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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钧璨工作绩效一塌糊涂,他忘记来台湾的目的。

 点点在身边,他想的是小慧,想她的泪水、她的聪颖,更常想起的是她软软的身子窝在自己前,他思念她,非常思念。

 点点再迟钝,都感受到钧璨不对,她以为自己做错事,频频向他说对不起,最糟的是,她的歉意让他不耐烦且有罪恶感。

 “经理,这是第一批样品,厂商先拿过来请您批示。”秘书恭谨地把样品摆到他桌上。

 “放着。”他盯住电脑萤幕。

 “希壬先生希望您快点决定,大陆工厂要准备大量生产了。”

 钧璨没回应。

 “经理,希壬先生…”秘书小姐言又止。

 “他急的话,你拿过去让他作决定。”

 “可是,希壬先生说…”

 左一句希壬先生、右一句希壬先生,钧璨不耐烦。

 难道全天下的女人只看得见宋希壬?他到底多帅、多有魅力?怎他都事先提出警告了,她仍迫不及待冲到他身边?他真的不懂,他对哪个女人有心?没有啊!从来就没有!

 问题是,他再有心都比不过无心的宋希壬。他输了,输得奇惨。

 啪地,他把样品往地上一丢,忿忿拿起钥匙走出办公室。他知道自己在迁怒,但他无法和宋希壬待在同一处。

 “经理!”

 经理这些日子很怪,失去了温和平稳,心浮气躁得常让人难堪。

 唉…她该聪明一点,远离暴风圈。

 摇摇头,她遵照钧璨的建议,把样品拿进希壬的办公室。

 钧璨离开办公室,大楼外,天空落雨,他懒得带雨具,直接走进烟雨蒙蒙的台北市区。

 雨水很快了他的脸,他不在意,缓步慢行,马路上的车、骑楼里的人们,添上几分朦胧。

 小慧在做什么?在“长藤的下午”煮咖啡,一杯甜、一杯香,一杯一杯?或者和他一样在发呆,透过蒙雨水,猜测谁会从雨后走出来?

 大概发呆吧!那是她的拿手绝招。

 *********

 下课的路上,历行、小慧玩玩闹闹,你追我跑,青春洋溢的年代。

 “给我!快给我啦!”

 小慧在他的右口袋翻半天,找不到,转而翻向他的左边口袋,左边也没有,接着,上衣口袋、前后袋一阵翻。

 他一面躲、一面跑,她拽着他,脚步跟上。

 “你再不给我,我要生气了。”

 “生气吧!反正你生气很漂亮。”他捏捏她的脸颊,看能不能把她惹得更火大。

 “白历行,你很差劲!抢女生的糖果算什么?”她停下,双手叉,一脸不平。

 他笑嘻嘻,不介意自己“算什么”

 “你吃太多糖果,分一点给别人不过分。”说着,他打开掌心,她寻寻觅觅的糖果就躺在那里。

 “那是我的,我有权决定要不要分给你。”她像小孩子一样抢上前,追着他高举的手臂往上跳。

 一次、两次,她跳得快死了,也抢不到糖果。该死的臭男生,没事长那么高。

 她跳累了,着腹部两侧,弯气。

 他顺理成章打开糖果含进嘴里,啧啧!甜得腻人。

 小慧见状,跳上前,抢了糖就跑开,跑到安全距离之外,一把撕掉包装纸,把剩下的白色曼陀珠全进嘴巴。

 赢啰!他的笑容移师到她脸上。

 他走向前,她的头发,问:“你是苦瓜吗?没事吃那么多糖果。”

 “对啊!我是苦瓜,等喂够了糖,我就变成甜瓜。”

 他大笑,她不以为意,这是个吃再多也不会肥胖的年龄。

 *********

 雨变小了,钧璨不晓得自己几时走进传统市场,十步外,一个老太太捧着竹篓蹲在路边卖苦瓜,他趋前,掏出千元大钞给对方。

 “请你回去喂它们吃糖果,喂够了糖,它们会变成甜瓜。”

 语毕,未等老妇反应,他再度走入雨中。

 老太太握着千元钞票,听不懂他在说什么。是疯子吧!这年头,连疯子都穿得起西装啰!

 *********

 音乐教室里,历行弹着红到爆的西洋名曲ColorOfTheWine。

 小慧靠在他身上,随着他的曲子哼上几句,他的手指修长优雅、他的曲子教人陶醉不已,他一面弹一面对着她笑,她翘高下巴聆听,仿佛自己是剧院包厢里穿着丝绸的高贵仕女。

 他停下音乐,转身,环住她的,她懒懒地伸伸手脚,问:“有什么事是你不会的?”

 “有啊!生小孩。”他直觉反应。

 “嗯嗯,没错、没错,这点我比你略胜一筹。”那是她天生的优势,不管他再拚命,也抢不到她前头。

 “这么开心?”

 手臂从后头往前勾,他把她的头勾到自己口,她软软的脸、黑黑的眉,他想,再好的画家,也画不出这样一张生动姣好的面容。

 “能赢你的东西不多嘛!”

 拉开他的手,她正面对他,崇拜一点点,写在眼角,喜欢很多很多,刻在眉梢。

 “所以,你对我佩服得五体投地?”

 “对啊!谁不佩服天才?”她说得酸溜溜。“可是,千万别忘记,天才还是要靠我们这种女生,才生得出来。”

 说完,她伸出食指在琴键上按,叮叮咚咚,按出怪异旋律。

 历行苦笑,这家伙,果然是音痴!

 历行抓住她的食指,用她的右手和自己的左手弹奏爱的罗曼史。

 MiMiMi…MiReDo…DoSiLa…LaDoMi…

 钧璨不自觉地对着面走来的孕妇微笑,天才没有她们,还真的办不到!

 孕妇还给他温煦笑容,那是母光辉,小慧怀孕时,脸上也会带着这样的笑容吧!不过…音痴大概生不出莫札特,他不该有太高期待。

 突地,雷声轰轰,惊醒他的茫然。

 理智回笼,钧璨霍地想起,为什么他脑海里出现这样的画面?那是小慧和白历行的场景,他不在啊!

 只是幻想吗?

 那么,历行刚毅的五官呢?他并不认识他,从来未曾见过,怎地,他出现在他心版上,维妙维肖?

 闪电划过天际,灵光乍现,一件多年来,他从来不曾怀疑的事浮上心头。

 有没有可能…宋钧璨就是白历行?

 这假设太教人震撼也太大胆,可是,他再找不到其他可能,解释白历行的频频出现。

 是吗?有可能吗?机率是多少?

 他是实事求是的男人,他要真真确确的答案,不要模糊空间。谁能帮他找到答案?谁能助他一臂?

 然后,他想到她,不多思考,迅速抬手,招呼计程车,钧璨要亲自证实心底怀疑。

 *********

 钧璨回家,没换下衣服,直接到阳台摘下满掌花香,再到小慧屋前,猛按电铃。

 开门,他透的发梢兀自滴水。

 他凝视小慧,久久不说话。

 七不见,恍如多秋,时间在他们中间创造了魔法,仿佛,他们从未分开过。

 “你怎么来了?”

 自然而然地,她替他把头发往后拨,用手心拭去他眼帘上的水滴。

 “我拿这个来给你。”

 他抓起她的手,摊开,把握在掌里的桂花香送给她。

 “你的花摘不完吗?”鼻酸,小慧无法将花香纳入口。

 “我的花很多产。”

 她低头,他看不见她的脸,只见得到她的头顶,她有两个发漩,听说有两个漩的女生聪明绝顶,这么聪明的她,怎会受希壬拐骗?

 “你不该来的。”小慧轻言。

 怎么办?她要怎么拒绝,才能将他杜绝于生活圈?

 “怕希壬看见?放心,他在公司。”他苦笑。

 “我不是这个意思。”小慧低头,不知如何接招。

 沉默片刻,尴尬横在当中。

 终于,钧璨开口打破沉默:“我们…连朋友都不是了吗?”

 她选择希壬之后,他仍愿意同她当朋友?抬眼,她看他,看得心疼心酸。

 他瘦了,髭须冒出头,头发被雨水打,领带歪到一边,爱整洁的他变得狼狈。

 小慧咬,忍不住伸手,用袖子一次次为他擦去发间垂下的雨水。

 “如果你还想当朋友,我们就是朋友。”小慧答。

 只是朋友,没有太多牵扯,不会妒嫉猜疑,不会狼狈消瘦。

 可是呵…说时容易,做时难。

 “是朋友就帮我。”

 微微激动,钧璨抓起她的手,他的手很冰,像刚在冷水潭里泡过。

 “帮你?”她没听懂。

 “帮我弄清楚我是谁。”

 “你是宋钧璨,若你搞混了,点点可以帮你、希壬可以帮你,独独我帮不了忙,毕竟,我们才认识三个月。”他找错人了。

 “不,只有你能帮。”他口气坚决。

 “怎么帮?”

 “带我回到你和白历行的高中时期。”

 在那里,他一定可以找到蛛丝马迹,证明自己的幻想有意义。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小慧碰碰他的额头,确定他没生病。

 “我很清楚。”

 “那你知道我回不去了吗?就算你有一百个地方像历行,就算你的逻辑思考和历行统一,你仍然是宋钧璨而不是白历行,更重要的是,你有一个未婚,是爱了你很久很久的点点,你们将走入礼堂,就在年底。”她戳破可惜现实,声音哽咽。

 要是没有点点,也许吧!她会在他身上寻找历行的影子,并说服自己,他是历行派来的救赎天使。

 也许他们有机会成双成对,也许他们的幸福会在彼此的努力间展开,只是…这些假设都不能成立啊!因为他有点点,而点点是最关心她、照顾她的好朋友。

 “我出过车祸。”他凭空冒出一句。

 “很好,你找到一个历行雷同处。”小慧答得好敷衍,靠在门边,她满脑子想的是如何说服他,回到点点身边。

 “我丧失十七岁以前的记忆。”他认真再认真,可惜她心不在焉。

 “更好了,从这里做延伸,我可以写一部小说,题目订作‘夏季恋歌’,够不够偶像剧?”他弄错了,爱看八点档的是小也,她无法忍受狗血。

 “曼陀珠。”他说。

 这回只有三个字,却惹得她猛然抬头,小慧的认真从这里开头。

 “谁告诉你的?”

 历行走后,她再不碰这种糖果,点点、小也、默默不知,希壬和他更没道理知道。

 “ColorOfTheWine、爱的罗曼史。”他轻轻哼起旋律。

 MiMiMi…MiReDo…DoSiLa…LaDoMi…

 “你…”她说不出话。

 “你的手指头太僵硬,爱的罗曼史不能这样弹,SlowRook的曲子要圆润温柔。幸好你在其他的事情上略胜一筹,不然,就一无是处了。”

 “略胜一筹?”她喃喃问。

 “对,你生得出天才,而我生不出来。”

 捣住嘴巴,这是她和历行的对话,他怎能知道!?怎么能知道呀!?

 仰头,泪水滑落,她不知该相信什么。

 “别哭,我不想弄哭你、不想你伤心,这些年,你的难过够多了。”他冰冰的手熨上她的脸,接收她温热泪水。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我猜,我也许就是离开你很多年的白历行。”

 她频频摇头。“我不喜欢你的假设,我以为就这样了,你的人生、我的人生,我们各自寻找快乐,你怎脑粕以突然出现,推翻我所有设定?”

 “对不起,我抱歉。”

 他将她拥入怀间,轻轻的吻落上她额间,像白历行对她做的那样。

 “你不是历行,真的不是,你信我一次,好不好?”她近乎哀求了。

 “你以为我很爱当白历行?要不是那个梦,要不是蝉声唧唧的午后,我不当教育部长、你的公民不必背得那么强,我们的摔角大战…天,我已经分不清什么是真、什么是假,我困惑惘,甚至相信起自己最不屑的怪力神…”

 钧璨语无伦次,假使他真是白历行,那么,最难适应的人,不是只有小慧。

 又来,他要翻出多少历史来让她相信谬误,他不是,真的不是。

 “怎么办?”她自问。

 点点的哀怨在眼前、希壬的不谅解在眼前,他们说好了呀!怎能变卦?可是他说,他是白历行啊!

 “帮我,我得弄清楚自己是谁,我要知道,那段空白的记忆里有没有台湾和游颍慧,如果家人给的全是谎言,我不想这样过一生。帮我!请你帮我!”他说得急切。

 “我能帮吗?”她问。

 “你能不帮吗?”他问。

 他们就这样对峙,两两相望,整理脑海中所有讯息。

 有可能吗?他的假设有几分可能?她自问。

 她愿意相信他不是胡扯,不是胡言语?他自问。

 时间在他们中间流逝,一段一段,过去的镜头在两人脑间反复上映。

 他说服她了,因为他说“如果家人给的全是谎言,我不想这样过一生”没错,她也不想在谎言里度过一生,她想知道答案,想知道历行是否真的远行。

 “好,十分钟。”他点头,走出门,前脚才跨出去,马上折回来,捧住她的脸,认真问:“你已经答应了帮忙,别逃跑,好吗?”

 他担心她出尔反尔?看来,她真的没给他安全感。

 “我不逃,我就站在这里,等你十分钟。”

 “好,我一分钟都不让你多等。”

 他离开,她无力地背贴着门扇。

 那年,她在图书馆外等他十分钟,这年,她在门后等十分钟。

 若答案惊人,白历行等于宋钧璨,那么…逝去的十分钟开启他们的情,未来的十分钟呢?是展望或终曲?

 *********

 火车经过桃园后,不再下雨了,霾离去,黄昏的太阳从窗口入金光。

 他转头对她微笑,她扯扯角。

 “累吗?要不要睡一会儿?”

 小慧摇头。“有点饿。”

 “买火车便当?”钧璨问。

 小慧嫌恶地皱皱眉头,她痛恨排骨,油滋滋的炸块,让人作恶。

 “我帮你吃掉排骨。”钧璨说。

 “你…”她惊讶看他。

 “我一直都知道。”

 至于为什么知道,他不太了解,在敦亲睦邻的订菜期间,他没叫过排骨,在他陪她买菜、做饭的日子,他没考虑过排骨,是潜意识提醒他,她有多偏食,还是残留的记忆,告诉他,这女孩不好养?

 小慧眉头皱得更紧了,万一,他真的是历行,怎么办?

 他的手叠上她的手,轻轻握。“我并不想吓你,我们暂时忘记点点和希壬好吗?”

 “嗯。”只是暂时,她在心底悄声提醒。

 “我看过一本书,里面的句子很有趣。”他很聪明,以书本为话题,容易让她放松情绪。

 “什么句子?”

 “不要害怕尚未发生的事情,你要勇敢相信,那些事,伤害不了你。”

 “句子写得很好,但是我不同意。”

 “为什么?”

 “我是过来人,我受伤了,并且伤得很重。”

 那时,历行教她拳击手的挫折时间,她隐约知道有事情要发生了,她问,他不答,然后,她伤了,她的人生全盘改变。

 他无言。她的伤是他造成?

 她偏头,对他微笑,他伸手她的头发,揽过她,正式宣布:“从现在起,所有不好的念头统统丢掉。”

 然后,他们吃了铁路便当,钧璨掉两块排骨。然后,他们夜晚抵达南部,到饭店休息一晚。再然后,他们于隔天清晨回到多年不见的校园。

 站在布告栏前,小慧说:“他站在这里嘲笑我,他说,如果我真的很想要第一名,乐意为我放水。我岂是那种想不战而胜的人?不!我是花木兰,要亲手创造奇迹。”

 钧璨没说话,愣愣地伸出食指在布告栏玻璃镜面上划圈圈。

 心呛两下,小慧盯着历行的招牌动作,他把圈圈画在她的名字上,嘲弄她的名字太大众化,偶尔,凑近她耳边,恶意问:“第一名,好重要?”

 历行暖暖的气息,暖暖地红了她的耳垂。

 心呛未止,钧璨突然靠近,无意间,贴上她的耳际,出暖烘烘气息。“我来过这里。”

 小慧推开钧璨,下意识掩起右耳,那红,开始从耳子往上窜了吧!

 忽地,他抓起她的手,大步跑向女厕所,她来不及发出抗议声,他先说话。

 “这里不种花了?我还以为有黄金葛。”钧璨口气沮丧。

 小慧脸色骤变,手微微发抖。

 是的,她曾对历行说:“女厕里的黄金葛,颜色鲜得好漂亮,和外面看到的不一样。”

 历行竟在课后潜入女厕,割下两截黄金葛,花了两个月时间,在花盆里养得茂茂盛盛送她。

 后来,她才知道,那品种叫太阳黄金葛。

 “我们去图书馆绕绕。”小慧说。

 钧璨没反对,初识小慧时的熟悉感在这里重现,他摸不着边,然眼前的一树一花、一砖一瓦,似乎曾经存在于他的生命中间。

 “我和历行常在这棵树下斗嘴。”她碰碰树干,树长高长壮,的树皮刻划岁月痕迹。

 “你要他离你远一点?你不要同学知道你们的情很好?”下意识地,他说了连自己都不知道的话。

 “我想,生病那天,我说过不少话。”小慧尴尬解释。

 他没反驳,但若有所思。

 走到图书馆前,甫靠近红色的砖墙,钧璨出口的句子,吓着了小慧。

 他说:“你该多想想自己要什么,别盲目跟着别人追求,因为你的未来不会和别人相同。”

 她没答,他继续往下说。

 “你生气的样子很美丽,像盛开的圣诞红,红得让人惊,惹火你是我最大的娱乐和兴趣。你说:‘我以班长的身分要求你,把考卷写满。’你要推荐我当服务股长,你用上图书馆的时间来威胁我…我真的来过这里,对不对?我是白历行,对不对?”

 好吧!这次他真的成功吓到她了,推开钧璨,她跑得又急又快,迅速脚步踩出一个个不规则的叉叉。

 叉、错、叉、错,他的推论全属错误,他不是历行,他们从未共同拥有曾经…她在心底不断否定。

 “我记不得过去,但我相信点点、外公外婆对我说的每句话,我相信自己从未来过台湾,相信自己在美国土生土长。”他吼叫。

 他在她身后追,飞掠的环境在他脑中奔驰,熟悉寸寸加剧,他来过这里,每跑一步,他更添确定。

 “点点不会说谎,你别为了捏造答案胡乱猜测。”她找到一个薄弱理由反对他。

 他不停脚,跨开长腿,在校门前将她拦下。

 钧璨抓住她的肩膀,问:“点点不说谎,便证明我说谎?你要用这种推论方式吗?行!希壬不说谎,所以他说你们不只是交往,而是深深热爱对方,这是真的?”

 她愣住,说不上话。

 “怀疑了?没错,希壬是这样对我说的,所以我辗转难安、心绪不宁,我每天都问自己,为什么这句话会让我尖叫?”

 小慧仰高下巴,不教泪水淌下。

 “相信我,我也纷,我也摸不着头绪、厘不清自己,我怎会对这里的每样事物都感到稔?为什么那些我没有印象的事迹,一件件冲出我嘴里?我发誓,你生病那天,真的没有说那么多。”

 “你相信大自然是被北极熊破坏而不是人类?你相信小好乐意飞进麦当劳里,变成香的炸足我们的腹?”荒谬!从她答应陪他到这里,就是一场大荒谬。

 “在没有天文学家之前,人们相信宇宙以地球为中心;在没有太空人之前,中国人认定嫦娥在月球里哭泣;没有比尔盖兹推翻定律,电脑还是和足球场一样大;没有医学的进步和努力,我根本无法站在这里。

 我以为你会相信我、支持我。可你一味否定,连基础的信任都不给。小慧…我真的真的感到不可思议,我真的相信自己就是白历行。”

 她傻了又傻。

 须臾,她问:“如果…如果你是历行,学校附近有一家吃到的冰苫,你还记得吗?”

 “不记得,可是我很想吃草莓冰。”他沮丧摇头,该死的,要是他能记起吃到的冰店多好。

 草莓冰?他胡诌的吧!是瞎猫碰上死老鼠?

 历行爱吃草莓冰,却觉得男生点这种冰太女化,常要她帮忙买,然后带回家慢慢享用。他从没进入那家冰店,从未占过老板“吃到”的便宜。

 “我在哪里替你买参考书?”一试再试,她相信科学,不相信巧合会一再发生。

 “我不知道,我不写那种东西。”第二个不知道,钧璨相信自己输掉两分。

 但钧璨沮丧时,小慧再度心惊。他没说错,历行从不写参考书,她买下,到最后,还是由她负责写完。

 仍是瞎蒙?

 “你知道历行的家往哪个方向?”她越问越不确定了。

 “不知道,请带我去好吗?”

 *********

 小慧和钧璨站在白家门口,从镂花大门往里瞧。

 十年,花园里,历行种下的桂花长得比人高,芒果结实累累,一年一年,无人理会的果实在母株旁边发芽、成长。

 “鱼池里有两条肥到不行的大鲤鱼。”钧璨说。

 不否认了,她再不能自欺欺人。

 “我没钥匙,不能带你进去印证。”

 钧璨蹲下身,手伸进门后花盆,费了大劲力才将盆栽挪开一点点,这动作让小慧哑口。

 她怎忘记,平总有人为钧璨等门,但他仍习惯把钥匙藏在花盆下面,他说,这叫以备不时之需。他,是个谨慎的男生。

 钧璨像挖到法老王的宝藏般,乐不可支,再次,他证明,他不是大放厥词。炫耀似地摇摇手中钥匙,到钥匙孔里,试几次,他才将生锈的锻门打开。

 “走吧!”

 答案要出笼了,钧璨拉起小慧,口的蠢蠢动,迈开大步往屋里走。

 进门,钧璨受到电击似地,踉跄。

 “钧璨…”小慧低唤,为他的凝重忧心忡忡。

 他环视周遭,牛皮沙发、壁炉、贝壳餐桌…窗台边的小花盆里,原本种了圣诞红是不是?

 忽地,尘封场景一幕幕跃上,他息、他昂,那些似曾相似的过去重回身上。

 想起来了!他全想起来了!

 他激动地搭上小慧肩膀,不询问,是陈述:“在这里,你煮咖啡,搭配我母亲做的手工饼干,你指指窗外的长藤,说要把这段光取名为‘长藤的下午’。”

 小慧点头,对对对,这是“长藤的下午”的由来。

 两分兴奋、五分昂,他匆匆带她进厨房,指着炉子说:“在这里,我第一次做菜,是替你煮泡面,你说味道很采。”

 是啊、是啊!他的泡面里有蛋、有蛋壳和青菜,还有两颗外热内冰、未解冻完毕的大贡丸。

 他们手牵手跑上楼,进入“历行”房间。双人、大书桌,摆设和多年前同模样,只是窗帘破了、风钤断线、厚厚的灰尘布满柜子,他打开衣柜,出蓝色外套。

 “你很喜欢这件。”

 “我常借穿。”小慧不过气。

 “你不平衡,你在书桌前用功念书,却考不赢躺在上、爱念不念的我。”抓起桌上的原子笔,钧璨兴奋说。

 “你让我怀疑爷爷的判断力,也许我不是星宿,你才是下凡的文曲星。”

 还需要更多证明?不必了,他可以笃定,自己就是白历行。

 “来!”他牵她跪到地板,从底下摸出纸盒。

 “里面有什么?”小慧问,这盒子她没见过。

 下意识地,他说出让自己也让小慧震惊的字眼:“你!”

 四眼互望,空气僵住,钧璨在盒面上的手抖着。

 “要打开吗?”小慧问。

 “嗯。”他笃定点头,掀开盒盖。

 潘朵拉的盒子打开,将他尘封的记忆,一一送上来。

 许多旧照片,黑白彩统统有,小慧在圣诞红前,她气得双眼冒火的容颜、小慧在客厅品尝咖啡的甜美、小慧在图书馆里,专注的眼神…小慧、小慧,无数个游颍慧。

 放下盒子,他深气,那畅快,不仅仅是找到记忆。

 张开手,他说:“小慧,我回来了!”

 她哭了,泪水滴在照片上,男孩回到属于她的夏季。

 手抚上他的脸,不一样的脸,一样的温柔,历行…他是历行,千真万确的白历行啊!记忆或许不在,但爱情深埋。

 “你迟到了,老师说你只请假十天。”再顾不得什么了,她放声大哭。

 “对不起,我错过大考,错过我们的约定。”钧璨说。

 “我替你誊了满满的重点考题,你没回来,我失了心。”投入他怀中,她搂他紧紧。

 “对不起。”抱住她的身体,好开心。

 “你应该保重自己,不应该让我担心。”她有满腹牢騒,存了许多年。

 “对不起。”没关系,他愿意提供怀,让她发

 “你…真的真的真的对不起我…”

 “我知道,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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