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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牺牲与新生
 仲夏五月,即使是在上林苑中,建章宫仍然需要消耗大量的冰块以消暑降温。天子年迈,不耐暑,即也不堪寒气,最后,太医们想了一个办法,请天子移驾太池的渐台,周回十顷的太池隔绝了暑热之气,不需置冰,渐台之上也相当舒

 然而,此时此刻,送的清风却让渐台之上所有侍奉的宫人、近臣感觉到了刺骨的寒意。

 “早请昌邑王为太子;如立为帝,君侯长何忧乎!”

 天子一字一字地重复着奏书上的话,跪伏在地的诸人不由颤栗——这已经是天子第三次重复这段话了。

 啪!那份怒天子的御史奏书终于被天子狠狠地掷出,同时,所有人听到了天子怒不可遏的大吼:“李广利以他是谁!大司马?还是大将军?霍去病、卫青都不敢动这样的心思!”

 金磾将额头死死地抵在冰冷的砖石上,心中为天子的暴怒而暗暗吃惊,同时也不腹诽——早知如此,当初何必那样太子?

 太子刘据过世不足一年,天子贴身依旧着麻衣,此时,李广利却说这样的话…不管天子之前是否属意昌邑王,如今恐怕…

 想到那个继承了母亲病弱之身却没有继承母亲的容貌的昌邑王,金磾只能为那个总是显得怯懦的皇子叹喟一声。

 ——除了太子据,其他皇子恐怕很难在怒天子后仍让天子心存父子之情…

 想到这儿,金磾倒是明白,霍光为何急着对付丞相与贰师将军了——相较燕王、广陵王,昌邑王的确更得帝心,而钩弋子,终究是年幼,不到万不得已,天子应当不会考虑幼子的。

 “主上…”

 “主上。臣不知…”

 一个尖细地声音打断了金磾地劝谏。言又止地姿态让天子不耐地挥袖:“何事?”

 “臣奉诏出宫时。听人议论。丞相第中建了祷祠。据说是丞相夫为祝祷昌邑王为帝所建…”内者令郭穰伏在天子地脚边。战战兢兢地禀报。

 ——火上浇油…

 金磾几乎想为郭穰把握时机地本事击掌了。

 天子没有再发出暴怒的大吼,而是冷笑一声,手重重地拍上面前的书案:“给朕查清楚,刘屈氂到底还做了什么!”

 天子的诏令如此清楚,案验查证的官吏会查出一个清白无辜的丞相来吗?

 ——答案显而易见。

 六月,丞相刘屈氂因大逆不道,斩于东市,其与子枭首华街,事涉贰师将军之及子。

 尽管天子下令封锁此事,但是,李广利仍然得到了消息,兵败投降,七万人中得归的不过千人。

 从未有过的战败损失让天子大惊大怒,族灭李氏的同时,彻查秘一事,最终,告假失踪的太医令随但被查了出来。

 于是,金磾目睹了素来沉稳的霍光然大怒的模样:“那个女人,该碎尸万段!”

 ——区区一个太医令,岂敢随意中机密,还是对没有什么情的李广利?即使他曾经负责为李夫人治病!

 金磾知道,这个世上不会有那么多巧合,霍光当然也知道。

 ——那么,因稍感暑热而宣召太医令的钩弋夫人赵婕妤…便是最大的嫌疑犯!

 金磾明白霍光的愤怒——用七万将士的性命去打击昌邑王…这与通敌、资敌已无二致!

 ——该说赵婕妤终究是女人吗?

 ——只可惜,这是解释,却不是罪的理由!

 摇了摇头,金磾叹息:“子孟,你没有证据!”

 霍光冷笑,却也默认了他的说法——否则,他又怎么会只是在值宿的庐舍大发雷霆?

 见霍光平静下来,金磾才半是劝慰半是转移话题地道:“至少,刘屈氂已死,李氏族灭…天子绝不会立昌邑王了…曾孙也安好,你该稍稍安心才是…”

 听到金磾的话,霍光微微点头,眼中却显出一丝忧

 “怎么了?”金磾不解地询问。

 霍光轻叹:“曾孙…不是很康健…狱中…”纵然邴吉已倾尽全力,郡邸狱的环境对那个之前娇生惯养的婴儿仍旧是太恶劣了,半年之内,已大病数次,小病更是不断。

 这就是无可奈何了,金磾只能默然…他们都没有办法让太子之孙出狱…因为太子仍是罪人。

 征和三年十一月,高寝郎田千秋上急变,讼太子冤:“子弄父兵,罪当笞。天子之子过误杀人,当何罪哉!臣尝梦一白头翁教臣言。”

 天子召见田千秋,叹喟而言:“父子之间,人所难言也,公独明其不然。此高庙神灵使公教我,公当遂为吾辅佐。”当即拜田千秋为大鸿胪,

 至此,太子据的罪名从谋反大逆变成了子弄父兵,过误杀人。

 然则,霍光对这个莫名其妙跳出来的田千秋却是毫无好感:“什么叫过误杀人?江充不该死吗?”

 不过,这点缺憾似乎不需要霍光来心。

 征和三年十二月,天子以构陷储君、大逆无道的罪名,夷江充三族,焚苏文于横桥上。

 夷三族…

 汉兴,虽有约法三章,然其大辟之刑,尚有夷三族之令。令曰:“当三族者,皆先黥,劓,斩左右止,笞杀之,枭其首,菹其骨于市。其诽谤詈诅者,又先断舌。”故谓之具五刑。彭越、韩信之属皆受此诛。

 自文帝时新垣平逆案后,汉朝已久不见夷灭三族之令,大逆连坐不过父母子以及同父的兄弟姊妹。

 这一次,尽管江充死于太子之手,天子仍然下了夷三族之令。

 而焚…

 必须说,汉律之中是没有这种处决方式!

 那是古时暴君的手段!

 即使是霍光,也不为天子的暴戾颤栗动容。

 “天子之怒,血千里,伏尸百万…”金磾忽然想到了自己曾经看过的一段话。

 ——这便是天子之怒,需要用无数的鲜血与生命去平息!

 ——江充、苏文…就足够了吗?

 …

 渭水刑场,昔日秦朝的秋决之地,自汉兴以来,只有夷三族之时,才会动用。那里紧邻横桥,平里是商贩云集的易之地。

 因为去年的那场变,长安城中,尤其是长安四市的市人,不少人都失去了不止一个亲人,今天,很多人都赶来渭水边,静静地站在北军士卒组成的警戒线外,在早正月的晨光中,看着那些身着赤衣的囚犯被军卒驱赶着走向河滩边的刑场。刑囚中不乏老弱妇孺,但是,此时,却没有半点怜惜的目光投向他们。

 无辜?身在江充的三族之内,便是罪!

 平民无知,更愿意循本心行事。——对他们来说,将失去亲人的怨恨加诸于素来温厚仁善的皇太子…实在是有些难以想像…那么,就怨恨那个衣着奇异、行止诡异的江充吧!

 面上黥字,劓鼻,斩左右趾,以木杖笞杀之后再枭其首,菹其骨于市——具五刑,夷三族对于长安人来说,除了这一次的人数多一些、刑罚十分齐全之外,并没有多少稀奇的,但是,当苏文被缚在横桥之上,身边堆满柴薪时,许多人都恐惧地闭上了眼睛,双手更是紧紧捂住耳朵,可是,那凄厉的惨叫又岂是如此便能阻挡的?

 不知是不是天意,点着的柴薪数次塌散,负责行刑的北军司马不得不派人添加木柴,如此折腾了将近三个时辰,苏文才渐渐没了声息,而渭水刑场周围除了必须留下的军卒,总已没有一个人了。

 看了一眼灰烬中的焦骨,司马冷冷地摆手,几名士卒提来几桶水,迅速地清洗桥面,烧完的木灰、没烧完的柴薪伴着那些散架的焦骨落入暗红色的渭水之中,起的几点水花又落回水中,一起东去,仿佛想追上那正在往东行进的千车万乘。

 征和四年,,正月,上行幸东莱,临大海,浮海求神山。群臣谏,上弗听;而大风晦冥,海水沸涌。上留十馀,不得御楼船,乃还。

 三月,上耕于距定。还,幸泰山,脩封。庚寅,祀于明堂。癸己,禅石闾,见群臣,悉罢诸方士候神人者。

 对于上官安来说,东临大海,登极泰山,亲见奇观,这一切都比不上子有妊的家书让他欣喜若狂。

 天子于明堂祀上帝,他便在山路上虔诚地祈求着母子平安的渺小愿望。

 夏,六月,还,幸甘泉。

 甘泉…

 得知天子不回长安而是直上甘泉,上官安莫名地感到了烦躁。

 ——他现在一点都不想听到甘泉两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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