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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再战(一)
 去除最大威胁的定远军从毫不客气地从当涂、句容、溧水向江宁汇集,定远水师更是横舟江宁城外的江面,封锁它的水路,孤守江宁的福寿只能把最后的希望寄托在方山的陈兆先部上。

 陈兆先退回方山之后,一边收拢溃兵,一边接收元廷行省从各地征集来的青壮,终于又整编出近四万军队来。曼济哈雅在鸭母港大败之后,福寿唯一可以依持的外援就只有方山民军了。为了勉励陈兆先,福寿从江宁城强抢了数千民女,外加城中各富商“赞助”的大批金银财宝,连同大批军械一起送到了方山。

 陈兆先得到了这么大的好处,拍着脯对福寿派来的官吏保证,一定要奋力杀贼,报效朝廷。他说到做到,当即传令各部,整顿兵甲,准备伺机与正在三面围过来的定远军决一死战。

 接到情报的刘浩然自然也把陈兆先的方山民军当成了首要解决的问题。他先让陈野先写信去招降他的儿子,但是陈兆先却断然拒绝他忠孝不能两全。

 “忠孝不能两全!陈野先可真生了一个好儿子!”拿着陈兆先的回信,刘浩然冷冷地说道。

 “大人,我看陈氏父子有侥幸之心。我读过陈野先在给其子的招降书信,言辞中尽是闪烁之词,毫无劝降之意,陈兆先自然不会投降了。”记室汪广洋忿忿说道。其余将领也是面忿然之,这陈氏父子还真不知好歹。

 “陈野先知道其子不愿投降之后愿意亲身前往方山招降。”冯国用突然说道。

 “岂有此理,这陈野先太得寸进尺了!”丁德兴首先跳出来叫道,其余诸人也是在那里议论纷纷。书信都招不降,要是亲身前去招降,谁知道了身的陈野先会不会立即回附元廷门下。

 “这个陈野先真是打得好算盘。”刘浩然不怒反笑道。

 “他这是摸准了我军的习惯,我军一向以仁义闻名,独诛鞑虏而厚待民军。陈野先是有名的民军元帅,我们如果诛杀了他,其他不明真相的民军元帅恐怕会有想法。”冯国用在旁边补充道。

 仁义,一直是定远军高举的大旗,对大恶鞑虏铁血诛杀,却对百姓仁义,开仓赈灾,放还女子,种种善举在大江南北一带广为传颂,顺带着对民军也宽厚,但凡投降的,只要不是死硬分子和血债累累的人,不管是原元廷民军还是自结的民军,都会得到定远军的善待,缪大亨、俞廷玉、邓友德等人都是典型的例子,也因为如此,投奔定远军的民军一拨接着一拨兵营总是满员。而陈野先也正是看准了这一点,他是元廷的民军元帅,素有名望,又没有什么大恶,所以吃准了定远不敢拿他开刀,才如此作态。

 “从元还是从我,随他去了。为一个陈野先坏了定远军辛辛苦苦积攒下来的名声不值得,再说了,现在江宁大局已定,一个陈野先是无法左右的,多他少他都无所谓。不过我们不能轻易就此放过。”刘浩然毫不介意地说道,嘴角却闪过一道淡淡的冷笑。

 “护军说的是,我想陈野先就是被我们放出,也不敢轻易投靠元廷,因为如此一来,他的名声尽坏。我想他一旦获释,定会暗地里联络江宁元军,伺机在背后给我们来上一刀,只要定远军倒下去了,他就是再回附元廷,就是有人非议,也不会在乎了。”冯国用接着分析道。

 “护军的意思是放他走?”汪广洋犹豫着问道。

 “放他走,不过我不会让他轻易地得到元廷的信任。”刘浩然笑了一下说道,你陈野先敢摆我一道,我也能摆你一道。元廷蒙古人原本就对汉人和南人有戒心,陈兆先在方山拥兵数万,蒙古人迫不得已依持他,但是并不代表就此信任他。既然陈野先亟不可待地回附元廷,我们怎么不好好利用一二。

 “护军,据滁州李大人的通报,虽然滁和两地今年丰收,但是负担江南诸军已经非常吃力。我也查阅了太平、宁国、广德三路的情况,由于接连战事,这三地的收成很不好,连当地百姓的就食都已经困难了。”陈野先的事情暂时告一段落,再如何心是刘浩然等人的事情,负责民政这一块的汪广洋便提出他手头上最紧要的事情。

 听完这些,刘浩然知道汪广洋说得很委婉,其实简单来说就是定远军快没粮了。滁、和一带是定远军的后方,但是受地域狭窄所限,出产不多,根本不够数万军队吃的。江南地区占据的宁国、广德两路原本就多山地、丘陵,境内峰峦叠嶂,加上战事刚刚平息,所以也不用指望有多少粮食剩余出来。太平一路倒是富庶,不过它是战事最频繁的地区不用指望了。而且数万定远军从渡江以来一直征战不休,根本没有时间进行军屯,所以正值秋收时节,汪广洋却告诉刘浩然军粮快不够了。

 “看来我们只能指望江宁了,军中还有多少粮食?”刘浩然叹了一口气问道。江宁所在的集庆路虽然也是富庶之地,但是大部分粮食多被元军征集去了江宁,加上那里原本就囤积了大量用于供给元军水师等军队的粮草,所以刘浩然说要指望江宁了。

 “还有三个月的余粮。”

 “这就是说我们必须要在三个月内攻占江宁,还包括击败方山的陈野先。”刘浩然的话语中并不是很轻易“我们必须加快进攻步伐,另外一方面,宁国、广德、太平等地必须加快安抚百姓,恢复耕种,要不然明年又是麻烦事情。这些事情还要麻烦陶先生。”刘浩然拱手向陶安说道。

 “这是我等份内之事,请护军放心。”一直不做声的陶安拱手回礼道。按照刘浩然的命令,宁国等地都是按照太平的惯例,改路为府,其余不变,然后选派官吏进行治理。陶安在这一带素有名望,跟各地的文人名士多有联系,对他们的才能知知底,所以由他来推荐各府县的官吏。

 “护军,朱亮祖和谢玉玺怎么办?”看到会议即将结束,胡大海连忙开口问道。

 朱亮祖是元廷义兵元帅,而谢玉玺是宁国民军长军的元帅,在定远军攻略宁国时都是元军的主力,第一战在横冈站朱亮祖和谢玉玺被俘。刘浩然觉得他俩虽然是败将,但是喜他们作战勇悍,于是让他们继续统领原部。谁知道他们刚得到粮草补充,立即调头投回了元军,结果在敬亭山一战朱亮祖又被俘获,谢玉玺败逃。

 刘浩然再一次释放朱亮祖,准备以诚意招揽他。谁知道这小子又纠集了一票人马跑到麻姑山,继续打起元廷义兵的旗号,甚至趁定远军主力北上与元军水师决战,纠合了谢玉玺部,一举攻陷了宁国路首府宣城。定远军在鸭母港大败元军水师后,自然不会放过他。刘浩然遣胡大海、叶升等人率兵重新夺回宣城,又一次俘获了朱亮祖和谢玉玺。

 “通甫(胡大海的字你看如何处理?”刘浩然知道,朱亮祖虽然累次叛离,但是其骁勇彪悍获得不少定远军武将的赞赏,尤其是他被送到当涂,刘浩然叱问的时候,朱亮祖毫不示弱地答道:“生则尽力,死则死耳!”这份光气势倒也博得定远军中不少武夫们的一番赞许。而谢玉玺也是勇武过人,颇得定远军不少将领的欣赏。

 “回护军,我是武人不知书,只是知道三事,不滥杀人,不掠妇女,不焚毁庐舍。朱亮祖累战累叛,谢玉玺累败累战,都是为元廷尽忠,这一点无可厚非,但是其攻陷宣城后纵长军**掳掠,生灵涂炭,这一点,我认为不可恕。”胡大海恭敬地答道。

 一旁的陶安立即接言道:“通甫将军说的极是,谢玉玺勇悍善战而不知势,所为又多不法,护军不能因其是一员猛将而恕其不法,寒宁国百姓之心。倒是朱亮祖,情有可原。”

 刘浩然点点头:“虽说千军易得,一将难得,但是为得一将而失一路民心,我做不出来。谢玉玺明行绞刑!朱亮祖虽不是主犯,但是也有纵容之罪,鞭二十,并请陶先生颂布其罪行,传檄宁国路!”

 八月的一个清晨,刘浩然、冯国用等人站在营寨大门前,礼送陈野先。定远军对陈野先算是仁至义尽,不但秋毫未伤,连同俘获的随身财物和数百卫队统统归还与他。

 “陈将军,请你以民族大业为重,召集旧部,策反元军,早救集庆百姓与水火之中。”刘浩然挽着陈野先手臂诚恳地说道。

 陈野先的脸上闪过一道非常复杂的神情,然后非常勉强地笑了笑答道:“陈某一介鄙武夫,得护军如此看重,真是惶恐。”

 “只要是愿意真心投身到驱逐鞑虏大业中去,无论是谁,都是我的兄弟朋友。”刘浩然盯着陈野先的眼睛说道。

 陈野先不敢对视刘浩然的目光,有点闪烁含糊地答道:“我一定不负护军的重托。”说罢,便上马和卫队们离开的营寨。

 看着远去的陈野先一行人,旁边的陶安突然开口道:“恐怕此人不会真心帮我们,他迟早还会归附元廷鞑虏。”

 “陶先生说的是,不过在这个风云变幻的时期,每个人都有选择的权力,也必须做好承受后果的准备。”刘浩然淡淡地说道。

 “看来这个陈野先已经逃不出护军的手心了。”陶安也笑着说道。

 “陶先生,不是逃不出我的手心,而是他逃不出被历史洪淘汰抛弃的命运。”刘浩然转过头来答道。在他转头的时候,不由地看到了悬挂在辕门的谢玉玺尸体。这位原元廷民军元帅,因为在宣城犯下的罪行前一被绞死,尸体被悬挂在辕门上示众三,而他的罪行更是被陶安用妙笔好好批判了一番,已经行檄各地。而朱亮祖被打了一顿鞭子之后,居然真心降了,因为他觉得定远军军纪严明,赏罚分明,颇合他的心意。

 看着谢玉玺随风摆动的尸体,刘浩然昂起头注视了一会,心里不知在想些什么,最后发出长长的一声叹息:“英雄也罢,罪人也罢,在后人看来,或许就只是一场戏而已。”

 说罢,便率先走回了营寨,只剩下谢玉玺的尸体在阳光孤独地摇摆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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