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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康南里维斯的康斯坦丁
 “卡尔·卡萨斯·冯·布劳西奇子爵阁下。您的到访。”

 在子爵大人脸上那种商业化的人笑容消失之前,一位年逾花甲的老人已经出现在他的视线之中,对方那套一丝不苟的黑色管家制服恰如其分的表现出他的身份,他缓缓的说出宾的敬语,只是声音与他的动作同样的迟缓,毫无生气。

 但恐怕每一个面对着他的人都不会将之当成一位行将就木的老朽——他身上的黑色服饰光滑而笔,没有因为那微显偻彀的身体产生一丝褶皱,唯一的不足出自左边的手臂,那里空空的袖管折成了平面,但是这种身体上的残缺仍旧无法对眼前这个人造成影响,从这个缓慢而无生气的身体上,似乎无时无刻不在散发着丝丝缕缕的气势。

 “打扰了…对于您的屈尊而来,我感到万分荣幸…”

 商人子弟出身的子爵并不懂得武技,也看不出对方那仿佛尺量刀刻一般精准的脚步中代表的含义,但这并不妨碍他的恭谨——眉梢微不可查的跳动了两下,低声回答的同时按住右,弯行礼,看起来比一般的贵族之间见面时使用的还要恭谨些,甚至达到了见到长辈的礼节标准。

 遥远的东方大陆曾经有句俗语,所谓的“只要是国务大臣的家仆,即使是门卫,也有等同于一个男爵的身份。”

 这句话在西大陆或许并不符合实际的情况,但多少也说明了些问题,更何况,面前这位老人可并不是什么门卫——为了这一次的任务,子爵早就已经通过自己的渠道了将这位公爵大人身边的各人物,其中重点就包括这位看起来行将就木,却又带着奇异威慑力的老人。

 公爵的老管事,但那只不过是一个名义上的称呼——几乎对于狮鹫骑士团事物有所了解的人都应该清楚,子爵大人面前这位仆役衣着的老人曾经是狮鹫骑士团的次长,也是骑士团之中地位仅次于前代公爵的二号人物,

 虽然消息的渠道并不是非常通畅,但仅仅是略的信息已经足够让他知道这位曾经是近卫总长的人物辉煌的战绩之中的一部分,事实上这仅有的部分已经足够当得起子爵副部长阁下的重视了,即使已经成为了内务的管理者,传闻中这位老人对于公爵大人的各种决定仍旧还有着一定的影响力。

 “嗯咳…”不自然的咳嗽声让卡尔·卡萨斯愣了愣。

 尊敬换来的并不一定是好感,就在子爵大人直起身体的时候,他注意到老管家的表情变得更加严肃,这一声咳嗽也绝对不是由于身体上的原因而发出的…直到老人向一边移动了一下身体,并用眼神示意之后,呆立的子爵阁下才注意到对方身后的一个人影…

 事实上并非是身后,他一直站在一个很明显的位置上位置上,只不过从一开始,子爵的视线就已经全部被老管家吸引,完全没有注意…应该说已经看过了,但是却没有留下任何印象——与老人的雄浑气魄相比,近在咫尺的这个人的存在感,实在是有些薄弱。

 这是个看来相当普通的少年,面孔上带着一些仿佛昼伏夜出习惯形成的苍白,甚至两只眼睛下面已经挂上了一层明显的青色,除了身上的服饰式样看上去有些特别之外,没有任何的特异之处,也就是因为这样,几秒钟前卡尔男爵习惯性的将这个身高已经接近五英尺,身形却显得纤瘦的家伙当作一个睡眠不足,却又不得不随时听候主人差遣的倒霉小仆人。

 当然,将这个人想象成仆人实际上还是受到了环境的影响——如果只是看面相,帝国子爵甚至会认为这活就是第九大道旁边,一个处于那些巴佬的底层,专门靠着拉皮条和偷窃过活的小崽子。当然这种无礼的想法只是在男爵的心中微微闪烁了一下——那样的人物会出现在一位封疆大吏,一个帝国公爵的家中,恐怕比梅利凯女神出现在院之中还要令人难以接受。

 但是现在,在仔细的观察了几眼之后,子爵开始在心中大骂自己的愚蠢,

 他早就应该知道这个小鬼的身份不是一般的仆人,因为他就那样有些随意的站在老管家身旁,没有如同一般仆人一般低下头——事实上他甚至没有任何动作,

 更何况这个世界上恐怕没有什么下人可以穿成那样…卡萨斯可以发誓他从来没见过类似的古怪衣装,那根本就不是一个贵族应有的着装形式,也不是记忆中任何一种武者或者施法者的打扮,那种类似长袍却在前方留有衣襟和大型翻领的服饰,以及内衬的猎装马甲,套在长靴之中的肥大子,看上去更像是偶尔会从远方来到海顿,试图用哗众取宠形式获得一些没有什么艺术欣赏能力的中下级贵族青睐的,所谓的前卫艺人使用的玩意儿…

 “初次见面,卡尔·卡萨斯·冯·布劳西奇子爵阁下,我是康斯坦丁·迪·弗里德里希·康纳里维斯…”

 卡尔,卡萨斯握住拳头,这位子爵大人为自己如此大的疏忽而感觉有些眩晕,因为面前这个差一点被他当成了皮条客和窃贼的家伙,就是公爵的儿子,康斯坦丁·迪·弗里德里希·康纳里维斯…他这一次拜访之中牵涉到的重要人物之一。

 “您的到来,子爵阁下,父亲正在等着您…”少年木讷的向子爵点了点头,作为礼节这实际上并不合适,但这位公爵的嫡长子的也仅仅如此,他随即将视线投向了老管家,于是一行人的防线就此转向宅邸的正门。

 这似乎并不是对自己的行为感到任何不满的表现——卡萨斯手掌中的硬币无声的翻了个面,从对方脸上的一丝拘谨,他做出如斯判断,或者说…对方似乎并没有多少待人接物的经验。

 …

 “康斯坦丁·迪·弗里德里希·康纳里维斯…康斯坦丁,意为坚守信念的人…乔治·迪·弗里德里希·康纳里维斯公爵的长子,年纪十三岁零三个月。”

 卡尔·卡萨斯再一次在自己的心中回忆自己目前为止得到的情报,更加熟悉自己的任务对完成任务很有帮助,更关键的是,这是个缓解压力好方法——帝国公爵府邸,即使是一个行宫质的建筑,他的大小仍旧是让一般人难以想象的,那几重的楼梯和回廊足够让同样是贵族但绝不可能拥有大型宅邸的子爵阁下头晕眼花,尽管他保持着微笑跟随在老管事身后,但是心中已经开始产生厌烦的感觉。

 可以说,之前的疏忽并不是卡尔卡萨斯本人的错误,在他得到的关于这位公爵的嫡子的少的可怜的情报之中,不要说样貌的画像,就连这十几年间的生活轨迹在外界也是一片空白,唯有这样一句话是确实可靠的——这位公爵的嫡子算得上是一个相当神秘的人物,公爵似乎一直将他圈养在米得海姆的一座庄园之中。

 说是圈养或许有些失礼,但事实上就是如此,即使是居住在米的海姆那座庄园的周围的居民,也没有任何关于这位公爵的法定继承人的印象,也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情报员能够打听到的少许消息都是存在于各种传说之中。“这位公爵大人似乎染上了一些巨龙的习惯?”卡尔卡萨斯脑中闪过一个荒唐的念头——在那些传说中,恶的龙会把人类的公主囚在一座高塔上或者山里。

 这个无稽之谈让子爵努力的再一次将自己的目光挪向那个前方的古怪少年。

 不管如何眯起自己的眼睛以集中注意力,面前这个四英尺多高的少年还是很难让人记住…仔细看上去,那张苍白的面孔上的皮肤或许称得上是细致,但是和那没有什么特征的五官组合起来,变成了一种若有若无的存在,鼻梁与眉弓也许遗传了他的父母的贵族传统,属于那种又直又高的深度轮廓类型,不过配上那一对看起来完全称得上暗哑无神的眼睛,以及轻微的黑眼圈,这点点的优秀便完全被淹没在那种平淡之中了。

 相对于那个薄的过分的嘴和并不算高的鼻梁,只有他的发还算是与贵族这个词汇有所接近,银白的发质反着大堂之中的灯光,出些许淡淡的金丝,是俗称的那种白金颜色,被称作是完美贵族外表不可或缺的一个部分——前提是如果他能够好好梳理一番的话。

 现在那些柔软的细丝大体上还是在下垂着,只是某些分子倔强的逆反了生长的方向,于是便形成一个古怪的走势,绕的部分让男爵想起了自己蓄养的那几只金丝雀——他们在繁殖季节搭造起的鸟窝或许和对方头顶上的景颇有些类似之处。顺畅中带着几分离

 康斯坦丁家族的成员生下来就是为了指挥千军万马!他们生下来就仿佛被授予了军衔?至少现在,卡萨斯子爵对于这句话显然已经无法苟同了。

 事实上他那呆滞的眼神和种类似残疾的行走方式也让行程变得比预期缓慢的多,这让子爵想到了某些传言。

 公爵大人之所以一直将他严密的藏起来,据推断最大的可能就是因为这个小家伙的脑子发育得并不健全——子爵手下一个最能干的情报人员买通了一位新进入那座庄园的仆人,得到的些许传闻中,就有一条是这个孩子直到四岁才学会说话,而且最大的爱好便是坐在一个地方发呆,或者做一些无法让人理解的动作。

 比如趴在地上靠双手的力量将身体顶起,放下,再顶起…或是背着手蹲在地上,像青蛙一样围着树跳来跳去。而且他每天必定在一个地方持续保持分腿站立的状态,直到筋疲力尽。

 除此之外,据说他还有头痛的顽疾,即使是神的恩泽,也无法将这种病痛从他的身体上消除,这或许也是他为何能够保持那种苍白的肤的原因之一。

 “但是无疑的,对于那个计划倒是非常合适…”

 子爵的嘴角扭曲出一个代表嘲讽的弧度,不过他很快晃了晃脑袋,将这个念头驱赶出自己的思维——一行人已经到达了目的地,走廊尽头一道厚重的雕花木门敞开着。一道象牙雕琢而成的屏风将视线隔绝开来。

 显然这位公爵大人并不仅仅是传闻中勇武的将领,他也相当懂得享受着一切。踏进房间之后的子爵对自己说。

 这房间布置得相当漂亮,房间并不是特别巨大,但是却格外精致,天花板上是浮雕假顶和附带着魔法照明的水晶灯,棕黑色的橡木护墙板被打磨的闪闪发光,四周镶嵌着精致的漆金装饰花纹,窗上悬挂着和墙壁颜色相同的天鹅绒布窗帘。

 地上铺着来自南方,那些托尔草原精灵之手的,足足有一寸厚的褐色羊地毯,踩上去感觉好像踩在繁茂的草地上一样,让人有一种躺在上面的冲动。靠着房间的一角,安放着一个青铜铸造的暖炉,里面不知道点着什么熏香,随着一缕缕青烟,一股沁人心脾的香味弥漫在整个房间中。

 然后,卡尔卡萨斯便看到了自己此行的目标…帝国总督,西路军元帅…或者说,乔治·迪·弗里德里希·康纳里维斯。

 这个六英尺多高的男人带着重重的脚步声,大踏步的从另外一扇门后面走了出来,似乎根本没有看见帝国子爵一样,径直走向会客室中那张花梨木打造的书桌,落座之后他才抬起头,并随便挥了挥手,做出了一个贵族之间的通常礼节…或者是类似的意思?

 恭谨的弯下去的外大臣助理并没有去注意,他正在习惯性的微微眯起眼睛,小心的打量着梨花木桌后面的那个男人,脑中却以最快的速度再次组织了一下头脑之中的资料。

 尽管只是第一次的见面,但是子爵不得不承认这位公爵殿下给他的印象还真的是和他脑中的既定印象几乎完全重合——一张棱角分明的,专属于武人的面孔,尽管无情的岁月已经让皱纹在宽阔的额头上爬出了痕迹。但半英寸的须髯柔和的贴在下巴上,修饰的很整齐的外形让脸部的线条柔和了些许,而梳理整齐的,淡淡的金色发丝以及单片水晶眼镜更让这种柔和气质弥散到整张面孔,

 只是这一切都被那一道由额角经过眼梢,直贯嘴边的宽阔疤痕破坏了,那似乎是一种并不锋利的武器造成的,年深即久的紫红色疤痕蛇虫般攀附在面孔的一侧,痕迹深处的暗红块微微的动着,似乎仍就在渗出血。又仿佛是一种异位面生物细长的瞳仁,狰狞的瞪视着每一个将之纳入视线的人。

 借助神祗们力量的牧师便可以完全救治伤口,只要时间上来得及…因此只有鄙的佣兵和荒原上的野人才会将伤痕作为一种炫耀的资本,普通的贵族则会将这样一道伤痕视作辱,想方设法的去掩护他,即使那是那些强悍的兽人或者传说中最为高贵优雅的精灵造成的也一样…

 但是公爵显然没有这种打算,他也完全不需要这样做。

 这样一道伤疤,对于曾经在佳吉其山带领着狮鹫们,直面十倍于己的十二万兽人大军,并最终取得胜利的公爵来说,无疑要比任何勋章更加能够代表他的武勋。

 “…子爵阁下,。”

 公爵再一次挥了挥手,他低沉的声音富有磁,只是那淡淡的语气似乎在表明他并不如言辞中所说的那样这位子爵大人的到来。

 “安,乔治·迪·弗里德里希·康纳里维斯公爵阁下,我从发肯瑟宫带来了皇帝陛下颁布给阁下的崇高旨意…”子爵深深地了一口气,出了怀中的那印有王权标志的卷轴,缓缓展开。

 但随即他的语音便产生了些许停顿——按照一般礼仪,在宣读那位至尊的旨意时,作为臣子的一方应该以恭敬地姿态,即使是公爵这样的封疆大吏,也需要单膝跪地…但现在他面前的这个男人仍旧稳稳的保持着端坐的姿态毫无动作的意图。

 “怎么了?念呀?”尴尬的停顿换来了一个明显带着不悦的声音…公爵安然若素,似乎自己的作为没有任何异常。

 “唔…失礼了。”喉头滚动了一下,卡尔卡萨斯收束心神,再次深深的气,然后尽量用庄重的声音宣读道:“光明历791年4月14,菲尼克斯皇帝高德佛里·戈登·雷尔夫七世陛下,宣布乔治·迪·弗里德里希·康纳里维斯公爵嫡长子,康斯坦丁·迪·弗里德里希·康纳里维斯与帝国公主米雅莉·嘉兰诺德·雷尔夫,结定姻亲,此项旨意即时生效!”

 确实是相当违反礼制的行为,可那又怎么样呢?面前的这位西疆总督可不是那些对于皇权唯唯诺诺的官僚,或者只能俯首贴耳的百姓,军方的人物对于政治与权威似乎大部分有种天然的抵触,他们只喜欢把精力用在他们的部队与防线上。政治在他们的眼中是只有皇帝和元老们才会去玩的东西。他们是军人,他们对政治本能的反感。

 而这位公爵显然是其中的翘楚——据说他完全拒绝了元老院派遣往西疆图拉德和胡德行省的官员,甚至曾经在国王陛下面前殴打前任宰相…虽然只是简单的两拳,但对方却从此少了四牙齿。对于这种大不敬的行为,七世陛下最终也只能一笑了之。

 与之相比,现在的事情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吧…更何况,自己带来的消息实在算不上是好。

 “在这个蛮族即将进攻的时节,让我扔下那些已经被血气得嗷嗷叫的小崽子们,千里迢迢从西疆回到海顿…就是因为这点小事?”

 几秒的沉默过后,公爵开口道。完全没有崇敬、欣喜或者类似的感觉,他的姿态依旧没有任何改变,声音之中带着淡淡的嘲讽,似乎只是一个邻居的大叔,在抱怨自己的婆娘做的饭菜。但是一瞬间,卡尔卡萨斯却似乎觉得空气中产生了一种奇异的灼热,几乎让周围的空气温度也升高了些许,帝国的外副长甚至不由自主的缩起了身体。

 “第一公主…那个“圣洁的白百合”吗?”

 奇特的威压一瞬即逝,公爵双手叠,支撑起下巴的同时也遮住了半边面孔的表情,语气恢复平静,甚至并没有产生太多的变化,但是副部长还是凭借商人那种特有的敏锐,观察到对方眉梢的一丝跳动,以及隐藏在镜片反光之中的闪烁眼神。

 现在的状态无疑并不理想,但是距离自己心中最糟糕的情况无疑已经好了无数倍…外部副部长尽力让自己脸上的笑容更加雍容而真诚,心中不免微微一叹,

 这位第一公主的名声实在是有些过于显赫,即使是那些远在边陲的二代贵族,也同样如雷贯耳,这样的一个人物,实在是并不是作为一宗这样的政治易的筹码,但是卡尔卡萨斯心中同样清楚,有些事情是不可能达到尽善尽美的效果的,即使是那些传诵千年的艺术品也是一样,更何况这样一件由人类的大脑策划出的易…事实上这也就是他自己为什么会在这个地方的原因,既然是人类的策划,那么弥补其中不足部分的工作,也就同样需要人类来完成。

 “父亲大人。”就在副部长先生正在思考如何一展他的外口才,扭转僵局之前,名为康斯坦丁的少年开口打破了沉默。他并没有再说什么,但是更加苍白的脸色和掩住额头的,微微抖动的手腕已经足够说明很多事情了。

 “又发作了吗?算了,接下来的事情并不需要你在场…你去休息吧。”公爵的声音之中少了些许的凌厉,多了一丝温和。很像是一个严厉的父亲偶尔体恤孩子的心情:“好些之后,让瓦尔特安排一下,去海顿城里玩玩吧…随便逛逛,毕竟好不容易来了一趟,总不能老是窝在这么个庄园里面。”

 少年顺从的点了点头,但是眼神仍旧显得呆滞,如同机械一般弯施礼之后,他依旧用那种有些迟缓而笨拙的步伐退出了房间。

 “可怜的小家伙,他大概根本没有办法想象,以后会有什么样的命运在等待着他…”子爵的目光在那个有些瘦弱的背影上飘过,心中却不由得微微感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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