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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曲终人散
 没几天张报晓生下了一个儿子,张杨两族俱是大喜,巴陵城里张灯结彩,四门都搭了戏台,让民众随意看戏,南门外的湖上停着六艘巨大的楼船,从潭州请来的木傀儡杂技班子连演了六,人山人海,夜晚的烟火也是通宵不绝。

 杨幺便是心中痛苦,也被这喜庆的气氛冲淡了一些。虽是有杨平泉说话,但她心中为杨岳打算,自是觉着断了的好。她每辗转反侧,夜不能寐,思念杨岳,到了白天也不肯去和他说一句话。为避着杨岳,每吃完晚饭,她便跑到张报房间消磨时间。

 杨幺一边在张报边踱步,一边哄着怀中的杨下同,笑道:“小姐,这孩子可真乖,我抱了这么一会,也不见他哭,直朝我笑呢。”

 张报晓倚在上笑道:“你这么喜欢,自己生一个不就行了?我们家阿公天天都盼着抱曾孙!连名字都已经取好了,就叫张国同。”

 杨幺顿时笑了起来,心中却又涩然,转过身不叫张报看见,张报喝了口水,道:“幺妹,你三哥这阵子是怎么了?天天阴沉着脸,见谁也没个笑脸,要不是天康实在问了没有军情,我真以为出了大事了。他平时便是眼前山崩都是一团和气的,这是遇上什么事了?”

 杨幺颤,差点把杨下同掉了下来,慌忙将孩子送回了上,勉强道:“小姐,孩子挣扎个不停,是不是了?”

 张报的心思立即被杨下同吸引走,杨幺正要出门,张报突然道:“幺妹,我正想叫报辰在汉给我带些孩子用的精细东西回来,你什么时候写信给他?记得帮我填上。”

 杨幺一楞,突然想到张报辰已是有十天没有写信回来了,笑道:“我明就写,你要什么,现在和我说罢。”

 待得张报絮絮说了,杨幺记下便出门而去,方走到自家房间廊下便被一声巨响惊信,一团火光在漆黑地天空里炸开,绽开一朵又一朵五光十的烟花,绚丽地布满了天际。府里的众人皆被烟花吸引,一时都涌去了大门口。

 杨幺呆呆廊下,仰望着天上的美景,喃喃道:“已经十八天了,杨岳”

 “幺妹,你在叫我么?”

 杨幺听到身后熟悉的声音。眼泪顿时了出来,却不敢哭出声,也不敢回头。叫杨岳察觉。

 杨岳轻轻一叹,牵着杨幺的手,慢慢把她拉转过来,久久凝视着她,道:“幺妹,你别再和我闹别扭了,我受不住。”

 杨幺怔怔看着杨岳的脸,全不知道身在何处,只希望时间永远停顿在这一刻,抛开恩怨,只与眼前之人执手相望。

 杨岳慢慢伸出手,拥住了杨幺,轻轻道:“我知道你想我好,可是没了你,我没办法好。我也想顺着你的意思,不去管你,可是,我的脚每晚都带着我走到你的房间前,我没法子,我真的没法子。”

 杨幺终是忍不住痛哭出声,伏在杨岳怀中泣道:“杨岳,杨岳,你太苦了,你太苦了。”

 “只要你和我说话,天天看着我,别不理我,我就一点都不苦。”杨岳紧紧抱住杨幺,将头深深地埋在她的肩上。

 “杨岳”杨幺哭泣着:“我们走吧,你带我走吧。”

 杨岳低声道:“你放不开的,我知道,报辰对你有恩,我们若是走了,他要怎么过日子?”杨岳抬起头来,一边替杨幺拭泪一边笑道:“别想这些了,我们还和以前一样,报辰走之前把你托给我,我就好好照顾你,我是你的三哥,只要你好,我就好。”

 杨幺抬头看着杨岳,着泪慢慢点了点头。

 杨岳笑道:“走,我们出去看烟火,你这阵子要不就呆在房里,要不就呆在小那,什么都没看,难得的热闹可别错过了。”

 杨幺狠狠抹去眼泪,笑道:“好,我想看南门外的傀儡戏,我们快去吧。”

 杨岳带着杨幺方走到府门前,便被一骑快马挡住,马上士卒气吁吁道:“元帅,张将军派我来送急信!”说罢,从怀中摸出一封火漆封信。

 杨岳一惊,拆开一看,面色大变,低声对杨幺道:“倪文俊兵变失败,逃往黄州依附陈友谅!”

 杨幺亦是大惊失,忙道:“那报辰现在在哪?”

 杨岳皱眉道:“倪文俊虽是被赶出汉,但手下士卒十停中仍有六停,俱是听他号令,报辰也无法身,随着他一起向黄州去了!”说罢,吩咐几人去召族中将领,转头对杨幺道:“幺妹,对不住,事关重大,今晚不能陪你了。”

 杨幺慌忙道:“你去忙你的,我去陪小姐。”

 杨岳微微一笑,握了握杨幺的手,转身上马向府衙疾驰而去。

 寒风在湖面上呼啸着,渔侣居仍是人来人往,雅间的价钱已经由一个时辰半两金子,涨成了一个时辰一两金子。

 临湖的雅间垂着厚绵帘,半丝寒风都不透,红泥小火炉上温着透香的陈年桂花酒,香透了整个渔侣居。

 厚绵帘上隔着几块半透的琉璃,宾客们一边饮酒,一边惬意的观赏湖景。

 “倪文俊已经被杀了。”邹普胜推开化容的门,淡淡说道:“陈友谅果然是狼子野心,不费一兵一卒并了他的部属,自称了平章政事!”

 琴声顿时一,似在勉力维持《水》的曲调,却听得“噌”的一声,竟是断了一弦。

 邹普胜慢慢关上门,凝视着杨幺僵直的背影,叹了口气道:“李普胜和傅友德全倒向了徐寿辉,他以为陈友谅可信,就去投奔他,却在酒席上被割了头!”

 杨幺慢慢从琴几前站起,走到琉璃窗前,不一会儿,肩头终是微微耸动,低泣出声。

 邹普胜面无表情,缓缓坐下,良久后方才恍惚道:“不过让他多活了两年”

 华容间里寂静无声,过得半晌,杨幺终是开口,冷冷道:“你们就都看着?”

 邹普胜半晌回过神来,苦笑道:“朱元璋攻打池州,陈友谅正挡着他,怎么能动他?再说,他到底是占了大义名份,倪文俊再如何也是弑主叛!”

 杨幺转身怒道:“陈友谅的主子是倪文俊,他也是弑主!他敢杀倪文俊,就敢杀徐寿辉,也敢把李普胜、傅友德还有你,全都杀了!”杨幺满面泪痕,一把打翻桌上的茶碗、茶盅、茶盖砸,一阵响,茶水撒了一地。

 邹普胜低头看着袍角上的水迹,低声道:“我是来告诉你,我收到消息,陈友谅想把大女儿嫁给张报辰,张报辰虽是拒绝了,但”

 杨幺面色一变,连连冷笑道:“他急着想并倪文俊的部属,又想稳着你,才想出了这个法子,他杀了倪文俊,我已是看他不顺眼,再敢触我的霉头,我就把他所有的女儿都杀光!”

 邹普胜抬头苦笑道:“他大女儿和小女儿可完全不一样”

 杨幺目光一闪,慢慢倚着琴几坐了下来“你是说,报辰看上她了?”

 “他们”邹普胜微微皱眉,道:“陈凤娇住在汉城里,兵变时免不了受波及。后来却随着倪文俊的败兵平平安安的回了黄州。总是有人帮了她才是。他爹若是派人护着她,早就应该把她接回黄州了,何必等这个时候。这亲事,也不是随便说的,总有个由头。”

 杨幺低着头,从袖中出檀香扇,‮弄抚‬着玉块坠子“她不受他老爹带见?”

 “倒也不是,只是她不放心陈玉娇,一直跟着,虽是没有管住,但陈玉娇多少还听她两句。这回陈玉娇死在通城,后事也是她一手办的,也算是尽了姐妹的本份了。”邹普胜似是想起什么,冷笑道:“如今陈友谅咋呼着,说他夫人原是宋室皇族之后,便是比韩林儿的血统都要高贵些,亏他想得出。”

 杨幺打开扇子在手中翻转,低笑道:“原来竟是个公主?我就纳闷了,这姓陈的怎么老和我过不去?原来是皇室贵族,从不和人说道理的!”

 邹普胜看了杨幺半天,突地道:“他若你”

 杨幺冷冷看了他一眼,起身出门而去。

 杨幺慢慢走,任寒风吹散起她的发丝,聂青一脸担忧地牵着马车,远远地跟在她身后。

 杨幺紧了紧身上的厚锦披风,久久伫立在城门过,面色疲惫,漠然看着灰黑色的天空,直到天全黑了下来,方才上了马车,向家而去。

 杨幺方一下车,还未来得及推开院门,便被人从身后紧紧抱住“幺妹,你去哪了?我等你好久了。”

 杨幺慢慢转过身来,凝视着身后之人,用衣袖轻轻擦去他面上的风尘,柔声道:“我一直等着你回来,报辰。”

 汉川间内,杨天康正嘻笑着灌张报辰的酒,张报抱着孩子与大着肚子的杨天淑低低私语,杨幺趁着杨岳出恭的时机,走到张报宁身边,低声问道:“小宁哥,柳姑那边你还紧着么?”

 张报宁一楞,也低声道:“当初我回寨子后,就按你说的去濠州探望了柳姑,也见了她的两个女儿,回来后请安信和年节物什从没有断过。”说罢,凝视杨幺,慢慢道:“柳姑的两个女儿都嫁给了朱元璋,如今他也占了集庆(今南京),连下江左、浙东各路,被韩林儿封了吴国公。幺妹,你竟是不看好天完么?”

 杨幺冷笑道:“陈友谅杀了倪文俊,听说又大胜了几场,过不了多久就要忍不住了。天完成这样,有什么值得看好的?”

 张报宁沉道:“便是如此,天完拥兵近五十万,朱元璋最多不过七八万,占远远不及,这强弱之比”

 杨幺笑道:“这是朱元璋要头痛的,却不关我们的事。咱们两家死了这么些人,也不需再为谁拼殆拼活,便是小姐,自从天康哥回来后也把娘子军给散了,小宁哥,咱们只管看着吧。”

 张报宁慢慢点头,此时张报辰微带醉意,踉踉跄跄的扑了过来,一把抱住杨幺。傻笑道:“幺妹,你怎么不理我,光顾和小宁哥说话。”说着,就向杨幺脸上凑。

 屋子里的人顿时笑了起来。张报笑道:“幺妹,你赶紧带着小四回去罢,他在这里已是坐不住了。”

 杨幺满脸通红,一把推开张报辰,又怕他跌倒,只好让他抓住自己的手,扶着他坐回桌边。

 张报辰嘟囔着着杨幺不放,众人越发大笑,杨天康笑道:“你们也该圆房了,看把他急得。”

 杨幺全身都烧了起来,见他闹得不像话,只得哄着,扶着他出门回家。面撞上杨岳,却见他僵笑着,嘴微抖,似是想要说笑几声,却终是无言。

 杨幺心中绞痛,脚下不一慢。杨岳却笑道:“快回去吧,他那么远从从黄州跑回来,让他在家好好歇歇。”

 杨幺勉强笑着点了点头,扶着张报辰出门上车而去。

 张报辰醉的不轻,下了马车后吐了一回。被杨幺扶到上后,仍是紧紧扯着杨幺不放。杨幺哄着他松了手,给他了外衣,靴子。擦洗了头脸、手脚。方要去倒水,却被张报辰一把扯到上。

 张报辰翻身住杨幺。傻笑道:“幺妹,我真想你。我以后再也不出去了,就守着你在家过日子。”说罢,低头在杨幺的上深吻,一支手摸索着去解杨幺的衣结。

 杨幺看着屋顶,慢慢闭上眼睛,待得两人**相拥,张报辰在杨幺的身子上气吁吁,缱绻不放,终是忍不住,一面吻着杨幺,一面抬起他的腿,含糊道:“我,我喜欢你——凤娇”

 这两个字如晴天霹雳,顿时把杨幺和张报辰两人都打得全身僵直,杨幺久久凝视张报辰,慢慢推开了他,一件一件穿上衣物,下端起水盆。

 张报辰的酒已经吓醒,一把扯住杨幺的衣袖,慌道:“我没有,我什么都没有做,幺妹,你相信我,我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

 杨幺背对着他,在边伫立半晌,终是叹了口气道:“你连赶了几天的路,已经累了,快睡吧。”说罢,轻轻扯回衣袖,走出房门。

 张报辰急急穿衣下,追在杨幺身后,结巴道:“幺妹,汉的时候,我看见一些兵在抢女人,就救了救了陈小姐,后来就送她回了黄州,其余我什么都没有做,你相信我。”

 杨幺默默不言,将水倒在水沟中,回头笑道:“我也知道你把亲事给拒了,你累了,快回去躺着罢。”说罢,转身去厨房放盆。

 张报辰跺了跺脚,抱住杨幺,哑声道:“我知道我不好,但是我想着你,所以急急忙忙回来了。幺妹,我说过的,什么都比不上我们俩打小的情份,我就想和你一起安安静静过日子,你相信我。”

 杨幺僵立在张报辰的怀中,沉默良久,长长叹了口气,正要转身说话,突听得院门被砸得巨响,有人在门口叫道:“张将军,张将军!张将军可是住在这里?”

 张报辰和杨幺俱是一楞,对视一眼,张报辰皱眉道:“深更半夜的,这会是谁?”说罢,轻轻吻了吻杨幺的额头,转身去开门。

 杨幺将水盆放回厨房,正要回房,突听得门口一阵女子的哭泣之声,不一楞,慢慢向院门走去。

 只见院门外隐隐站着一男一女两个人影,此时那女子正掩面哭泣,断断续续向张报辰说着什么,张报辰手足无措,那男子却不耐烦地道:“张将军,我们家小姐千里迢迢追到这里来找你,已经不顾名节了,你若是还不领情,难不成是想死我们大小姐么?”

 张报辰身子一僵,慢慢伸出手去似要替那女子拭泪,突地又停了下来,却被那女子伸手握住,哀哀哭泣。

 杨幺隐在黑暗中,冷冷地看着,最后,张报辰似是低低说了几句,那女子越发哭了起来,那随从样地男子大声怒道:“男子汉三四妾本是正理,我们家老爷当朝重臣,堂堂地平章政事,我们家大小姐难道还配不上你一个三品将军?没叫你休出门已是我们家大小姐气量宽宏,你还推三阻四?”说罢,冷笑一声,转头道:“大小姐,我们且寻处地方住下,老爷自会替你作主!”说罢,扶着那小姐转身而去。

 张报辰僵立在门前,呆站了半个时辰,方慢慢回了房间。见杨幺早已睡着,轻叹一声,替她掖了掖被子,也睡下了。

 不过两,陈友谅就派人来张家提亲,张文大怒,把张报辰叫到面前,当着媒人的面狠狠骂了一顿,转脸就把媒人赶出门去。

 此事自是闹得全族都知,妯娌们纷纷上门探望杨幺。杨幺却早早地躲到了渔侣居中,早上天未亮便出门,深更半夜方才回家,却仍是避不过,被杨天淑和张报在华容间抓到。

 “你这样也不是办法,我亲眼看着陈凤娇去找报辰,你这样避着怕是要坏事的!”杨天淑忧心仲仲道。

 张报晓冷笑一声,道:“真是一窝子的狐狸,我原还听说这陈家大小姐和妹妹全不一样,没想到小的四处勾搭,大的却是奔,陈友谅果然好家教。”

 杨幺一边单指拨着琴弦一边笑道:“我不避着还能做什么?若是报辰不愿意,她就是寻死觅活,她也进不了张家的门,若是报辰有这个意思,我便是一哭二闹三上吊,哪里又能挡得住?”

 张报摇头道:“话不是这样说,你这边不拉着,那边一使力,人就过去了,小四是个老实人,若若这门亲事可就难说了。”

 杨幺大笑道:“放心,张阿公精明着呢,便是那女人自己不要脸面了,生下了孩子也别想姓张!”

 张报与杨天淑对视一眼,杨天淑劝道:“你何必这样打算,我看报辰心里你比那女人重多了,你这阵子不到半夜不回家,报辰单在家里,那女人又,难免没有想法。但凡你多陪陪他,说几句贴心话,那女人哪还有机会?”

 杨幺沉默半晌,微微摇头,再也不开口说话。张报与杨天淑无奈,坐了会便告辞去了。

 杨幺送两人出门,仍是调弦拨琴,寥寂的琴声在华容间中回响,既无人喝彩也无人嘲笑,杨幺终是慢慢停下手来,喃喃道:“我实在也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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