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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章 红桥夜奔
 第二百二十章红桥夜奔

 张红桥走到燕王府前,神情一片冷漠决然。

 清冷月光洒在她的身上,她觉得身子一阵发寒,月光下“敕造燕王府”五个黑底金字幽幽发光,那么的刺眼,在这酷热的夏夜里散发出一股森冰凉的气息。

 在她眼里,这座富丽堂皇的王府,是她生命的终站。

 府前侍卫执戟挎刀,肃然林立,面无表情的脸上出剽悍之气,无数支火把映亮了王府门前的夜空。

 张红桥的脚步情不自瑟缩了一下,接着便一咬牙,毅然无悔的走上前。

 “奴家张红桥,有事面见燕王殿下,还请军爷代为通传…”张红桥朝门前肃立的侍卫百户裣衽为礼。

 百户冷眼打量了她一番,冷声道:“你就是张红桥?王爷说了,你来以后径自入内,不必通传,你进去吧。”

 “多谢军爷。”

 张红桥幽叹口气,整了整发鬓,昂扬而入。

 王府内花团锦簇,曲径通幽,绕过雕刻着祥兽的照壁,经过曲折的回廊,张红桥很快走到了王府西侧的花园内。

 群花绽放,满园,连雨不知去,一晴方觉夏深。

 张红桥置身百花之中,心情却如同沉入了冰窖。

 姨母在哪里?她被燕王关到了何处?毒杀萧凡的任务失败,燕王必会毫不留情的杀了自己,自己一死不足惜,但是…姨母,她是无辜的啊能否求得燕王放过姨母一命?

 种种思绪如麻纷杂,张红桥不由幽幽一叹。

 前方一片竹林外,如云飞卷的绿色琉璃檐角遥遥在望,王府偏殿近在眼前,等待着她的,将会是什么结局?

 寂静的花园内,只有断断续续的蛙虫鸣叫。

 忽然,夜下,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急匆匆的朝花园走来。

 一个男子的声音边走边道:“朱将军,王爷明宴请萧凡,命你从麾下遴选刀斧手埋伏殿外,此事可曾办好?”

 “哈哈,区区小事而已,末将早已选好剽悍之士百人,刚才已奉命进驻王府,就等明王爷号令了,张指挥放心便是…”

 “那就好,我现在就去西郊大营调拨兵马,明午时,你在王府内动手,我调兵入城,包围钦差行辕,待你得手后,我便将三千钦差仪仗一举剿灭。”

 “区区一个文弱之士领着三千少爷兵,剿灭他们简直易如反掌,王爷这是杀用牛刀了。”

 “此事关系燕王和你我身家性命,不可大意轻敌”

 “…”声音渐渐远去,夜遮掩下,他们并没发现躲在花丛中的那道袅娜身影。

 直到二人魁梧的身影已经完全消失不见,张红桥才从茂密的花丛中站起身来。

 她纤细的右手紧紧捂着小嘴,清亮的美眸睁得大大的,眼中出不可掩饰的惊骇之

 燕王…竟设下如此毒计

 张红桥娇躯忍不住发起抖来,素的裙裾带动身前的花枝瑟瑟轻颤。

 萧凡刚刚逃过自己的毒酒,明又要面对燕王的刀斧,身在北平,杀机重重,何其多难

 他不能死

 心底一个声音在反复嘶喊。

 我做了那么多,付出那么多,连自己和亲人的生命都搭进去了,就是不想看他被害,他怎能死在燕王刀斧之下?

 娇弱的身躯仿佛充满了莫可名状的斗志,张红桥眼中燃烧着两团熊熊火焰,这一刻她不再是任人猎杀的柔弱小鹿,她已变成了一只战意凛然的雌虎,为了心爱的男人,她敢用尖牙和利爪撕碎一切敌人,虽死不悔

 认命和绝望早已被一种固执的信念所代替,张红桥努力平复下心中的惊骇,她仰着头,静静望着远处王府偏殿的飞卷檐角,清丽绝世的俏容忽然出一抹冰冷的笑容。

 笑容如若夜下的惊鸿,一闪而逝,惊鸿已远,人亦远。

 王府的前门已不能去,会惹人疑心,张红桥身影一转,快步走向王府北侧的后门。

 后门是厨工和杂役聚集之地,窄小的红木门在眼前,仿佛遥遥向她招手。

 张红桥俏脸浮上喜,出了这道门就去钦差行辕报信,萧凡绝不能死…

 正欣喜时,眼前一道灰色的人影一闪,道衍和尚却突然出现在她面前。

 张红桥一惊,接着很快恢复镇静,朝他裣衽礼道:“红桥见过大师。”

 道衍瘦削的身躯像一只孱弱无力的病虎,倒三角形的眼中却出暴戾的光,整个人在微弱的月光下散发出森的寒气。

 “红桥姑娘这是打算去哪里?”道衍语气如冰珠,沁人心脾。

 张红桥强笑道:“奴家闲来无事,在王府里四处走,看看夜。”

 道衍皮笑不笑道:“是么?适才听大门侍卫百户说你来了,为何不去偏殿见王爷,反而跑到王府后门来了?”

 “此时夜深,奴家恐王爷已睡下,不敢叨扰,打算明再来向王爷请安。”

 “请不请安倒是小事,贫僧问你,王爷领军出征之前,嘱你下毒鸩杀萧凡,此事可已办妥?”

 张红桥一惊,俏脸不由自主浮上一层惶恐之,怯怯道:“萧凡身边高手众多,侍卫如云,奴家想尽办法却无法将毒下在他酒水里,奴家…今晚便是打算向王爷请罪…”

 道衍冷笑道:“无法下毒?你是女人,女人若要接近男人,把毒下在他的酒里还不容易么?这么简单的事不用贫僧教你吧?我看你根本就没用心给王爷办事”

 张红桥惶然跪下,垂首道:“奴家不敢。”

 “幸好王爷和我早就知道你这女人靠不住,没做你的指望,王爷的脾气你也是清楚的,他的身边不留无用之人,既然你办不好王爷代的事,活着还有什么用?”

 杀意凛凛的话语如同来自地狱的风,飘过张红桥的耳畔,她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大师,奴家只是个苦命的女子,大师慈悲为怀,何必赶尽杀绝?”张红桥凄然哀求。

 “贫僧的慈悲只对那些有用的人而发,不是对你这没用的废物佛佑世间一草一木,一花一叶,因为一切生灵都有它们存在的用处,红桥姑娘,告诉我,你活着有什么用?”

 张红桥凄婉的俏容顿时浮上绝望之

 死不可怕,今晚本就是带着赴死之心进的王府,可是…现在自己若死了,谁去给萧凡报信,告诉他燕王害他的阴谋?

 “大师,求您发发慈悲吧王爷的吩咐,奴家不敢不办,姨母还在王爷手里,奴家怎敢抗命?奴家这就去钦差行辕…”

 道衍狞笑道:“用不着了,王爷已另有安排,你的姨母在王府西院花厅,王爷照料得好好的,不过…她也活不了多久了,王爷看错了你,你除了一副天生的好皮囊之外,一无是处,既然留着没用,不如让贫僧超度了你吧”

 语声方落,一道凌厉的掌风扑面而来,张红桥只觉得口被大力重重一击,娇弱的身躯顿时倒飞出去,狠狠摔在数丈之外的草丛中。

 一口鲜血吐出,张红桥顿时软软倒地,浑身止不住的痉挛搐。

 道衍上前两步,看着自己的杰作,满意的点点头。他对自己的掌力有信心,这个没用的女人怕是活不了多久了。

 灰色的僧袍在微弱的月光下翩然一闪,消失在王府后门。

 倒在草地里的身影一动不动,不知过了多久,痉挛渐渐停止,月光下,那道柔弱的娇躯颤巍巍的支起了身子,剧烈的咳嗽几声之后,她哇的又吐出一口鲜血出来。

 艰难的抬手擦去嘴边的血渍,张红桥摇晃着站起身,拼命忍住中如烈火般灼热的痛苦,踉踉跄跄的走到后门内,伸手扶住了朱红色的门框。

 吃力的拉开门,门外守侍的王府侍卫们尽皆吃了一惊,但见此女是经常出入王府的青楼女子,侍卫们放松了警惕。

 张红桥努力站直了身子,朝他们出一个嫣然的笑容,若无其事的往外走去。

 侍卫们互相看了一眼,终于什么都没说,任由她走了出去。

 拐过街角的弯,直到自己完全消失在王府侍卫们的视线内,张红桥这才忽然弯下身子,哇的一声又吐出一口鲜血。

 咬紧牙,张红桥踉跄着向钦差行辕走去,她的意识已经渐渐模糊,但心中一个声音反复告诉自己:不能倒下,至少在见到萧凡以前不能倒下

 什么是信念?什么是至死不渝的坚持?这一刻,她终于明白了萧凡曾经说过的话。

 有些事,有些人,值得用自己的生命去换取,这便是信念

 佛祖在菩提树下苦参四十九,悟得三明四谛真禅,证得无上正等正觉,启明星升起之时大彻大悟,终成佛陀。

 而她张红桥,一夜之间便悟透了人生的至理,索取与付出,自私与无求,踏出这一步,她便是佛。

 佛是过来人,人是未来佛。

 深夜的戒台寺前,值夜的仪仗卫来回巡梭,警惕的注视四周的动静。

 寺后的钦差行辕内灯火寂灭,人已入寐,万物无声。

 忽然,杂乱的脚步划破了深夜的宁静。

 值夜的卫神情一凝,右手同时按住了间的佩刀。

 “什么人鬼鬼祟祟?出来”卫厉声喝道。

 火把昏暗的光线下,张红桥踉跄的身影出现,看到神情戒备的卫,张红桥心头一松,整个人不由软软倒在地上。

 卫们警惕的围了上去,拿火把朝她脸前一照。

 “这不是萧大人身边的红桥姑娘吗?她怎么了?”

 “别动她这是受了内伤,很严重”

 “快快去叫醒萧大人”

 “…”行辕内,萧凡身着白色里衣,神情严肃的盯着躺在他榻前的张红桥。

 这是个谜一样的女子,拦下那杯致命的毒酒后她便消失不见,深夜又带着极重的内伤艰难回来,她…到底做了什么?她为谁效命?为谁受伤?她在外面遭遇了什么事?

 太多的疑问萦绕在萧凡心中,看着张红桥虚弱得几近消失的气息,萧凡心中没来由的浮起一阵心疼和怜惜。

 不论她为谁效命,至少她救了自己一命,仅为这个,他就不能眼睁睁看着她死在自己面前

 过了一会儿,张三丰匆忙走进来,俯身探了探张红桥的脉搏,张三丰白眉一跳,捋须沉声道:“此女受了极重的内伤,命悬一线了…”

 说完张三丰两指并拢,闪电般出手,点了她前几处大

 张红桥悠悠醒转,又咳出一大口血,眼睛慢慢睁开,看见坐在她身前的萧凡,张红桥苍白的俏脸浮上几分红润,她不知哪来的力气,伸出手死死抓住萧凡的衣袖,急促道:“萧凡…你不能去…不能去燕王府”

 萧凡一惊,沉声道:“什么意思?”

 “明…燕王是否请你…过府赴宴?”

 “不错,王府侍卫晚上送来了请柬。”

 “不能去…萧凡,你不能去那是鸿门宴,燕王…在殿外埋伏了刀斧手…还有你麾下的三千将士…燕王对你动了杀心,要把你们全部剿灭…”张红桥死死抓着萧凡的手,一股信念支撑着她,终于说出了这个极重要的阴谋。

 萧凡眼皮猛跳,倒了一口凉气,怔怔望着张红桥,半晌说不出话来。

 “红桥姑娘,谁把你伤成这样?”

 “燕王幕僚,道衍…”

 张红桥意识已渐渐模糊,但她抓着萧凡的手却丝毫没有放松。

 “萧凡,萧凡…相恨不如有信,相思始觉海非深,我张红桥今生身不由己,坠入风尘,自知配不上你,但你一定要相信…脏的是我的身份,但我的身子是干净的,…我的心更是干净的它比天山雪莲更高洁,你不能…怀疑我…”

 说着她手上的力气渐失,松软无力的落在沿边,嘴里喃喃自语着“我是干净的,我是干净的…”两行苦涩哀伤的清泪顺着眼角滑落发鬓。

 萧凡眼眶顿时泛了红,相恨不如有信,相思始觉海非深。这一刻,他终于明白这个深情的女子为自己默默付出了什么。

 他抓住张红桥的手,她的手冰凉苍白,毫无生气,生命正从她柔弱的身躯中慢慢离。

 将她的手捧在嘴边,轻轻吻了吻,萧凡用一种温柔而坚毅的声音,在她耳边轻语。

 “张红桥,我相信你,这世上没人比你更干净,活下去,做我萧凡的你这一生不会再有任何苦难,我保证”

 不知是不是听到了萧凡的话,张红桥嘴角轻轻绽开一个美丽凄婉的笑容,像完成了一个重要的使命一般,轻松的神情一闪而逝,终于失去了意识。

 萧凡站起身,抓着张三丰的肩膀急切道:“师伯,求您救救她一定要救活她”

 张三丰神情一片严肃,道:“此女重情重义,犹胜须眉,贫道纵是拼着损了修为,也要把她从阎王手里抢回来…”

 萧凡流泪感激道:“多谢师伯义伸援手…”

 推开厢房的门,萧凡走出来的时候,脸色已是一片骇人的铁青。

 自来北平遭遇诸多危机,他一直淡然以对,但是这一次,他真正动了杀心。

 堂堂锦衣卫指挥使,不是你们随便可以捏圆扁的我萧凡的女人,也不是你们说杀就杀的姚广孝,你一定要死

 天还没亮,两道如幽灵般的身影悄然走出行辕的后门,身形微晃间,完全隐没在漆黑的夜下,悄无声息的带着萧凡的命令,奔向北平南方的大名府。

 接着又有两道身影走出行辕,奔向城外三千仪仗亲军驻扎的营地。

 一道道命令从钦差行辕发出,一条条身影带着各自的使命奔向不同的远方。

 与此同时,北平城外西郊大营兵马调动,军旗挥动间,杂乱的脚步声和战马不安的嘶鸣声混成一团,紧张中蔓延着一股令人窒息的肃杀之气。

 刚刚平静的北平城再次风起云涌,山雨来。

 天色刚亮,仪仗已整齐的等候在行辕之外。

 萧凡一身鲜亮的官服,迈着儒雅淡然的步子,慢慢走向官轿。

 方孝孺走在萧凡身边,忽然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臂,一脸凝重道:“你真要去赴燕王的宴?那可是鸿门宴啊你难道不知?”

 “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有些事情是男人必须做的。”萧凡的脸上写满了决然。

 “可你是钦差大臣,你若有个闪失,误了自己的性命不说,更辜负了天子的嘱托,圣人云,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你身负重任,不可有失啊”方孝孺郑重道。

 萧凡闻言大是感动,拍了拍方孝孺的肩,深深道:“方大人待我如子如弟,我心中领情万分,你是好人呐…”

 方孝孺也动了情,红着眼眶道:“虽然你背着的恶名,但老夫自认识你到现在,这些日子你的举止老夫都看在眼里,三人成虎,众口铄金,老夫深深觉得,传言不可信呐你是个重情重义的好人,你这样的人若是,老天简直瞎眼了”

 “能得方大人一语,我便是死也瞑目了…”萧凡哽咽道。

 “不你不能死不就赴燕王的宴吗?老夫老矣,便代你去一次我倒要看看燕王怎么杀我”方孝孺神情飞扬豪迈道。

 萧凡感动得眼泪都出来了,握着方孝孺的手哽咽道:“方大人义薄云天,我铭记终生,永志不忘…既然你这么坚持,我就不矫情了,方大人,你死后一定要保佑我发财,多谢”

 说完萧凡不由分说便将方孝孺使劲一推,把他推进了官轿。

 使劲拍了拍手,萧凡站在轿外急不可待道:“起轿快去燕王府…”

 方孝孺惊怒莫名的声音从轿内传出:“萧凡,你比我想象中更无你…你还真要我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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