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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桑弘羊的选择
 更新迟了…)

 暮秋时节,百草凋折,万木成枯,天地之间弥漫着无法抗拒的萧索肃杀之气。/

 从一早起身,桑弘羊便感到泰山顶似的紧张在全身窜,让他连息都觉得困难。

 他的子一边为他着装,一边小心地觑着他的脸色,几番言又止,终究只是沉默地服侍着夫君用了旦食。

 疏寮琐窗外已现破晓之,桑弘羊默默放下木箸,抬手正了正头上的三梁进贤冠,随即起身,陪坐在食案左侧的子跟着起身,在他身边默默地为他整理一身玄黑的朝服。

 从衣衿到衣裾,子的动作很慢,每一下都要郑重审慎地思考许久,有种无法掩饰的拖延意味,桑弘羊却没有催促,只是静静地等着。

 无论多么慢的动作,都始终有做完的时候。子的手停止了动作,却紧紧地攥住夫君的衣裾,不肯放开分毫。

 桑弘羊没有挣开子的手,默默地等了一会儿,他闭上眼,随即又睁开眼,伸手轻触子的头顶的髻,结束整齐的髻中隐约可见银白的丝,桑弘羊心中不由一痛,手缓缓挪开,往下轻抚子的鬓、脸颊,最后稍稍用力抬起她的下颌,于是,子脸上的泪痕再无遮掩…

 “吾君…”他的子蓦然回神,转头,抬手,以袖掩面,随即深深地俯下身子,悲戚恳求:“吾君不能回避吗?”

 桑弘羊沉默着,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只是静静地望着通向外间的门户。

 也许很久。也许不过片刻。桑弘羊无法判断。他只知道。他地子终于安静镇定地俯身行礼:“子珍重。”

 桑弘羊默然回礼。举步离开。

 今。大司马大将军休沐。昨。天子召见了丞相与他。问地是之前盐铁之议时贤良、文学所述言论地疑难。但是。左一句“权移于臣。政坠于家。公室卑而田宗强。转毂游海盖三千乘。失之于本而末不可救。”右一句“执国家之柄。以行海内。非特田常之势、陪臣之权也。”(注)无论是丞相田千秋。还是他。谁会听不出天子地意思?

 田千秋一派沉稳。只当释义。桑弘羊却不行。

 当。与贤良、文学辩论地正是他。辩论之时。只求论证。哪里顾得上其它?诸多言论当时并不觉得。事后再看。多地是诛心之辞。

 两人出了宫。一路无语。直到将至建章北门时。田千秋才忽然向引领地谒询问:“听闻中宫近皆在上寝侍疾。方才在宫。仆却未见中宫仪驾。不知…”

 桑弘羊不明白田千秋为什么问起那个年幼的皇后,虽然并无明文止朝臣与后宫结,但是,他们是外臣,一般来说,还是会避讳一二地。

 也许是他想多了,也许是田千秋的年纪让人没有办法想歪,也许是这个问题在那位谒心目中没有必要对外臣隐晦,总而言之,那位陌生的谒对丞相的询问,以近乎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态度,恭敬地回答:“太医已言上疾无碍,因此,昨皇后食邑上计,中宫言请之后,便移驾诣宫,本拟今复还,不料,上计算簿出了大错,中宫已呈中章,言三内无法侍驾。”

 御史大夫有考课、监察之权,桑弘羊一听这话便皱眉,不过并未开口,毕竟,皇后属吏与朝廷官吏还是有所不同的,当然,真要计较,皇后属吏同样是领朝廷秩禄的,御史想弹劾也无不可。

 桑弘羊正在寻思着,待听到田千秋压抑的咳嗽声而回神时,两人已经出了宫门。

 年迈体虚的丞相捂着嘴登车,同时对他无奈苦笑:“上年岁了…”

 田千秋的确是太老了,那样地年纪还要掌管天下大计着实令人不忍,因此,昨夜,丞相府长史连夜上奏,丞相暴病不起,也并不是一件会令人心生疑窦的事情。

 然而,桑弘羊知道,田千秋已经表明了态度——他不会成为少年天子对付权臣的助力。

 桑弘羊相信,天子明白这个意思。

 —百官之臣的丞相先退了,尚未元服加冠的天子可还有胜算?

 桑弘羊在心中默默自问。

 —无论多少次,答案都是否定的。

 桑弘羊苦笑。

 —那个人是大司马大将军啊!

 少年天子不明白,桑弘羊却不可能不明白先帝对某些官衔的重视。

 —元狩六年之后,汉再无骠骑将军。

 —元封五年之后,汉再无大司马,再无大将军。

 —连同那个人早年所领地车骑将军,一起被先帝严密地收起,再未授人。

 —因为它们所代表的权力,也因为它们曾经的主人。

 —到生命的最后时刻,先帝授出大司马、大将军与车骑将军…

 —当真只是因为它们所代表的权力吗?

 —若是那样,为什么不授出位

 骑将军之上的骠骑将军?

 桑弘羊默默地按住间的银印。

 —除了那个十八封侯、战无不胜的冠军侯,谁配骠骑之名?

 握着铜较的双手上已可见暴起地青筋,桑弘羊却只是定定地望着前方,心中只听到一个问题反复拷问自己——先帝授出那方金印,是不是意味着霍光足以胜任大司马大将军?

 他不敢回答,因为,他深深地恐惧着可能的肯定回答。

 —如果是…

 —面对大司马大将军,谁能有胜算?

 —那个年少的天子真的明白大司马大将军的意义吗?

 桑弘羊无奈叹息。

 无论那人已离开多久,桑弘羊知道,在自己心中,大司马大将军与卫青这个名字是完全重合的。

 他知道,有如此感觉的,绝对不是他一个人。

 —包括先帝,恐怕也包括霍光。

 —以那人衡量,大司马大将军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上将之元!意味着内朝臣!

 —那个人征战疆场,未尝败绩,纵横捭阖,止戈为武。

 ——那个人坐镇中朝,深谋远虑,宠辱不惊,国士无双。

 桑弘羊闭上眼,按捺下因心澎湃而渐起地惶恐之意,咬紧牙关,他一遍遍地告诉自己——霍光不是那个人!

 —如果霍光足以与那人相比,太子如何罹难?

 ——那些官位不过就是先帝的决定而已!

 —就如他身上银印青绶。

 ——他接了,也就应了先帝的诏令。

 那在五宫,帝寝内卧,除了受诏辅少主的霍光、金与上官桀,诸臣之中,只有他受诏为御史大夫。

 因此,田千秋可以退,可以避,他却不能退、不能避。

 —御史大夫的职责是先帝对他地期望。

 —他不需要辅政,他只需要尽御史大夫地职责。

 ——无论能不能做到,他都必须做。

 嘴几乎要被咬破,痛意缓缓弥散,桑弘羊却仿若未觉,睁开眼睛,已是一派清明、淡漠之

 皂盖朱车在建章圆阙前停下,桑弘羊平静地下车,待宫门卫士验过符籍,便如往常一样登车。

 进了阙门,马车沿着笔直地道路前行,一直到宫的宫门前才再次停下,再次验籍之后,桑弘羊没有再登车,而是跟随等侯地谒步入宫门。

 不知是他的感觉,还是事实如此,宫中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地紧张气氛,令人有窒息的错觉。

 一瞬间,桑弘羊很想干脆昏倒算了。

 —也许他的确应该听从子的意见,学一学老丞相的暴病?

 这种软弱地犹豫念头不过一闪而逝。

 毕竟,他是十三为侍中,深得天子宠信的中朝重臣,他不是积年小吏、大器晚成的田千秋,如何学那般的行事风格?

 先帝锐意进取,身边宠臣,哪一个挖空心思,求新,求变?

 先帝容不得暮气,他们也不敢有但求自保的老成心思!

 成也罢,败也罢,求的都是一个轰轰烈烈!就如主父偃的豪言——生当鼎食,死当鼎烹!

 怀着这样地想法,桑弘羊履上殿,慢慢步入宫的前殿。

 朱紫帷幕后,少年天子一身玄,端坐在绣幄之中,殿中尚书、御史各司其职。

 桑弘羊郑重参礼,抬时,天子眉目间的欣慰、喜悦清晰入眼,他却只是淡然垂,掩去眼中、边一闪而逝的无奈苦笑。

 就在方才,桑弘羊终于明白了田千秋昨询问的真实意义。

 —皇后不在帝寝,大司马大将军的顾忌便又少了几分啊!

 想到这一点时,桑弘羊几乎是恶意地揣测,田千秋可能是“真的”病了!

 —被吓的!

 —没有顾忌的大司马大将军能做地…实在是太多了!

 —殷鉴不远,在夏后之世。

 —只看吕后崩后的事情便知!

 心中无谓地长叹,桑弘羊起身走到自己席位,仪态端正地坐下,随后抬看向一脸殷切的天子。

 也许是桑弘羊的沉静太过诡异了,刘弗陵望着自己的御史大夫,脸上的表情渐渐淡去,直至连眼底最后一丝雀跃也消失不见…

 君臣俩的凝视终结于侍中地通禀:“左将军请见主上。”

 注:所引两句皆出自《盐铁论权》,前一句为桑弘羊所说,后一句为贤良、文学所说。

 (实话实说,我知道本章有些花痴过度了…写到一半时,也为是否要修改而纠结来着…更新延迟也无这个原因,但是,到最后,我还是咬牙放弃了!…望天…其实,本文本来就是本人YYY与花痴的结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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