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二 残荷(下)
且说这园子,陈羽跟着二爷是常来的,因此倒也没什么看头了,虽然是晚上另有一番风韵,但是毕竟天已入秋,园子里的景致即便是再好,也不
有些萧瑟之感了,更何况自他与那绮霞有了男女之情,便每隔三天就要来一遍的,因此也就不再看什么景致,脚下直直的奔着两人约好了的地方而去。
一路来到蓼汀小筑,陈羽在前面没有寻着绮霞,正
往北走,去后面柳林里找,便见淡淡的月光下,小筑里坐着一个上身穿碎花夹袄下身着浅红裙子的女孩子。
陈羽一见之下不由心中暗喜,心道果然是月下看美人,这绮霞往日里虽然漂亮,可是今
这月光下一个远远的背影已经是比以前所有勾人的表情都更加的
人了,自己刚才心急着找她,却反而被柱子挡着了没看见,这美景便不免要晚见了一刻。
当下陈羽不待细看,便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那女人犹自对着湖面发呆,竟丝毫未察觉已经有人
进她身边了。
只是当陈羽走近之后才发现有些不对,一者是这身量。绮霞那小妮子的细
固然是只堪盈盈一握,可是眼前这女子的小蛮
却是几可做掌上舞,便是那
风束素也不外如是。
二者便是这发髻了,大周旧俗,未出阁女子只做三丫髻、单环髻等,绮霞虽是丫鬟却也是未曾出阁的女孩儿,于是她便经常梳着陈羽喜欢看的双鸭髻,而眼前这女子却是梳着莲花髻,这是妇少才梳的发髻。
看到这里,不由得陈羽悚然一惊,再仔细看时,却觉得这全身都不像了,绮霞的身子骨从后面看断然没有如此的风
妖娆,便是这衣服也不对,几年来见她穿过几十身衣服,却从来不曾见过这一身,而离了三四步远看过去,这面料分明是上上等的极品苏缎,府里太太
小姐们得了几匹都还宝贝的了不得,绮霞一个丫头如何会穿上身?
看到这里,陈羽已经断定这人不是绮霞了,来不及想这人是谁,又为何会深夜来此,他只是想赶紧躲起来先找到绮霞再说。
当下陈羽又蹑手蹑脚地要溜回去,只是刚走出两步,却见靠近岸边的荷叶下突然有一条大鱼窜出水面打了个水花,又噗通一声落回了水里。那女子听到声音便扭头往这边看来,第一个便看到了抬起一只脚尚未放下的陈羽。
“你是谁?为何深夜来此?”那女子开口问道。
陈羽不由得暗叫一声倒霉,然后便转过身来
着月光看向那人。一见之下,不由得陈羽不大吃一惊,这人竟是前两天刚进府的七姨
。
见陈羽转过了身来,她只看了一眼便扭过了脸去,口中说道:“原来是你!”
陈羽醒过神来忙躬身道:“见过七姨
,呃,七姨
认识小的?”
“什么七姨
!?谁让你们这么叫的?”
“呃,”陈羽不由得暗骂自己嘴笨,这七姨***叫法不过是下人们没事聚在一起嚼嘴时的称谓,而并没有任何一位老爷太太少爷***说她就是府里的七姨
,倒是叫她柳小姐更恰切些。
陈羽心里想了想,然后躬身答道:“小的们只是胡乱猜测,都觉得既然老爷…”
“好了,不必说了,你且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那柳隐打断了陈羽的话之后问道。
陈羽闻言暗自咬了咬牙,然后赶忙把头垂的更低了,几乎要跪了下去,口中说道:“小姐饶命,小的只是听了别人的胡羼才一时不慎这样叫了出来,以后断然不敢了,求小姐不要告诉老爷太太!”
“谁说要告诉他们了!我不过是问问你的名字罢了,也值得你这样!不说就算了,你且说说,你深更半夜的跑来这里作甚?”
陈羽想了想才回答道:“小的,小的翻来覆去睡不着,不知怎么就想到这园子里来逛逛,因此,就来了。”
“哦?”柳隐怀疑地看了陈羽一眼,却也没有再追问什么,只是轻轻伸手拂去了落在裙子上的一片枯黄的柳叶,然后指着离开她两步远的一个石凳说:“既然你也来了,就当作是有缘吧,你且坐在那里,陪我说会儿话吧。”
陈羽忙说“小的不敢,既然小姐要在这里赏景儿,小的这就回去了。”
“哪里来的那么些啰唆,让你坐你就坐便是!这里左右无人,有谁来责罚你?我不过是闷得慌了,出来散散心,你便陪我说说话儿可有什么不行的?”
陈羽闻言不敢再答,谁知道她什么时候就成了七姨
,到时漫说是故意的要整治自己了,就是随便的一句话,都能让自己
层皮。府里下人们犯了错,便是打死也是常有的事儿。因此他只愣了一下,便依言到那石凳上坐了,只是却不敢坐实了,只不过
股挨着石凳的边儿坐上去一点点而已。
那柳隐许久不说话,只看着湖面发呆,陈羽偷偷看了她一眼便又低下头不敢再看。过了一会儿,她才重新转过脸来看了看陈羽,一见他坐的那样子,便奚道:“你刚才不是问我怎么知道你吗?这府里那么多人都对我好奇的紧,但是见了我却又都不敢抬头看,那
在这个园子里遇到你跟那个少爷,独独的你敢偷偷看我,眼神儿那般猥亵,我岂有个记不住的。”
她顿了顿又说道:“只是,我原以为你虽然未必就是什么好人,却也是个胆子大的,谁知今
一见才知道,原来也不过银样蜡
头罢了。”
陈羽闻言不敢作答,只好垂首不言,那柳隐见状又说道:“怎么,你竟没有话吗?”
陈羽
中纵有血气,此时却也不敢撒野,只好垂着头说:“小的当时对小姐,只是一见之下惊若天人,所以偷偷的多看了两眼罢了,断不敢有什么猥亵的心思,小姐想是误会了。再说了,这府里面偷偷看小姐的,可不止小的一个。”
柳隐闻言冷哼一声却不说话了,只是过了一会儿,却又无缘无故的叹了口气。
这蓼汀小筑依水而建,自岸上有三条小廊通过来,一条便是起自这碧心湖环湖小路的东南拐角,离陈羽进来的那个角门很近的,另一条则是通往东北边的洗心庑,还有一条,便是刚才陈羽过来时走的路了,这条路恰在其他两条的中间,距岸最近。
时当秋日夜午,晚风堪凉,又何况这蓼汀小筑离岸十余丈,四周皆是湖水,湖风
面吹来,即便是陈羽也觉得身上渐凉,那女子更是不时的身子猛缩一下,想来也是耐不住这湖面上的寒气了。
陈羽正记挂着绮霞不知哪里去了,当下便起身道:“天色已晚,夜风甚凉,小姐还是回去休息吧。”
柳隐闻言并不说话,照旧的看着湖面。如今盛夏已过,原本湖面上荷叶连田田的境况早已不在,只剩下几许残荷还荫蔽着想要跳出水来的鱼儿。
过了一会儿,柳隐看了一眼躬着身子站在一边的陈羽,喟然叹道:“留得残荷听雨声,这残荷,莫不是只有被雨给打了才有风致?难道盛夏一过,荷叶便只有被打残的时候才能再娱人之耳目吗?”
话说完了,柳隐转头看陈羽仍是垂着头就像是没听见自己的话一样,便不由又问了一句“你且说说看,要你来赏这荷叶,你可忍心听雨打残荷吗?”
陈羽闻言心里一转,便想到,这位柳隐大小姐,未来的七姨
,不会是在自叹身世吧?仔细想想,这柳隐本是仕宦之家的小姐,父亲犯了事便被打入教坊司,好不容易有了一个心仪的人,也死活的配成了佳偶,谁知现在却被自己挑中的情郎为了保住官职给当礼物送到了陈家,她心里定是不好受的。
想到了这里,陈羽便说出了一番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