒、识毒的诸般机巧。唐门为暗器世家,唐倩身为女子,资质所限,学的全是狠一路的使毒法门。完颜婷学了不多时,便觉骨悚然,懒得再学。

 唐倩只得再施甜言语,说是若要修习“蛊心术”那等毒功的高深功法,须得老老实实地从这些使毒的基本功夫学起,最后又道:“婷婷,你生得天仙一般,天底下的男人哪个不打你主意,多学了这一门毒功,便多了一门护身法宝。”完颜婷深觉无奈,又觉她的话颇有道理,也只得硬着头皮各种阴险毒辣的毒功。

 “你们扰了老子清梦,却连也不敢放一个,当老子这便完事了吗?”卓南雁大喝声中,蓦地疾冲而下,飞身向南宫致义扑去。这一扑势道猛恶,犹如怒雕擒羊。南宫致义惊得退了半步,喝道“布阵!”身旁南宫致信、南宫致远双掌盘旋,齐向卓南雁两肋拍到。

 哪知卓南雁的身子在空中倏地一弯,蝙蝠游空般地划个圈子,已到了南天易身前,凌空挥掌,响亮异常地扇了他一记耳光,五指顺势一拂,已点了他颈下天突。他这一下身法诡异绝伦,南天易猝不及防之下已然着道,瞠目结舌,动弹不得。卓南雁哈哈笑道:“这一巴掌是替南宫老人打的!”跟着反腿一脚踢出,将悄然掩来的南宫铎踢了个筋斗,笑道:“这一脚是替你老子踢的!”

 南天易虽是管家,在堡中却身份极高,哪知竟被他随手一掌打得浑身僵立,众弟皆胆寒。便连余孤天都暗自喝彩:“这小子难道是铁打的?受伤多处,这一掌一脚,兀自妙如羚羊挂角,不着痕迹!”本待上前偷袭,却觉腹中丝丝裂痛,只得凝步不动。

 卓南雁一招震慑群豪,旋即展开九妙飞天术的妙身法,自南宫锋、南宫钦几人连绵攻来的长剑间飞蹿而出,向远处扬声喝道:“小月儿,依着咱们适才商量好的路径,你先走一步,待我来抵挡这一众老小乌。记住了,遇事万勿任,咱们自有相会之!”

 这一声运功喝出,满山皆闻。南宫世家群豪登时齐齐一惊,全顺着他的眼神向前瞧去,前面群山矗立,起伏的峰峦在月下隐然,也不知那林霜月早跑到何处去了。

 卓南雁口中大呼小叫,却趁着众人一凛之间,早飞身掠出好远。南宫致远,只当林霜月就在卓南雁身前不远,立时大喝道:“铎儿,你带人到前面去擒那妖女!”身子电飞出,挥掌向卓南雁拍来。卓南雁步子不停,猛地拐个大弯,斜刺里入南宫堡弟子的剑阵之中,霍地挥掌抓起一名弟子,向身后的南宫致远抛去。

 “你姥姥的小混蛋!”南宫致远踉跄退开,急忙伸手接住,手忙脚之下更是破口大骂。

 南宫堡众弟子个个身手不凡,但卓南雁的出手杂糅了龙虎玄机掌、六断玉掌的妙招数,每一抓都自意想不到的方位抓到,当真避无可避、挡无可挡,南宫世家众弟子竟无人挡得他一招半式。只听得喊声不绝,十余个弟子被他旱地拔葱一般连连抓起、抛出,自后急追的南宫三老和南宫六剑被他弄了个手忙脚

 “旁人闪开,别在这儿碍手碍脚!”南宫致信怒喝声中,拔地跃起,凌空再向卓南雁扑到。众弟子忙不迭地向四处散开,哪知卓南雁却身似游鱼,东一穿西一,只往人多处冲去。他存心要将南宫堡众的心思全引到他一人身上,是以出言无礼,下手更是迅捷无比,几进几出,将南宫堡众弟子搅了个天翻地覆。

 “南宫世家,徒有虚名,不过如此!”卓南雁眼见身后的南宫致远越追越近,蓦地一声长啸,身子疾掠出人群,直向磨玉谷口冲去。

 陡然间一道冷峻瘦削的人影斜刺里冲到,单掌横封,一股浑厚的掌力如袭来,正是二长老南宫致义悄然掩到。这位南宫五老中最为老辣之人冷眼旁观多时,隐约猜也卓南雁在声东击西,乘出谷,这一掌蓄势而击,刚猛异常。

 卓南雁心头一凛,迫不得已挥掌相对。陡闻一声闷响,卓南雁经脉剧震,一口鲜血险地出。他知自己已是强弩之末,不敢恋战,身形一弯,折向掠出。身前地势平阔,他这一扑直飞数丈,端的快如离弦之箭。身后南宫三老呼喝连连,带着南宫六剑和众弟子衔尾疾追。一群人大呼小叫,呼啦拉地散成好大的圈子,四下里齐向他赶来。

 卓南雁身法展开,快得便似生翅的骏马。他忽然想到,少年时自己在伏牛山中飞奔玩耍,常见那只雪白脖颈的老狼带着群狼奔跑围猎。那时候,那只老狼王便是这样一马当先地远远在前驰骋,身后跟着大批的狼群。

 万安天在磨玉谷之东,那磨玉谷口更密布大批南宫堡弟子,卓南雁只得绕个弯子,向谷西奔来。“前面便是无极诸天阵啦!”南宫致远蓦地鼓气大喝“将这小混蛋赶入阵中,让他万劫不复!”卓南雁听得“无极诸天阵”一字 ,心头似有电光乍闪,眼倏地掠过无数似曾相识的怪异景象,身法展开,疾掠如风,已向山峰深处去。

 疾奔片刻,卓南雁猛然顿住步子。举目远眺,却见地势一片平阔,远处五块硕大无比的巨岩遥遥耸峙。这些巨岩或光滑如镜,或尖角嶙峋,或圆润如卵,竟分具五行之妙。每块巨岩都足有数丈之高,这般黑黢地凝立在暮色之中,便有一股风云变幻之气自巨岩间涌出。

 这时天已变成了紫赭,星黯月掩,四野却有一股灰蒙蒙的云气悄然飘拂,奇峰怪岩被雾气一衬,狰狞动,似乎随时会蹒跚着走过来似的。

 一道石碑利剑空般突兀眼前,上面是灰蒙蒙的几个大字:“无极诸天!

 卓南雁的头轰然一响,这地方便是无极诸天阵!凝神再瞧,更有一道裂从头到脚地贯穿石碑,那裂纹似是被利剑划出,隙间隐见绛红之,愈发衬得这碑凛凛生威。

 “当父亲便是由此进阵,这才一去不返。”他缓缓回头,却见山泉迸,溪声畅,眼前块块大石堆垒,也不知哪一块是剑狂和沧海龙腾坐过的。

 南宫致远和余孤天这时已率人转过山峰,疾赶而来。一眼瞥见卓南雁身旁的石碑和残碑后那气象万千的五块巨岩,从人登时愣住。南宫致远浑身瑟瑟一抖,颤声道:“无极诸天阵!”百十号弟子杂沓掩来,但瞥见那裂碑,均摊是打了那寒噤。群豪全止住步子,长剑森森遥指卓南雁,只都在数丈外远远立喝骂,却谁也不敢上前动手。

 无极诸天阵,江湖中最大的梦魇,传说这里有世间最大的宝藏,也有世间最恐怖的力量。单只那块裂碑,便有一股说不出的凛冽森寒之气,碑后的五块耸峙天地的巨岩,更让人不自地便想垂首膜拜。

 卓南雁浑身僵痛难耐,便背倚着这块让人望而生畏的残碑而坐,抬头凝望天宇,入定一般动也不动。山风似有似无,轻拂着他微的长发,天际残星的一点薄明映在他如铁的脸庞上。那张脸正给人一种铜雕铁铸般得凝重。在他眼内,似乎根本没有这气势汹汹的百十号南宫世家的好手。

 “小不死,你个狗贼还不乖乖过来受死!”南宫致远终究忍耐不住,远远地亢声大骂。他叫骂良久,卓南雁才冷冷一笑:“老不死,你若要找死便过来。”

 南宫致远怒气冲冲,向两名弟子猛一挥手,示意两人上前夹攻。那两人瞥见石碑便心惊胆战,但师祖有命,却又不敢不从,只得硬着头皮剑上前,卓南雁仍是端坐碑前,冷笑不语,他这时经脉断,身上伤处更痛得要死,但越是这么托大不起,越有一股迫人胆寒的气势。

 猛然间剑光闪烁,那两名弟子的长剑已连绵刺到。卓南雁端坐石上,左躲右闪连避了四五记凌厉剑招,蓦地鼓起余勇,双掌倏出,迅快无比地扣住了两人口膻中,劲力疾吐,将两人抛向身后。那两人身子高高飞起,跃过那段残碑,直地栽了下去。

 怪变陡生,那两人在半空之中忽地厉声尖叫,一人是撕心裂肺地惨呼,一人却是嘻嘻哈哈地怪笑。两道声音夹杂一处,听起来分外诡异,闻者无不骨悚然。

 最奇的是那两道僵硬的身影才飞过石碑,便忽地消逝,迷茫黯淡的夜之中,却只见碑后气象万千的云气萦绕。两人惨叫和尖笑仍在断断续续地响着,但他们的身形却已被幽冷凄清的山没,再无半点儿踪影。

 南宫三老和身后众弟子尽觉心底生寒,齐齐爆出一声惊呼,轰然退出数步。余孤天也觉肝胆一缩,暗道:“适才我还想骤然出手一击,幸亏未曾行险,若是这小子狗急跳墙,扯住我一起滚入大阵,那可大是不妙!”耳听得那鬼哭狼嚎般的叫声仍在时断时续,他心中越想越寒也徐徐向后退云。

 卓南雁忽地拾起地上的两柄长剑,击长歌:“穷愁杀人,况与苏武别…生为汉宫臣,死为胡地骨…”这正是当在燕京鬼巷之内,邵颖达弹琴所歌,这时他心有所感,击剑为曲,放声长歌,竟觉臆大抒,畅快万分。

 余孤天和南宫堡诸人盯着他纵声高歌,全都不发一语,除了那豪迈的歌声,只有长剑抖颤,发出轻微的撞击之声。

 卓南雁口中长歌,双眼一直仰望苍穹,却见月隐星沉,金星隐隐自东方天际耀出。他适才仰望在象,就在一直暗中凝思这大阵的深奥微之处。古时称金星为太白星,木星为岁星,水星为辰星,火星为荧惑星,土星为镇星。五星东出西没,左旋而行,又称为“五纬。”太白金星光芒灿然,正应了转换之相。

 太白金星的那点白色星芒瞧在他眼内便如一道利电,忽然间他心中若有所悟:“当年完颜亨和父亲战之时曾道,曀阵的最佳时机乃是酉时,但此阵既要上应天象,必然与五星相应,实则进阵的时机却是因时因季而变!”一念及此,心头豁然开朗。

 “…万里长相思,终身望南月!”卓南雁望天长歌,脸上却涌出一股淡然笑意,暗道:“小月儿,你早该醒了,只怕这时已困了吧?”蓦然间一声响亮,他手中双剑击,一起折断,断剑划出两道弧光,高高飞起。

 南宫堡群豪轰然一,齐齐向后退云。卓南雁却见启明星光芒闪耀,这太白金星所应的五行方位在西,当下身向西转,大步便向阵内行云。

 南宫三老、余孤天等人见他忽然间转身进阵,均是心底震惊无比:“这小子自投死路,莫不是疯了吗?”他那道飘逸的身影在石碑后一闪而逝,似是忽然间消逝在无穷无尽的虚空之中。南宫堡群豪无不惊骇得瞠目无语,一时山谷间清悄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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