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九章一道摆在面前的坎儿
我在说上述这些话的时候。
我知道,我最最不愿意面临的一个问题,终于摆在面前了。
这么多年来,我始终都在逃避一个事实。
就是,从严格意义上讲,我并没有拿到季家的行医许可。
虽然我拿到了执业医师的证书,虽然我获得了社会上的承认,可我在季家,仍旧是学徒的身份。
究其原因,是我在最后一道严峻的考核面前,退缩了。
季家宋朝前,在外行医的人有很多。
但宋朝,迁来这座大山深处定居后,在外行医的人,就越来越少了。
我爷爷那一辈的叔公们,只有爷爷一个人,拿到了出世行医的许可,得到季家先祖认同。
到了我爸那一辈据我所知道,只有二叔和我爸两个人得到了先祖认同。
轮到我这一辈,因为是季家香火的延续,族里人大多爱护,也就没人强
我去履行那个程序。
可他们虽然口上不说,我心里却始终有这么个结。
考核的内容,跟解这个蛇毒,有着一丝微妙的联系。
球球蛇,是当地人对它的一种称谓。
它的蛇毒属神经
毒素,但发作稍显缓慢。
在季家医案中记载,被这种蛇咬伤,要在十个子时之内,调配好解药给病人服下去。
十个子时,指的不是十天,而是,时辰上,渡过十个子时,在第十一个子时前,要把药到位。
否则,被咬伤的人,就会突发全身神经系统的炎症,然后在三个小时内,迅速死亡。
并且,病人在服药之前,除了全身麻痹,不能行动进食外。如果强行搬动身体,还容易造成蛇毒提前发作。
这个提前的时间,就真的没有办法估算了。
可能是三天,两天,也可能是一小时,十几分钟。
所以,越早服药,对病人来说,好处就越大。
解这个蛇毒,需要几种山上特产的新鲜草药,然后将它们捣烂成汁,混合一味非常重要的药引,服下后,一天内,就可痊愈。
这个重要的药引,在季家宋代以后的医案中被频繁引用。
皆因,它的功效实在是太大了,不仅可解毒,更能够驱除恶毒脓疮,其药效十分的霸道。
药引的名字叫‘草上飞’它是一种蜥蜴科的爬行动物,因体态纤小,只有成年人食指长,且可以在草叶上飞速穿行,所以起名草上飞。
但单独的草上飞不仅没药效,且还是大毒之物。人吃了,很容易出现急
的血小板减少症,然后皮下
细血管出血,脏器出血,然后,挂掉…
草上飞有一种天敌,我们这儿管它叫‘大
蛛’,是一种体形很大(差不多有盛米饭的小碗口那么大吧)的森林蜘蛛。
大
蛛特别喜欢结网捕食草上飞这种小蜥蜴,并且它在猎杀前,会先用毒牙刺入蜥蜴体内,将其杀死,接着吐蛛丝,把小蜥蜴层层卷裹,最后伸蛛爪把草上飞抱住,就这么一动不动,直到把它啃食的只剩下骨头为止。
季家的药引,就是刚刚被大
蛛用毒牙杀死,且裹上了蛛丝的草上飞。
大
蛛的毒
可中合草上飞毒
,再加上蛛丝内包含的物质,三者结合,就可以提供极佳的天然药引。
但这又有个问题出现了。
就是在拿取这个药引的时候,你不能弄死大
蛛。因为,那玩意儿可是一直把两颗毒牙刺在草上飞的身体里。只要一下子把它打死了,大
蛛临死前,拼命释放毒
,草上飞体内的毒素超标,就没办法入药了。
你得伸手,轻轻地,从大
蛛的嘴里,取下这个草上飞。
过程中,你要小心地,一点点剥离大
蛛的蛛爪,慢慢,轻柔地把草上飞拿下来。并且,你要保证不惊到大
蛛,因为一旦惊到它,它极有可能条件反
般狂
毒素。
所以,这个过程,你不能戴手套,因为手套会隔绝触感,会妨碍你的灵活
,你只能徒手,一点点地剥离。
最后,大
蛛发现失去食物后,它会愤怒地把毒牙,刺在你的手上。
放心!
由于大
蛛已经猎杀过一次草上飞了,所以它的毒素有限,那点毒,不会致命。
但中毒的反应…
我爸是个性子很强的人!强到什么程度,出门给人看病,胳膊摔断了,且是开放
骨折,他硬是咬牙自个儿接上了!
但就是这么一个铁汉子。
让大
蛛咬了后,他在吊脚楼,疼的整整嘶吼了四天四夜!
那是种什么疼?
就是会放大中枢神经对外界的感应。
可以这么说吧,你躺在
上,都会觉得后背让无数针反复地刺扎你的神经。
并且,在整个过程中,别人吹口气,你会体验到被风一样的刀子刮了脸,天气稍微热点,你会感觉置身于火炉里!
真正的风寒暑
燥火!
中医的六
,你在中毒后,会比天底下任何一个人体验的更为透彻。
季家先祖管这叫,若成大医之家,须先体诸
之痛!
就是感同身受,通过这样的煎熬,实实在在地体会到患者的疾苦,然后在治病时,心无杂念,视对方之痛为已痛,这样,才能成为一名合格的季家医生!
大
蛛的毒,要不了命,不会死。
但那种疼,会让你想死!会让你觉得多活一秒,都是痛苦。
并且,它会一直折磨你五天五夜!
季家有解这个毒的药。
我爸在第三天的时候,疼的受不了,当时,爷爷就站他面前,手里端着一碗药。
喝下去,疼痛顿消。但,终生不得行医。
不喝!
到最后,你就是赢家。
我爸那么个铁汉子,当时哭着求爷爷把药给他吧。
我听叔公讲,爷爷真心软了,可一想,二叔长年不在家,这山上
后行医,还有祖上的东西,得有人来继承啊。所以,他一咬牙,把药碗摔了!
我爸在绝望中,
到了最后…
至于三叔,他
儿就没敢尝试!
而我…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封建社会的陋习,一度,我就是这么认为的。
所以,之前的我,根本没有打听任何关于这个考核的事,也没向爸爸,爷爷问起过。
因为,只要被大
蛛咬过一次,人体就会产生相应的免疫抗体。
下次再被咬,就不会发生那样的疼痛了,最多是局部红肿,简单做下处理,几天就会自行消除。
正是这样,平
取草上飞入药,多是爷爷,爸爸两人配合完成。
因此,这一次安娜中毒,我的心很纠结。
到底是该无视先祖的规矩,按现代人的观念来做,还是该履行先祖留下的遗训,切实体验风寒暑
燥火六道真
的病痛呢?
我犹豫了,真的,我第一次感到犹豫。
这时,爷爷看过洋妞儿的伤口,叫来洋人的领队李伍德,开始跟他用英语介绍安娜的病情。
李伍德脸色很好,他一度拿起手机看了看,似乎想打电话。
可是…
手机没信号了。
方才的那场暴雨应该是冲垮了附近的通信光缆。
这样的情况,没个一两月时间,移动公司是绝对不会修好地。
并且,眼下,正逢雨季,天上又开始堆积乌云。
眼瞅,又要下大雨了。
出山是不可能的事了,洋妞儿,只能在村子里静躺,等候解药调配完成…
十天,如果中途不发生意外,洋妞儿还有十天的寿命。
我们七手八脚地把洋妞儿抬到了吊脚楼。
安置在
上。
爷爷叫来爸爸,两人查看下病情,开始行针,用针术来减缓毒素的发作。
彼时,天空开始下起了小雨,渐渐,雨越发大了起来。
爷爷跟爸爸对望一眼。
爷爷说:“走吧,上山!”
爸爸点了下头。
我站在吊脚楼的窗口。
木然看他们和等候在楼下的道爷一起,三人穿着雨衣,各柱
子,一步步朝上山的路走去。
我呆呆地望着他们仨人掩在风雨中的背影,我第一次感到莫名的无助…
小七这时走到我身边,小手轻轻搭在我肩上问:“哥哥,想什么呢?”
我叹了口气,拿下她搭在我肩上的手说:“我也不知道,来,跟我看看安娜吧。”
安娜面色苍白,话说的都不是很利索了。
爷爷把我母亲叫来,专门照顾安娜的饮食起居。
我替安娜,把了一会脉,见没什么大问题。
就起身,不顾小七的挽留,独自一人来到楼下,坐在一张木椅上,出神地望着雨幕。
我在怕什么?、
躲避什么?
我该承担什么?
我今后的路,该怎样去走?
我…
我在心里连串向自已提出了这些问题。
我又一次迷茫了。
并且,这一次,我是在老家,可我身边没有二叔,没有爷爷,没有道爷,没有父亲。
我需要自已独立面对!
当天晚上,我没有吃饭,没有睡觉。
我在吊脚楼,想了一个晚上。
天亮的时候。
没有爸爸他们的消息。
早上七点,还是没有。
八点,仍旧没有…
雨在下!
没有停下来的迹象。
天空阴暗发灰。
我的心第一次变的焦虑起来,我不安地在屋子里来回踱着。
终于,我下定决心!
我冒雨跑回家中,取了雨衣,换上雨靴,在手里拿了把镰刀,我夺出房门,直奔山上走去。
刚拐过家门。
我突然看到小七正穿雨衣,站在雨幕中呆呆地看着我。
“哥哥,你干嘛去?”
我咬了咬牙:“我想好了,我要履行季家子弟的规矩!我要接受,那最后一道考核!”
说完,我头不回地,奔向如烟般的雨幕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