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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两相离别


 裴丞相听她这话,不由楞了一楞,虽说原本他也想这般和裘晚棠说,但等到她自个儿开了口之后,他却又不知道该作何反应了。

 “你…这是为甚?”

 裘晚棠莞尔一笑道:

 “夫君如今怕是分不开身,若是今之事被夫君知晓。依着他的子,怕是不依不饶的要赶了回来。我不想夫君在紧要关头还为了我的事分心,是以还请公爹隐瞒下来。”

 裘晚棠顿了顿,接着道:

 “总归我们也没出甚么事,只要有欧副将在,便是继续回了庄子也无碍。”

 裴丞相心里头不知是甚么滋味,他几次言又止,最后终究是化为了一声叹息。裘晚棠和裴蓠都是这般,都不愿将自己的危险让对方知晓。他原先那点以己度人的小心思,放在裘晚棠身上,只怕是太过狭隘了。

 “好罢,这事我自会处理,你不必担忧。”

 裘晚棠闻言,脸上便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她弯□子,对着裴丞相福身行礼道:

 “多谢公爹。”

 裴丞相摇摇头,随即又望了车内戚氏的方向一眼。暗想他和戚氏夫多年,这其中感情也不比两个小的深厚。这会儿自己甚么话都没有,只顾着外头的事,戚氏定是又怕又惊的。如此想来,他这个夫君未免太不称职了些。

 “我去与你婆母说句话,一会儿我会送你们出了林子。你们便回乡下的庄子罢,那里好歹安全些,无论如何,还是避开了为好。”

 裘晚棠颌首,就退开了几步让了路,让裴丞相上了马车。裴丞相进了车内,也是好生安慰了戚氏一番,因着他是赶来的,还有许多事要料理。也就不便多留,戚氏含泪送了裴丞相跨上马,二人就此分别。

 再说裘晚棠和戚氏一行人出了林子,就与裴丞相分道扬镳了。裘晚棠回到车上坐下时,仿佛整个人都瘫软了下来。说到底,她再是无畏无惧,也不过是一介女。甫一见那等场面,不害怕是决计不可能的。

 然而她不得不去面对,暂且不说戚氏在。只要同裴蓠一起,她少不得要面对这些情形。可是她并不觉得无法忍受,这样的事,足以证明她配得上裴蓠,仅她能够站在裴蓠身边。

 她习武,学谋。若是裴蓠有了难处,她至少能帮上一二,而不是安逸得待在裴蓠的保护下,不谙世事。那就足够了。

 裘晚棠手上一暖,她睁开眼。却见戚氏颇为担忧的望着她,问道:

 “棠娘,可是身子有何不适?”

 裘晚棠轻呼了一口气,笑着摇了摇头。把眼底深深的疲惫都掩藏了去,戚氏想着说不得她是吓着了,就一直温言软语的说着安慰的话。

 但只有裘晚棠自己知道,她在担心甚么。

 林木渐退,远处被飞扬尘土朦胧了的城门早已不可见。裘晚棠双手握,紧紧的捏着那枚香囊。那萦绕鼻尖的清雅香氛,却不曾让她安定下来。

 夫君,你一定要平安的回来。

 我等你。

 与此同时,裴蓠也默默抚上了怀中心口的位置,触得一手柔软。那是裘晚棠的香囊,只要它在,就仿佛裘晚棠一直陪着他一般。

 “爱卿,你可有主意了?”

 这是一座古朴肃穆,却不失皇家威严的殿堂,鎏金珠砾,盘龙为柱。高首上的金銮龙椅巧夺天工,而在其上,此刻却坐了一人。

 他年龄尚轻,长眉修鬓,只是眉目之间有股戾之气。他身着龙袍,此时此刻,他的笑意带着些许威胁的意味。

 恐怕任谁也想不道,生残暴的五皇子,竟然是最后成为帝王之人。裴蓠原以为三皇子稳胜券了,却不料匆匆进宫。瞧见的居然是五皇子。

 因他本是三皇子那头的。五皇子就拿了裘晚棠戚氏等人胁迫他,虽然裴蓠此人已不可信。但现下是紧要关头,他领兵作战的本事倒是可以好生利用。

 五皇子毕竟是最后赢家,轻重缓急他自然分的清。若是运气好些,裴蓠能战死沙场,那也省的他事后再出手,反倒不美。

 只要裴蓠死了,裴丞相那头就越发好解决了。

 五皇子的笑容越发意味不明了。

 裴蓠如何猜不到他的打算,只现在五皇子拿了他最重要的人要挟。他便是明知是个火坑也得往里跳,既然现在还有留转的余地,他也不得不搏一搏了。

 “下臣谨遵圣意。”

 裴蓠嘴边漾了笑。神色间无一丝不恭,五皇子似是宽慰不少,他颇为感慨的赞了裴蓠几句,乍一看去,君臣之间恍若亲友。然而只有双方自己才明白,那隐藏在面容之下的暗汹涌。

 就看谁装的更像一些罢了。

 事后,裴蓠被七皇子带到了三皇子身边。二人俱是满目严峻,裴蓠望了望三皇子,他侧对着裴蓠坐着,明明暗暗的光影将他的五官映照的模糊不清。

 裴蓠猜测,这次宫不成,反被五皇子夺了皇位一事。定是对向来踌躇满志的三皇子打击不小,只不过他如今不似有伤,应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总归他为他们做了这么多年的事,该还清的早便还清了。这会儿除了三人还是好友之外,他的心里头也不再有甚负担。

 “…忱佾。”

 七皇子沉默着,三皇子却开了口道“四年之约,我省得你是再不亏欠我甚么了。只是现在这般形势,我万万不能少了你的助力!”

 三皇子说着便狠狠锤了桌面一记,让那桌面上的茶碗都不由震了一震。

 七皇子听到动静,就抬头瞧了三皇子一眼,裴蓠却是没甚么反应。他把玩着不知何时从怀中掏出的香囊,不说半个字。

 三皇子并没有注意到,他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颇为挫败道:

 “若不是,若不是端妃那狠毒的女子竟敢拿了母妃的遗物来威胁我,我也不至于沦落到如斯境地。忱佾,你可知太后也被——”

 三皇子顿了顿,没有再接下去。裴蓠把香囊笼进袖中,淡然自若的望着三皇子道:

 “这只能说,殿下不够果决,不是帝王之材。”

 裴蓠说的直白,三皇子闻言也忍不住白了白面色。但他毕竟是知裴蓠子的,惹恼了他,可是没有甚么做不出来的。他虽说是还恩,却从不曾将他与老七当皇子看待。说的坦白些,他倒还好,老七在他那儿吃的,可都不是好果子。

 三皇子了口气,继续道:

 “我只要四个月,四个月后,我定能将他二人送上断头台。我只请你替我挡住正亲王,等我登上帝位。自然不会忘了你。”

 裴蓠听见他如是说,一直轻叩着手心的动作滞了滞,双眸微闪。他却是不知道了,原来他成了个香饽饽,有的是人让他前去赴死。

 他特意去看七皇子的表情,莫霄之显然和三皇子不同。他摇了摇头,示意裴蓠不要答应三皇子的要求。裴蓠勾了勾嘴角,抚额哂笑。

 罢了,好歹莫霄之那厮还算有他这个挚友。至于三皇子此人——?裴蓠算是明白了,自古为帝王者,必定要先抛却了良心二字。

 有利用价值时,才算是朋友。

 “我明白。”

 裴蓠答应的爽快,总归五皇子那里也是推诿不去,与其坚持,还不如就此和他们撇清了关系。他不想等到天下安定。再重蹈前人功高盖主的后辙。

 三皇子见不必多费口舌,裴蓠自个儿就应了,也是如释重负的缓了一缓。只有七皇子莫霄之,总觉得裴蓠瞒着甚么,他的表情,实在与往日不同。

 但那些都是后话了,再说到半月后,裴蓠赴骞远与正亲王正面对战。裘晚棠仍是不知道外头的情形,因着裴蓠吩咐过,封锁了一切消息。

 裘晚棠能收到的信,只不过是裴蓠提前拟好的。每由裴竺带给裘晚棠。而欧弘自从将她们送到庄子后,立时就匆匆离去了。

 这里随比不得京中繁华,却别有一番滋味。更难得的是这是个温泉庄子,裘晚棠与戚氏闲来无事,也总是去里头享受一回。

 她们在人面前都是惬意自在的,裘晚棠也试图极力不去猜测裴蓠的现状。她怕自个儿会忍不住往坏处想,会怕他不再回来,会——

 想那些假的书信。

 以她对裴蓠的熟悉,又怎的会看不出这几封信柬是他在同一天里写的。那些词句之间,多少有些雷同。

 又像如今风雪满天,他在信中,却说了去冬日狩猎。

 毕竟就算是裴蓠,也不会猜到今年的风雪会提前落下罢。

 她看着那些信柬,起先是笑,笑的不能自己。笑着笑着,泪水就忍不住落了下来。及至她反应过来之时,就触到了满手的热。

 裘晚棠怔了一怔,最后终是忍不住伏到了卧塌上,低低泣起来。她向来不是个软弱的人,哪怕受伤濒死时,她也不曾掉过一滴眼泪。

 除了裴蓠。

 被重伤前,她想到今生再也无法相见;现下看见了这些书信,她不知他如今身处何等危险之中。她攥的那些书信几乎变了形,却还是哽咽着骂道:

 “裴蓠,若你让我找着了,我定饶不了你!”

 “竟敢这般骗我,当我是好欺侮的不成?!”

 “混蛋,混蛋!”

 她第一次这般不顾颜面,说到后来,她的声音遍渐渐微弱了下来,化为一声脆弱的一触即碎的轻唤:

 “傻夫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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