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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人心如水
 范拘义将韩桃子引下车马,一路之上面带微笑,又是十分客气,仿佛是在接一名常年不见得故。总督府的人,见到他们的总督大人,对一个女子如此恭敬,以为是什么达官贵人到来,也不敢怠慢,言谈举止多了几分客气。

 “如何破心中之贼,范先生似乎还有其他见解。桃子一心想要寻求世间真正的学问,好弄清楚,如何让世人真心爱这个世界,还请范先生不吝赐教。”韩桃子坐下之后向范拘义问道。

 “不急,不急,先喝口茶解解渴,我们再谈也不迟。”范拘义没有直接回答,只是将家人递上来的一杯茶,推到韩桃子的身前微笑说道。

 韩桃子端起茶杯,看了范拘义一眼,见到范拘义的眼中有期待的神色,已经知道接下来的话是不能说的;低头看了看手中的茶杯,只见青花陶瓷的杯子之中,澄澄莹莹的茶水闪动,几片茶叶沉在杯底,两片茶叶飘在杯面;轻轻咂上一口,一种清香入口,直抵心间,微微有些苦涩,但只是让心志更加清

 “茶是好茶,水也是好水,杯子更是精致的很,味道也算上佳,但比起我老师教我煮的茶,却少了一份心意的凝结。”韩桃子回道。

 “人总以为只要找到好茶,只要找到好水,在让精致的茶杯装上,那就是世间最好的茶了。唯独却忘了真心实意四个字呀。我刚才在车上跟你说过,要破人心中之贼,可我现在要说,贼其实也只是人罢了。

 “人心如水,我就拿水来打比方好了。江河湖海,到处都是水,万物因为水的滋润才得以生存,才得以繁盛,可以说没有了水,也就没有了这世间的一切。但是在江河湖海游泳,一不小心机会被水淹死,而暴风骤雨,洪水淹涝,更是人间的大灾难,多少生民又被水无辜的伤害呢?水是最无私的,但水也是最危险的,破心中之贼,只是为了让生民可以更好的生活下去,可是稍有不慎,就会带来灾难,这就是破心中之贼的难处。”范拘义一叹说道。

 “人心向善,但人心也是险恶的,范先生说的还是很有道理的。我的老师蓝琪认为,要想杜绝这世间的险恶,就要动用世间的最强大的力量。通过各种惠民政令,让万民趋利避害,万民自然会衷心爱这个世界;通过设计险阻和陷阱,防备一切可能遇见的祸害,那么那些大大恶之徒,也就会在第一时间被消灭掉。难道范先生也是这么认为的吗?”韩桃子问道。

 “趋利避害以凝聚人心,用险设难以防备不虞,你的老师也是不简单呀。不过我的学问并不在于对‘器’的应用,我的学问,关键还是一个‘心’字。”范拘义说道。

 “心?这我有些不懂,范先生可以详细的说说吗?”韩桃子稍微思索没有摸到任何头脑,便问道。

 “我还是那句话:人心如水。一个小民心中装的,都是如何好好生存下去的**。赚钱,养家,抚育后代,这些就是他们的一切了,但是整个天下国家得以存在的基础,也就是这些看似微不足道的东西。当一个小民被利益惑之时,却是分不清对错的,在利益的蒙蔽之下,去偷去抢,去蒙去骗,便就有了歹人。原因在于,**没有节制,生存的基础,便成了争源。

 “有一定学识,有一定地位的人,他们的生活一般都是有保障的。生活有了保障,便不会为了几斗米而奔波劳苦,也就有了时间学习前言往行。这些人,可以说就是整个天下国家的栋梁。因为他们掌控着知识,掌控着权力,也掌控着金钱,于是便有了说话的权力。

 “但是这些有知识的人,容易被意见蒙蔽,面对国家危难,不思团结一致,反而为了一家之言,而相互攻击。更有甚者,自认为掌握了知识,便有了享乐的权力,不思为天下人谋福利,反而为了一己之私利,将天下国家置之不顾。

 “有权力的人,会沉醉于那种高高在上的氛围之中,刚开始或许还有一点良知,但到了最后也不过干一些争权夺利的事情。

 “至于有金钱的人,我只能说‘为富不仁,为仁不富’,在和平安定的时候,百姓的生活有保障,这种危害还不明显。但在这样一个人人活不下去的世,那些富人的可恨之处,便完全显出来了。一家人天天纵情享乐,万户人在生死的边缘挣扎,对于百姓的苦难,直以‘活该’二字回应,丝毫没有半点同情之心,这些人难道还不可恨吗?

 “当国家的栋梁,全部腐朽成一块块烂木头的时候,知识,权力,金钱都成为某些人作威作福的工具,世间便陷入了极大的混乱,人人也就无法生存下去了。”范拘义说道最后神色已经是很激动了。

 “范先生说的有礼,但是那又该如何做呢?如今天下已经成这个样子,世道人心也已经堕落的不堪入目,那又该如何医治呢?”韩桃子听后心中也是悲切,她没想到看似从容淡定,一切都宠辱不惊的范拘义,心中竟然也有这样悲愤的情感,似乎在这个世,一切希望都消失不见了。

 “首先是安定,然后便是推行教化。我的老师有均平天下的伟愿,他均平天下的方法,便是三句话‘平盗贼,平赋税,平强权’。只是当年他推行这三者的手段,实在是太过极端了,为此也死了不少的人。我这么多年一直没有忘记老师的教诲,也一直思索如何救溺世道人心,发现只有安定才是唯一的道路可走。天下定于一,这也是我一直以来没有改变的想法。”范拘义说道。

 “人心如水!只要能安定下来,就是涛涛的江河,就是汹涌的大海,也都能成为人们出行的便利。而人心更是如此,只要能够安定下来,一些祸患都会消失,一切利益都会生出。”韩桃子说道。

 “而安定人心,首先就是让所有人都能活下去,然后便是让所有人知道,如何才能好好的活下去。把一切知识,权力和金钱,都用在增殖天地财货之上,那么便没有人会活不下去;然后大力推行教化,让人们只要一出门,就可以听到世间大道理;只要一伸手,便可以读到最经典的书籍,那样人人都会变得聪明睿智,也就不会因为惑而走上路上去。”范拘义说话之间,脸上出了笑容,眼中也闪耀着兴奋的光芒,显然对于这个理想的世界,他自己是很痴的。

 “那范先生破人心中之贼的方法,我也已经知道一二了,那便是通过各种手段,让人们的内心安定下来,只要人心思定,自然会少很多争斗。不过这些道理都很好,为什么范先生不在大庭广众下讲出来呢?”韩桃子最后疑问道。

 “不是我不想讲,而是我不能讲。我现在身边这些人,可是一点也不明悟的。他们掌控着知识,权力和金钱,我跟他们谈这些,他们还不以为,我要割他们的吗?我打算先利用他们维持着江南的稳定,先让江南的百姓可以好好的活下去,至于这些沉疴痼疾,自然要慢慢来医治的。”范拘义说道。

 “范先生果然是仁慈的人,你这样是在为江南的百姓考虑,又何尝不是在为那些执不悟的身边人考量?茶是好茶,水是好水,杯子也是好杯子,只是没有一片真心实意,便只能煮成很一般的茶。桃子不才,但也愿意用真心给范先生煮上一壶茶,只希望范先生的真心可以感动更多的人,让江南成为一片人间乐土。”韩桃子说完,便将茶壶拿起,将里面的茶全部倒掉,然后打听好柴房的去处,前去煮茶了。

 范拘义听了韩桃子最后的话,心中也是感动,身子依旧坐在座位上,但思绪早已经不在这里了。能够被人理解,能够把心中的话说出来,范拘义的心真的很高兴。

 “范先生,茶好了,请你品尝一下,看看如何。”韩桃子不多时便将一壶煮好的茶,端到范拘义的面前,说道。

 范拘义结果了茶杯,品了一口,果然茶水的味道好了许多,原来带着心意的茶水是可以让人留下泪的。

 “范先生,你怎么哭了,是茶太烫了吗?”韩桃子问道。

 “不是,茶正到好处,这是我喝过最好的茶了。”范拘义将几滴眼泪擦干,然后笑着对韩桃子说道:“你不是想向我请教学问吗?我马上就要到东南去了,你和我一起去吧,一路之上也能多些交流。东南文风极盛,到了那里,或许你也能有也一些收获的。”

 范拘义少年时期,追随柯正伟学习,心中便已经有了天下。后来随着柯正伟平定江南,开始施展他的抱负。只是因为对柯正伟近乎残暴的统治方式不满,一场劝谏,便被发配到了南方不之地。

 王朝灭亡之后,天下便陷入一片混乱之中。范拘义带着几百乡勇,筚路蓝缕十多年终于达到了如今的地位。但是地位越高,范拘义反而越来越不愿意说话了。

 东南士林表面上的忠义,并不能掩盖他们骨子里的软弱;江南六路地方官员的小心思,也让范拘义一直头疼不已;地方上的豪门大族,更是为了一己之私利,想要利用官方和民间的影响力,迫范拘义就范,虽然不如当年四大世家一样咄咄人,但也不是什么好对付的角色。

 范拘义心中有一份仁爱之心,不愿意和所有人刀兵相见,只能利用他自己的才智,尽全力协调江南各方势力,维持着江南的稳定。可是他的心真的很累。

 富祖慈主文,顾祥利主武,一文一武成为范拘义的左膀右臂。但是富祖慈继承了柯正伟的几分偏激,认为在这世之中,就要用严厉的惩罚,制止一切人为恶;而顾祥利本身没有读过什么书,除了忠心耿耿地听从范拘义的每一句话外,也不是一个可以心的人。

 范拘义很累,也很孤独。

 如今真的有一个人可以让他把心中的话说出,而且完全能够理解他所说的话,他的心又怎能不感动。

 “可惜只是一个女子,若是一个男儿,将来必然能够大有所为。”范拘义久久不能入睡,最后忍不住一叹。

 接下来的日子里,处理完公事之后,范拘义一直和韩桃子谈论一些东西。这几天能够把心敞开,范拘义的心情也是格外好的。

 只是总督府的人见了这番情形,难免会胡思想,都认为他们的总督大人要纳妾了。

 几后,范拘义带着韩桃子,向东南而去,一切风言风语,也随之传到了东南。

 韩桃子到了东南水乡,对于这片繁华的土地也是充满了好奇,四处拜访一些士林之中的成名人物,想要探讨一些人生的大道理。但是几个月后,她所有的兴奋,全都被一种失望替代了。

 江南士林的大多数人,来接韩桃子,也只抱着一种看稀罕事物的心态。他们都想知道,被他们总督大人如此赏识的才女,到底是什么样子。相见之时,有人卖弄一些无病呻的诗词,有人干脆赠送礼物,说一些轻薄无礼的话。韩桃子打听之后才知道,这些都是读书人狎用的手段,她的心里当然是不高兴了。

 几番探访,有真才实学的没有遇到几个,无用的酸腐文人倒是遇到不少。韩桃子为了探寻真正的学问,放弃了安逸的生活,行走天下,不惜一切奔波劳苦,自然不会被丝竹歌舞和声犬马吸引住。满心失望,韩桃子回到了范拘义的身边。

 “怎么样,你可曾有收获吗?”范拘义问道。

 “我只看到了一些,不顾任何危险,只知道沉睡和醉的人。”韩桃子回道。

 “东南也是有一些高人的,只是那些高人喜欢清静,不爱凑热闹,有机会我会带你去探访他们的。既然你也不喜欢那些吵闹的地方,不如先在这里读读书,写写字吧。”范拘义回道。(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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