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趁着中午休息时间,许商骞和房屋中介人员相约去看房子。尽管只是租屋,可是要找到一间合意的房子比许商骞刚开始预料的还要困难,交通、环境、屋况等等要素缺一不可,其中最主还是和那间房子的缘分,而房租自然也是最为现实的问题。
“嗯,就是这一间了。”不过,第一眼他就喜欢上这间房子给予他的某种氛围,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感受。
回事务所的路上,他开始思索这件事该如何向尤曼萦提起才好。
他们现今住的那间房子是她刚出社会时所租的,先不谈那老旧的屋况,对两个人而言,空间着实太过狭小,可是这些都不是许商骞想搬家最大的理由,真正的原因是…好吧,就说是他的自尊心作祟也无不可,如果不是住在他所安排的房子里,便没有意义了。
思索着这些琐事,他回到事务所,一进门便听见助理道:“许律师,你有访客。”
“是委托人吗?”
“我不知道,他们一进来就说要找你,也没说清楚来意…那个人看起来派头好大,会不会是黑道啊?”
许商骞为助理异想天开的猜测忍俊不住“我看你是电视剧看太多了,若真是黑道,会找自己专属的律师,不会来找我们的。去干活吧。”
有些胆战心惊的助理领命而去,许商骞吐了口气,一边疑惑着会是谁,一边推门而入。看见坐在沙发上的中年男子和其身后站着的保镖,这下他明白为何助理会那样怀疑来人是黑道了。
说真的,还真有点那样的感觉。
“抱歉让您久等。”许商骞在礼貌的示意后坐下,他望向对方,那双精明而锐利的眸子让他感觉似曾相识,他想,遗传这种东西果然是存在的啊。他扬眉“如果我猜错了很抱歉,您今天来,是打算和我谈有关曼萦的事吗?”
被不期然地先发制人,尤父显得有些意外,不过很快便恢复了镇定。
“既然这样,我用不着自我介绍了。”尤父吐一口气,以不掩魄力的浑厚嗓音道:“你和曼萦在一起多久了?”
“五年。”许商骞平淡的回答,做好准备见招拆招。
两人对视着,尤父更厉眼审视坐在他面前的这名青年,他那个性情刚烈的女儿甘愿
付青春的男子。对方身型高壮,五官俊朗,但相较于这些肤浅的外貌条件,他更欣赏青年那种坚定而毫不迟疑的凛然气度…等一下,欣赏?
尤父愣了下,没想到自己的脑中竟会浮现对这青年的好感。
另一方面,许商骞也回眼审视着眼前的中年男子,他心爱女人的父亲。对方头发乌黑,看不出上了年纪,一双精锐的眼更有种沉稳的气势,若不小心应对,只怕自己会在瞬间便被啃得尸骨无存。
两人沉默了好一会儿,尤父才轻咳一声,道:“我这辈子只有曼萦和她姊姊两个孩子,而曼萦的
子和我最相像。说起来也许有些丢脸,在她姊姊和母亲过世之后,我和那孩子…的确处得并不是很好。”
这一点许商骞很清楚,与其说不是很好,倒不如说是糟透了吧?不过想归想,他还是没有说出口,他嘴上漫应一声,等尤父自己说出重点。
“我想说的是,许先生,关于你和我女儿的交往,你有什么打算?”
听到尤父的问题,许商骞端望着他,意外的发现自己这刻面对的并不是纵横商场数十年,十足老
巨猾的商人,反而看到了一张单纯而诚恳的父亲面容,这和他自尤曼萦那儿听来的似乎有所不同。于是他掩住讶异,正襟危坐,思索片刻后,他决定信任自己的直觉,据实以告。
他很直接“老实说,我没有什么打算。”
尤父一愣,未预料到会从他口中听到这样的答案。
基本上,一般男人不论有没有打算或计划,总要打肿脸充胖子,天花
坠一番,可是许商骞却不同。
“但我爱她,就这样。”
所以为了她,他甘愿付出一切,成为她理想的男人。
不过,其中种种的努力,他并不打算对第三者说分晓。
正因为在现实上他已小了对方四岁,所以才更想用其它方式弥补自己先天上的不足,这一点,只要他的恋人能够明白就够了。
尤父望着眼前青年如此坚决且毫不闪躲的目光。空口说白话的人,尤其是男人,他这一辈子已见过太多,可是他知道眼前的许商骞并不是。
而这就是他的女儿所选择的男人。
很难说是什么感觉,但仅是三个字,这个青年确实已然说服了他。
在明白了这一点之后,尤父点点头“既然这样,那我就不再干涉了。”
太过急转直下的转变令许商骞一时有些反应不及,敢情尤父今天不是来为难他的?“您的意思是…”
尤父为他不掩诧异的模样动了动
,难得的笑道:“到了我这个年纪,你以为我求的还有什么?只要能看到唯一的女儿幸福就够了。”他叹了口气“所以我先前替那孩子安排亲事,可是她连理都不理,统统拒绝了。说真的,若要
婚,我也不是做不出来,只是…我并不想再重蹈覆辙。”
许商骞望着尤父,有些明白了。
眼前的男人早已改变,不再是尤曼萦过去所认定的那个自私而市侩的父亲,只可惜他们之间的误解太深也太久远,要化解似乎不是一时半刻便能办到的事。
“您…有把这件事告诉曼萦吗?”
提及那个冲动又固执的女儿,尤父脸上难掩无奈“就算说了她也不会信的,肯定以为我这个做父亲的又打算使出什么见不得光的阴谋。”
的确。明白恋人
情的许商骞并未反驳,尽管在某方面来说,尤父也算是自作自受,但他还是忍不住同情起眼前这位十足无力的父亲来。
这时,许商骞的手机响起,于是他向尤父示意一声后走出会客室。他拿出手机一看,随即疑惑的皱眉。是曼萦?这个时间她怎么会打来?他立即接听。
“曼萦,怎么了?”然而在听见电话另一端所传来的内容后,他脸色一变“什么?!”
轰隆隆隆,好大的火。
不是怒火,而是真正窜烧的大火。望着眼前正冒出熊熊火舌的公寓,尤曼萦只能站在那儿,不知所措。
附近停着多辆前来救火的消防车,消防人员正忙着扑灭火势,而周围更有许多围观的路人和刚自火场仓皇逃出的住户。
这是一场火灾,而失火的是她住了近六年的公寓。
在接到电话的第一时间便迅速赶回来的许商骞一见到她便上前问:“状况怎么样?”
“我不知道…”过去失火这种事她只在电视新闻中看见,想不到今
亲临现场,而且自己还是这里的住户,尤曼萦在这一刻除了发呆之外也别无他法。“我刚回来…看到的就是这个样子了。”
许商骞抬眼观看火势,五楼以上几乎全笼罩在火海中,而他们住的地方是四楼。没料到这种事会发生,众人都很诧异,尤其是住户们个个都和尤曼萦一样傻在那儿,完全说不出话来。
下一秒,她忽然回神,放声尖叫“我妈的牌位还在里面!”
牌位?许商骞一愣,见她失去理智的不顾一切想冲入火场,他连忙阻止“你想做什么?”
“至少我妈的牌位要拿出来啊!”她叫嚷着,想甩开他,无奈力气不足,只能着急的大喊:“放手!”
这下许商骞恼了“你傻了吗?没看见火烧成什么样子?如果进去了回不来怎么办?”
“可是…”
许商骞瞅着她一脸
泣的表情,心口一紧。就因为在一起太多年,所以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对她而言,有关母亲的一切有多重要。
瞅着她几乎心碎的模样,他
口作痛,再望向眼前的火场,他下了决心,咬牙道:“好,我去帮你拿回来。”
什么?“等一下,你…”许商骞
下西装外套,挽起袖子“我的腿比你长,要逃命也比较快,我去好了。”
说着,他当真就要淋
身子冲进火场。
这下换尤曼萦拉住他“你白痴啊?你有没有想过你进去若出事了怎么办?”
“这句话,我原封不动还给你!”许商骞脸上青筋贲起“难不成你以为自己出事就没关系,我不会在意?”
见他气得一脸想打昏她的模样,尤曼萦半晌无言。
这时轰的一声,远方传来爆炸声响。他们愣住,望向前方火势更加剧烈的老旧公寓,看了许久,尤曼萦这才明白自己方才究竟有多么失去理智。
她紧握着许商骞的手微微颤抖着,道:“没关系…算了。”
许商骞抱住她,明白地感受到彼此的无能为力。
尤曼萦身子发颤,庆幸自己没有真傻得让他进去。相较于那些物品,无论如何,眼前的人重要得太多、太多了!
“发生了什么事?”在事务所接到消息便立即赶来的尤父出现,他望向正熊熊燃烧的火场,一时也说不出话来。“这…”不期然看见他,尤曼萦吓一跳“你怎会出现在这里!”
今天的失火是意外,连新闻媒体都来不及到场,父亲却已闻风而来…她一愣,还来不及等许商骞解释,她便冲口而出“该不会…这也是你一手安排的‘意外’?”
许商骞一愣,尤父闻言更是脸色难看。
“曼萦,你也老大不小了,不要总是
说话。”
见向来八风吹不动的父亲脸色生变,尤曼萦更是认为自己猜测无误,推开许商骞,她恨恨地道:“我是不是
说话,你扪心自问啊!你老人痴呆忘了,我可忘不了姊姊当初拒嫁的时候你是怎么对付她的…只为了让我无处可去,你连这种事也干得出来,你到底在想什么!”
面对尤曼萦毫不掩饰的愤怒与指控,尤父瞬间白了脸。他知道自己在二女儿心中的形象十分差劲,可是他万万没想到竟恶劣到这般地步。
他颤声道:“我是你父亲,我在你心目中已经低劣到会使出这种伤天害理的手段?”
尤曼萦僵住,瞅着父亲一脸愤怒和透
出某种悲伤的眼神,难不成…这次真是她误会了?
于是尤父哑然了。
他望着眼前的爱女,明白自己在年轻的时候做错过许多事。他没有好好善待孩子的妈,对她终
以泪洗面视而不见;他也没有好好珍惜过女儿,那个说话总是温声细气,温和善良的美丽孩子…
当年他见钱眼开,为了利益替大女儿安排亲事,从未预料到那个向来乖巧温顺的孩子竟会坚持反对。他反应不及,面子挂不住,见婚期在即,更不顾一切以各种手段就是要她嫁,最后导致无法挽回的结果。
然后,这一切错误今天统统反映在他唯一仅剩的孩子脸上,她憎恶的表情绝不是作假。直到今天,这一刻,尤父才彻底领悟自己当初究竟错得有多离谱。
然而尤曼萦不明白他这些心思,也不愿懂。她住了六年多的房子失火,里面充满了她的回忆,还有被这个男人糟蹋了一生的母亲的牌位…现在看到他,老实说,她只觉新仇加上旧恨,完全谈不上什么理性。
她也曾有过崇拜父亲,渴望得到父亲关爱的幼小岁月,可是这个男人却一次又一次地背叛了它,甚至将之狠狠粉碎。少女时,她曾在听着PaulSi摸n的“FatherandDaughter”时彻底崩溃。“没有人会爱你像我爱你一样”——她知道,那是她这辈子最大的遗憾。
“曼萦,你误会了…”
“算了。”尤父抬起手,阻止许商骞说下去。他明白,这一切的后果终究是他自己造成的,他怪不了谁,若真要怪,也只能怪自己。
火势一直延烧到傍晚,烧了整整两个多小时,好不容易灭了火势,清理好火场,只是旁观着的两人也已筋疲力尽,尤其是尤曼萦。
匆匆在附近吃了一顿食不下咽的晚餐之后,他们买了些简单的衣物住进旅馆,一看到那铺得整整齐齐的
,她整个人可说是瘫了。
突然失去了栖身之所,两人都有些茫然。火势太大,除了屋子,所有的物品也一并烧得干干净净,可说是一件不留。然而比起这种现实上的损失,对未来何去何从的茫然和失去一切的空虚感才是最可怕的。
许商骞替她放好热水,见她一脸疲惫便道:“先泡个澡再睡吧,你的身体好冰。”
“喔。”尤曼萦的反应只有这淡淡的一声。
见她呆滞地进了浴室,许商骞叹口气,打电话向老哥报告灾情。
电话另一端的许商央听了事情的经过,十分错愕,立即道:“既然这样,你们为什么不回来?”
许商骞苦笑“我不好意思打扰你快活的同居生活。”
前阵子老哥和相恋多年的情人开始同居,他不好上门打扰,毕竟对于老哥的情人,他多少有些不自在。
“我又不介意。那你们之后打算怎么办?”
对于老哥的问题,许商骞只以简短的几句话回答。不论如何,先找到住的地方才是重点,还好这一点他早有备案。
听着弟弟说着对未来的打算,许商央似有些寂寞地叹了口气“你也长大了啊。”再不是小时候那个被他逗得团团转的小娃儿了。
废话。许商骞翻了个白眼。
他还来不及回话,许商央又道:“你自己有计划就好,不过要是有困难不要总是闷着不说,我会很寂寞的。”
“好、好…谢谢你,哥。”许商骞忍俊不住,说完这句,他摸摸鼻子,自觉不够地又加上一句“还有,以前的事…对不起。”
说完,他连忙挂断电话,就怕老哥会有太过“精彩”的回应。闷了多年的话终于出口,他中心释然,却在这时候听见浴室传来异样的声音,尽管有些模糊,但听来似乎是哽咽声。
他推门而入,浴室内蒸气弥漫,在那片氤氲中,他看到他的女人正坐在浴白里掩面而泣。
见到这一幕,他几乎心碎。
进入浴室后,尤曼萦呆呆的
去衣物,接着踏入浴白。
水温刚好,她整个人无力地浸在里面,感觉身体暖了,心却还是凉的。
浴室里十分安静,她抬头看向那片模糊而陌生的天花板,彷佛直到这一刻才真正意识到自己已失去了多年的栖身之所,还有那些凭靠自己的力量堆积出的回忆…想不到才不过一天的时间,她竟已一无所有。
想着,一滴泪自她颊畔滑落。
她很少哭,自从离开了那个家以后,她便过着一个人的生活,其中自然遇到过不少瓶颈,但她总是乐观以对,抹去一时的泪水,坚强地面对接二连三的种种打击,因为那个时候的她明白,她没有后路。
那么,此刻为什么她会控制不了自己,这般脆弱地哭泣?
听见来人的声响,她泪光满面地看向他—那个她心目中的答案,竟有着那样不舍的目光。于是她明白了,此刻她之所以能够这样不顾一切地哭泣,是因为她已不是一个人。
“商骞…”她软弱地呼唤着,像渴求一块浮木。
许商骞极为心疼,抱住浑身
漉漉的她,不顾她身上的水痕印在他衣服上,他说:“我在这里…我在这里…”
听见他那句话,她不顾一切的嚎啕大哭。
他没有阻止她,只是紧紧地抱着怀中这个瘦小而虚弱的冰冷身体,任她靠在他肩上放声哭泣。她一声声几近力竭的哭喊几乎要穿透了他,直到这一刻他才真正明白,他的恋人究竟有多么害怕失去。
所以他一字一句坚定地道:“我哪里都不会去,我一直都在这里。”
“…真的?”
“真的。”
假若可以,他愿用尽毕生之力保证,这辈子他将永远在她身边,不离不弃。
尽管只是口头上的保证,可是尤曼萦似乎安心了。她哭声渐歇,像是哭累了,整个人瘫在他身上。
许商骞将虚弱的她抱出浴白,替她擦干身子,并换上衣服。他动作轻柔,毫无冒犯之意,似乎很享受地为她做着这一切。
她发现自己此刻像个初生婴孩,因此红着脸道:“我觉得自己变得好没用…”
许商骞勾起
“如果你真的如你所说的没用,我就不用那么辛苦了。”
尤曼萦横他一眼。在方才那样发
过后,她的情绪已然平复,总算可以好好思考往后的事了。她叹口气道:“这下又得去找房子了,一想到就觉得好麻烦…”
就是因为懒,所以这五、六年来尽管所居之处过于老旧,她也没有搬家打算,想不到这下子竟陷入了不得不搬的窘境。
听了她的话,许商骞沉
了会儿,道:“明天陪我去一个地方。”
尤曼萦一愣“什么地方?”
“去了就知道了。”
许商骞带她去的地方,正是他先前看中的那间房子。
一踏入那里,尤曼萦便爱上了这间房子给予她的某种氛围。房子不大,是三房两厅的格局,午后的阳光自落地窗筛入,尽管少了家具显得有些空旷,可是那宜人的氛围深深地吸引着她。
“你是什么时候找到这间房子的啊?”昨天才遇祝融之灾,今天就已找好房子,动作会不会太快了点?
许商骞勾起
,手
口袋道:“本来我刚进事务所的时候就有搬家的打算,只是到最近才有时间找房子,想不到就发生了昨天那样的事。”他一边解释,一边注意着她为他们预定的新家心动的模样,很高兴她也喜欢这里。“没问题的话,租约我来签,押金和房租我也已经准备好了,过两天我们就搬进来吧。”
的确,他们原来住的地方已付之一炬,说是搬家,其实只要人住进来就好,不过“等一下,哪有所有的事都是你在办?好歹房租让我付一半吧?”
“不行。”许商骞反对。
“为什么?之前的房租和生活费不都是我们俩一块分摊?而且你才刚出社会,哪来这么多钱?你还有助学贷款要缴吧?”
是没错,但就算如此,他也不打算妥协。“那些是我的问题,我会设法解决,总之,有关房子的事我来负责就好。”
什么啊?听见他这般独断的说法,尤曼萦不满地道:“你干嘛非要那么“卢”不可?再怎么说我也比你早出社会,又大了四岁,在金钱上本来就比较有余裕,了不起现在让我出,以后再给你负责不就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