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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有如波间彷徨的贝壳

 在波涛轻拍的岸边

 把梦追导

 ()动画《新世纪EVA》曲——

 《惑之海》作词:叶ワニス

 “嗨!好久不见。”耿健带着女儿刚到门口,就被席晴叫住了。

 她笑地出声招呼,人却坐在位子上不曾移动。较之“Wings”那一晚的聚会,她的打扮随兴了许多。一袭如缎长发散落肩头,蜷曲蓬松犹如云雾,仿佛总在轻柔涌动;化妆并不浓,但淡雅的精心装点更显风韵。

 耿健牵着玲玲走向前,一时却不知如何开口。

 “坐呀!”席晴嫣然一笑,如小女孩般娇嗔地说“约我出来,有什么事吗?”她微眯美目。

 耿健微微一愕,蹙紧了剑眉“玲玲、我带玲玲来见你…”席晴吁了一口气,笑道:“是吗?”转首望向怯生生偎在爸爸身旁的耿玲玲,却什么也没说。

 耿健蹙眉望向女儿,搂紧了她,低声催促说:“叫妈妈啊。”

 耿玲玲缓缓抬起头,望了席晴一会儿,乌溜溜的眼珠凝滞了一般,只是怔怔地凝视着,什么也不说。过了半晌,她终又低下头去。

 席晴不以为意,只是笑地目注着耿健,缄口不语。

 过去的一家三口,难得的重聚却变成了沉闷而尴尬的气氛。

 耿健微蹙着眉,凝望眼前女子熟悉而又陌生的美丽脸庞,臆之间满溢了酸涩的柔情。他低头望向紧紧揪住自己衣角的女儿,一种淡淡的帐惘浮起在心头,轻轻摇摇头,无奈和疼惜的感觉仍是挥之不去。

 “那个…”在异样的寂静中,还是他先开口“玲玲有一阵子精神状态很差,医生说可能有自闭症倾向。我想,带她来见你,多少会有些帮助…”他抬起眼,注视着前,企盼得到她的回应。

 席晴悠闲地啜了一口咖啡,不动声地挑了挑秀眉,笑意盈盈地问:“对了,你的小女朋友呢?她没来吗?”

 被她若无其事地避开话题,耿健心头滋生了微微的怒气,但仍沉声开口:“虽然我们已经离婚了,但玲玲怎么也是你的亲生女儿,你应该有义务关心她…”

 他难得的长篇大论被席晴突兀地截断:“她是我的女儿没错,但并不是我要生的女儿!”她秀美的笑靥第一次呈现了别种情绪“为了生这个孩子,我差点中止了我的模特生涯,而你妈还抱怨没有生下男孩。对,我们已经离婚了,抚养权也归你,我有记得按时寄抚养费。除此之外,你没有权利再要求我做什么了吧?”

 “晴,你…”耿健望着她,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他身边的玲玲似乎听懂了大人的争执,头垂得更低,紧紧依偎在父亲身边,小手把他的衣角揪得更紧。

 席晴完全没看女儿,只是直直地注视着前夫,冷静地述说:“我们的婚姻之所以会破裂,原因不在于你,不在于我,也不在于感情的消失。你应该很清楚地知道,你的母亲对我们的关系造成了多大的破坏。这个女儿是在她的要求下出生的,虽然没能如她所愿是个男孩。但我当初根本也是不想要孩子的!这孩子的情况,与我无关!”

 耿健沉默地听她徐徐而谈,身体不由自主地僵硬起来。嚅动着,他张口语,终于又咽下喉头,低敛了眉跟。

 “对了,你不是有了个小女朋友吗?”席晴轻松地说“也可以叫她照顾嘛!”

 “不…不是,她不是…女朋友…”耿健本能地辩解。

 可是,真的…不是吗?

 即使是有人能直接聆听他的心音,恐怕也无法作出明确的回应啊。

 席晴眯起了美眸“是吗?”她拎起挎包,站起身来“我和朝仓有约,先走一步了。”离开了座位,她忽地停下脚步,回首一笑“你和女友的事,与我无关…”说罢扬长而去。

 耿健怔怔地目送她走远,不由自主地,握紧了女儿的小手。临去时的笑容历历在目,她的话语也一再在耳畔回响:“你和女友的事,与我无关…”口有隐隐的疼痛,他仰脸向上,闭了闭眼。

 那段婚姻的破裂,并非是他们感情的破裂啊。

 如今,为什么会…

 有细微的哽咽声在耳畔响起,他诧然侧过脸去,看见女儿怯生生地在小声泣。那张苍白的小脸上,挂满了清澈的泪珠。

 真希望,二十岁那年的时光,能够重新再来过…那时他们还初初相识,相恋,相爱,未来充满了甜蜜而不可知的幸福…——

 ******——

 “右上角…再右一点,要掸干净!”

 耿大婶站在下面,指手划脚地指挥着站在梯子上的黎尚雪掸拂阁楼上的灰尘。

 说是阁楼,其实不过是类似吊柜的置物层而已。大约很久没有清洁过了,堆放在上面的书册等都蒙上了一层不薄的灰尘。

 尚雪一面掸着灰,一面听从下方耿大婶的大声指示,小心翼翼地不让她挑出岔子。结果耿大婶看了半天,也没发现漏,终于偃旗息鼓,自去做饭了。

 “呼…”见她出去,尚雪如释重负,长长叹了口气,手也停了下来。在那双炯炯目光的聚焦下马不停蹄地劳碌了半个小时,她可真是累坏了。

 随手把掸子放下,尚雪忽然抿一笑。她和这位耿大婶好像卯上了似的,每天几乎都在上演同样的戏码。她是一下班就向耿大哥家跑,而耿大婶则变着法儿考验她各种家务的技能,两人都颇有乐此不疲的味道。

 目光无意识地扫过刚掸净灰尘的书册,尚雪眼睛一亮“相册?”下意识向四下望了望,她悄悄打开了它。

 年轻时的耿健,从十来岁到二十来岁…

 尚雪含着笑,翻阅着相册,端详着自己所不知道的年轻的耿大哥。

 最早的有他十几岁高中时的照片,眉宇间稚气未,但神色已显出老成持重的味道。再来是大学时的留影,尚雪几乎是一眼就从他和同学的合影中分辨出他来,笑得很内敛,却又很温柔…

 “你们回来啦!”

 门外传来耿大婶的招呼声,耿健和玲玲也相继应答,两个人都回来了。

 “耿大哥,你回来啦!”

 匆忙合上相册,人还没下梯子,尚雪就扭头冲外叫了起来,喜滋滋地招呼。“尚雪,你又来了?”耿健换了鞋,走进房间含笑招呼“真是麻烦你了。”

 “不麻烦啊!”尚雪一面笑一面下梯子“倒是我每天来蹭饭…哎呀!”

 话还没说完,她一脚踏空,从楼梯上掉了下来!

 “小心!”耿健一见事态不妙,一个箭步冲上前去。

 “哎哟哟!”

 两人同时惨叫出声,梯子也顺势倒了下来。

 “没事吧?”耿健彼不得起身,首先询问伤势。

 “没事没事!”尚雪摔在了他身上,几乎没受到撞击,忙表明无事“不过耿大哥你没事吧?”

 “嗯…还好。”做了尚雪的人垫,耿健多少有点痛苦,好在也没什么大碍。

 “太好了…”两人同时长吁出口,却忽然发现姿势的尴尬…

 耿健仰面倒在地上,而尚雪几乎是完全在他身上,两人说话时,脸和的距离不到十厘米…

 这么近地相互对视,尚雪几乎可以清晰地辨明他眉形的细密,呼吸声也近在咫尺,她甚至可以感到他呼出的气息均匀地在她的脸上…不自地,她微红了玉靥。

 耿健包是脸庞发热,只得尽量把头向一边侧去,免得两人视线相遇更加难堪。

 在这么暧昧的时期,无论做什么,都会破坏他们之间维系平衡的那弦。

 “你要对阿健做什么?!”

 美好的气氛被突如其来钓断喝破坏,耿大婶凶神恶煞地出现在房门口,她身边还站着莫名其妙的玲玲。

 “没、没什么!”尚雪脸一直虹到了耳,七手八脚地撑起身来,让耿健起身。两人都十分尴尬,一时说不出话来。

 耿大婶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他们,眯起了眼,一脸诡异,气氛陷于僵滞的沉寂之中。

 “妈、妈妈…”打破沉寂的是玲玲细微的声音,她顿了一下,搭搭地哭了起来,清滢的泪水浸润了稚气的脸颜。

 众人不由自主顺着她的目光望去,随着梯子倒下而掉落地面的相册翻开在那一页:笑得阳光灿烂的耿健与席晴的合影…她笑靥如花,他朗开怀,是一对最相配最投合的年轻璧人。

 耿健轻轻低下了头,眉宇间笼上了浓重的阴郁,在女儿的哭声中情不自咬紧了下

 而尚雪的目光在他和相册之间游移不定,最终投向了那张古旧的照片。

 耿健的笑容犹如阳光般灿烂,炫惑了她的视线。她从未见过他如此开怀的笑容…他是对着身畔那个巧笑嫣然的美丽女子而笑的…而在自己面前的耿健如今那紧蹙的眉,也是为她而…

 他们昔日的爱情有多深?有多少美丽的回忆和誓言?而她黎尚雪,真的能胜过这段回忆吗?

 她黯然低下头去,明朗的星眸笼上了一层霾。

 “吃饭吧!饭做好了。”静默了半晌,耿大婶忽然开腔说话“今天尚雪做了拿手菜,阿健快来尝尝,别辜负了人家的好意!”

 “咦?”尚雪诧然抬起头,不解她态度的陡然转变。

 耿大婶却向着她淡淡一笑,似是嘉许,又似是欣赏——

 ******——

 “咦?卡通博览会?”

 “真的哦!就在这个双休。”孙小燕的月牙眼笑成了一朵花“有几个日本漫画家也要来呢。规模真是庞大!”

 赵飞和蒋丽娟听得人了神,齐声问道:“那你有票喽?”

 “对呀。”孙小燕喜滋滋地点头。

 “有几张?”这次是赵飞、蒋丽娟加上尚雪和录音师小陆异口同声。

 孙小燕诡笑着摆了摆手“别指望我,我只有一张票。”

 “哎!”失望地长叹之后,大家嬉闹着生起气来“可恶!为什么吊我们胃口!”一群年轻人嘻嘻哈哈地打闹了起来。

 施瑛和胡导演含笑看着一群年轻人,心中无限欣慰。如今,配音和后期制作已进入尾声,动画长片《夕星渡》即将完成。正如跟前这帮充满青春和活力的年轻动画人一样,《夕星渡》的正式公映将带来新一次卡通热,引来更多关注卡通的年轻人吧。他们拭目以待。

 热闹得近乎喧闹的休息室里,何宗远静静地斜坐在长椅上,眼睛半开半闭,像是睡着了。

 一旁的周虹悄悄窥视了他好一阵子,终于怯生生地走上前去,小声说:“那、那个,何、何宗远,你睡着了吗?”

 半晌,没有回音,周虹垂下了头,正待走开,却被他冷冷的声音吓住“你白痴啊?”

 周虹惊喜地抬起头来“你醒着啊?”

 “废话!”他索坐起身来,手支着下颌冷冷地发话“你对睡着的人说话有什么用?”

 “不、不是的…”被他的恶劣语气吓到,周虹涨红了脸,说话也结巴起来“我、我只是…”

 被她害怕的样子逗笑了起来,何宗远淡淡地挑了挑剑眉“什么事?一口气说完好不好?”

 周虹呆呆地注视着他微笑的俊逸脸庞,不自觉微红了玉靥,低下头去,避免视线相接触,她一口气问了出来:“这个周六你有空吗?”

 “呃?”他不解地挑了挑眉。

 “现在配音工作已基本完成,双休也不用工作了…所以,周六你有约吗?”周虹垂着头,细声细气地问。

 “到底什么事啊?”何宗远不耐烦起来,打了个呵欠。

 “那、那个…”周虹伸出手来,把两张票亮给他看“这次北部卡通博览会的入场券,时间就在这个周六…”她越说越小声,最后几乎没了声音,脸一直红到了耳

 何宗远莫名其妙地眨眨眼“干吗?”

 “想、想问你有没有时间去看!”她鼓足勇气说出了口。

 何宗远怔怔地看着她手中的票,有点明白了似的问:“票?要给我去看?”

 看着他伸出手来接票,周虹几乎听见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快“是的,要给你…”她悄然垂下了红透了的脸。

 “好,那就谢了。”

 耳畔是他清冷悦耳的声音,周虹一颗心欢呼雀跃,几乎不知如何是好…但是!

 心中的白马王子已走她手中的两张票,扬长而去…

 为、为什么两张票都…

 周虹僵在原地,变成了化石。

 录音师黄姐把这幕收在眼中,又是心痛又是好笑,走上前来,她拍拍周虹小妹的肩头,叹道:“你放弃吧,小宗不适合你的!”

 “…”沉默了半响,周虹回过头来“你说他是真傻还是假傻?”

 “都不是…”施瑛不知何时缓缓踱了过来,笑得意味深长“因为他只看得见一个人而已。”

 “…”默默地咬紧了下,周虹垂下了头。

 “别伤心嘛!”施瑛含笑拍拍她的肩“瑛姐请你看博览会好不好?再介绍你养眼的帅哥、美少年,比小宗强一百倍哟!”

 偷眼去看何宗远拿着那两张票疾步走到黎尚雪面前,周虹恍然大悟,更深地垂下了头。

 良久,她抬起头来,望着施瑛嫣然一笑“博览会就不必了。不过瑛姐,把那套日本原版的漫画《水果篮》送我,好吗?”

 “哇,你好狠呀!”施瑛也朗地笑了——

 ******——

 “小宗,你真厉害!”黎尚雪蹦蹦跳跳地走着“竟然能弄到这么难买的票!”

 何宗远跟在她身后,有点惊讶“很难买吗?”

 “当然了!”黎尚雪停下脚步,回过头来,认真地点头“这好难买到的!不过,你会对这个感兴趣,真是出乎意料呢!”

 两人在挤满了少年少女的展厅中说话,尚雪简直是用喊的才能让何宗远听清她的每一个字。

 黎尚雪对每件展品都兴趣十足,不时挤到人堆里东看看西看看。何宗远也由着她,没发牢,跟着她东跑西颠。

 他默默地注视着她的背影,感觉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新鲜感触在心中鲜明浮现——她的积极与热情,仿若阳光照亮了他晦暗的心田…

 不知从何时起,他开始喜欢上和她在一起的感觉…

 “啊!”黎尚雪的惊叫打断了他的遐思,何宗远无奈地抬起头来。

 “什么事?”他没好气地问。

 尚雪却抓住了他的手臂,使劲摇晃“小宗,你看!你看你看!”

 心中早已习惯了她的大惊小敝,他不经意地望过去,说道:“看什么啊…”话语中断了,他也睁大了眼。

 为这种事兴奋成这样…

 (一滴老大的汗珠从后脑勺滴了下来)

 “瑛姐…瑛姐和胡导演!”尚雪一面用力摇他的手,一面兴奋地嚷道“他们、他们是…”

 小宗无奈地望着那对亲密交谈的情侣,又收回目光望向身畔又惊又喜的少女,叹了口气:“对,他们是一对,你想说什么?”

 尚雪恍若没听见,只是一个劲儿赞叹:“瑛姐居然和胡导演…嚏,真是难以想象…太奇怪了…哇,他搂住瑛姐的肩了!哇,他…”

 “你怎么这么大惊小敝,他们本来就是…”何宗远耸耸肩,见她根本没听见,只得下了下半句话。顾着她的目光望去,施瑛和胡导演轻偎肩头,款步而行,一副悠闲模样。他心中一动,不由自主抬起手来,轻轻搭上尚雪的肩头,稍一碰触,却又没来由红了脸,飞快地缩回了手。

 叹了口气,他望向尚雪,身畔的少女忽惊忽喜,无忧无虑,哪里知道他心中瞬息之间的许多思绪变化。何宗远再度叹了口气,垂下了头——

 ******——

 “瑛姐,瑛姐!”黎尚雪笑靥如花,老远就嚷了起来“我今天看见了哦!你和胡导演…”

 正在开门的施瑛一下子僵住了,一言不发。

 尚雪却兴奋得忽略了那分微妙的神情变化,只是一个劲兴冲冲地嚷:“瑛姐你好狡猾哦!都瞒着我们…不过,你们真的很合衬哩!我原来怎么没发现,胡导演又高又帅,就是脸色臭了点…”

 滔滔不绝的话语结束在施瑛轻微的啜泣声中。黎尚雪呆呆地看着一向明朗坚强的施瑛站在门畔,身子不停地轻微抖动,成串的泪珠绵延不绝地淌下苍白的脸颊,她心中震颤,一时手足无措,也不知说什么才好。

 她们就这么呆呆地在施瑛家门前站了半晌。终于,黎尚雪回过神来“瑛姐…不如我们先进去吧。在门口…”她没再说下去,轻轻搀扶着施瑛走进门去,小心带上了门。

 平那么坚强的施瑛,总是笑靥如花的施瑛,仿佛稳重如恒的施瑛…她如花的玉靥惨白憔悴,明澈的黑眸也已红肿,眉宇之间凝结着无尽的愁思,竟恍若一下子老了好几岁。

 尚雪怔怔地望着她,千言万语涌到了喉头,却又不知该从何问起。

 “瑛姐…”良久,她嗫嗜着开口“别哭了,真的,别伤心了…是不是胡导演欺负你,我帮你出气好不好…别哭了啊…”她轻轻地拍着施瑛的背,没什么条理地柔声安慰,感到自己也情不自有些伤感起来。

 就是啊,这么好的瑛姐,这么善良的瑛姐,这么漂亮的瑛姐…是哪个臭男人欺负她,是哪个坏男人忍心让她眼泪?!像瑛姐这样的好女人,应该要得到幸福才对啊。

 哼,胡导演果然不是个好东西!

 “…尚雪,”泪眼盈盈的施瑛忽然缓缓开了口“答应我,别告诉别人,好吗?”

 “为什么?”尚雪不自觉提高了声音“瑛姐你都这么伤心了,干吗还顾及那个大坏蛋!我明天帮你报仇,绝对不会放过他!”

 沉默了良久,施瑛终于缓缓吐字开腔:“…不是,不是他,跟胡导演无关…”

 “那是哪个混蛋?!”黎尚雪不假思索张口就问。

 “…”施瑛沉默不语,低下了头去,极轻极轻地叹息了一声“没什么,是我自己的问题…我会处理好,让尚雪你担心了…对不起…”

 黎尚雪睁大眼睛看着她,连连摇头“不会啊,瑛姐你干吗这么客气?!我是真心想为你分忧的!一直都是我依赖瑛姐,我也想为瑛姐做点什么啊!”“尚雪…”施瑛凝望眼前少女担忧的脸庞,心中感动,说不出话来,只得伸出手去握住了她的手,紧紧握住。

 半晌,施瑛恍惚如梦地轻声开口:“尚雪,你的恋爱,一定要成功哦,一定一定!”她把尚雪的手抓得好紧好紧。“一定要幸福啊…”她的美眸中再度有雾气氤氲而生“那样子,我就也开心了!”

 尚雪呆呆地望着她,单纯的心中满是惑。

 迄今为止,她的爱情都很快乐,即使偶尔有小小的波折,她也有过忧郁和不安;但,从不会如此啊!从不会像瑛姐这般,伤心落泪啊!

 这么痛苦的感情,真的也算爱吗?

 她可不要这样的爱!她要的是——

 充满欣喜,充满温暖,充满甜蜜的爱情!

 她和耿大哥,一定会有很幸福的爱情!——

 ******——

 朝仓望着身畔若有所思的佳人,挑了挑眉,问道:“你在想什么?”

 席晴却兀自沉浸在自己的遐思中,听而不闻。

 轻轻摇了摇头,朝仓淡淡一笑,并不气恼,反倒是托起腮来,静静地打量起她。

 真的,如不是相已久的话,谁会知道眼前的年轻女子已是一个五岁孩子的母亲呢?

 及肩的长发犹如轻柔的云雾轻轻涌动,与轻轻摇曳的耳坠相映生辉,恰到好处地衬托出纤细白皙的颈项。从侧面望去,明眸半开半合,眼波如醉,平增无尽风情…

 “他来找你了吗?”他突兀地问,眼中有狡黠的笑意“你那个前夫…”

 席晴终于从沉思中苏醒,没好气地横了他一眼“找了,为女儿的事找了!”

 朝仓淡淡一晒“这不是很好吗?毕竟你一直盼着他来找你啊!”席晴黯然垂下头去,目光投在面前咖啡袅袅上升的热气中,喟叹出声:“但…我所希望的是——他能劝我回头啊,能…劝我回到他的身边啊…”眼波不自觉地润了起来,也不知是水气氤氲还是泪水盈盈“当初,我提出分手,并非是因为感情的破裂,而是、而是…希望他能不受母亲影响,站在我这边啊…我,我,我、仍然爱着他啊…”“我还是希望留在他身边啊!”她幽幽吐诉,眸光如醉,满眼离,清绝伦的秀靥上一片凄婉,竟是与平大相径庭的楚楚动人。

 朝仓怔怔地望着她,玩世不恭的笑脸瞬间僵硬了下来,再也笑不出来…

 他又能说些什么呢?

 对一个旧情难忘的女人…一个执着于过去的女人…——

 ******——

 “Cheers!”

 众人举起酒杯,齐声喊道,各个喜笑颜开。

 “为了《夕星渡》的后期配音圆满成功,让我们敬胡导演一杯!”施瑛言笑晏晏,当先敬酒。

 尚雪目光炯炯地注视着施瑛,试图在她脸上找到些微的伤心失意之处,却偏偏见施瑛她笑靥如花、星眸灿亮,哪里有丝毫难过和不自在之处,倒似比在场的每一个人更是开怀喜乐。

 她百思不得其解,只得怔怔地望着她,几乎以为几前自己见到的落泪佳人是出自梦境。

 尚雪兀自在这里呆呆思考,却引起身畔小宗的关注。

 何宗远不着痕迹地凑过身去,问道:“怎么?不舒服吗?”

 尚雪回过神来,诧异地望向小宗,笑道:“啊?你在担心我吗?”她的眉眼笑成了一弯月牙“我好开心呢!”

 小宗俊脸一红,声道:“你胡说什么,我才不会担心你呢!”

 说罢,他悄悄抬头望去,却见尚雪已转移了注意力,一双慧黠灵动的明眸早巳凝注在施瑛身上。他暗暗叹了口气,垂下头去。

 见施瑛在席间中途退席,尚雪悄悄跟在她后面也溜了出来。她跟在施瑛身后,远远见施瑛满面笑容顿化作了无限哀愁,对月长叹,眉宇间竟是愁思难遣,秀眉轻颦,侧然生怜。

 清冷的月光洒在她细瘦的肩头,衣衫单薄得仿若要被风吹去…明明是夏末,尚雪看着她,却觉心头冷意凛然。

 施瑛就那么倚在栏杆之畔,神情似醉非醉。

 尚雪远远望着她,懵懂的心头隐约地知道有些什么,却又不知道到底是些什么,只能那么远远地、静静地凝视着她…

 忽地,仿佛轻风掠过,一直怔怔出神的施瑛突然直起了身子,恍惚如梦的眼眸直直地向楼下投而去。那是一种专注到几乎忘我的眼神…

 一个少年缓步走来,忽在楼下犹如心灵感应般停下步子,仰头望来。

 两双眼眸就那么不期然地撞在了一起。

 施瑛直直地凝视着楼下的少年,珠玉的面靥也早在夜风中苍白憔悴,幽深的黑眸中,是一种不能解不能说的心碎神伤。

 那种痛苦,令她清冷的容颜凄美到绝的地步!

 尚雪怔怔地望着他俩,被那种凄清的气氛震慑,一动也不能动。

 良久,施瑛微微一笑,恢复了常态——纵使这笑容中有太多的哀婉——朗声说道:“怎么?你也来啦?要不要上来?”

 少年盯着她,以一种接近心痛的神情,静静地望着她,什么也不说,只是望着她。

 如果,这世上有一种凝视是可以回肠气的话,那么,就是这种凝视;如果,这世上有一种无言是可以惊心动魄的话,那么,就是这种无言…

 然后,他漠然别过头去,离开了尚雪的视野,也离开了施瑛的视野…

 尚雪悄悄在暗处注视着这一切的发生,恍如身处一个恍惚离的梦境,也分不清是幻是真,不知不觉间,泪,已潸然而下。

 施瑛凭栏而立,发丝飘飞,神情落寞无比,苍凉的黑眸中,是任什么也难以掩藏的心痛。

 有一种爱情,这世上有一种爱情,是很痛苦、很痛苦的啊…终于,施瑛双眸一颤,落下了一滴清泪——

 ******——

 也许心中还残留着适才所见情景带来的震惊,尚雪独自走在归家的小路上,思绪万千。

 瑛姐她…到底…

 尚雪稚龄的心中满是惶惑不安,不解这世上的爱情为何似乎与想象中大不相同。

 她想要的,是甜蜜、温馨、幸福的爱情啊!

 她,好想见耿大哥,好想见耿大哥哦!

 好想看到他温和亲切的笑脸,好能立刻解开心中如洪水般汹涌而来对爱情的疑惑…

 “咦?”她惑然睁大了双眼“那个人,那个人不是…席晴小姐吗?”

 更深重,席晴翩然行走在小路上,长发飘摇,身形纤秀,说不出的窈窕动人。

 尚雪怔怔地望着她向对面那幢再熟悉不过的大厦走去,但觉呼吸都急促起来。

 她,她,她不会是去…

 心中不自觉地涌起一种酸涩难言的感觉,尚雪瞪着眼,看她一步步走进那幢大厦,几乎在同一时刻本能地奔跑起来,几个疾步就冲到了楼前。但,她伫立楼前,却脚步凝固,平走了千万次的楼梯,今再也提不起力气迈上。一种隐隐的恐惧紧紧攫住了她素来天真无忧的心。

 在黑夜死寂般的宁静里,她呆立了良久,终于转身离去,无力地走回了自己的大楼。

 开门的瞬间,她摸到挂在颈上的钥匙,心中更是难忍伤痛…前几她丢了钥匙,耿健忙不迭地叫玲玲把钥匙还她…

 为什么一直以来什么都不明说,为什么一直以来都那么有耐心…

 因为,因为,那是最好的状态,是对两个人来说,都是最好的那种状态。

 如果说出也不会有结果的话,那么,最起码,也不要说…

 她开门进屋,走到惯常爱待的窗畔,向对面的窗户望去。灯光柔和依旧,影影绰绰映出两个人影来。

 和耿大哥以后会怎么样,这种问题,她从来就不去想,因为知道,想了也没有结果。

 想了的话,许多事情就会变的…

 不可解释,而且复杂。

 就如此刻眼前所见的一般复杂。

 她眸中泪光莹莹,看着两个人影猛然拥在了一起,终于再也看不下去,反手“刷”地拉上了窗帘。

 什么都不知道,有时候,是最好的。

 局促在阴暗冰冷的角落,她抱膝而坐,清澈的泪水无法抑制地滑落脸颊。

 好冷,好冷…明明是夏末,她却在夜风中抖颤如同枯黄的落叶。

 白昼里充盈全身的勇气,尽在目睹了这一切之后散逸殆尽;若说爱情是世人不惜一切也要去争取的东西,若说少女追求爱情的心如火般炽烈、滚烫、不顾一切的话,此刻也只能剩下渗入骨髓的冰冷寒意…

 最真切的答案呈现在眼前,爱情不是靠努力或是勇气就可争取到的东西…它就像掠过身畔的清风,虽然可以感觉它的存在,但是,伸出手去,却什么也抓不住…

 瑛姐没有说、瑛姐没有说…若是所爱的人不爱自己的话,要怎么办…那,并非是努力就可办到的事情啊!

 要、怎么办?

 要…怎么办才好…她,该怎么办啊…空气中飘润的气息,月晦暗,要下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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